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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花]有一种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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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苍雪 2010-05-20, 周四 14:25

他坐在真皮的靠背椅里,对着电脑中白色的文档界面发呆。
一个多小时了,他的脑子一片空白,什么都写不出。
身边的暖风机发出类似于汽车引擎的“嗡嗡”声,身后的立式台灯发出的橘黄色光芒,柔和地照在他背部的睡衣上。

突然就觉得烦躁。象是留着细长指甲的手,用大小适宜的力气在心脏的壁垒上又抠又刮。不痛不痒,衹是难受,令人发狂的难受。
于是他起身冲咖啡。

没有任何花纹的深蓝色马克杯。

加一勺速溶咖啡,一勺植物脂末,三块糖。

滚烫的热水冲出了咖啡清香中稍带苦涩的气味。

冷得有些疼痛的双手,让杯子传递而来的热量慢慢恢复知觉。

他左手端着杯子回到电脑前,中途经过玻璃茶几时不小心带了一下。角上的一份报纸“啪”地掉在木地板上。

他捡起来,看了看上面的发行日期。

是三个月前发行的旧报纸。因为垫东西,上面已经有了被折叠过的痕迹,不少地方还残留着一些干涸的污渍,纸张的边有些皱。

他干脆绕过茶几坐进沙发,将杯子放在玻璃上,翻开报纸。

在某一版的左下角不太引人注目的地方,登着一则寻人启示。


樱木花道,男,27岁。家住神奈川县XX町XX号XX宅,于XXXX年XX月XX日失踪。失踪时,身穿白色毛衣,浅蓝色牛仔裤,运动鞋。该名男子特征:红发,身高约188公分。望知情者尽快联系其家属:仙道彰。电话:XXXXXXX。


姓名旁边有一张不太清晰的照片,里面的男人留着微卷的齐肩长发,浓眉大眼,高挺鼻梁,嘴唇抿紧。严肃的表情里隐隐透出一股吸引人的神采奕奕。

花道,看见没有,我是你的家属,你唯一的家属。他对着报纸上那个叫“樱木花道”的男人的照片,在心里自言自语。

樱木花道是他同居三年之久的爱人。

三年前,他以自由撰稿人的身份写作,文章散发在各大报刊、杂志上。即使没有代表作,也在圈里小有名气。不仅仅因为出众的文才,还有他的花名在外。那时,他出入酒吧、派对,身边的男人女人不停地换着新面孔,对周围人的唏嘘不已一笑置之。

一个DJ派对上,他认识了樱木花道。

从某种意义来说,樱木花道是特别的。他不坐在办公室里朝九晚五地埋头苦干,加班加点,却能花大把大把的时间去买衣服并出入某些高消费的场所;他不拿笔在报纸的招聘栏里圈圈划划谋职,可是买名牌衣服的时候,从不担心卡里有透支的现象。他也赚钱,衹不过,是用自己的脸和身体。

他爱了,爱上这样的樱木花道。

樱木花道就象是他死水般的深潭里兀自苏醒瞬间展开的一朵青莲,在阳光下肆意挥霍着自己的妖媚。

他为这朵妖媚的青莲,铸起一座由爱为名义的城池。他守着它,宠溺、呵护、千依百顺。情人节的时候他订了999朵红玫瑰送到家里。比礼篮还大,三个人才抱得动。他还特地跑去附近的一家有名的西餐厅买来最新鲜的牛排原料。回到家里,看见999朵玫瑰被拆分,摆在房子各处。

而樱木,正站在满屋子的花束中笑得一脸灿烂。

他让樱木布置好烛台,点上蜡烛。自己则走进厨房,亲手为两人烹饪出一道加入红酒的法国牛排。

吃完浪漫的晚餐,两人泡了咖啡坐在沙发上看印度片《戴夫达斯》。

明明是情人节,欣赏的却是悲剧的爱情。

看完碟片,他低头吻上舒舒服服窝在自己怀里的樱木,对他说:我不一定能给你许多昂贵的衣服,也不一定能给你大把金额的信用卡,但是我给的是其他人所无法给的东西,我的心。

2月25日一早,他带着樱木赶到京都参加梅花节的庆典。吐露芬芳的红白梅树下,两个人留恋其间。携手站在北野天满宫里,瞻仰供奉着的学问之神菅愿道真像。

樱花盛开的四月里,他出现在和朋友约定赏花的樱树下,向众人郑重介绍身边的樱木。

周围的人对于他身边来去的男男女女,定义为两种人。一个现在时,即能在他身边出双入对,公开展示身份。另一个过去时,连名字和容貌都没记熟就已经消失不见,由下一个男人或女人取而代之。但不管是哪一种人,最后都归纳入蕓蕓众生之列。无名无姓,眼眉模糊,记忆空白。

樱木花道是那些蕓蕓众生里,唯一一个被记住名字和面容的人。

坐在漫天飞舞着粉红色花瓣的樱树下,他凝视着樱木的举手投足,面带微笑,笑容专注。

参加祗园节游行时,他和樱木两人穿着点缀着蓝色海浪花纹的和服,摇着团扇,手牵手挤在人山人海的巡行队伍里跟着人潮往前移动。

七月黄昏里隐退了热辣辣的阳光,霓虹灯照亮步行街的路面。装饰在车上成排成排的纸灯笼在黑压压的人流中亮起橘红色的光,如同黑暗的海中孤立的灯塔。

平安神宫的时代祭,他们欣赏着华丽隆重的古代服饰,想象那些由贵族统治时代背景下的繁荣与喧闹,包揽着京都千年的风情万种。岚山红叶节,他们在小仓山成片成片的红叶树下散步。绵绵山峦层林尽染,漫山红叶恬静雅致。

冬天第一场落雪来临后,他们携带简单的行李,坐上了去往越后荡泽的新干线。

列车在几经山脉腹地内穿梭之后终于冲出山峦的重压,进入“雪国”。大雪纷飞下,整个世界都被冰封了起来,放眼窗外,衹是银装素裹,茫茫一片白色。经过土樽站时衹有一个空荡荡的山间小站,没有旅客亦没有检票员,周围是静默不语的层峦叠嶂以及向前延伸的轨道。

他斜身靠窗,用一种深沉且阴郁的口吻背诵了川端康成描写的开卷语:穿过县境长长的隧道,就是雪国了。

惹来樱木一阵不知所谓的讪笑,直朝他翻白眼。

他们住进靠近车站的一家温泉旅馆。

深夜时分,他拥着穿上睡袍的樱木,闻着彼此身上散发的温泉的气息,听樱木说自己的过去。

如何在父亲去世时明白无法挽回,落下的眼泪;如何在毕业后寻找到自己生活的依靠;如何从单纯少年蜕变成世故的男人;如何一再地寻找一种心灵的寄宿。

最后,他抚摩着樱木柔软的红发,凑到耳边对他说:我是你永远的寄宿,无论你去哪里,做些什么,我都在这里,等你归来。

樱木清澈明亮的双眼,落下自父亲过世后的第一滴泪水。为了他,为了终于有人疼惜早已千疮百孔的自己。哭累了,就在他的臂弯里沉沉入睡。

他守着户外朦胧的月光,一夜无眠。

一年的光景不知不觉流淌过岁月的河床。

他依然守着深潭中这一朵招摇的青莲,不曾放手,不曾远离。他想,这大概就是自己要的天长地久,海枯石烂。

或许是因为交付了真心,自那次荡泽之旅回来,樱木变得很爱缠人。异常在乎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要求他百分百的关注,找许多理由留他在身边陪伴。

他渐渐觉得沉重,有喘不过气的压抑。纵使内心深深为青莲的妖媚心甘情愿,但身体仍旧需要自由的空气。所以向往过去的生活,渴望几乎曾被遗忘的在遇见樱木之前的那些日夜。

结果,他这样做了。

酒吧、派对,身边来来去去的男人或女人。

周围的人又想起了曾经对这些人的定义:短暂的情人,或者蕓蕓众生。

他隔三差五地不归家,有时回家后带着酒精的味道,衬衫领口或其他地方出现口红印,沾上不属于他的香水味。

争吵是必然,可是吵过后最先妥协的总是樱木。为他洗掉沾染香水味和口红印的衣服,用大量的洗衣粉覆盖掉所有的痕迹。

他仍爱着樱木。他心疼,胸口一直留着对樱木的誓言,说要做樱木的寄宿。大部分时间里,两个人还是在一起。他买玫瑰,送礼物,对樱木的要求千依百顺。同时,没有停止任何出轨的行为。独占着樱木,却不要求自己的专一。他是樱木仅有的依靠,而樱木却不是他的。

这么不平等,这么飞扬跋扈的自信。

这自信和不平等,在他看见樱木手里拖着的行李箱那一刻起,全然崩塌。

樱木的眼神黯淡,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平静,波澜不惊地望着眼前的男人,说:我终于要归为蕓蕓众生之列,继续寻找我的寄宿;因为你,我心如死灰。

他终于明白已经失去。发了疯一样劈手夺下樱木的行李,重重地扔在地板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失去理智的他拉开行李箱的拉链,抓起整理好的衣物往外散。

满室飞落在地的衣物,凌乱地堆在地板上,象樱木早已破碎、疲倦不堪的心。

樱木毅然转身,握住门把,要从这个房间离开,从他的生命中离开。

瞬间的悬念。

陷入疯狂的他一把将樱木按倒在地,歇斯底里地拉扯着身下人的衣
服。头脑里衹剩下一个声音:不准离开!不准离开!不准离开!他粗暴地进入樱木的身体,用尽最大的力气在狭窄的甬道内来回抽插。即使鲜红的血液,也无法阻止他的疯狂…………

隔天,樱木花道在人间蒸发。没有人知道他的去向,也没有人见过红头发的男人。

三天后,他去警察局报警。樱木被列为失踪人口。

他声泪俱下地哭诉自己的悔恨,强烈要求警方在最短的时间里寻找到樱木的下落。他还登报寻人,时不时去警署打探是否有樱木的消息。

消息在朋友中迅速传开,不断有人打电话来安慰他的不幸遭遇。

一切,都顺理成章。

但全世界每天都有那么多犯罪的重案,警察没有兴趣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男人忙碌,也没有兴趣知道两个男人之间的暧昧关系。

三个月过去。

新闻变成旧闻,报纸泛黄,案件没有下文。

他喝了一口咖啡,将刊登着寻人启示的报纸放回到茶几上。花道,我是你的寄宿,你再也不能逃开我,逃开我的生命。

冰冷的声音被吸纳入四周的墙壁内。

他一口气喝完杯子里温冷的咖啡,站起身,走到靠一边墙的冰箱面前。

双拉门的超大型号冰箱。上面是冷藏室,下面是冷冻室。

他停顿了几秒钟时间,嘴角逐渐扬起某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得意微笑。花道,你要永远留在我的身边。说完,拉开了左右并排的两扇拉门。

冷冻室四周,到处是暗红色的血液,结了厚厚的一层冰,里面蜷缩着一具早已没有生命力的尸体。红色的齐肩发,白色的毛衣、浅蓝色牛仔裤以及球鞋。紧闭双目,僵死的面孔上皮肤变成恐怖的青紫色,因为长期的冷冻,浑身都结住一层冰霜。在左边胸口处,插着一把刀子,刀刃完全没入其体内,伤口周围同样是结了冰的暗红色液体。

他蹲下来,把手伸进冰箱的冷冻室,轻轻地抚摸着尸体脸上发青的皮肤,露出满足且得意洋洋的笑容:花道,你这辈子注定衹属于我
一个人的。他喃喃地说着,象是对尸体,又象是自言自语。

拯救灵魂的爱变成一种武器时,它毁灭一切。
 

  C - 苍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