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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花]无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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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Echo 2010-05-03, 周一 15:37

“你不是。”
“……”
“你不是!”
“……”
“你不是!!”
“我没说我是,发够了神经,你可以滚了。”
淡淡的一句话,却如对症下药的诅咒克星一般,在男孩平淡如水的注视下,男人的红发越长越长,也越来越艳,最后变成红玉一样血红的颜色直至足下,身体也在男孩的面前浮了起来,露出了自己不似人的真面目,金棕色的眼睛魔魅一样的注视着依旧面色冰冷的男孩,终于确定了一样,极美的脸慢慢露出悲伤的神色,变回原本没有温度的样子,眉宇间紧紧锁住千年的阴霾,黑色的长衣轻悠悠的张扬起来,露出赤裸的干净的足,发竖直着飘起,长长的,朝着顶上的苍穹,人也向上飘,要飞天一般,竟就这么慢慢的淡化,分解,消失了……
被留下的男孩,任由自己在黑暗中,一动不动,一股不知从何而来也不知如何去化解的怨气堵在喉咙里,哽得自己全身都不舒服,握紧了拳头,男孩突然冲着窗前:

“你给我滚得远远的,永远不要让我再看见你————”

窗外,是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的夜,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死一般的安静。

“死白痴……”

靠着墙壁,身体无力的滑下来,男孩美丽倔强的脸闪过一瞬间的悲伤,然后又无情的扳了起来,露出扭曲的愤恨和冷酷的表情。
那个消失了的,不似人的妖怪,其实不是妖怪,而是仙人,只是却是一个六根不净,执迷不悟的仙人,因为某些原因,迟迟不肯飞升,在人间徘徊了已经有好几千年了。

“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赤裸的脚踩在荆棘沼泽中却丝毫不见伤痕和污秽,洁净得跟从未沾过灰尘一样,穿着黑衣的男人,有一头长及足下的红得如流动的血玉一样的发,一张看不出年龄的美丽的脸,千年的阴霾重重锁在眉宇间,金棕色的眼眸象孩子一样的单纯,张惶间流露出脆弱来:
“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风中的声音,已经有了哭腔了,鬼泣一般,让听到的人竖起了寒毛,浑身冰凉。
“你在那里……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

他是一条蛇,粗如成人一指,长不过成人两掌余,通体流艳般的红,僵直了身体不动就象一段上好的红玉,随便什么姿势摆着都不会比大师手里的顶极玉雕差,无论在什么生物眼里,他都可以算得上是漂亮的了,那种让人退避三舍的惊悚级别的漂亮,可事实上,在这个连老虎都知道要找个伴才不会闷死的森林里,他连一个朋友都没有!唯一的说话对象是他的“仇敌”,还是仅有的那么一个,国宝级的存在。
不要以为蛇的天敌就是雕呀鹰呀什么的,做为一条与众不同绝无仅有的蛇,他的仇敌当然不可能就只是这么简单,事实上就算你学富五车才贯古今外加赌运亨通或者前世就是条蛇还保有蛇的思维模式也绝对想不到,那不怕死的敢与他为敌(?)的生物,是一只狐狸,准确点说,是一只通体漆黑,只有尾尖有一撮雪白毛的玄狐。
两个小家伙,与其说是“仇敌”不如说是宿世的冤家。
俗话说,冤家也不是随便什么猫猫狗狗凑在一块就能当,细算下来他们之间的共同点还真有不少。首先,他们都是孤儿,不同的只是小红蛇是从蛋壳里钻出来就不知道父母是什么东东,而小玄狐则是生出来的时候因为明显的异地品种被土生土长的父母给丢了出来;其次,他们都很强,虽然一个是强得有点莫名其妙,另一个也强得不知不觉,但生物对危险避而远之的直觉,决定了他们除了彼此外,再找不到第二个敢与之搭腔的生物,只能相依为命(?)。
相差无几的成长环境决定了他们相差无几的性格脾气,虽然彼此瞅着对方都不怎么顺眼,但相互之间离不开也是铁一样的事实。

他思想老实单纯一点,唤对方“狐狸”,他语言表达能力强一点,叫他“白痴”,彼此对对方对自己的称呼都不太满意,为此吵了无数次,小红蛇不知道从哪里听来“天才”是个了不起的称呼,坚持自己要叫这个名字,却被小玄狐嗤之以鼻。小玄狐则是因为被抛弃的阴影,高傲的自尊心有点接受不了,对“狐”这个族有了强烈鄙视和抵触心理,对自己是否是这种生物也有些怀疑和不屑,叫什么都好,就是不想被叫成“狐狸”,但小红蛇却偏偏对这个真理有着近乎于顽固的坚持,打死不肯改口。时间长了,架打得多了,对彼此冥顽不灵的程度都有了充分的了解后,这名号之争大家也就都死心了,听着对方口里自己不甚中意的称呼,神经也逐渐的麻木了。

秋天就要到了,平常不到饿死边缘绝对不出窝的小玄狐这几天突然变得非常的忙碌,四处的找东西搬进他们的窝,什么小石头呀,树枝呀,落叶呀,野果子呀,连枯黄的稻草都衔进来好一大丛,足够再铺一个温暖舒适的大窝了,勤快的程度让前些天才跟他大吵了一家,目前还在持续冷战中的同居蛇瞅得眼睛都快掉出来了。
难道狐狸这回真气伤了,决定要和他分窝睡了?可是……小红蛇弯回身子打量了自己一圈,以他这身板,夸张点说,随便一根稻草卷成团就能打发了,那么大一丛都够给他盖好几个迷宫的了……而且什么窝也没有狐狸的毛舒服,虽说蛇是冷血动物来着~~~
憋了好几天,小红蛇终于憋不住了,忘记了他们正在冷战,蜿蜒游在小玄狐身边,第一千一百零一次的首先开口打破僵局:
“狐狸,你在干什么?离冬天不是还早吗?”
小玄狐嘴里衔着一个树丫,两只小前爪抱着几块碎石头,艰难的往窝里蹦,忙得热火朝天,根本没空搭理他,闻言瞅也没瞅他一眼,自顾自的“窜”回窝里。
小红蛇轻松写意的跟在他后面就悠游:
“死狐狸,你没有听见天才在跟你说话吗?!”
小玄狐还是不瞥他,放下树枝石头就开始东搬西挪的忙乎起来,四爪齐动,也不见他低头特别注意了,居然还能神奇的没有一下踩到他在脚下缠缠爬的小红蛇,落点精准得如有神助般,让人叹为观止。
被彻底漠视的小红蛇,缠缠绕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发怒了,直起半个身子来,昂着头,吐着红信,鼓起眼睛瞪着好不容易消停下来的小玄狐,只是威胁性十足的架势被他袖珍的身材彻底的打了折扣,瞅着有点卡通。
小玄狐也不是第一天认识他了,哪会被他这种小儿科的气势吓到,斜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高傲瞥着脚底下的小蛇,脸上清楚明白的刻着嘲笑和不屑,来呀,有本事你来咬我呀~~~
小红蛇气结。
咬,他怎么不想咬,可是,咬不得呀~~~~自从很久以前,一头得罪他的成年大豹子被他轻轻咬了一口,再也没有爬来后,小红蛇都把牙齿在小玄狐面前收得好好的,小心谨慎得要比小玄狐要紧张多了,就怕有个万一,这是唯一会跟他说话的东东啦,小打小闹没关系,真要一不小心给自己毒死了,可没地儿再找去,下半辈子自己就只能被闷死了。
可平白吞下这股闷气,小红蛇又很不甘心,只好拿出自己的一百零一招,缠,缠,我缠,缠死这只臭屁狐狸…………
以小红蛇的身长,当然,妄想做蟒缠状神气的将猎物全身缠个遍直勒到它窒息是绝对不可能的!事实上,小红蛇就是想在小玄狐脖子绕一圈都有点首尾不能相接,所以,小红蛇只能退而求其次的在小玄狐的一只前爪腕上意思意思,以示不满。
“你白痴够了吧?”
小玄狐把犹如套了三圈红玉镯的前爪举到眼前,很受不了的看着正在发疯的小红蛇。
小红蛇有点想要晕到,到底是谁在闹白痴呀~~~每次都这样,明明开始找茬的狐狸,可到最后错的都变成了他……
很无力的小红蛇软绵绵的趴在狐爪上:
“狐狸,你到底在干什么呀?”
“秋天了。”
看着缠在自己左前爪上的火红蛇身,冰冷的触感透体而来,小玄狐打了个冷颤,马上很不给面子的用力甩爪子,甩,甩,甩……
轮到小红蛇翻白眼了,努力巴在秋千上的同时不忘在晃悠悠中继续不耻下问:
“秋天怎么了?”
“你要蜕皮了。”继续甩。
“谁说的!”
小红蛇吃了一惊,猛的竖起头,尾巴一松,一下子没巴住,被狐狸一甩爪子顺势给丢了出去,远远的掉在地上“啪”的一声,来不及呼痛,小红蛇就急忙的爬了回来,巴巴的瞅着小玄狐,蛇身都快吓绿了。
“臭狐狸,你不要骗我!!”
“你不知道?”小玄狐大奇。
拼命的摇着小脑袋,小红蛇想起去年秋天第一次蜕皮的惨境,一滴一滴的冷汗猛冒出来。
“蛇第一次蜕了皮后,以后每一年秋天都会蜕皮,直到成年为止。”
为什么我一只狐狸还要给一条蛇讲这种常识?小玄狐很没好气的瞪着吓成了一脸白痴像的小红蛇。

……
……

“啊——————————”

静默的半响之后,蛇狐窝里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不要,我不要再蜕皮,狐狸,你帮我想想办法,我打死也不要蜕皮了!!狐狸~~狐狸~~好狐狸~~我不要蜕皮……死都不要蜕皮……”
一脚将缠缠念了N天的笨蛇踩昏,耳根总算是清静了,小玄狐一脸的黑线,笨蛇自己不争气要蜕皮,他有什么办法,没见过他这么没出息的蛇,不就是蜕个皮吗,有必要叫那么惨吗?……不过,上次看白痴蜕皮,好象真的粉惨的,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还以为他是中了剧毒要剥皮拆骨的死掉,担惊受怕了好几天才知道只是蜕皮而已(|||||||||||||),这回有了经验,逮到一条他的同类把原由经过都问了个清楚明白,准备工作做得很充分,白痴应该不会再象上次那样鬼嚎鬼嚎吵得他睡不觉了吧……

“狐狸,我不要蜕皮……”

一爪将他扒拉到壁脚去挂着,不是说蛇蜕皮后会长大一点吗?怎么这白痴还是就只有这么一丁点?…………

秋去冬来,小红蛇在经过两次蜕皮后,长由原来的绕狐爪三圈进化到了四圈,粗由原来的幼儿一指变成了成人一指,第三年秋天小玄狐照样辛辛苦苦做好了准备工作,却迟迟不见小红蛇动静,眼见着都快要开始飘雪了,小玄狐将之拎过来倒过去检查了半天,血玉样的蛇皮冰滑油亮的,一点要蜕皮的迹象都找不到,这才肯定他这年是不打算蜕皮了,想到自己徒劳做的白工,一头黑线将蛇丢地上用力的踩了一爪,小红蛇也是一肚子的委屈,这皮要不要蜕又不是他自己说了就算的,臭狐狸乱发神经,不可理喻!!
第四年……第五年……第六年……小玄狐再也不做准备了,确定此蛇非常理可论之,下了小红蛇已经长到头的结论。

眼看着冬天又到了,候鸟南飞,万物萧条,森林也安静了下来,却有那么一个角落,依然热闹纷纭,迟迟没有进入冬季的状况。

“死白痴,从我身上滚下来!”
“臭狐狸,我偏不要!”
“滚下来!!”
“不要!!”
“下来!!!”
“不!!!”
“= =||||||||||||||||”
“————”

蛇是冷血动物,早在秋末的时候就应该昏昏欲睡了,可偏这白痴,都冬天了,却迟迟不肯冬眠去,每天赖在他温暖的毛皮上不肯下来,温度这么高,怎么冬眠呀,害他象抱个根冰柱,平白流失不少热量,每年都这样,哼!!

“喂,我要去找吃的,你下来。”
“我也去。”
“外面冷,你想去当冰棍吗?”
“你让我缠着。”
“不要,你下来!”
“不要!”
…………
…………
“你要睡着掉下来了,我就把你丢在外面当冰棍。”
“臭狐狸,你少诅我,天才才没有那么逊。”
“哼,前几天就应该让你被人捡回去当冬粮。”
“臭狐狸,你脑筋短路了,没人敢吃本天才的。”
“……”现在谁是老大,这白痴是想要找死吗?!!
…………
…………
“狐狸,我们修炼好不好?”
“?”
“修炼我就可以不冬眠了,狐狸冬天也不用出来找东西吃,可以活很长很长时间,不会谁先死掉,还可以变成人那样的形体。”
“……你喜欢那样的形体?”
“没有呀,但是可以飞来飞去,好象很神气的样子。”
“白痴!”
“臭狐狸!”
“你以为修炼是睡觉吗?!”
“臭狐狸,你什么意思,不要小瞧本天才!”
“哼”鼻孔里出着气,两眼皮居高临下的搭拉成了一线,那表情,明显就是鄙夷到了顶点。
“死狐狸~~~~~~~”冰冷的血气得要达到沸点了。
…………
…………
其实,不说也明白,他坚持着不肯冬眠,是怕在漫长的冬季里无法冬眠的自己会寂寞,他坚持要跟自己一块出来觅食,是因为害怕醒过来的时候看不见自己的脸,他想要修炼是因为在自然界里他们实在算不上是什么强悍的生命,生存是如此的艰难,可温暖却让他们舍不得分离……
他也一样听说过,修炼,可以得到永恒……
修炼……

“白痴……?”
……
“……”明明就不行吧,还逞强,还不是睡着了,白痴!
小玄狐用前爪将小红蛇严严实实的抱在怀里,小心的藏起那抹艳红,不让冰冷的雪花有任何一点空隙落到他的身上,这个冬天,山林好象有点不太平静,还是早点回去吧,家里还有点存粮……

山的外面,很远很远的地方,有一个富有的庄主,他有一个美丽柔弱的妻子,从小长在南方,最不耐北方冬天的寒冷,心疼妻子的他决定要送妻子一件狐裘做冬天的礼物,让她在冰雪中也能感觉到温暖,让她不会再思念家乡和煦的冬阳,狐裘要用最珍贵的玄狐毛皮来做,只有玄狐美丽的毛皮才配得上他美丽的妻子。
一时间,本就昂贵的玄狐毛皮更是有价无市,高昂的利润促使广大的猎户们冬天也不肯歇着,纷纷涌上山来,涌入林中。

小红蛇的狐狸,没有逃过这场浩劫。

猎人看到他的时候,他正把前爪藏在怀里,好生的护住了那条睡着了的,软绵绵的小蛇,这一次,就让这个白痴好好的睡个够吧,以后他再也不会有这样漫长的睡眠了,他刚刚决定了,他们要一起修炼,在以后的冬天里他要把这个爱困的白痴拎过来丢过去,用树枝支撑起他的眼皮,不许他再睡觉,这个白痴肯定会呱呱大叫吧……
等到那个春暖花开的季节,等他醒了就告诉他…………

就在小玄狐低头偷笑的时候,一种被注视的莫名不安笼罩了他,在他警觉的抬起头的那一刹那,他直觉的,半点也没有迟疑的,将怀里无数次说要丢掉,却一次也没有付之于行动的艳红用力的丢了出去,几乎是在艳红落地的同时,一点银光从他美丽的右眼穿了进去,没等他感觉到痛,穿进去的东西又从他的左眼穿了出来,他的世界一片漆黑,身体倒向雪地上的同时,心跳也同时停止。

生命中最后的信息是远远的地上传来的“啪”的一声,来不及将心安下来,他的魂魄已经离体散去,他的生命失去得是如此的突然,如此的迅速,来不及再看他一眼,来不及告诉他自己的决定,来不及愤怒,来不及悲伤,甚至来不及留恋……
什么都来不及……

一个人踏雪而来,将他还温热的身体拎了起来,看着没有流出多少血的伤口,显然是感到非常的满意:
“有了这块完整的毛皮,已经足够给愿儿做一件狐裘了。”
愿儿,他的妻子有一个如斯美丽的名字。
带着微笑的表情,温柔的,在眼眸的深处浓浓的述说着爱恋,幸福得好象已经看到了心爱的妻子裹着温暖的狐裘在雪地里露出欢快笑容的美丽的脸。

淹没在雪地里艳红,骤然失去了温暖,本能的立刻由单纯的睡眠进入真正的冬眠,柔软的身体不自觉的慢慢变得僵硬,被雪花迅速的覆盖淹没。
这是他生命里第一次的冬眠,冰雪下沉沉安睡的他,并不知道,就在这个瞬间,他已经失去了他不惜要修炼来得到永恒的狐狸。
他的狐狸已经失去了生命,被拎在人类的手里,挂在马背上,带往离他越来越远的地方……

对他的狐狸来说,再也没有下一个春暖花开的季节…………

当河里的水重新开始流动,山林的上空重新传来候鸟的鸣叫,小草在地底下蠢蠢欲动的时候,小红蛇终于从他第一次的,漫长的冬眠中缓缓苏醒了过来,身体开始变得柔和,意识又重新回到脑中,小红蛇慢慢抬起他的头,疑惑的打量着并不陌生的环境,山林是熟悉的山林,只是,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狐狸?”

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都没有那个嚣张狐影,难道……他真的狠心把他给丢在外面了?!

“臭狐狸————你给我等着!!!”

也不管刚恢复意识的身体还有些僵硬,小红蛇怒气冲冲的就往窝里爬,要去找那只狠心的没狐性的狐狸算帐。
小红蛇赶得太急,这一路都没有闲暇注意到,身下的大地潮湿而温暖,林中树正在发芽,山涧的泉水叮咚的流动着,到处都是生命复苏的迹象,已经不是冬天了,他并不是从普通的睡眠中醒来,他已经睡过去了一个冬天。

当然,小红蛇在窝里找不到要算帐的狐狸,经过一番彻底的搜寻后,小红蛇开始正视被抛弃的事实,难过的心情象第一次蜕皮一样,但愤怒的程度比难过还要强烈,比愤怒更多的是不安。

“死狐狸,你跑到哪里去了————”
……
“你再不回来,我就咬你哦~~~~”
……
“我真的会咬你的!!!”
……
“死狐狸————”

好几天以后,小红蛇才发现山林里已经是春天,他的狐狸已经失踪好久了,他翻遍了山林的每一个角落,每一只肉食性的生物都在他寒光闪闪的毒牙下指天划地的赌咒,他们绝对没有吃过他的狐狸,碰都没有碰一下。可是,狐狸,他在哪里?

“狐狸,你在哪里……”

确定他的狐狸不在山林的任何一个角落后,小红蛇蜷缩在地上很没有出息的哭了,他很害怕,从蛋壳里钻出来的那一刻起,就没有这么害怕过。
一只褐黄色毛皮的狐狸听到他的哭声,犹疑着来到了他的面前,告诉他那个雪天里她躲在树林里偷偷看的事情,她一直偷偷的喜欢着那只毛色和大家都不一样的比大家都漂亮的玄狐,这个冬天,她是哭泣着过来的,虽然害怕着这条山林谁都恐惧的剧毒的蛇,但是因为明白他哭声中的悲伤,所以,虽然害怕得全身打哆嗦,还是勇敢的来到了他的面前。

他的狐狸死了?

小红蛇没有办法接受这样的事情,他只肯定了,狐狸是被人类给带到山林外面去了,所以,春天刚刚开始的时候,小红蛇就已经从山林中出发,他要去把狐狸给找回来!
夏天的时候,他第一次看见了山林外面的天空,秋天的时候,他来到了第一个城镇,冬天的时候,他倒在旅途中,浑身僵硬得好象一段美丽的石头,与此同时,在离他不远的山庄里,一个美丽的夫人,在夫君的精心呵护下,披着温暖的狐裘,坐在亭子里,看着外面和雪花晖映着的红梅,笑得如花盛开一样的甜蜜。夫人名叫祈愿,美好得可以听到幸福的名字。

春天来临的时候,小红蛇从冬眠中醒来,缀着他的狐狸的毛皮的狐裘被收进了箱子的最底下。
小红蛇重新踏上了寻找的旅程,在无数次汤羹药石中逃脱出来,原本对自己的毒液非常吝啬甚至有点恐惧的小红蛇,一年又一年的,已经数不清沾了多少血腥,可他的狐狸却依然缈无踪迹。

一年又一年,一次次晃然飘过的气息让小红蛇终于明白了,只有冬天才能找到他的狐狸,可是,失去了狐狸温暖怀抱的冬天,他如何让身体里的血液不凝结?他没有办法在大雪纷飞的日子让他的身体他的意识苏醒过来,一年又一年,他们错过在一个又一个冬季。

或许这样的错过是上苍愧疚下对小红蛇的仁慈吧,毕竟他是没有办法看着那已经变成狐裘一部分的狐狸的毛皮继续坚强单纯的活下来的吧……

生命即将耗尽的时候,他重新回到了山林,回到了深山的最深处,他要开始修行,修一副能在冬天行走的身体,修一条可以不死不灭直到找到狐狸的生命,他的生命只剩下这一点奢求而已。

修行的路,很苦,无数个夜里,他念着“狐狸”,浑身撕裂得以为自己下一刻就会死去。
修行的路,很长,无数个醒来定后,他都疑惑得不知自己身是何物,只有“狐狸”二字如咒语般刻在灵魂深处,让他一次次的想起,他是那条本不会冬眠的小蛇。
修行的路,很静,静得连自己的心跳都听不到,“狐狸”是深山唯一的回响,他吼着叫着,一次次心甘情愿的沉没在死一般的寂寞里。

六大皆空才入道,可他做不到。
他戒了贪嗔痴怒怨,忘了六欲七情,可就这“狐狸”二字,一腔执迷,怎么也舍不下,前功尽弃,走火入魔,天雷轰顶,终究还是舍不下。
绝情,绝欲,绝思,却绝不了这腔痴念,他知道自己死定了,心里念着狐狸,担忧着,他是不是还在等着他,会不会怪他,他定是会嘲笑他的,他终究无能修成正果,朱红色的泪血一样的浸染着身下土地。
死中求得活来,晃然不知世事今日何时,细观自己,入眼帘的是陌生的躯体,红发席地,身轻气宁,原身竟已化做尘土去,上天终究还是成全了他,却不是原想的蛇仙,是化了原身炼就了仙魂的仙人,佛驾前欢喜佛笑迷了眼,入佛入道,天下无路不通。

他已可登堂入室,列位仙班,却只念着自己的那腔执念,红发飘然,晃入红尘。

山中甲子成虚,世间又何止是千年滑过,他记不得自己在山中修炼了多久,而红尘却早已变幻了颜色,当年那小小的玄狐,如今连皮骨都不再有,早已不知道消散在了何处。

他却不肯死心,一年又一年,一年又一年,凭借着记忆里模糊的痕迹,苦苦追寻着那似曾相识的心中灵犀,如今他可以感觉到雪花飘在身上的清凉,却寻觅不到那雪中玄狐清冷孤傲的气息。

直到那次回首,他在雪地里看见那个一身孤傲冷绝的人类男孩,血红的泪滑下脸来。
他知道那是他,那抹灵犀,无论他轮回过多少次,都不会错认,可狂喜后,落寞竟如海般袭来。
陌生的脸,陌生的手,陌生的眼神,甚至那念念不忘的温度都是陌生的,背负着千年思念的只有他,而那当年的狐狸却是早已经将他忘却了,他穿梭千年,苦苦寻他而来,他以为他会欣喜的抱他入怀,他以为他会高傲的笑他修成真了也没什么了不起,他以为见到他的那一刻,这千年的苦千年的痛就都可以放下了,他以为他终于可以在他的怀里放下这一身的疲惫安下心来,可是,没有……

什么都没有,到映在人类美丽眼睛里的只有满满的陌生,陌生的他,陌生的他,陌生的彼此。

他终究没有找到他的狐狸,泪落之前,他仓皇而逃。

原来他的狐狸,竟是再也找不到了……

####################

“你就这么跑了?”

天灰灰的,似乎要塌下来,对岸的春花开得象俗世一样的绚烂,入他眼里却只剩下喧哗的腐败。

“千年青冢,芳草淹尽汉花秦月,曾经沧海,巫山云雨不过黄粱一梦,痴迷的蛇呀,你心心念念要找的,若只是那记忆里永恒不变的雪月风花,这千年的红尘路,你算是枉渡了。”

白云苍狗,世事无常,繁花凋落不知是几个春秋,又有谁还保留着当初一目了然青涩懵懂的容颜?能执迷的,能永恒的,能不败不灭的只有那一丝眷恋,一丝牵挂,一腔痴念……傻红蛇呀,你是因何得的道……

古佛拈花方一笑,痴人说梦已三生,等那前世的蛇今生的仙人恍然顿悟,蓦然回首的时候,当初离开的地方已经找不到孤绝冷傲的人类男孩,难道,又是错过了吗?千年追寻转眼又是一场空?他几乎疯了,冲到黄泉地府,那男孩白衣黑发立在轮回道前已经不知道是等了他多少岁月。

千年终是太久了,失去的记忆怎么也找不回来,可那莫名的眷恋却纠缠在灵魂在深处,撕心的痛,看到他来,没能找回记忆的男孩眉宇间决绝霸道的痕迹丝毫没有妥协迹象,就在他面前,男孩毫不犹豫的纵身落下那轮回道,一双眼一直定定的看着他,深刻得仿佛要在灵魂里再次烙下这个印记。
他纵身抓去,却追不上他飞速下坠的灵魂,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心,跟很久以前第一夜没等到那玄狐一样的痛。

男孩选择的是畜生道。

唯愿来世再为那雪地里的玄狐,还你千年的苦,千年的痛,千年的思念,还清你欠你的债,日后,永世不许再看着我找别人!终有一天,我白衣而来,必能再执起你的手,无愧无悔……

他跪倒在奈何桥下,彼岸的花开得和他的泪一样妖红,一个老婆婆端着碗汤递到他的眼皮子底下:

“忘了吧,忘川水七道煎炼,千般滋味熬就的孟婆汤,就算是三世的嫡仙也追不回往事前尘,忘了,就了了。”

忘了,就了了?

可那人类的男孩,前世的玄狐,过了多少次奈何桥,喝了多少回孟婆汤,忘了不知多少前生往事,却为何不曾了了呢?
那清冷的男孩,追到地府来,找不回千年前的记忆,最后是怀着怎样绝望的心情选择堕下畜生道的呢?那受不得半点委屈的骄傲的不善言辞的男孩呀……
那临死都不忘将自己丢开的狐狸,最后看见的尘世是流着怎样妖红的血液?
那第一次踏上奈何桥上的狐狸,是用怎样的心情选择喝下孟婆汤,宁肯忘了自己,也要重新回到有自己的尘世中来……
宁肯遗忘了,也要再相遇,狐狸呀,我苦寻千年,终还是伤了你……

忘了千年的苦,千年的痛,千年的念,狐狸呀,我和你一样的相信,没有最初伤痛的记忆,凭着灵魂中的烙印,万丈红尘中,我一样可以找到你。
我们终会再相遇……

喝下孟婆汤,他踉跄着往黄泉外走去。
他要回去,回到最初的山林去,他们的记忆从那里开始,也要在那里埋葬。

回去的时候,天正下着雪,雪地里有一只漆黑如墨的狐狸,一双清冷的眼睛高傲的打量着他,玄狐的爪腕上缠着一圈血玉一样的红,一个袖珍的小小脑袋也偷偷钻出来好奇的打量着他,看他半天没有反应,小玄狐没兴趣的转身离去,并没好气的把那偷偷出来的小小红脑袋塞回去,墨色的狐影在雪地里越去越远,最后只剩下隐约在冬风中摇摆的墨色尾巴,尾尖象雪一样的洁白,白得晃目,白得他心痛,晃神,再仔细看,视线里一片白茫茫,那有什么墨色的狐狸血色的蛇……
是千年的时空在那一瞬交错了吗?
他倒在雪地里,合上了眼,再醒来的时候,千年的伤痛只剩下了茫然……

再也没有下一个春暖花开的季节……

若干年后的冬天,红发如血的仙人,终于第一次踏上天庭,怀抱着一只漆黑如墨的玄狐,搜刮光了仙界的灵丹妙药后,又抱狐飘然而去,一万年后,玄狐得道。
白衣及地,眸若黑星的仙人与他执手而来,同样的绝世风华和轻狂傲慢震惊仙苑,彼此相视间却旁若无人,亲昵不掩。

“你终于找到他了。”

一个青衣的仙人欣慰的看着打闹不断的他们,微笑着低语。

手边先停下,黑发如泉的仙人瞥着不速之客,脸一下子黑下来,瞪着无辜到极点的脸,风暴在眸中云集:
“你认识他?”
“不认识!”红发的仙人赶紧摇头否认。
“他明明认识你。”
“这……难道以前见过?……”
“白痴!”
“死狐狸,你讲不讲理,我都说不认识了!”
“白痴!”
“臭狐狸!”

他们是特意上来打架的吗?所有的仙人黑成一片。

“被忘了呢,有点伤心~~~”
青衣的仙人摸摸鼻子,闪到一边看戏,挂着一脸戏谑,和落寞的语气完全不相搭。

“白痴,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啊……这个……”冒青筋,有这样问人的吗?
“苯吧,苯到连自己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死狐狸!你不要太过分!!!”

哭泣着追寻的过程被忘却了,此刻的幸福是如此的甜蜜而简单,红蛇千年的痴,忘了,便了了……
想那千年前的生命并不甘愿,玄狐并没有来得及留下承诺,喝下梦婆汤的红蛇醒来后因为灵魂的空落而就地大哭了一场,直到流尽生命里最后一滴如血般妖红的泪,也并不知道自己舍弃了什么。
雪地里初遇,灵魂才开始充沛起来,虽然并不知道这就是自己前生求了千年的重逢。
我们舍弃了,所以也幸福了……

  E - Ech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