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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花]行路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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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江一苇 2010-05-12, 周三 22:16

春天的山里,月亮光从岩石缝照进来,勉强能照见人影,如果两个人相距三尺之内,彼此脸上的情形也能看个大概。
身子麻了半边的樱木瞧瞧对面坐的人,那人脸上精彩的有点让他惊心,要知道那家伙下手也不轻啊。
樱木就像照镜子瞧见自己的脸一般,颇有点后悔,实在不该打他脸的,不知道会不会留下疤痕。那后面半句是在想他自己,虽然男人的脸不大重要,但是和姐姐四年之后的第一次见面竟然弄成这副摸样,还不知道她能不能认出来。

不过樱木是个很达观的人,达观的人不爱钻牛角尖,既然已成事实就丢开不去想了。

这种人的缺点是缺乏执着,比如今天上午驾车的大叔觉得天冷,摸出一瓶酒来,问樱木喝不喝,樱木一开始说不喝,这是对的,不论哪朝哪代,也没听说允许十几岁的小孩子公然喝酒的。车老板说你真不喝?老子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什么事都干过了,不用说喝酒啦,这句炫耀式的激将并没有改变樱木的主意。

车老板喝了几口,大概觉得一个人喝怪傻的,又问车里的另一个人喝不喝,那个人和樱木年纪差不多,和他前后脚上车,锦衣玉服,比樱木精心的改装好像还要好,脸上的表情拽的二五八万,连酒瓶也不屑看一眼一样,当作没听见。

车老板说你们不喝老子全喝了哇,到时候车跑得有多快保准吓得你们俩小屁孩小便失禁。樱木一听想那可不大妙,去神爱川的路崎岖难走,九曲十弯,万一老板喝过去了,自己连后面该往那边走也不知道,回去的路大概也找不着了。

就这样樱木接过酒瓶咕咕灌了一半。其实这件事完全有更好的解决办法,比如说把酒瓶扔掉。

车老板斜着眼看他,说你不怕里头有蒙汗药啊,像你们这样的公子哥儿是打劫的肥羊,你莫非不知道?

樱木听他这么说心里也开始打鼓,他完全没往那上面想,他是世家子弟,很少听说社会的黑暗面,蒙汗药他只小时候在老爹书房里的中国传奇里见过,心说难道连真东西也一并引进了不成?

他反应很快,说大叔你不是也喝了吗?大叔哈哈大笑,不做回答反而扬声高歌起来,一边唱还空出手来喝酒,樱木回头看旁边坐的黑发家伙长的比自己瘦,脸色比自己差,想来也顶不了什么用,只好说大叔你瞧我穿得好像不错,其实我是从家里逃出来的,早饭还没吃呢。

车老板起初还乐呵呵的,听到后面差点被酒堵住气管,他奶奶的,敢情老子是白干哇,大骂好小子,老子风餐露宿的也不过想挣个养家糊口的钱,不然谁愿意跑到这迷魂谷里来呀,你说没钱是想找死呀。

酒瓶一扔,往回扑要揍樱木。樱木此前好一段时间不喜欢使用暴力,因为被人抓到受到的惩罚太可怕,但练过武的人身体都会自动做出反应,就往旁边让了让。

车老板忽的一下栽进黑发家伙旁边的夹板里,樱木好心的帮他拔出大脑袋,却被他顺手一掌拍来。拍在人脸上,跟拍大蒜似的,更糟的是拍错了人,黑发家伙雪白的脸上登时浮起红印。很明显黑发家伙的脾气比樱木更坏,一脚就把车老板踹下车,事情发生的太快以致樱木想救也来不及。

马儿无人驾驶撒蹄飞奔,速度果然很快,樱木七手八脚的拉住缰绳,瞪住黑发家伙说,死狐狸脸你不会赶车就死定了。黑发家伙回他一句白痴,理也不理的继续坐在那儿目中无人。

樱木想着在这条路上再找车可就难了,迟两天就会正赶上迷魂谷的桃花瘴,想要打败那人就要再等一年,那时侯什么也来不及了。

想到这里,樱木额爆青筋,大骂死狐狸脸你去死吧。刚说过了黑发的家伙脾气很坏,两个人当下乒乒乓乓动起手来。

车厢本来就刚够坐两个人,打起来空间不够用,不知是谁一脚踢到了前面盲目乱跑的马儿,那匹马一直听到后面的响动以为是有什么猛兽追来早就吓得不轻,这下更是像没了头一样,慌不择路,连人带马车一齐摔下山谷,世界便终于安静了。


过了很久,樱木从那个山洞里爬出来很费了一番功夫,本来要顺便帮死狐狸脸出来,黑发家伙挪了下身子说我小腿折了,你自己走吧。

连拜托他帮忙的话都不肯讲,樱木反而有点佩服狐狸脸的硬气,打算出去找人来救他,并且把自己随身的那把锋利的匕首留了给他。

时间到了现在,是夜雾沾湿人衣裳的时候,路边的野草丛里百虫嘤嘤,除此之外便安静得过分,看来是难得有人经过。

走了好长一段路,在前头拐弯处的山脚仿佛看到一点光,樱木大叫等一等冲过去,看到那人的背影时却硬生生的停住。

那人的打扮实在有点怪,一身单薄的白色素衣,一手提着灯笼,一手牵着马,闻声回头看他,说你在叫我吗?樱木摸了摸自己的脸,走过去说,是啊,和尚你在这儿干吗?

那人摸摸自己的头发说,你有没有看见前面有两条路,我在想走哪条风景会更好。话是这么说,神态上倒是看不出半分为难的样子。

樱木随便看了看,不过就是条岔路吗,心想和尚就是喜欢打哑谜,哼了哼回答说看你自己喜欢走哪条,不过和尚你可不可以先帮我去救一个人。

那人摇头说,不行哪,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办,之前不久这儿经过一队旌旗连天的队伍,好像是有人嫁娶,你不如去找找他们。樱木想和尚竟然也这么没有慈悲心,就说和尚你把马和灯笼借我,你一个人先在这儿慢慢想走哪条路怎么样?

事情很顺利的解决了一半,樱木骑上了马,但是灯笼还提在那人手里。周围空气冷冽,感受到寒气,樱木打了个哆嗦,看那人只身着单衣慢条斯理的走着,就问和尚你不冷吗?

那人抬头说你忘了吗,五百年前你本是佛祖座前油灯的两条灯芯的其中之一,何以会怕冷呢?樱木圆瞪眼睛说和尚你胡说什么,本天才有名有姓才不是什么灯芯草芯,不要看我借了你的马就信口瞎说。

山峰隐藏的黑暗里,除了这只灯笼的光,还有淡淡的月光,照见人身上各处,那人从自己衣摆上扯下一条白布,说你的腿受伤了没发现吗?樱木觉得这人很狡猾,不知又要干出什么奇怪的事,但是低头看自己小腿上已经红了好大一片,万一还没到神爱川就死掉那可太糟了。

那人帮他绑布条的时候,身体凑过来,两个人没有眼神接触,樱木还是感到一阵心跳加快。因为这种讨厌的反应,之后继续前行了好一段,不管那人说什么樱木也不再肯开口,他心里充满了古怪的情绪,前所未有。

不知不觉好像走了很久,前方哪有什么旌旗连天,连半条人影也没有,樱木想这和尚果真是个骗子,那我为什么要上他的马呢?那人仿佛能看到他心底,你在想为什么会上我的当吗?那是因为其实你知道我不会骗你是不是?

这时候天上开始聚集密密的云朵,看来要下雨,樱木忽然听到有马蹄声奔近,此后的情形大出樱木想像,来的两个人给那白衣人拜倒说,郡主请您赶紧到南边的树林避雨。

距此不远果然有一片松林,林间空地上停了许多装饰华丽的马车,更在樱木意料之外的是那个郡主竟然就是自己的姐姐彩子。事实上,樱木偷跑出来就是为了到神爱川的皇城见要嫁到那里的姐姐。

彩子喜出望外的抱他在怀里,摸摸他刺刺的光头说不知道头发还能不能长出来呀,你小时候娘老是说你是打不死的阿弥陀佛,后来应验了娘想起来就哭得要死。

姐弟俩叙谈的高兴,樱木从马车里出来的时候,彩子问他有没有好好跟仙道皇子见礼,樱木哼了一声说不要,然后一溜烟跑走,免得等下要挨大姐头的扇子。

一出来却正撞到那人,樱木想到姐姐马上就要嫁给这个人就很生气。

这人当然并不是和尚,而是神爱川的仙道彰,即将登上大位的二皇子,樱木十岁那年被嗜爱礼佛的皇室选中,到法华寺为仙道做替身修行的小和尚,仙道却只用每年正月在法华寺静修半个月。所以樱木一想到仙道就想把他砍个十七八段再正常不过了。

仙道已经换好了一整套皇子礼服,衣冠煌然。樱木想起每年这家伙老是穿成这样去拜佛,等侍从们走了以后却找自己借和尚衣服穿,借了以后从来不还,害得他老要从执事的老和尚那里“拿”新的,被发现了就要罚抄三天佛经,虽然都是刺猬头替自己抄,可是那三天禁闭却是绝对跑不掉。

那个时节正是过年,山下各种好玩的好吃的都在朝小和尚们招手,樱木当时觉得仙道有多么顾人怨可想而知。

如今刺猬头将要娶走自己最喜欢的姐姐,而自己以后还要每天给他敲木鱼念佛经,实在是太没有天理了。从寺庙里跑出来之前,他已经决定了再也不回法华寺给刺猬头当替身。

仙道伸手拦住樱木说玩够了吗,还要继续装作不认识我吗。樱木不做声,其实是还没想到要做什么反应,仙道看到他这样,以为他腿疼的厉害,就打横抱起他回到自己车里。

皇子用的马车里的床也很大,仙道把樱木放在上面的时候,两人的脸贴的非常之近,樱木忍不住闭上眼睛说,仙道如果我这次打败你,你就不要娶我姐姐,你这个大骗子敢不敢。

仙道把头抵到枕头上看他,慢慢笑起来说好啊。

于是在某年某月某夜的,距神爱川不远的一处小树林里,樱木终于如愿以偿的打败了从小就发誓要打败的仙道,事情好像是这样的。

当他最后一招跌倒在仙道身上的时候,看到不远处有个男人很亲密的把姐姐从马车里扶出来。此时他身下的仙道压低他发呆的头说:我不是说过吗,你去做和尚的话,我一定会陪你。

小时候樱木夫人总是骂樱木是打不死的阿弥陀佛,仙道知道之后对在御书房里把自己珍藏的中国宣纸涂成千奇百怪的小樱木说过这句话。

樱木感到自己的头受到了压力,丰润的下嘴唇被仙道含进嘴里,天才猛然尖心跳如鼓,心里在想天才好像破了色戒,还能不能回法华寺呢?

后来神爱川之南的牧王爷也就是樱木的准姐夫派人把黑发的家伙救回来,樱木却没看到,他正在仙道皇子的马车里开窗关窗,因为他还有一个问题没弄清楚:刺猬头,你说我是灯芯其中之一,那你到底是佛祖还是另一根灯芯?


呵呵,路很长呢,仙道兄。

 

  J - 江一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