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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花]春幻境

作者:Dimlight 2010-05-23, 周日 10:35

流川在四月的樱树下捡到了一个少年。

暗红的睫毛,轻合的双瞳,微鼓的面颊,像是熟睡了很久。

流川拎着琴箱不知何去何从,一种难言的力量扯住他的衣袖蛊惑着不让他走,于是他把重物放置在草地上,小心靠树坐下。

不能发出一点声音……否则就会惊醒这个少年,就会打扰他的甜梦,就会产生愧疚……好在他也总是沉默。

流川的手不由自主的放在了少年的脊背上—他的胸膛紧贴着湿润的土地,雪白的衬衫上站着少许露珠,像暖冬时节鼻尖上凝结的水汽。

这个靠近大地心脏的少年有着血红的发,仿佛只是注视……就会看到沉浮在海洋中的夕阳,温暖着游鱼唱歌的水域。

流川想到这样的少年……或许曾经跳跃着钻进碧蓝的海水中,欢呼大笑着面向远方逆光站着的,正用深深的目光凝视他的恋人。或许墨绿的,深绿的,各种生命颜色的水草,也愉快的缠绕上他光滑的脚面,浅粉的肤色在波澜荡漾中折射着暗调的光,会引领着生灵,进入一个又一个重叠的幻境之中,推起繁复艳丽的色彩润湿的幻境。

流川侧着头认真的打量这个突然出现的家伙,没有任何预兆的,又似乎早就准备好的,一本正经又小心翼翼的踮着脚进出自己的领地。

他的手沿着少年骨骼生长的方向向上探去,触到的是温热的发梢。柔软的在他的指腹摩擦,这样温柔又热烈的颜色霸道的蒙住了他的眼。

他的思维不受控制的延伸开来,他想着他为何会在这个地方沉睡,将自己毫无保留的交给天和地,在广阔的空间中像一支简单和弦的乐曲。

这个红头发的人……是否曾经抱着木吉他坐在樱树下歌唱,他修长的手指轻快的交换位置,在他熟识的木琴上弹奏出美丽的旋律,他右手食指与拇指间拨动着琴弦的拨片,印有简洁线条的樱花图案。风扬起落樱,落在他的领口,他衣角的褶皱,他火红的头发之中,他低垂着眼,低声和着琴音,半响仰起头,注视着纷扬的樱雨。

流川顿时觉得心弦崩断了一根,他在脑海中看见了这少年清晰的眉与目,清澈澄清的瞳仁带着笑意凝视着他,潮湿的唇瓣紧抿,像是有昙花般的秘密藏匿于心。

流川的手抚上他的脖颈,这里也是恰好的温度,恰好温暖的温度。

他的脖颈……是否曾经躲进高高的衣领之中,怕痒的天性促使他不断的拉低毛衣,粗质的触感让感官细胞格外灵敏。他站在灰色的枝桠下焦急的等待一个人,小心的往手心呼气却不小心想起那个人拉住自己的手时说过的情话,面颊浮上的色彩仿佛是冻红的。

渐渐变大的雪势没有阻止他的等待,连他同样粗线条的恋人也说过最喜欢他小朋友般的固执。然后这个不小的小朋友静静等在冬夜的雪景中,红色的发是一朵只为他而开的花,点燃寂静的心房与空洞洞的单薄心跳。

心绪收了回来,却是网眼过大的网,漂浮着黄昏色调的春日水面下没有笨拙的一尾鱼,只收上来断根的水草与吟游诗人的叹息。流川看着这个子猫般睡颜的少年心情却愉悦起来。

如果和他认识,会是怎样的情景呢?

或许两人会并排坐在覆盖着落叶的屋檐下,聊着无聊透顶的话题,各自的心情却都是超出了禁忌般的轻快,被沉重牢笼桎梏的呼吸在遇到对方的一刻畅快起来,幼稚的想让所有人都知道的欣喜,和企图保持彼此密语的不甘,扯拽着那家伙像诞生在落日最深处的发梢。
而自己刻意板着脸面无表情,手中早是满满的汗。

突然的预见却从未幻想过后续情节,那是骑车经过拐角的第三十六天,冥冥却酝酿成必然,必然要遇见的慌张奔跑过清晨街道的天空气息的红发少年。最后,站在交叉点中央的自己终于不再犹豫的抓过他第四十七次擦身而过的手。


流川没有发现自己是在笑,如此混乱的想象却让神经不合时宜的跳动起来。

他在少年身边躺下,视线角度正好,少年怪异的表情让他猜测这家伙大概是在做一个更加怪异的梦。

譬如……暂且叫他樱木,樱木的梦中有一个深沉的黑夜,有荧荧发光的虫类,有半人高的灌木丛和只在夜晚开放的花。梦的主人正在疑惑自己被谁带来这里,草丛中发出细小的声响,一个男人从阴影后钻了出来。
他带着罗城门鬼的面具一步步靠近,身体有熟悉不过的味道。红发樱木无声的看着男人缓慢拿下面具,露出一张苍白的脸。男人的像有着不可抗拒的力量,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所以……这个正在睡眠的少年会有这样的表情么?
流川叹气,就好像和这个笨蛋认识了很久,就好像早已钻进他的梦里将他的内心窥测的清清楚楚。
他贴着这个被自己命名为樱木的身体,突然有许多话想说。


如果这个身体是清醒的……


那么我想陪着你,坐在金色的稻田里,你站在夕阳下高高的对着远处的山头挥手,仿佛那里伫立着另一个世界,温暖的风温暖着你的脸,我们十指交缠着,躺在天空下,直到那苍穹布满闪烁的星辰,直到那深蓝的幕布代替鹅黄的落日,我们低声说话,侧耳偷听虫鸣,紧紧交合的手心从不曾冰凉过,你少年的脸庞始终带着笑,低头不语的植物望着你的笑颜,便会对我投上心羡的一眼,我望着植物们羞怯的身体,就会贴的你更近更紧。你温柔的鼻息就在我的耳侧,柔软的发尾轻扫我的侧脸,我们静静躺在那里,躺在银河的波澜里,躺在消逝的又一个秋晓里,躺在一丝丝的凉风里,日出日落,星辰满目,直到我们变成融合的一片灰尘。

我想陪着你,站在绯红的海边,暗赤的晚霞沉睡在海平线那端,我牵着你一同站在海水中,一波波的浪潮打上来,湿润我们光裸的脚踝,你顺着柔软的沙子跪下去,双膝陷进沉重的湿沙之中,印下两个深深的漩涡,你低头在微咸的浅水中寻找我的倒影,找到了,便抬起头笑。我捧着你的脸颊,我们在落日下悄悄接吻,嘴角尝到的,也是最清新的甜,你的白衬衫轻盈的鼓起来,海风也微酣着,想要偷吻你的额头。
晚潮淹没我们的小腿,亲吻淹没我们均匀的呼吸,恋爱淹没我们同步的心跳,整个世界都淹没在暗红之中,暗红之中只剩我们相拥的剪影。

我想陪着你,坐在高高的钟楼之上,他侧脸看身边剥落的一块墙壁,凝结成一个永久尘封的瞬间。我扯扯你的衣角,我们便一通看向遥远的地面,熙熙攘攘的人群在星期六的喘息中前往不知名的地方。我们的肩膀抵在一起,呼吸交缠在一起,脉动重合在一起,我们就这样永远的做在钟楼之上,抬手仿佛就能触到云朵的漂浮,仰头仿佛就能看见天界的大门。你轻哼着一首说不上名的曲调,我默数着人群中拖着手的情侣,他们之中谁也不属于我们,而我们只属于彼此。


我想……


流川看见被风吹掉的花瓣飘落到这个少年的身上,快盖住他紧闭的眼帘,便急忙伸手去拂。

“摇动树叶的风啊/别再吹拂”

他的动作很轻。

“装点着大地的红叶/别离开”

他甚至觉得触到了这少年的心跳。

“只是现在徘徊着细数往日/将其抱于温暖的怀中”

缓慢的,像慢放的电影剪辑般的,被惊醒的子猫渐渐睁开双眼。

“至少到宣告结束的雪浸湿掌心之时/到这生命尽头之时……”

流川看见了如他想象中一般清澈的金色双瞳。

红发少年看清了眼前的男人,而男人看清了红发少年瞳仁中的倒影。

惊醒的子猫露出一个灿烂的笑颜。



“你好。”
 

  D - Dimligh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