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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花]交叉点

作者:苍雪 2010-05-20, 周四 17:08

休息室里,有很大的一面镜子。

脱掉厚重的黑色昵风衣,露出白色的皮肤,脖子上戴满了长长短短的银色项链,配合身上纯黑的皮背心,紧身皮裤以及拉拉杂杂一大堆的银色手链、戒指、腰带。

背好电贝斯,用手指梳理一下垂到腰际的黑色长发。

回头看其他人。同样风格的装束,如以前那样准备开始又一次疯狂的演奏。

站在熟悉的地方,底下人群的气氛已经沸腾到疯狂的地步。

这里是新宿一家普通不过的GAY吧。

而我们,是这家GAY吧的长驻乐队———Black Mirror。

主唱&吉他手:仙道彰,键盘手:藤真健司,鼓手:神宗一郎,贝斯手:我——流川枫。

黑镜子!黑镜子!黑镜子!所有的人发了疯一样尖叫着,音乐早已停了下来,只有整个场内鼎沸的喊声,要震塌天花板的呐喊。

灯光暧昧,歌声振奋,重金属的乐器奏出诡异、神秘的摇滚乐,吊起所有人的激昂情绪。

视线穿越仙道激烈舞动的背影,冷冷扫过下面。

角落里,一簇红,无声无息地坐在疯狂尖叫的人群之外。

他又来了。每次总是静静地坐在角落,喝一杯加冰的VODKA。

微瘦的修长身材,红色的垂到肩膀的长发,线条精致的脸。刻意修整过的细弯的眉,有神却不安分的深色眼睛,挺直的鼻梁下是粉红色的嘴唇,脸上一贯的淡定。和往常一样的穿着:黑色高领紧身皮外套,黑色紧身皮裤和高梆皮靴,腰间系着缀满银色钉子和十字挂件的宽皮带,一条带花边的红色超短A字裙。

忘记从什么时候起,注意到他在这家酒吧出出进进的身影。总在台上演奏时,看见一片暗黑的视野里,他特别的红。

我知道他的名字,樱木花道。

听人说,他是附近一带酒吧里有名的MB。几乎所有酒吧里的的常客,都知道他的名字。许多男人喜欢他,甚至出重金包养他。而他的标志,是一身黑色装束和一条红裙子。

他们叫他“红姬”。

他知道后,不置可否地微笑。嘴角掀起微微的一角,一半嘲讽,一半诱惑。

习惯站在远远的角度看他,心里不满足。我知道。这种不满足的情绪,随着渴求的欲望和无法触摸的烦躁之间矛盾地结合而日积月累。当累积到无法承受时,就寻求发泄。去抱某个女人,或某个男人。

狭小的卧室。墙角凌乱地堆着过期的杂志,蒙了厚厚的一层灰。旁边是昨天没洗的黑衬衫和袜子,上面随意散落几张没有封套的CD,扔在一旁的Discoman,塞满烟头的烟灰缸,乱七八糟皱成一团的衣物,和衣服下面露出一角的台灯。卧室门背后的角落靠着一把绣迹斑斑的木吉他。

昏暗的房间,因为路灯橘红色的光才明亮了一些。窄小低矮的四方窗户上,挂着没有拉紧的脏兮兮的蓝色布窗帘。窗台角落里,停摆的闹钟定格在12:48。到处都飘着灰尘和发霉的味道。

单人床上挤着两个交缠在一起的男人,身上盖着厚厚的旧棉被。

你在想什么。藤真在我怀里,用手梳理我散落的几缕长发,纤长的手指轻轻抚过我的皮肤。

我说我想遇见一个人。

他问你想遇见谁。

一个男人。他要穿黑色的高领毛衣,黑色的皮外套,黑色包身皮裤和高梆皮靴。外面穿一件红色的带折花边的超短A字裙。

这个回答引来藤真一阵莫名的笑声。你爱上那个樱木花道了。

是的。

流川,你无法接近他的,你们的世界不一样。

抬头看窗子外。

深蓝灰色的夜空里,只点缀着一颗特别明亮的星星,没有灰黑色的云。

记得某次仙道说,你们是传说中的诅咒的牺牲品。樱木是白昼的鹰,你是黑夜的狼,彼此能抓住对方仅仅是在日出前的一瞥。

我撇一下嘴角,丢了句“白痴”。

始终相信:即使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也会在时光偶然交错的一瞬间相遇。



结束一如既往的演出,收拾起乐器放进盒子里。穿上黑色的昵大衣,拉拢领口。最后扫一眼周围,看不见那簇熟悉的红色,背上乐器转身走出狼籍一片的昏黑酒吧。

仙道总是很习惯搭藤真的肩膀边走边说,神一向走在最后,就象我每次都走在最前。

听见滂沱的雨声,肆无忌惮地倒下来。满世界的雨都集中在眼前。

那簇红,有气无力地斜歪在屋檐下的墙边,梦游般的眼睛愣愣地对着地上的水洼发呆。

从屋檐流下来的雨形成一层半透明的帘子,挡住外面的世界。湿湿冷冷的,浇在水泥地面漫起无数水雾。

好大的雨!仙道无奈地张了张嘴,一手揽着藤真的肩膀一手半插进皮裤袋里。

他被仙道的声音吸引了视线,转过头来,一脸陌生的迷茫。

樱木花道,他喝醉了。

脊背突然窜上一股凉意。回头看时,仙道了然的痞笑,藤真怪异的目光,神暧昧不明的微笑。会发生什么,我们四个人心知肚明。



雨比先前更大,水帘遮挡了外面的一切,室内的热气和冰冷的水雾相遇,把玻璃窗外面的世界染得模糊不清。窗台角落边的闹钟还停在12:48,拉上半边的窗帘使原本狭小昏暗的卧室陷入更深的黑暗。空气里除了灰尘的霉味,还充塞着雨汽的湿重。

湿嗒嗒的衣服、裤子,凌乱地堆在地板上,一边还不断印出水渍。

我们背靠墙坐进床里,蜷缩在一条棉被里取暖。他的头耷拉在我的肩膀上,没干的红色长发低垂,盖上我及腰的黑发。满身酒气,醉得不醒人事。无法想象一个前一秒还在大雨里,跌跌撞撞发着酒疯大喊大叫“不要碰我”的人,下一秒已经倒在我怀里睡得一塌糊涂。有些东西看似遥远,其实只要跨出一步,便触手可及。



揉着疲倦的眼睛,才想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就睡着了。一抬头,遇见深邃的褐色眼睛。

你醒了。他穿着昨晚的衣服,坐在床对面的地板上。耳朵里塞着我的Discoman耳机,面前随意摊着几本从墙角抽出来的落满灰尘的杂志。见我仍木然地盯着他,就用他习惯的方式微笑。抱歉,动了你的东西。

思维打结了,怎么都感觉不到眼前这个人的真实。他,樱木花道,在我的房间里,坐在我对面,冲我微笑、说话。

喂,流川?怎么了?

你怎么知道我姓流川。

你是Black Mirror乐队的贝斯手,流川枫。我叫樱木花道。他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

还以为你不会留下来。

是不会留下来。但………等你醒了我再走。

为什么。

他从左手中指取下一只银色戒指,递到我面前。

接过来,是上面嵌着五粒组成十字架的紫水晶的宽边银戒。

答谢你昨晚收留我的。他站在卧室门口,不置可否地笑,一半嘲讽一半诱惑。

握紧拳头,手掌心有尖锐的痛。他要走了,就要离开这个房间,离开我的整个生命。只要他走出去,关上房门,我们便从一个世界又回到分裂的两个人…………我的世界,还可以和当初一样完整么?

再见了,流川。他的手已经搭在门把上,转动。

樱木!留下来,留在我身边!突如其来的勇敢令我全身止不住颤抖。

他愣了一下,随即绽开一抹妩媚而轻蔑的嘲笑。向我走来,脚步在床前停下。

樱木,请你留下来…………强烈的心跳几乎让我以为自己的心脏会从身体里爆破而出,喘不过气———因那冰冷而诡魅的蔑视。

他微眯起一双诱惑的眼,目光是嘲笑的冷漠。流川,你应该知道我是什么人,也应该知道用什么才能收买我。

我包你!

他瞪着我,又是轻蔑的一笑。包我,你?

是!我包你!冲着他大声地顶回去,听出自己因激动而变调的声线。

包我什么?人?时间?

你的心!我高声回答。我包你的心!

笑话!他忽然愤怒的表情,有着苍白的漠然。转身踏过我的黑衬衫,甩门而去。巨大的碰撞声震痛我的耳朵。

狭小低矮的卧室,灌进寒冷的空气。随着门的再次关闭,一切又陷入昏暗不堪的房间。

手心握紧他留下的戒指,戴在右手无名指上。宽边的银戒即使在暗淡的房间,也反射出显眼的亮光。用冰凉的左手抚慰,抱紧自己深埋的疲倦,沉沉睡去。



粗暴的撞门声,搅醒我的睡眠。

天空已经呈灰黑色,是深夜,亦或者即将黎明?

爬起床,打开门。

在心底问自己:我在梦里吗?

头靠在我肩膀上,双手环着我腰的男人,是樱木花道。

借着外面走廊里的微弱灯光,看清他脸上明显的疲惫,还带有浓烈酒精气味的颓丧不堪的散漫。

我刚从一个男人家里出来,他说。懒散地摇摇头,笑得很疲惫。

关上门,小心地扶他进卧室,坐在我的床上。在凌乱的衣堆里摸索着,拧开台灯。

流川。他叫我,右手拍了拍身边的床单。

钻回棉被里。刚挨着他坐进床里,肩头一滞,他红色的发丝叠盖在自己披垂下来的黑发上。

对方………很棒。他说。往我身上靠了靠。流川,他是那种让人第一眼见到就想把自己完全交付的男人。

爱他么?

爱。对这样的男人,我无法抵抗。

为什么要离开,不留在他身边?

他抬头朝我一笑,又瞌上眼,把头靠在我的肩膀。这种爱和那种爱是完全不同的。

你不是爱他么?有什么不同?

我用我的身体爱他,而不是用心。否则,我不会在这里。

你爱我么?

爱。

用身体?

是的。

我想你爱我,把心交付给我。我轻轻吻他的头发。

没有爱。他说。声音懒散而沙哑。我从九岁起,就不再相信爱情。

人需要活在爱情里。

每个人都在说爱,其实不过是在伤害彼此。我们总是先经历伤害,强迫自己把皮毛骨肉伪装成铜墙铁壁,再去伤害别人。只有伤害才是最真实的东西———无论受伤,或伤人。

但你曾经爱过吧?至少伤害,是一种证明。

所以现在改变。

穿黑色的皮革,红色的短裙,然后用自己的身体去爱与被爱?

我只能用这样的方式。

那么,让我用心爱你三天。

他侧身抱住我的腰,头依然紧靠我的肩膀。

我吻上他的红发,伸手关掉了台灯。

黑暗中,我的手指缓缓漫过他身体的曲线,一切都如同预先设计好的草稿。意识的熟悉,手指的陌生,在摸索中渐渐融为一体。仿佛我们曾经那样激烈地交缠、拥抱过对方。伤口撕裂般的痛楚,流淌着温热的鲜血。幻觉中的暗色蔷薇,在一刹那盛开、凋谢、枯萎。索取、给予,付出之后再抽身离开。

抱着他,在狭小昏暗的房间里,躺了整整三天。

数不清自己抱过他几次,每次都到精疲力竭才放手,睡得忘记钟点。睡醒了,彼此拥抱、亲吻、交缠,直到再次疲倦不堪地昏睡过去。

我们用身体疯狂地爱,在疼痛中寻找愉悦的快感。

睁开双眼,头痛欲裂的倦意席来。黑暗中,我独自躺在单人床上。他已经消失。

这是他最后一次出现,也是最后一次消失。

我用三天的时间,把三生石上约定的爱情挥霍殆尽。

血淋淋的灼痛,在右手腕上给自己留三道伤口。

Black Mirror一如既往在酒吧里表演,一如既往在人们的尖叫声中,度过狂沸的午夜。

酒吧里再不见那簇耀眼的红色。没有人知道他去了什么地方。

摘掉手指上全部的装饰,只留他给的宽边银戒,在右手无名指的位置安静留守。

习惯让左手触摸留在皮肤上的凹凸不平的伤疤,点一支MILD SEVEN,在黑暗的房间里回忆。空气中飘起灰尘和发霉的味道。

仙道说,伤口是种抹不去的耻辱。

我说,这是我三生爱情的纪念。

某个人在我生命中出现,给我伤害,然后消失。

我的生命,一直停留在拥抱樱木的那个晚上。而我的爱情,也在那个晚上粉碎了——尽管我能感觉到樱木也是用心爱着,但最后我们都仅仅是路过对方故事的人。

世界上有一种爱情,与其残缺地完整,不如完整地破碎。
 

  C - 苍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