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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花]Don't cry,my boy 1-2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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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了了 2010-05-03, 周一 18:43

【1】

[--嚆矢--]

1940年初,欧洲正笼罩在纳粹的狂热恐怖和战争的死亡阴影里。

强大的德军在西欧的“期待”中节节向东推进。奥地利,捷克斯洛伐克,然后是波兰,还有更多准备臣服或是表示亲善的地方。曾经强大的英法联军在世界上最坚固的工事后面静坐,观看已向之宣战的敌人攻城掠地,反复的证实着他们“西线无战事”的论断。目前仍置身事外的苏联,则为了自己的利益对芬兰发起了攻击。

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初期,一切都是如此光怪陆离。但距真正把百万计的鲜血浇灌在欧洲土地上的那一天,也已屈指可数了。

而在德国首都,公演《尼伯龙根指环》又或《汤豪塞》的歌剧院里,如果你要谈论战争,就会有人轻轻摇动他艺术家般的手指,用标准的柏林腔,半轻佻的说:“不,不,这不是问题。”边还侧过头去,和身旁摇着羽毛扇的盛装女子低声调笑两句,以行动告诉你,艺术,就该如此,不会被战争改变。

如若对象是位年轻娇媚的小姐,又或风韵尤存的贵妇,便会狡猾的笑笑,然后魅惑的呢喃,醇厚的嗓音还透着冰酒般的凉意,越发撩动你不安分的心弦。

“宝贝,我听到了你的呼唤~~”

却对男人们说,自己是狼。


[--最初的印象--]

就算是狼,那也是头色狼!

樱木狠狠的挥了一下手里的铁锨。于是半融化的积雪就飞上了半空,再纷纷扬扬的洒下来,染白一头红发,和同色调的大衣。冷的缩了一下脖子,越发气恼起自己某方面的懦弱来。无数次想要摔东西大喊我不干了我也会冷我要进屋!却在转身面向大门的一刹,从脖子一路发热上了头顶。

踌躇了两个小时,整个院落挖地三尺,依然不敢走进房子的方圆三十米内。

2月,万物复苏,乍暖还寒。时值一年中最可理直气壮浪漫一回的季节,此间的主人绝不愿浪费一分一秒。为了生计定时上门打杂兼任门房的某大学生,也绝不肯靠近那种旖旎风光一尺一寸。

一种微妙的平衡。

如若撇开了这种无可逃避的满屋粉红甜腻不谈,和(色)狼的共处其实出人意料的平稳。

潇洒风流的花花公子,生活作息却规律的吓人。应聘三个星期后樱木就已十分清楚,这头名为仙道的狼,会在何时何地,干着哪一种“勾当”。也只有这点,才象那些严谨刻板的同胞。

他会在天亮起床,然后用大半个小时打点自己。7:00,准时和爱犬去市区观光。一个小时内,便会听到钥匙的转动,轻而柔的脚步声直往餐厅而去,带着两份以上的早报。之后再出门,就到傍晚才会露脸,正式开始一天的社交。
也会在和风丽日的午后,带回一个行状亲密的人儿。搂进门去的那刻,朝半含讥诮的青年眨一下眼算是招呼,再有一点似有若无的笑意,后者便会从善如流的拱手出让所有的空间。
虽然,百米速度冲到屋外,全身腾起的火焰也许会把天都掀翻过去,依然不曾让男人嘴角的弧度减小。

待到出席宴会,握住雪白纤手在背面给予一个轻如鸿毛的吻,宽大的外套下还有小心收藏起的大捧玫瑰,艳红的,簇簇拥拥一扎,正好让你抱个满怀。
言谈里,不论对方是嗔是喜,或怒或怨,也是那个骗死人不偿命的笑,堪称某个W字母开头的家族的典范。却偏还有那么点幽默,那么点可爱,这就叫人完全恨不下来了。

A Lady-killer。

樱木不甘的往虚空里瞪了一眼,很有决断的终止所有关于雇主的回想,低头研究起手里的试题——综合论述,伟大元首的巨作《我的奋斗》。站在边上的导师,正好位于看来过于凶狠的目光的前进线上,不禁一阵颤抖。

而难得没有出门风花雪月的某人,在温暖的壁炉旁忽然连打了三个喷嚏,边掏出手帕擦拭边思忖这是哪家闺秀的相思,然后继续专注于报纸上新出炉的消息。末了,利落的裁下《柏林交易所报》又或《每日展望》上几段看来全无关联的短文,对折拼在一起,按熟记的密码破译。准备通过中立国驻德使馆的外交邮袋寄出的包裹里,还有几位迷人的机要秘书提供的电报副本。

3月,大好春光越发的明媚了。就连最不解风情的战争也吸收了这份温柔似的,暂停了血腥的脚步,进入僵持状态。

英法两国召开了最高军事会议,承认仅仅维持目前的封锁并不足以保证安全,转而把获胜的希望寄托在能源的控制上。并通过决议,在向挪威和瑞典送交措辞笼统的通碟以后,应于4月5日在挪威领海铺设水雷。然而,这些消极的小规模政策尚未实施,便连同不战而胜的幻想,被一场出乎意料的猛烈风暴打了个粉碎。

同期柏林近郊一个不为人注意的角落里,两个人的命运开始改道,如同脱轨的列车,驶向了不可预知的未来。

在自己生日的前夕,樱木拿到了毕业证书,却因身上八分之一的犹太血统而找不到一份象样的工作,更被勒令搬出提供给学生的免费公寓,把房间腾给别人。之后,无家可归的青年只好在柏林街头闲晃,其间被下水道盖拌倒了三次,让便衣拦住盘问了两回,还有几名花枝招展的妓女,扭着腰肢向他献媚。

入夜,无月,天上只有星光。青年思考着自己灰暗的前途,还有空想的蜡烛蛋糕,就这么无意识的又回到了曾经庆幸可以永远摆脱的那扇门前。事实证明,他的本能的确不可战胜。

还在苦恼的挣扎着要自尊还是面包,红桃木门便啪的开了。迎面一阵香风,送来情人间的柔声细语,然后是女高音的惊叫。樱木应声抬头,正对上男人半是错愕半是有趣的神情,淡蓝的眼眸里还沉淀着一丝自己也难察觉的惊喜。看着,嘴唇就象有自己的意识般动了起来,不知该往哪放的手,抓了抓鲜亮的红发。

“嗨,我回来了。”

也许就是这句话,终结了曾经的雇佣关系。也让这一夜,在两人的记忆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记。但总之,无论如何,第二天太阳升起来的时候,他已经升格为他的房客了。

七天后,沉寂多时的德军再次施展出完美的闪电战术,占领丹麦,攻进挪威,顷刻间打破了虚假的僵局。4月末,英法的干预失败,挪威陷落。5月10日,荷兰和比利时同时遭到入侵,它们失守意味着盟国所依凭的马其诺防线将形同虚设;同日晚间,丘吉尔宣誓就职。

战火纷飞中,23岁的仙道彰和21岁的樱木花道,开始交缠彼此的人生。


[--也许会寂寞--]

8月的阳光很热,刺的人眼睛生疼。

两个月前意大利对盟国宣战,德军开进了巴黎,欧洲的西线上就只有英国仍在战斗。现在唯一可以鼓舞欧洲人民的消息来自这个岛国的海空力量,在敦刻尔克的撤退里已经证实,只要顶住来自海上和空中的打击,英国本土就不会有沦陷的危险。

日落时分,樱木提着几大袋生活用品走进了那幢过于浮夸的豪宅。

虽然入住了数月,那些繁复的雕花、精巧的装饰、厚重的窗帘以及闪亮的银具依然没能给他一丝好感。某人说是为了营造气氛,这种华丽的美会激发女孩们的浪漫情怀。

他则嗤之以鼻,特别是在上月,那个某人声称要探望英国的亲戚,丢下大把现金和银行存折,把所有麻烦一扔飘洋过海后,就越发的不顺眼了。

因为他不能随意出门。

柏林没有战争,但犹太人的处境已非常危险,许多人只是走在街上就被无故盘查,监禁,殴打,甚至枪杀。樱木不得不待在家里,每天24小时的对着成堆奢侈的死物发呆,无异于一种折磨。诺大的空间,除了往复不断的钟摆,会动的只有自己,安静的怕人。

窗外满天红霞烈烈的灿烂,咬紧了牙龈看的眼睛都开始烧,终于忍不住,大声喊了出来。

“仙道彰你这个混蛋——!”

7月某个相似的傍晚,爱好广泛的房东对他的房客提议,去附近的池塘钓鱼。

为了他说的情调,两人饿着肚子打着赤脚,象贼一样翻过邻人稀疏的木栏,溜到水边时身上已沾了不少半干的泥泞,却发现工具还放在家里。

当然是你回去一趟。彼此大眼瞪着小眼,对恃了半天,终于从对方同样坚决的眼神里确认了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于是就地取材。

十分钟后,男人平举着一根树枝坐上石头开始垂钓。从亚麻背心拆下的线系着敲弯的别针,末端还钩着一条活蹦乱跳的鱼虫。晚风浮起青年的红发,水光粼粼,无数碎金在波尖跃动。樱木不自觉的闭上眼睛。

朦胧中,仙道柔和的声音远远传来:“樱木,回去再睡。这里很浪漫没错,只是太冷……”温热的手掌搭在肩上,樱木猛的睁开眼睛。

淡色的眼眸近在咫尺,感觉却很深,樱木看不清仙道的表情。天色够黑。所以两人抓着对方的手直到有光的地方才松开,没有别的原因。

第二天清早,仙道就上了去汉堡的火车。

樱木没去送行。把木制地板踏的咚咚响,摔了门进房,盯着那根“鱼竿”看了一会,骨节都捏得啪嘞作响。很细很脆的线条,就象那家伙的脖子,如果伸出手去这么一拗……最后这个怪模怪样的东西还是挂在了墙上,没有半分损伤,取而代之的是被过度折腾的房门。

现在樱木拽紧了报纸,听电台一遍遍播放。空军对英国的新一轮攻击。

两个小时后,仙道看着从天而降的无数噩梦,没去地下室,带着贵重的情报爬上了屋顶——这是燃烧弹。红色的火焰在附近翻腾的惊天动地,热的让人浑身发抖,他想起樱木。

下一秒,他跳下屋顶,冲进一个冒出黑烟的房间。有微弱的哭声从里面传来。

大不列颠上空最惨烈的战斗,在9月15日以英国皇家空军的胜利告终,但伦敦为首的各大城市里,也已废墟片片。9月17日,德国决定无限期推迟登陆英伦的“海狮计划”,盟国保住了最重要的基地。此后,猛烈的空袭仍然持续了很长时间,但对英国来说,最困难的时期已经过去了。

12月31日零时,伦敦市民在习以为常的空袭警报声中迎来了1941年。


[--第一场冬雨--]

遥远的目光转过来,慢慢一捋额前的发。他说,Just a boy。
樱木的拳头就往那张招蜂引蝶的脸飞了过去。

1月的柏林,又干又冷,如同以往每一个冬季。雪下的很大,积在地上层层叠叠,一脚踩实了,多碾磨几下,就会象冰一样光滑。大街小巷上满是这样被人压出来的冰道,是孩子们滑翔的天堂,却是体面的成人们的噩梦。

樱木靠在客厅的落地窗旁,吹着呼呼的北风,欣赏院子里积了一尺深的雪景。这些纯粹而强烈的东西,给他以视觉上的冲击,能让心情平静。

但第一次走进这个院落的时候,先引起他注意的却不是这些漂亮而冷冽的雪。

男人低着头,捧起情人的双手,轻轻的呵气,一遍又一遍;女人脸上的红晕象雪一样化开来,甜蜜的笑靥,连周围的空气都布满了粉红而温暖的分子。

然后樱木才看见了旁边那尊七倒八歪的雪人。那个东西其实只能算是大号的雪球,头和身体都连在了一起,胡萝卜鼻子斜斜的挂着,木炭做的眼睛已掉到了地上,深黑映着纯白。很难看的半成品,站在它面前的情侣却笑的那么甜蜜,眩目的象夏天的烈日。

那一刹,所有压迫着青年的心的东西,那块叫做孤独的冰,融化成水,浸湿了眼睛。

但眼泪并没有流出来。一方面固然是坚持想哭的时候更应该笑(这样才不会悲伤),另一方面,人们已发现了他,上下打量起这个红头发的访客来。

他是谁?女人问她的情人。

男人优雅的侧过身,目光淡淡往樱木的方向一扫,不过半秒光景,然后捋起额前的发,回头对臂弯里的人一笑。语声很低很柔,听着却是戏谑。

“Just a boy.”

他的回答是一个迅猛的右直拳。

现在,那个讨打的家伙大概是躺在伦敦的某个废墟里陪天使数星星。不想再听电台关于空袭的报导,樱木关上了收音机。(色)狼的本性是到死也不会悔改的呢……幸好柏林的一半人口已永远摆脱了这个祸害。

那么,是不是该庆祝一下了?

就堆个雪人吧。樱木搓了搓僵直的手指,朝它呵气,却只有水气沾附的潮湿感,风一吹更冷了。壁炉里堆满了木炭,他没点,蹲在黑黑的炉膛里挑选合适的,打算做成雪人的眼睛。

要做,就一定得是最大、最完美的雪人,而不是曾经站在院子里的那一堆废品。

那一堆废品……樱木在心底冷哼。既然某人缺乏足够的鉴赏力,他就勉为其难的给他示范一下什么叫真正的艺术!

铁锨扫帚簸箕,胡萝卜还有木炭,一手抱着工具,一手拉开大门,就看见了流川。

深色的,笔挺的军装,那双黑眸注视着樱木的时候,就象阿尔卑斯顶上的冰雪。黑白对比锐利的边缘将人狠狠割开来,皮肤肌肉筋骨,最后在心脏刻下一道血痕。

极其强烈的存在感。樱木的视线却只落在他左臂外侧的徽章,瞬间凝结。徽章上的图案,是一把钥匙。魔鬼的钥匙。王牌中的王牌,党卫军。

“流川,少尉。”樱木一手支上木框,堵住了门口,“有何贵干?”

数年前,还是懵懂的少年时代,两个性格身份背景都差异极大的人是不打不相识的朋友。虽然这一段友情并不被任何人看好,却是直到流川考入军官学校为止,都没有消失。

但在敏感时期,穿着党卫军制服上门的人,总不会是来叙旧。

“要出门?”流川的声音,还是雪水一样,清而冷。低眉看了一眼樱木怀里的工具,再抬起来时,黑眸已有了温度,伸手抓过铁锨。

“一起去。”手在门框上一滑,红发青年差点栽倒。

也许所谓“朋友”,的确是个模糊的概念。

一个党卫军少尉和一个无业犹太青年在相隔四年的重逢里,只是一起堆了个雪人,又算得了什么情谊?更何况,他们的杰作在当天深夜降下的第一场冬雨中,就已面目全非。

风尘仆仆赶回家里的仙道,在雨里站了很久,嘴唇冻的发青,目光一直没有离开雪人变形的笑脸。

Just a boy.

被踩实的雪地印下雨水冲不走的痕迹,军靴的轮廓隐约可见。这不是樱木一个人的手笔。

经过客厅的时候,发现窗户开着,雨飘进来,打湿了贵重的手工地毯。那些长而软的毛,在水里凄惨的糊成了一片,即使晒干熨烫,也修复不过来了。所以可以不关。

走上伸手不见五指的楼梯,黑暗中凭着记忆前行,身体很冷,又很热。就象伦敦的某片废墟里,他站在微红的余烬中,统计着幸存者的人数。所以不想开灯。

Just a boy.

伸手,去推樱木的房门,人体的温度从身旁传来,微弱的呼吸声。还有不寻常的颤抖。仙道伸手去摸着灯绳,一拉,却没亮,于是回身抓住冰冷的手,把他扯进房里。两个人的身上,已没有干的地方。

雪人堆好的时候,流川说,樱木的父母死了。整一个镇上的犹太人都被投入监狱,一系列的审查、血统认定下来,没有一个逃出生天,全进了毒气室。樱木不知道,流川曾设法营救他们。作为军人,他欢迎战争却不支持种族灭绝,只是没成功。如果不是自己的家世,也许会被当成叛徒给处决了,现在只是从中尉降了一级而已。

冬雨一直在下,灰色的,迟滞而阴冷,淅淅沥沥。

后来天色稍微亮了一点。樱木大睁着眼,瞪着前方,单人床上狭窄的空间几乎和窗外的景色溶为一体,厚重的灰。湿漉的头发再也承受不住的水滴沿着脖子流了下来,水气很涩,仙道用唇接住了。

眼前的灰蒙被一只手取代,掌心,然后是黑暗。温暖干燥的黑暗。不知仙道是用什么方法擦去了手上的雨水,因为就连空气都是湿透了的,衣物简直能拧出水来。

“花道。”男人叫着他的名字,和他接吻。樱木微微抖了一下,抓紧了仙道的手臂。

唇间一阵刺痛,淡淡的甜腥传开来,却纠缠的更深,谁也不肯后退。物以类聚……樱木的手指陷进仙道的紧绷的背部,用力的刺进去,挖。于是仙道换咬住他的侧颈。黑暗中,两人缓慢又激烈的做爱,如同仪式。

他听到他一直在说:

“Don't cry, my boy……”

【2】


[--远去的航船--]
板门轻轻合上,房间里的最后一丝光线也消失。

盛夏的夜晚,即使打开所有门窗,卧铺车厢的包房里仍很闷热。简易床铺上传来规律悠长的呼吸,几乎被火车行进的隆隆声完全盖过。仙道深吸了一口带着土味的热风,探身关上了窗户。

时间刚好,再有一会,这列火车就会开进隧道,在重见天日之前,至少必须忍受这种几近窒息的躁热十分钟之久。现在,如同伴奏的轰鸣声变弱,红发青年微微吐气,翻了个身。一杯掺了安眠药的水,让他熟睡到天明。

仙道从床下拉出皮箱,打开夹层,熟练的组装起自己的“作案”工具。

过去两个月,德军潮水般涌进了苏联,长驱直入三百公里,正向列宁格勒步步紧逼。从大西洋到高加索,从斯堪的那到撒哈拉,战事就象熔化的岩浆,四处喷射流淌。士兵们的身后,德占领区,希姆莱的黑色军团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几百万犹太人的胸口。

于公于私,他都必须认真考虑逃亡。而且是,立即,马上。

目的地是英国,这一点毫无疑问。最快捷的途径是飞过去,但除非你想被蜜蜂般勤劳往来于英吉利海峡的战机群炸的粉身碎骨,否则免谈。德法的海岸线有重兵驻守,挪威水域布满水雷,因此从中北部渡海亦是不可能的任务。相反,绕一圈走道直布罗陀,便能轻松搭上为英国运送物资的货船,还加送一支护航的皇家舰队,安全系数极高。

如此,中立的西班牙便不可回避。若走陆路,维希政府的统治区里找不出危险,不过得爬一爬平均海拔2000多米的比利牛斯。即使翻过了山脉,等在国境线那方的西国军队也不会对战时的偷渡者客气。

只剩下……地中海了吗?那么,也许真是神的庇佑也不一定呢,就不知道那是奥丁还是上帝了。

前段时间为害生命线的德国潜艇,目前去了北大西洋游荡。它们觑觎着英美两国联手护卫的货船,日夜在海面下苦候良机,无聊的发慌。地中海的航线趁此兴旺,孱弱的意大利舰队根本无可奈何。显然,善于制订和实施优秀作战方案的德军司令部,并不喜欢贯彻始终。他们总有太多的灵感火花,以致于点亮了一个,另一个就被断然熄灭。例如对英国的轰炸,例如对地中海的控制。

仙道伸手拂过樱木额前的红发,不期然的勾动嘴角。一切都考虑清楚了,路已在脚下铺开,只等他们去走。相比之下,这一个才是最大的“问题”啊。

“轰!”车身猛的晃动,包房中气压上升,响声震耳欲聋。仙道迅速拉开另一侧的床铺,露出后面的金属板壁,眼睛里掠过一抹狡黠的色彩。火车行进于隧道所产生的巨大噪音,是最好的掩护,他有充足的时间可以“随便”做点什么。

Action!钻头抵住了钢板,摩擦,热度,星点火花向四周飞溅。蓝眸聚精会神的凝视着逐渐成型的钻孔,在黑暗中发着冷冷的幽光。

列车员再一次巡过这节车厢的时候,火车一头冲出了隧道。

这是个没有月亮的夜晚。车窗外是深黑的世界,远方一晃而过的灯火零星的虚幻,苍茫遥远。你在火车上,火车却不属于世间,仿佛天地只剩下了你一个,独自奔向不确定的未来。昏暗的廊灯不时发出滋啦的杂音,一闪一闪,光与影的变幻中有奇妙的动感。

当然如果它能自行熄灭那就更妙。

仙道低头看表,细长的分针和时针在两点位置有了一瞬的重合。灯光把男人的身影投在镜子一样的车窗上,他靠着狭窄的过道,屏息静待打入左侧包房的麻醉剂挥发。一点微红在艺术家般修长的指间轻轻跳跃,舌尖滚过尼古丁的味道,是淡淡的清苦。在这个空灵的时刻,他纵容自己放松了一秒。

那两位法国信使,想必已“睡”的很沉。千载难逢的机会……虽然这种极端冒险的行为,会被所有同行当成疯狂和不自量力。动物凶猛,仙道不会否认,表面优雅如贵公子的自己,实际是头怎样危险的“狼”。

他可向来有在刀尖上跳舞的本领。

轻轻一掸,热风很快把些许烟灰吹散,目光扫过右侧房门。决定搭乘这列火车的时候,樱木似乎有了疑问。毕竟出发和到达的时间都在半夜,实在不怎么合理。能忍下来不说,是意识到了事态的紧张,还是别的原因?不管怎样,对那个直来直去的人而言,都是一个不小的进步。

因为他是信任自己的。

而被那样的人那样的信任着是件很令人愉快的事。仙道开锁进门,在接下来一系列的搜寻、拍照、复原现场的行动里,脸上一直保持着淡淡的微笑。再过半小时,两位充当信使的特工就会苏醒。无论哪一个是今夜的值守者,都会因为担心受罚,而隐瞒自己曾经“不小心的睡着了一小会”。

所以说,多亏他们是如此明白事理,他才能屡屡施展魔术,“偷”的天衣无缝哪。怀着欠缺诚意的感激,朝昏睡的人们比了一个时下最流行的“V”字,男人无声的闷笑着,满载而归。

房里的樱木沉沉安睡,依旧好眠。


8月末,午夜,风暴,法国西南海岸。

咸涩的海风如刀割面,红发青年靠在船头,注意到在自己脚下,甲板更远的那方,千万吨级海浪汹涌澎湃,从深渊袭来。锚在海底,缆在岸上,舱里满载货物,船身却吃不住水,被承载所有的海轻而易举的抛起来。半空中橘红的闪光,电离湿重的大气。疾风聚拢乌云,海岸线上暗沉沉一片,延伸到天边。

“起锚了——”

雨点象子弹般密集的砸在身上,疼的人睁不开眼,水手们的身影在各处晃动,胡子浓密的男人立在当中指挥,悍狠凶暴的气势几乎不输倾倒颠覆的天地。从冰冷的奥斯陆到炎热的亚历山大,战争也不能阻挡维京人的后裔,他们在更广阔的海域里穿梭,遨游于军舰战机潜艇之间。

“那些狗娘养的东西!”男人吐了一口含着海水的唾沫,低声诅咒。窝囊的海岸警卫队最近发了疯似的认真,逼得他不得不铤而走险,挑这种海神发怒的日子出航。

仙道站在樱木身边,和他一起仰着头迎接风雨,享受般任海水夹着雨水灌进领口。

这是逃亡的起跑线。半个月里,思考,休息,完善计划,甩掉所有可能的监视与危险。现在,万事俱备,上天也配合的带来一场风暴,不必再在海滨渡假旅馆消磨更长的时间。这样的天气,除了亡命者没有任何人愿意出航,即使被发现,也不虞警卫队肯冒险出动。

帆落,锚起,缆开,船中后部的烟囱涌出浓稠的白色蒸汽,刚升起一点,瞬间又被狂风吹散无踪。没有鸣笛,船身摇晃着在浪尖移动,驶向可以吞噬一切的大海。

“进去吧,再站在这里会被海妖拉下去哦。”仙道一拍樱木的肩膀,两人转身离开栏杆,因此没看见从栈桥上狂奔而来的黑影。

“站住——!”这声呼喊在他们耳中,简直是从魔鬼的喉咙里撕扯出来的。

被、发、现、了?!

不是怀疑沮丧的时候!仙道一手去拔了枪,另一手抓住樱木后退一步,眯起眼注视风雨里模糊的影像。只有一个人,很好……他甚至开始微笑。

并不是计划本身的差错,这原本就是难以想象的巧合。被派遣到此地执行秘密任务的德国军官,竟在海边看见了不可能出现的人,那头颜色罕见的鲜艳红发,即使在这样的环境下依然可辨。

狭路相逢,死亡擦肩而过。

先开枪的是仙道,子弹在流川的额角划开一道血痕。雨水把青年少尉的脸色冲刷的更白,只有那双眼睛更深更黑,狼一样的狠厉。无论为了什么……流川不想细究自己的感觉,只有一件事是清楚的,既然受到攻击那就两倍十倍的还回去!

狼和狼,彼此撕咬着。

依然立在甲板上的胡子男人对发生在自己船上的枪战视若无睹,只大声吆喝着船员各司其职,对抗风浪。船身渐渐远离岸边,手枪的声光与热在海上只是微弱的萤火,执着于追与逃的游戏。

但樱木并没有如他们所愿的避到安全的地方。

那是流川。第一眼就认出来了,子弹却比他的声音更快,还没来得及理清他出现的原因和可能的后果,枪声已起。

雨水海水汗水,也许还有血水。流弹擦过手臂,火辣辣的疼,樱木一步也不曾移动,努力睁大眼,想看清风暴中的人。如果手里有枪……要做什么?可以做什么?不杀人,即使会被杀……那是我的朋友。

“仙道!”右手伸出去,有力的握住了枪管,淡蓝的眼睛转过来,惊讶的看着他。
“不要多管闲事!”流川按着中弹的腿,被水模糊了表情,只剩一双深黑的眼睛,在水里燃起火光。

他并没有发挥出应有的水准。因为会下意识的小心,会否误伤站在仙道旁边的樱木?相反,对方就没有这种顾虑,尽可以向他的死角射击。不过流川不会以这个作借口掩饰自己的失败,一时受挫,他想的只是把进攻当成最好的防御,以牙还牙!

好象已忘了自己到这里的目的,纯粹只想战胜对手。但是真的忘了吗?

对视着,彼此明白,已经不能再回到从前,那两个曾经把臂论交,意气风发的少年。

“流川!”樱木扬起手臂,往虚空里拍了一掌。流川接上他的动作,半秒不差。瞬间,两人的掌心似乎产生了真实的麻痛和热度,熟悉的让人怀念。

『喂~我们是朋友了吧?』
『唔。』

那么,再见?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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