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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花]流川学长 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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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麦子 2010-05-23, 周日 16: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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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花]流川学长 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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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13 - 章 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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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人生必须尽善尽美


星期六,流川枫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
他跌跌撞撞地走到窗户边拉开厚重的窗帘,刺目的阳光让他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他住在21楼,落地的大玻璃窗外,其实也看不到更美好的风景。当初为什么执着地买下这个21楼的一居室的房子,他已经记不起了。
下午有例行的约会,这让站在洗手间里挤着牙膏的男人对着镜子里那个一脸倦怠的男人完全摆不出好脸色。
三点钟的约会,是和山根医生的;而晚上的约会,是和秋叶原的。
为什么要叫秋叶原,他在初见面的时候,确实在心里默默地问过,可是当然没有问出口。
虽然是自己即将完婚的未婚妻,流川也对她没有更多的兴趣。
会在一年之内完婚,所以下午的和医生的约会就显得更加重要。
当初在被推荐的几个医生之中,流川无数次地庆幸自己选择了山根而非佐佐木。
据说佐佐木是个温柔到甜腻的医生,在治疗的时候眼神比叹息更温柔,那样的场景光是想象,就让流川不寒而栗。
而山根,则要随意得多了。所谓治疗不过就是去睡一觉罢了,在那个光线柔和的地方,美美地睡上两个小时,有心情的话可以回答几个问题。
和说话比起来,流川更喜欢沉默。
而秋叶则是个完全安静不下来的女人。
所以,流川很奇怪为什么在相亲那天,秋叶会在一见面的时候就兴奋地告诉她那个陪同而来的父亲说:“就是流川先生了!”
太吵闹的人,流川一直不喜欢。
更何况当天秋叶穿着红色的裙子,手上拿个烟灰色的小包,看起来精致乖巧的模样和她跳脱的言行完全不搭。
流川的父亲和对方的家长很有默契地一边寒暄一边坐到了远远的地方。
那家咖啡厅,在那个下午,似乎只有他们几个客人。
流川很喜欢喝咖啡,可是在大学时候,似乎因为某个理由,他就再也没有碰过咖啡。
所以当天,他要了一杯白水,秋叶则坐在对面,一边扒拉着盘子里的刨冰一边抬头看着流川笑着。笑容说不上甜美,但是富含深意。
坦白说,秋叶长得满漂亮。她有着温和的脸型,却有一双显得极有气势的眼睛。
看起来总是生机勃勃的样子。
所以,后来两个人就交往了,而后迅速地定下了婚约。
如果她不是那么吵闹,也许会更好吧。有时候流川皱眉看着身边几乎不停嘴的女人会这样想。
可是,如果不吵闹的话,之前那些女人不都是吗?温柔安静乖巧美丽,却都被自己无情地拒绝了。
确定了关系之后,他们的联系并没有增多,仍旧保持着每周见面一到两次的样子。
然后会一起度过周六晚上。
不像普通的恋人。平时几乎连电话都没有。
这种没有负担的恋爱是流川所喜欢的。


下午两点才醒来的流川,在两点三十六分的时候,走出了家门。
他的车子停在地下二楼,如果开车去医生那里,大概需要40分钟,坐地铁则只要20分钟。
还是地铁方便,这样想着的流川跨上了一辆计程车。
“去S大,谢谢。”
S大,是他的母校。在那里他度过了自己美好的大学时代。
4年之中,有3年半的时间,他在校学生会里任职,如果不是在大四的时候,出了那么一件事,也许他会当会长直到毕业。
毕业已经两年的流川枫,在毕业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这个并不远的校园,和同学的联系也日渐轻疏。
所以当他走进学校的时候,才突然想到,是周末的话,自己要找的人肯定不在。
有些懊恼的流川,决定去学校的体育馆看看,如果那里有人的话,也许可以动一动快要生锈的身体。
流川曾经是学校篮球队的主力,也曾和同伴们一起举起过大学生篮球联赛的金杯。
可是,毕业之后,却很草率轻慢地放弃了自己热爱了十几年的篮球运动。
并没有什么特别煽情的理由或者难以启齿的苦衷,只是觉得,走上社会的话,自然就要抛弃学校里那些不合时宜的习惯。
在任何时候,都要让自己出类拔萃,是流川所一直追求的。
必须要有一个完美的人生。
在每一个侧面,每一个线条,都让人惊叹,无懈可击,是流川君的追求。
就像自己当初打篮球的时候总是队里的绝对王牌,这样的事情,一辈子都不想改变。
体育馆里静悄悄的,流川犹豫了一下,而后撬开了更衣室的门锁。
这样的事情,其他人经常做,所以没关系。流川在心里这样安慰着自己。
只要掩饰得当,偶尔做点不那么光彩的事情,是为了换取更大的利益。
撬了门锁自然是不够的,进入更衣室以后,流川想也没想地撬开了10号柜子,拿出里面的运动服换上,然后砰砰拍着篮球来到了空无一人的篮球场。
果然还是运动最好。
在大汗淋漓地瘫倒在地的时候,流川分外渴望能有一块毛巾兜头盖住自己的脑袋,然后伴随着瓮声瓮气的类似呼喝的声音:
“要喝水么,没体力的狐狸!”
尖锐的电话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流川摸了摸口袋,才想起自己正偷穿着不知名某人的衣服。
等他磨蹭着挪到更衣室的时候,电话已经被掐断了。
“啊,这么晚了!”拿出手机看着上面显示着六点整,流川才想起来自己和秋叶的约会,正是在这个钟点。
电话里的秋叶听起来十分疲惫。
“晚上我有点事情,我们改天吧好吗?”
“好。”正求之不得呢。这样想着的流川忘记了自己身为一个完美的未婚夫的责任,直接挂掉了电话。
两个约会的话,总要完成一个吧。
流川慢条斯理地冲完澡换回自己的衣服。
被他用暴力破坏的柜子门无法再关紧,吱吱嘎嘎地晃动着,流川像是漫不经心地看着摇晃着的柜门。
在插着铭牌的小格子边上,有几个模糊的字迹。
如果仔细察看,会发现那是被划去的“天才”二字,和在边上附加的“白痴”。
真是太幼稚了,这些学生!
一边这样骂着,一边扯了扯过紧的领带,流川走出了这间久违的更衣室。


当天晚上,流川还是去了山根医生那里。
“真巧,我晚上的客人也取消了预约。”山根医生用下巴指了指躺椅,并没有停下手上的工作。
“医生喜欢画画吗?”流川在闭上眼睛的时候,忍不住问了一声。
“哦,原来流川君对画画有兴趣吗?”
“没。”
今天,有很多事情都很不对劲,因为刚运动完毕而觉得不太适应的流川再次紧紧地闭上了嘴巴。
“这一周还是一次都没有吗?”医生的嗓音听起来是完全不带情感的。
所以,流川也不会觉得有什么类似难为情的感觉。
和秋叶交往了大半年,而在医生这里治疗已经有一年多将近两年了。
说起来是从学校毕业不久就来了吗?原来有这么久了啊。
流川依旧闭着眼睛,迟缓地摇了摇头。
“没有。”
“那么,我们还是说说轻松点的话题吧。”
以往的这个时候,流川就会自顾自地睡着了。
可是今天,他真的睡不着。
流川是在某次和同事们出去聚会的时候发现自己的问题的。
那天,大家先在居酒屋喝酒,然后在起哄之下一起去了夜店。
流川很认真地观察着周围的各色男女,想要挑个中意的人选,结果就是当他带了一个女人回酒店的时候,发现自己怎么也站不起来。
“原来是中看不中用的。”那个看似清纯的女人丢下了几张名片。山根和佐佐木都在上面,另外还有德川、三原等等。
心理医生,是她们共同的名字。
“早点治好,再来找我吧,我很中意你哟。”那个女人走之前给流川抛了一个飞吻。
生活自律严谨的流川枫,在那个夜晚不停地折腾自己的小兄弟,结果悲哀地发现,自己从来没有在意过的这个东西,原来是个残次品。
治疗已经进行了将近两年了,一点进展也没有。
流川在山根的注视之下躺在诊疗室那张宽大的黑色躺椅上,脑袋里闪过不知道哪里看到的一句话。
“什么?他很帅?还很有钱?人品也很好?那他一定有个极大的缺陷!”


2、世界太小了


因为周六和秋叶的约会没有进行,所以在周一晚餐时分,流川坐在了一家西餐厅里,等待着秋叶的到来。
“有很要紧的事情和你说。”电话里的秋叶语气十分慎重,不像她平时大大咧咧的样子。
于是流川压抑下了滚动在嗓子眼的拒绝的话语,同意了这次约会。
会早到向来不是流川的习惯,因为不喜欢等人,所以总是踩着时间到来的流川已经不知道第几次皱眉了。
挑了靠窗的卡座,原本是为了能安静一些,可是旁边的包厢里却总是发出鬼哭狼嚎的声音——可以想象又是一大帮下了班的男人在唱歌发泄压力。
经济不景气就是被这些人搞的。
等人真是太让人恼火了!
流川终于呼地一下站了起来,几步走到包厢门口,大力地捶着门。
远远站着的服务生见状慌忙地跑过来,却只敢停在流川三米开外的地方。
一脸煞气的流川君明显写着生人勿近的字眼在脸上。
来开门的是张年轻的面孔,文静的带着眼镜的家伙,客气地问着流川:“请问有什么事?”
流川一把推开他,径自走了进去。
实在太没有素质了,这些年轻人!一定要好好地教育他们一番才行!
流川黑着脸将包厢扫视了一圈,正待发飙,然后意外地看到了熟悉的面孔。
“啊,枫君。你已经到了吗?”
流川睁大眼睛看着正笑着和自己大声打招呼的未婚妻,和坐在她身边的一个青年。
有着一头火红头发的青年,也正错愕地望着他,那样的表情实在是太愚蠢了。
这是流川恢复正常意识之后最先冒出的念头。
“枫,过来坐吧。”秋叶往红发的身边挪了挪,企图空出一个位置来。
流川觉得那两个人紧紧挨着的样子刺眼极了!
最终流川强硬地坐到了秋叶和红发青年的中间,还赏给了他好几个白眼。
“秋叶,都不给我们介绍一下吗?”
包厢里几乎都是年轻的学生模样的人。大家都带着些憧憬的神色看着穿着笔挺西服的流川。
“啊,我想起来了,你是我们学校毕业的流川枫,流川学长吧!”
“原来是他啊。”
“果然很帅啊。”
那些不加掩饰的窃窃私语明明白白地传到流川耳中,让他有些嫌恶地皱了皱眉。然后他觉察到身边的青年正在推挤另一边的人想要远离他。
不大的包厢里挤了将近二十个人,连沙发的扶手上都坐着人,还有人甚至席地而坐。
在这样的环境中,不能注意到克制声音也是很正常的了。
流川的左臂紧紧地贴着旁边人的身体,那是年轻的火热的充满了活力的身躯。让流川不自禁地回忆起自己曾经火热的那些青春年华。
秋叶从流川的身边站了起来,探身取过一个话筒,清了清嗓子。
“大家请安静一下。为了让大家为我的美好的婚姻生活作个见证,今天我请客!”秋叶的声音清扬干脆,没有一般女孩子特有的那种温柔腔调。
流川的心思却没有放在她身上,他正在酝酿着该怎么样自然地和身边的人打声招呼。然后假装不经意地说起,其实一直都在关注他,然后问他是否已经找到了工作……
“枫,来!”流川被秋叶拉着迷迷糊糊地站了起来。
“这是我的未婚夫流川枫,也是你们的学长,……我们打算尽快举行婚礼,希望到时候大家都来参加!”
听到了婚礼两个字才清醒过来的流川,带着些迷惑的神色看着笑意吟吟的秋叶。
“没错啊,就在下个月吧,我们的婚礼,怎么样?”
“不行!”
说话的并不是流川,而是原本坐在他身边的青年。
“花道!你在说什么呢?我们本来就已经订婚了。”秋叶带着一种别开玩笑了这样的亲昵神态叫着他的名字。
流川冷眼看着他们,一个是未婚妻,一个是自己的学弟,到底在搞什么?
如果是想要闹红杏出墙的戏码,对不起的很,流川对此实在一点配合的兴致都没有。
“樱木花道,我实在不想一次又一次地干涉你的恋爱,可是你就不能谈一场正常的恋爱吗?”
流川微微转过脸看着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学弟,满意的看到那张脸慢慢充血,然后眼睛里开始冒出火来。
那样生机勃发的表情,太适合他了。
“枫……”
流川一把抓住了秋叶的手腕,对着樱木说着:“她是我未婚妻,你要找她的话也请在我们解除婚约之后。……而且,如果只是这样来报复的话,未免智商也太低了!”
来势凶猛的拳头一下子就把流川给撂倒了,幸好沙发很大很柔软。
流川抹抹嘴唇,笑着看向愤怒得燃烧起来的樱木。
“没有出息的家伙,还是只会使用蛮力么?”
“花道!别打了!”几个人冲上来将红发的青年架了下去。流川死死地盯着那个僵硬的背影,恨不能烧出两个洞来。
“你们认识吗,花道?”
“我以为我认识。”


不欢而散是什么意思?
相见不如怀念是什么意思?
流川不可能有更深切的感受了。
包厢里人群一哄而散,剩下的只有流川和他的未婚妻,顿时显得分外空旷。
流川依旧保持着斜靠的姿势,似乎在等一个解释。
“枫,搞成这样实在是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们原先认识。”
“是吗?”流川微微偏过头看着貌似很诚恳的秋叶。
“既然到了这个田地,我们也就打开天窗说话吧。”秋叶坐了下来,熟练地给自己点了一支烟。“我确实有自己的恋人,可是家里不准我们结婚。我觉得你是个很好的对象。”
流川皱了皱眉,决定先问自己最想知道的问题。
“你的恋人是他么?”
“他?哦,你是说花道啊,我是很喜欢他没错,不过很遗憾,不是他呢。”
流川不知道是该松一口气还是该更加担心。
这是由于自己的疏忽而出现的掌握外的状况。
“我的恋人,准确的说,是我一直暗恋的人,你很熟悉,泽北荣治。”
流川慢慢地坐起了身体,盯着面前这个在烟雾笼罩下显得有些忧伤的女人。
“可是他是个……”
“没错,我知道。就像我知道你其实每周去看心理医生一样。你要结婚也不过就是想给家里一个交待,我也是。所以,我们都不亏。”
“你怎么知道我会答应你?”
“樱木花道!因为我有樱木花道!”
“他和我有什么关系?”
“当然和你没关系,可是如果他正在迷恋我呢?”秋叶抬起头吐了几个漂亮的烟圈。“真是单纯的人啊,我敢保证他会异常同情我,因为拥有你这个未婚夫。”
流川飞快地在脑子里转了一遍。
秋叶暗恋泽北——泽北那个大混蛋,都到了美国了还阴魂不散——樱木暗恋秋叶,而秋叶要和自己结婚,最重要的是,泽北暗恋的是樱木花道。
当然,也许并不仅仅是暗恋。樱木那个小子,当时并没有表态……
不过,说起来,这几个人的纠缠,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樱木花道,和流川枫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流川努力地这么想,可是心脏却不受控制的狂跳起来。
不是的,他心里非常明白,只要有樱木花道,只要看到了他,自己就没有办法撒手不管了。
果然是个狡猾的女人,和她父亲一样,都是天生的生意人。
“我暂时不会解除婚约,可是要马上结婚,我也做不到。”
“那么你负担我的生活费用吧。不结婚的话,没有办法从老头子那里拿到足够的钱,想去美国都很困难呢。”
“你别去伤害樱木花道。”
“伤害吗?都是成年人了,如果不是自愿的,谁又能伤的了谁呢,是不是啊流川君?”
“樱木花道救过我两次,所以,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他。”
“治疗的还顺利么,流川君?”
“那不关你的事。”
“结婚的话就关我的事了吧。”
“……”


那个晚上,睡眠一向很好的流川君失眠了。


3、不过是一段孽缘


失眠的夜晚流川君想了些什么我们不得而知,但是第二天,正在就职历练中的流川君华丽地请假了。
因为是在出门上班之后才突然在某个路口转了弯,于是流川依旧一身西装出现在了校园里。
流川有些懊恼地扯下了领带,然后脱掉西服外套搭在肩膀上——如果这样的话,招来的那些眼光已经不是流川君的责任了。
此行是来找人的。
流川坐在图书馆前面的小树林里,给越野打电话。
越野宏明是继流川之后的学生会长,毕业之后就留校了。所以如果有什么想要了解的信息,找他是绝对没错的。
简单的寒暄过后,流川向越野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樱木的话,似乎确实没有找到工作。我把他叫过来问一下吧。”
因为表示愿意为学院提供可观的赞助,流川也就闲适地享受着越野有些夸张的配合。
穿着运动服满头大汗出现的樱木花道一边哇哇大叫着一边去倒水喝,然后在看到流川的时候缩回了大力拍在越野身上的手掌。
气氛十分诡异。越野找了个十分弱智的借口离开了,于是办公室里就剩下了流川,平静地看着站在他面前的樱木。
很久没有单独相处了。两个人都有些尴尬。
“流川学长,请问有什么事?”
这是再普通不过的问话了,却让流川一下子失去了假装的那些镇定。
“你叫我什么?”
“如果没什么事情的话,我还在打篮球呢,要快点……”
“花道!”像是担心樱木真的会马上离开一般,流川突然站起来拽住了对方的手臂。“我当年做的那些事情,都是为了你好!”
“要我谢谢你吗,流川学长?”樱木轻笑着。
“你果然很恨我。”
“说什么恨不恨的,讨厌你罢了。”
“……即使被你讨厌,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从下周开始,你到这个公司报到上班。收拾行李搬到我那边去住!”
“你这个混蛋,天才的事情你管不着。”
“管不着我也要管,既然你叫我一声学长,我就要管到底。”
“我是个同性恋,你也要管我么?”
流川看着突然欺近的樱木的脸,觉得一阵胸闷。
凑近的那张脸,有着生动的表情,在戏谑的表情底下,流川还是看出了一丝隐忍着的痛楚。
那是以前从来不会出现的表情。以前的樱木,有着强韧的神经和纯净到底的本性。是什么改变了他?
“你不来上班的话,我下个月就和秋叶结婚。”
“你在威胁本天才么?”
“如果你不在意,威胁也没有用处。”
“还是那么混蛋啊你!”
“……顺便请我吃饭吧,没有吃早饭呢。”
流川看着气哼哼走在前面的樱木,觉得心情很好,好得出乎意料。
不管嘴上叫得多么厉害,却善良得无法拒绝他人的请求,就是这个看似成熟其实永远单纯如孩童的家伙。
学校食堂人很少,因为时间还早。
“5份拉面定食。”樱木将脑袋对准小小的窗口。站在他身后的流川忍不住想到了自己初见他的那天。


“拉面定食。”当时流川也是这样俯下身体对着那个窗口说话。结果里面的大婶微笑着看着流川:“小帅哥,拉面定食被樱木买光了。”
流川看了看站在自己旁边手上拿着筷子认真地看着菜单挑选甜食,嘴里还念念有词的家伙,确定了这个就是所谓的樱木。
“喂!”流川走过去推了推他,看他的红发很不顺眼。
高大的家伙只是往边上挪了挪,依旧满脸苦恼地念着“草莓、香草、抹茶、香橙、巧克力……”
“大白痴!”流川重重地在他小腿上踢了一脚,成功地得到了他的注意。
“怎么了,我不是已经让路给你了么?”转过脸来的高大的樱木满脸疑惑。
“我想吃拉面定食。”流川看着那双澄净的眼睛宣告着。
“想吃去买呀。”
“被你买光了……你买了几份?”
“才4份而已。我才不信呢,我去问大婶。”几乎将头伸进窗口的樱木,对着大婶绽开了大大的笑容。
很弱智的样子,可是很……好看。那是流川在将近二十年的时光中,为数不多的感到有点胸闷的经历。
而他是花了太多的时间,才明白所谓的胸闷,其实是心悸的怦然心动的感觉,那已经是后话。
最终,流川和樱木坐到了同一张餐桌上。同意将拉面分一份给流川的樱木敲诈了好几份的甜食,然后一边舔着草莓冰激淋一边呼呼地大口吃着拉面。
“你也是新生么?我是体育学院的,我叫樱木花道!”
“大白痴!”流川依旧抛给他一个白眼。
“即使是天才,对你这样没有礼貌的言行,也是会生气的!大白痴什么的,以后不准说了!”因为正在舔食着冰激淋而觉得不太有立场的红发青年对流川发出了警告。
高大的少年,坐在明显太小的椅子上,不停地挪动着身体。因为吃着喜欢的食物而神采飞扬。
明明是一样的面条,可是却忍不住觉得他在吃的那份特别美味。
那是初见当天,流川对此留下的深刻印象。


那时候的流川,已经是学生会长,因为女性粉丝力量太过强大的关系。但事实上,流川几乎不用处理什么事物,因为有越野宏明。
比他低一个年级的越野有着旺盛的精力和无穷的责任心,当时才升上大二就目标明确想要留校担任职员的越野几乎代理了流川所应该做的所有事情。
流川每天做的,不过就是打篮球。在前两年是一个人打篮球,而后,是和樱木打篮球。
不是说除了樱木就没有人能够成为他的对手,而是在流川眼中,能够看到的对手,只有樱木。
流川觉得,是那碗拉面让他们结下了孽缘。
当樱木大声地在入队那天说着:“樱木花道,来自神奈川湘北高中,身高192cm,擅长打中锋。”流川很清晰地说了一声:“大白痴!”
于是,流川就成了樱木在整个球队中挑战的首要目标。
那个天不怕地不怕没大没小的家伙,果然实力不俗,不过更让流川激动的不止是这些。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那颗红红的头,流川就觉得从身体的深处涌出无穷无尽的邪恶的促狭的恶作剧的吐槽的因子。
在任何时候,简单的几句话就能引得他哇哇大叫,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那无疑是非常愉快的一段时光,几乎持续了一年多的令人怀念的时光。
每天因为打球而精疲力竭的两个人,一前一后进入食堂,樱木敲打着那个小小的窗口,叫着里面的大婶:“五份拉面,多放点葱。”
至于为什么总要跟在樱木的后面去吃饭,当然是因为,樱木拿到的食物的分量,总是比普通人要大。
“大白痴,你每天这样吃,日本会被你吃垮的。”
“天才钢铁的身躯需要的是更多的营养,你这只瘦弱的狐狸是不会理解的。”
而在饭后,安心地享用着甜点的樱木,那种满足的神态,总能带给流川极大的满足。
流川无数次被自己的博大的爱心感动。
因为,他也是从越野口中得知,樱木在国中的时候就失去了双亲,是靠着体育特招的奖学金来上大学的。
像是喂养着一只招人喜爱的小小宠物一般,流川将自己无多的耐心和爱心都给了樱木。
他们一起练习,一起吃饭,然后回到各自的宿舍就寝。第二天又是天刚亮就跑下楼,会看到正匆匆跑过流川宿舍楼的樱木,于是流川也紧紧地尾随而上。
会有一些小小的争执,但是,流川并不和樱木计较。
虽然是樱木的学长,但是,也只有在极少的时候,会拿这个去压制樱木。
应该两个人都很愉快吧,那段时光。


“快来帮忙。”樱木回身叫着神游的流川,眼神闪出了一些惊讶。
“你在想什么啊,笑得那么恶心。”吃面的间隙欲言又止好几次的樱木终于忍不住问到。
“还记得我们是在这里认识的么?”流川好心情地开始吃面条。
“过去的事情,我早就忘记了!”
“怎么可能忘记,你当时天天都要吃我好几个冰激淋!”
对面的人开始埋头喝汤,然后流川也就不再说话。
“你的背伤还好么?”
流川看到樱木吸着面条的动作有点迟钝,但是并未停止。
因为背伤的关系,樱木不能进入职业篮球队了,在大学四年中荒疏了学业的他,很难找到一份良好的工作。
流川曾经在街头看到过樱木,坐在路边歇脚的樱木,仰着脖子灌着水。
水珠顺着他的美好的脖颈往下流,让流川心脏发紧。
那时,流川正坐在对面的咖啡馆里,隔着一条马路看着那个长手长脚像是美丽的猫科动物的家伙。喝完水之后摇摇晃晃站起来穿过马路的樱木,让流川在第二天鬼使神差地回到母校打了一场篮球。
樱木的背伤是因为流川,所以,无论如何也不能不管他。


4、回忆总让人怅惘


吃完拉面像个孩子一般满足的樱木使劲地往后靠在椅背上,眯着眼睛摸着自己的肚子。
真是一点样子也没有,流川心里这么想着,表情却不自觉地放得极其柔和。
气氛突然变得很好。
樱木含着笑意看着流川,仿佛之前那些不愉快只不过是孩童的恶作剧,只有两个人这样相对而坐的时刻是真实的。
流川脑海中呼啦啦的突然窜过许许多多的感触和想法,他觉得在这样的氛围下,应该做点什么,说点什么,将这一刻深深地凿进记忆,也许两个人的关系会有极大的不同。可是,他终究没有抓住这么好的机会。因为手机尖锐的铃声突然响起来了。
手忙脚乱地从运动服口袋里摸出手机的樱木,脸上突然放起光来。
然后樱木站起来胡乱地冲流川摆摆手:“我走了,你也回去吧。”
一边讲着电话一边走远的背影,带着不容人质疑的坚决和强硬,那已经不是当初凡事都会慌张地找流川商量的少年。
流川带着复杂的心情坐着,觉得心境凄凉如同看着女儿出嫁的老父亲。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流川拿出手机拨出了秋叶的电话,果然听到对方占线的声音。于是愤怒的流川君顾不上收拾桌面上的杯盘狼藉,撒腿追了出去。
流川曾听人调侃过樱木在大学之前惊人的告白记录,也知道他偏爱温柔甜美的女生——而秋叶,如果伪装得当,也许就是完全符合樱木理想的女生也未可知。
同性恋什么的,只不过是被人诱导的罢了,既然那个人已经离开了日本,当然不可能再让樱木走上那条不归路。
只有一个完美的女孩才够资格站在樱木身边。
带着这样的决心,流川一路跟着前面讲着电话的樱木,直到发觉自己跟进了他的宿舍。


“流川学长,又是来检查卫生的么?”
一边开门一边偏过头来看着他笑的樱木,那张脸配上那种戏谑的表情该死的好看。
流川沉默地跟着樱木进了宿舍。即将毕业的男生宿舍,大概是没有了例行的各种检查,乱成了一团。
贴着篮球海报的那个床铺,无疑就是樱木的了。
流川坐到了他的床上,然后阴沉地盯着樱木看。
“我想回神奈川。”
樱木给流川倒了杯水,然后有点难为情似的搓着双手,靠着高大的衣柜站着。
流川刚碰到杯子的手忍不住抖了一下——水太烫了。
“你也知道,我这样,很难找工作。学业不佳,本来还有强壮的身体,可是现在身体也不太管用了……我以前的高中向我发出邀请,请我去当篮球教练,我觉得挺合适。”
流川有些茫然地看着面前异常郑重的樱木。
这样的认真说话的樱木,总是能给他极大的压力。
还是喜欢看他傻乎乎的大大咧咧的样子,这个会自己拿主意的樱木,带上了明显的生人勿近的讯息。
“你的背,很严重么?”
“还是老样子,医生说四十岁以后会瘫痪呢。”
流川猛地抬起头,然后看到樱木手指着他大笑起来。“哈哈哈,这样的话都会相信,太傻了实在!天才是钢铁人啊!”


钢铁人,是樱木总是挂在嘴上的说辞。
他的背,因为流川的关系,受伤过两次。


第一次是在比赛的时候,因为对手的恶意推撞而飞出去的流川,眼看着脑袋就要撞上篮球架,结果被守在篮架下等着抢篮板的樱木给隔开了。
流川总觉得自己听到的那“咔嚓”一声是来自樱木的肋骨,因为他的脑袋直接撞上了樱木的胸膛,那样的撞击力,必定会让肋骨断裂的。
“你没关系吧?”
流川站起身,还没有甩掉脑袋里的眩晕感,就听到了大家聚拢在樱木身边的关切的询问。
“天才是钢铁人呢,完全没有问题!”想要跳起来的樱木,在试了一次之后,终于只能扶着腰慢慢地站了起来,而后颓然地倒在了队友怀里。
那个人,流川记得十分清楚,就是泽北荣治。
因为樱木的受伤而群情激昂的篮球队,将对手打得落花流水。而樱木却在两天之后才被送到医院。
两天之后是流川将樱木从宿舍里挖了出来,请假没有参加训练的樱木,因为后背的疼痛一个人在床上动弹不得。
“喂,丢脸死了,你放下我啊!死狐狸!”
趴在流川背上的樱木,连这样的叫嚣都带着一股咬牙切齿的味道。不停地倒抽着冷气的樱木,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
“死掉了我要负责任的吧。是为了救我才受伤的吧。”流川强忍着愤怒呵斥他。
“凶死了,臭狐狸!”
大概是真的很疼的关系,樱木温顺地趴着,声音也低了下去。
其实还是骨折了。虽然没有进行手术,可是留院观察了两天之后,樱木还是住院了。
受到强力撞击的椎管内有了一根骨刺,万幸没有碰到神经。不过,必须要好好休养。
因为没能及时将病人送到医院,流川被医生狠狠地训斥了一番。
流川看过那张挂在墙上的x光片,尖锐的小刺险险地附着在椎管内壁,如果因为不小心再次扭到了背部碰到神经,后果不堪设想。
“你是他的亲人么?”
“……嗯。”
忙碌着办理住院手续的流川,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没有直接说是同学。其实连同学都不能算,不过是一个学长罢了。
如果真的是亲人的话——也许,有个这样的家人,会很好呢。
等流川趴在病床边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发现病房里多了很多人。
有些气闷的流川出去转了一圈,然后买了一点水果回到病房。
病房里很安静。
大家都应该回去了,站在病房外面的流川,松了一口气。在篮球场外,他不太喜欢和他人的接触。更何况,樱木这次的受伤,总觉得有责任在身,这让流川更加排斥其他人的在场。
轻轻地推开门的流川,看到了他想象不到的场景,然后僵在了那里。
他看到剃了薄薄和尚头的泽北,正将樱木的手往自己唇边送。
高大的红发的少年,已经陷入睡眠,呼吸悠长。坐在床头的泽北,一下一下地亲吻着他的手心。
流川完全不知道自己该有些什么样的反应。
两个人都是他的学弟,都是一个球队的队友。
最重要的是,他们两个都是男的!
提着西瓜和草莓的流川君,保持着推门而入的姿势站了很久。
像是自己的隐私被人偷窥一般,他的眼眶火辣辣地疼起来,同时觉得羞愤难当。
那是生活严谨的学生会长所难以想象的另一个世界的事物。
如果说男人和男人之间还能有这样的感情,那么,流川觉得自己对樱木抱持的那种纯洁的爱护和关心都被玷辱了。
他看着反复亲吻着樱木左手的泽北的背影,觉得自己的嘴唇都蒙上了一层说不清楚的暧昧。
大概是流川狠命擦拭自己嘴唇的动作太大,泽北惊惶地转过身来,四目相对的瞬间,流川马上明白对方正在恶意地曲解他对樱木的感情。
因为,那应该是看情敌的眼神吧!
带着挑衅的猜疑的炫示的眼光。
没有比这更严重的侮辱了!


最后,在流川的示意之下,泽北跟着流川一起走出了病房,来到了医院的小花园。
还没等泽北站定,流川就回身给了泽北狠狠的一拳。
被打得踉跄倒退好几步的泽北,捂着脸望着流川:“你是在向我宣战吗?我不会认输的!”
于是流川又将拳头挥了出去,这次是击中了对方的肚子。
“我看在你是学长的份上让你两拳,再来我就不客气了!”
“你给我离他远一点!”
“你是以什么立场来警告我的?学生会长?还是情敌?”
“你别拿那些肮脏的想法来侮辱我和樱木!”
“没错,我从看到他第一眼就爱上他了,那又有哪里肮脏了?”泽北气呼呼地大声抗辩。
那还是个单纯的初陷爱情的少年,带着舍生入死不顾一切的劲头。
“总之,你不准对他抱有那样的想法,否则我见你一次打一次。”
“混蛋流川枫,你又不是他的谁,你凭什么管着他!”
流川转过身,不理会身后少年的大声叫嚷。


那时候,流川升上了大四,樱木和泽北升上了大二。他和樱木的关系还很亲密友好。
他第一次认识到,自己需要好好观察一下樱木身边都有些什么朋友。
他决定要好好地守护单纯的樱木,务必驱赶他身边那些乌七八糟的蜜蜂,苍蝇,还有蝴蝶。
这是他作为一个好朋友的责任。
 



5、命中注定的扫把星


樱木在医院住了一个月,终于在他的哀求和各种保证之下,流川将他接出了医院。
绝对不能有任何剧烈的运动,医生再三叮嘱着流川,每周要复查两次。
“回去一定要乖乖地听我的话。”流川也这样叮嘱着樱木。
“混蛋狐狸,谁要听你的话呀。”
虽然是这样的抱怨,但是流川知道那里面也并没有多少抱怨的意味。
那时候,他们是关系最好的朋友。
从樱木入学没多久在食堂相遇开始,流川和樱木,很少有一整天不见面的。
要不是那天比赛结束要陪着远道而来的对手们观光,也不会隔了一天才发现樱木躺倒在床上。
说到这个的话——
“以后你要离泽北远一点!”
“为什么?小泽对我很好啊!”
流川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他真实原因,最终却仍觉得说不出口。
“他品格不好。”支吾了半天之后,流川终于想出了一个理由,然后别过头去不理会樱木探询的目光。
“谁对我好,我就对谁好。”樱木大声地和流川强调了一遍。
“他对你好,怎么不把你早点送进医院?”
“小泽他没有住校啊,我们只有在训练的时候才会碰面——死狐狸你分明是在邀功吧?!好啦好啦,回去请你吃拉面啦。”
流川带着温暖的笑意看着面前活力四射的少年,没有家人的少年,却一点也看不出有任何阴霾留在他身上。
像是在阳光下一片干净得仿若会消失不见的玻璃,澄净透明。
靠近他就会觉得充满了快乐。
不想他蒙尘,不想他破碎。流川带着自己也不明了的迷惘的幸福感注视着这个红发的欢快的少年。


回到学校的流川,用电影院的套票贿赂了樱木的室友,然后暂时住进了樱木的宿舍。
本来不想这么做的,可是泽北申请住校了。
乖乖地没有单独出现在樱木病房的泽北,原来搞了这么华丽的地下工作。
同一个年级,住在同一幢宿舍楼的对门,如果想要做点什么的话,太容易了。
特别是在樱木需要照顾的这段时间,很容易被人趁虚而入。流川很清楚,樱木对他人的关心毫无抵抗力。
因为流川他自己,也就是靠着牛皮糖一般的黏性才获得了樱木的青眼有加。
那是很快乐的一段时光。每天的每天,流川都几乎全天和樱木呆在一起。
耐心细致地照顾一个人,也能从中获得快乐,这是之前一直不知道的。
连家人都感觉到了流川明显不同以往的愉悦情绪,在他难得回家的时候,他母亲曾试探地问他,是否恋爱了?
恋爱?生活异常充实的流川君完全没有这样的想法。
每天能够打球,能够和樱木在一起,是非常快乐的生活,丝毫不想改变。
最好一辈子都不要改变。
男人之间的友情,比那些爱来爱去的肤浅感情,深刻多了。
出院一个月之后,樱木可以做一些简单的运动了,于是他兴高采烈地叫上了一大帮人出去聚会。
学校附近的常去的小小居酒屋,大家都在一起胡乱地开着玩笑。
不外乎哪个女生是校花,谁比谁更漂亮的话题,让流川昏昏欲睡。
然后真的睡着了。
等流川突然从瞌睡中惊醒的时候,觉得似乎梦到了很了不得的事情。
然后他看到樱木和泽北的位置都空了。
其他人还在海侃,完全无视流川有些气急败坏的追问:“他们到哪里去了?!”
“刚才小泽说有点头晕,花道陪他出去走走,很快就回来啦。”
黑着脸走出居酒屋的流川忍不住暗骂:实在太狡猾了!
像是要配合流川那晚的心情,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显得特别阴沉的那个夜晚,流川疯狂地在附近的暗巷里寻找。
樱木身体还没有复原,如果泽北要做些什么的话……
果然homo就是阴暗病态的一群人吧,等过了今天,一定要坚决将泽北从樱木身边肃清。
因为怎么也找不到樱木的踪影而越来越焦躁不安的流川几乎要抓狂了。
因为对未知事物的恐惧和猜疑让他将樱木的境况想得万分糟糕,直到他在某条暗巷里真的遇到了一对野鸳鸯。
那是两个男性,粗砺的喘息回荡在脏污不堪的堆满了垃圾的暗巷,助长了流川那些难以克制的恐惧。
在未能分辨那两个人的身影之前,流川的拳头已经先一步挥了上去,以致于他完全疏忽了樱木和泽北分明要比这两个人高大。
正在情动之时被突然打断的两个男人一起恶狠狠地向流川反扑了过来。这是流川在养尊处优的二十年中未曾遇到过的情况。
被其中一人反剪着双手的流川,只能无助的任由面前的另一个人对他拳打脚踢。
“胆敢打扰老子的好事,活的不耐烦了么!”骂骂咧咧的那两个男人,满嘴酒气,带着令人难以忍受的浓重的臭味,这更让流川坚定了要带着樱木远离homo的决心。
那本来就不该是樱木所能碰触的世界。
“最讨厌的就是同性恋!变态!”
虽然被钳制着却完全不想妥协的流川只能借由凶恶的眼神和嫌恶的言辞来表达内心的愤怒。
“小泽,好像有人在打架啊!”
飞奔过来的高大的身影,应该不是幻觉吧,正想要松一口气的流川,看到了凶悍地捡起了一把破烂折凳的男人,劈头盖脸地向樱木挥去。
三对二的战斗,最后以己方的胜利告终。
对于怎么会出现在那条暗巷被两个明显不良的男人狠揍,流川始终说不出个所以然,而且流川很确信,泽北看向他的眼神带了些不明不白的嘲笑意味。
真是讨厌透了!
因为流川的鼻青脸肿而只能陪着他回校的樱木,想要在路口和泽北分别。
“小泽,你去告诉他们一声,我先带狐狸回去了!”
“哦,我也不想回去了,那里太吵闹了,觉得不舒服呢。”
泽北依旧不紧不慢地走在樱木身边。“流川学长不能走的话,我来扶吧,花道你背伤刚好呢。”
“哈哈,不要紧,我是天才呢。”
“白痴,刚才那个人没有打到你吧?!”
“没……完全没有!”


那个晚上,樱木简单地冲洗了身体就飞快地钻进了被窝。流川则因为他不顾自己的警告依旧和泽北混在一起而暗暗生气。
难得睡眠不佳的流川听到樱木在床上反复地变换着姿势,那声音让他心情烦乱。
“大白痴?”流川试探地叫着樱木,“大白痴?”
“狐狸……背上好疼……”
在将樱木的睡衣掀上去查看的时候,流川分明看到了触目惊心的打斗的痕迹。挥舞着的折凳,肯定有好几下落到了樱木身上,也许动到了旧伤患。
那些淤青的痕迹,让流川倒吸一口冷气。
如果樱木再次受伤,责任依旧是流川的。
流川将手轻抚过那些淤痕,感受到了手底下躯体的战栗。
“真的会瘫痪么,狐狸?”
“不会的,有我在呢,不会让你瘫痪的。”
“我真不喜欢医院啊,爸爸和妈妈都是在医院里去世的。”
“大白痴,你还有我呢。”
“死狐狸,再好的朋友也要分开的吧。本天才不会依靠任何人的。”
“一辈子都是好朋友。”
“如果狐狸要求的话,勉强答应你吧。”
因为流川在脊椎上轻轻的按摩而觉得舒适不愿意去医院的樱木,趴在流川的大腿上睡着了。
像个小孩子一样,分明是那么大的个子。
半夜的时候,因为不舒服的睡姿而醒来的流川,摸到了樱木滚烫的身体,于是还是叫了车将他送进了医院。
“看来必须要动手术了。”医生斟酌着一字一句地和流川说。“有很大的风险,可是必须进行的手术。因为现在原先骨裂的地方产生了错位。你是亲人的话,准备好在手术单上签字吧。”
那是进行了五个多小时的一场手术,在第二天的上午一直做到下午。
在那令人煎熬的五个多小时里,流川和泽北都守在手术室外。
没有赶他走,只不过是觉得,他为樱木所付出的担心,都是真实的。
更是因为,流川被深切的不安和自责所包围,所以看着泽北在场,能够稍微转移一点注意力,减轻一点负罪感。
明明只想保护他,却带给他更多的伤害。这是背离了初衷的,却难以掌控。
“让我呆在他身边,我绝对什么都不告诉他。”这样说着话的泽北,大大的眼睛里有着让人难以拒绝的真诚和恳切。
幸好手术进行的很顺利,骨刺已经被取出,移位也已经被修正,可是身体却留下了永久的创伤。
因为篮球而被选进大学的樱木,不知道是否能继续留在校篮球队。
当樱木从麻药中醒转的时候,依旧笑着叫着流川:“狐狸,一直梦到在吃西瓜。好想吃西瓜呢。”
所以流川一直没有办法问他,在心底深处,到底有没有一点点责怪流川,有没有一点点的后悔?
“我去买西瓜,流川学长。”流川任由樱木抓着自己的手,对着泽北点了点头。
“小泽那么好,你却不喜欢他,真是太奇怪了……”
“没有不喜欢他。”
“不再禁止我们在一起了?……果然还是奇怪的狐狸啊!”
“别说那么多废话,有力气的话快点好起来吧!”
“哼,其实明明担心的要死……”


6、友情之上的纯洁感情


即使是流川自己,也得承认,他对于樱木的感情是超越了普通友谊的。
要更亲密,更在意,也更霸道,更有占有欲。
也许是类似于……亲情的?
在手术后恢复的那段时间,流川和泽北频繁地往来于医院。
而流川则像是发觉了自己身为学生会长的责任似的,突然忙碌了起来。
“喂,狐狸,你最近都不怎么来了啊。”那天当流川提着晚餐进入樱木病房的时候,看到樱木正气鼓鼓地望着他。
“怎么会呢,不是总来么?”
“有两天没来了,已经!……喂,很忙么,最近?”
被固定在病床上的少年一脸无聊的表情,这样单调的住院生活果然会厌倦的吧。
“比较忙。泽北有来看你么?”
“别说他了……你在忙些什么呢,告诉我吧。”
“我带了你最喜欢的炸鸡块,要不要吃?”
坐在床头慢慢地撕着鸡块喂着樱木的流川,带着明显的心不在焉,可是被食物转移了注意力的少年却没有发觉。
“要喝水,狐狸。中午的饭好难吃啊,护士小姐也不愿意认真地喂我吃饭……不过让护士小姐喂的话,也实在太难为情了。”
一边满足地咀嚼着鸡块一边嘟嘟哝哝的红发少年,说着些毫无逻辑的言语。
流川用手指擦去了粘在他嘴角的碎屑,而后自然地送到了自己的嘴里。
等到发觉到自己做了什么的时候,流川觉得有些发窘,然后看到樱木强压着大笑的表情。
“天才吃过的东西特别美味吧,哈哈哈哈,真是一只平民笨蛋狐狸!”
流川将手上拿着的一大块鸡肉一股脑地塞到了樱木嘴里,成功地让他闭了嘴。
“喂,狐狸,是不是天才要被退学了?”
“你听谁说的?!”流川的声音突兀地拔高了。
“果然是真的啊,难怪小泽也不肯告诉我。狐狸最近就在忙这个事情么?”
“不会被退学的,只是可能会换一个学院,白痴喜欢什么专业?”
“只喜欢篮球呢,本天才!果然这样也不行了吗?”
“……肯定可以的!只要你好好休养,一定能继续打篮球的。”
“当然了,我是天才么!”
看来有必要回家求援了,流川拧着眉头,无意识地撕扯着手上的鸡块。
“狐狸,天才会受伤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
“当然了,你以为我是因为内疚才天天来看你吗?我是因为……”说的太急太快,流川被口水呛了一下,剧烈地咳嗽起来,正好掩盖掉了后面的半句话。
当时想说什么来着,流川完全想不起了。


后来,樱木还是留在了体育学院,足足休息了半年才能再度上球场的樱木,已经不再是原来的钢铁人了。
而等到他回到球场的时候,他和流川的关系已经变得十分糟糕,见面了连招呼都不打,形同路人。
那都不过是半年间发生的事情。
如果一切都能心想事成,如果一切都能美好如初,如果想获得幸福却不必付出昂贵的代价,那么,该有多美好!


樱木是在两个月后吵闹着要回到学校的,原本医生还不同意他太早出院,可是流川却照旧被他一边耍赖一边发怒的姿态说服了。
樱木出院的那天,是泽北找同学去接的他。那天流川正坐在父亲的书房里,接受训话。
那是5月的美好的天气,流川望着窗外随风摆荡的树枝,将身体撑得大大的坐在沙发上。
他脑子里想着樱木,耳朵里就不太能听见父亲威严的声音。
第二天回到学校的流川,在食堂遇到了樱木。
黑着一张脸的樱木一边舔着冰激淋一边目不斜视地从流川身边走过。流川忍不住在心里笑起来。真是不管长得多高都像小孩子一般的个性。
于是流川打算多给他买两块蛋糕作为补偿。
端着面条的流川寻找着那头红发所坐的位置,然后看到了坐在樱木对面的泽北正在仔细地为樱木搅拌着拉面。为了不让面条结块,平时那都是流川在做的工作。
流川看到红发的少年焦急地左顾右盼,而泽北圆溜溜的眼睛却只盯着对面人的脸,笑意盈盈。
流川在那个瞬间有种奇怪的错觉,他觉得自己平时一定也是这样看着樱木的,在细心地为他搅拌着面条的时候,在帮他拿着来不及吃的冰激淋的时候。
泽北的脸上,写的是赤裸裸的爱情,昭然若揭。
那么……
流川沉默地找了一个角落的位置,吃完了面条,然后在离开食堂的时候,将两块草莓口味的蛋糕塞进了垃圾桶。


樱木完全不能参加训练,所以每天只是抽点时间在球队训练的时候来观摩一下,时间不限,来去自由。
非常幸运的,他还能继续留在体育学院。即使真的不能参加比赛了,也能努力成为教练或者相关从业人员,学校是这样回复的。
这对于樱木来说,无疑是非常好的消息。不管从那个方面来说都是。
流川很能理解他那种想要昭告天下的喜悦心情,所以完全没有干涉他呼朋引伴吵着要庆祝的那些孩子气行为。
但是流川很忙,每天训练后都只能带着歉意匆匆离开学校,晚上也几乎没有在学校留宿。
三天之后,当流川背着包匆匆走出篮球馆的时候,看到了站在一棵樱桃树下拿脚尖踢着树根的樱木。
像是发泄着不满似的,一下一下机械地踢着裸露在外的树根。
那是一棵老树了,粗大的树干,樱花已经落尽。
“大白痴,怎么了?”流川叹了口气走过去,将手肘支在了樱木的肩膀上。
“……天才绝对不是因为在意你这个混蛋狐狸才来的!实在是…实在是……”
“真的很忙啊,最近。完全没有撒谎的。”流川笑着扳过樱木的脸。“真是丑死了,这样的一张脸。”
“你对我这个天才的花道大人说什么话呢!”
明明之前气成那样,可是只要一秒钟就能开怀的也只有这个人了。
“最近家里出了些事情,天天都要回家呢。”
“大家都说是狐狸你……”樱木的声音突然粗了起来,“有任何事情都不准瞒着我呀!撒谎的话,绝对不会原谅你的。”
“大家都说我怎么了?”
流川兴致很好地和樱木一起往校门走。
“是恋爱啦,恋爱……怎么可能会有女生喜欢你这种狐狸,明明是只狐狸。”
“那样的事情,一定会第一个告诉大白痴的。现在绝对没有。”
“哼,本天才一定会在你之前恋爱的,你等着吧。”
“喝酒了吧,这几天?”
“没…只喝了一点点。”
“再不许喝了,否则背伤就好不了了。”流川看到家里的车子已经停在了门口,伸手拍了拍樱木的头,然后趁机在他毛茸茸的头发上胡乱揉了一把。
当车子缓缓开走的时候,流川放下车窗看着站在原地一脸落寞的红发少年,心里莫名地涌上了一些伤感。


“狐狸,不打篮球了,不后悔吗?”
流川抬起头看着认真地注视着他的樱木,考虑着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天才的话,生活得好不好并不在意,住什么样的房子都好,拉面都吃不起也好——可是想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决定要回神奈川吗?”
“当教练的话,不是很适合本天才吗?果然日本的篮球界,要靠本天才来拯救吧!哈哈哈!天才的徒弟,当然……”
“如果留在东京也能当教练呢?”
“流川枫!你到底想怎么样?!”
突然愤怒起来的红发青年,眼神像他的头发一样燃烧了起来。
流川看着那张脸,觉得嘴巴里充满了苦涩。
怎样都无法咽掉的苦涩。


7、既然选择,就无法后悔


这样僵持的气氛,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笼罩在两个人身上的呢?
曾经的亲密无间,曾经的默契配合,都到哪里去了呢?
现在,明明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些什么,在逃避些什么,却觉得连挣扎都很徒劳。
流川的手机滴滴滴地叫了起来,正好让他松了一口气。可是等到他听完电话之后,眉头却拧得更紧了。
樱木自觉地避让到了阳台,正一跳一跳地伸手够着天花板。
虽然不能成为职业篮球手了,但是流川坚信他的身体素质比普通人还是好上太多——只不过,再也经受不起任何的运动伤害了。
“大白痴,马上跟我走!”
“为什么?”
跳得正起劲的樱木下意识地反问。
“别问那么多,赶紧跟我走!”流川一把抓住樱木就往外面拖。
“混蛋,你放开我!”
流川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将手抓得更紧了。
两个高大的男人,旋风一般地跑下了宿舍楼,惹来了许多惊诧的目光。
“在学校里拉拉扯扯的不好看,混蛋!”走到太阳底下之后,樱木挣扎得更加厉害了。
“比这更不好看的事情你都做过!”
于是被流川抓着的人放弃了抵抗,任由流川将他塞进了计程车。
走进公寓大堂,看到门房的老头子诧异地看了看紧紧抓住樱木手腕的流川,而后照旧笑眯眯地点头打了招呼。
电梯飞速地上升,流川看着斜眼望着电梯顶的某人,第一万次地问自己,为什么要将他带回家。
这是不理智的行为,不会带来任何好处。可是,身体先于大脑有了意识。
“你先把身上的臭汗给我洗掉!”流川找出了自己的一套睡衣,然后将樱木推进了浴室。
流川走进厨房想要倒杯牛奶给樱木,他知道樱木向来爱喝牛奶。可是站在冰箱前,却发了一阵呆,等到回过神的时候发现忘记站在冰箱前是为了什么。
心跳得很快,和樱木相处,本来是稀松平常的事情,可是因为久违了,所以忍不住有些雀跃。
是的,其实内心非常雀跃。
拉开冰箱,终于还是拿出了两个冰激淋。
流川的冰箱里常年装着那些他碰也不碰的东西。
到了保质期只有扔掉,实在是很浪费。可是站在超市里,还是会将各种口味的甜品点心扫回来。
将冰激淋放到茶几上的时候,流川意识到自己是想去倒牛奶,于是回身进了厨房。
流川不爱喝牛奶,事实上他爱好寡淡,只喝白开水。
小心翼翼地将倒得过满的牛奶杯子放到茶几上,流川听到浴室门被打开的声音。
“这里有牛奶和……”流川转过脸招呼着樱木,但是却没能把话说完整。
从浴室里走出来的他的学弟,用力地拿毛巾擦着红发,一丝不挂,正坦然地站在他面前。
“本天才身材不错吧,流川学长?”樱木冲流川咧开嘴笑,露出了白森森的牙齿。
流川艰难地吞着口水,努力地想要别开脸,可是却完全无法动弹。
结实紧致没有一丝缺陷的年轻的身体。不论是修长的双腿,还是随着动作肌肉鼓胀的手臂,或者是精瘦美好的腰腹,还有……
“快把衣服穿上!”流川握紧了放在身侧的拳头,克制想要去捂住自己鼻子的冲动。
“既然把我带回家,又让我洗澡,难道不是想做么?”
终于流川听到脑袋里咔嚓一声,理智崩坏。
“你这个白痴这两年都学了些什么?!你以为是人就会对着你的身体流口水么?”
“既然不是为了得到我,你对我那么好是为了什么?你做的那些牺牲又是为了什么?老子最讨厌欠债不还,今天我们就来算清楚!”
“你去把衣服穿起来!”
“先别管这个,反正我在你面前自慰也影响不了你!”
一股温热的液体从流川的鼻腔里缓慢地流出来,流到了口腔,流川看着面前的青年手忙脚乱地递上了纸巾,又跑进浴室拧出了热毛巾——颓然地倒在床上的流川决定无视樱木那忍笑的表情——实在是太丢人了!
对着一个男人的身体喷鼻血,这样的事情……
乖乖地换上睡衣的樱木终于安分地开始打量这个房子。
“21楼啊,好高,风吹过来不会晃来晃去吗?要是地震的话,狐狸来不及跑下去一定会哇哇大哭吧!这个落地大玻璃很好啊,在这里晒太阳的话,可以很舒服呢!厨房也很明亮,哇,冰箱里都是我喜欢的东西啊,天才运气真是太好了!”
流川闭上眼睛安静地躺着。
21楼的话,正好是流川和樱木队服的号码,当时买下这个房子的时候,是不是就在等待今天呢。
听到他孩子气地一边赞叹一边挑剔,会觉得,生活不可能更美好了。
不管怎么说,樱木的那些夸张的表情和言语终于稍稍化解了刚才那令人无地自容的困窘。
其实是个意外地敏感的人呢。


晚餐是樱木做的,做了他拿手的几个小菜和火锅。流川在吃饭的时候一直不敢看樱木的脸,以致于忽略了樱木其实也在不停躲闪的眼神。
饭后,樱木就打算告别。
“别回去,大白痴。”
“为什么?”
“就听我的话不行么?”
“我一直都很听你的话,可是,能不能让我知道为什么?”
“……泽北回来了。”
樱木握着门把的手松了好几次,最终还是回身坐到了床边。
躺在床上的流川,正好能够看到靠着床沿的宽阔的肩膀,和一头火红的头发。
“狐狸,你就那么讨厌小泽么?”
“……”
“如果是因为讨厌同性恋的话,不是也要连同我一起讨厌么?”


泽北在向樱木告白之前,来找过流川。
“实在是忍受不下去了。我只是告诉他我很爱他也不行吗?”
樱木出院之后一个月左右,流川和家里的关系异常紧张。
球队训练结束之后,泽北在更衣室里拦下了流川。流川沉默地换着衣服,努力克制着怒火。
“其实你也不是很在乎他吧。最近完全都不管他了,那么就让我来照顾他不好么?”
“既然来征求我的意见,还是认为我可以有反对的权力吧?”
“……”
流川知道,泽北要的不仅仅是同意告白那么简单。如果点了头,意味着再也不能干涉他们之间的事情——那个暂且不说,也许以后还要充当防护屏。
为他们的可能会有的恋情打掩护,开什么玩笑!
“樱木不是你想的那种人,他就该好好地找个女孩子恋爱。所以别被我发现你做了什么低级的事情。”
“只不过是爱上自己的同性,难道是十分可耻的事情么?”
“不错,万分可耻!”
……
换好衣服拉开门的流川,看到了站在门外一脸震惊的樱木。
“我都听到了……”
流川转过脸狠狠地剜了泽北一眼,然后安慰般地伸手去拍樱木的手臂。
“白痴……”
樱木一个侧身躲过了流川伸出的手,然后盯着他发问:“你说的都是真心话?”
“什么啊,大白痴。”樱木那眼神带着一股绝望的劲头,让流川再不能轻松地调侃他。
“花道,我是真心爱你的。从看到你第一眼开始,就被你吸引住了。”
“混蛋,你给我闭嘴!”流川扔掉手上提着的包,和泽北扭打成了一团。
流川并不擅长打架,泽北也是。擅长打架的家伙双手抱胸,一脸高深莫测地看着扭成一团的两个人,没有出声制止。
流川很希望自己能够将泽北打得一败涂地,于是完全没有手下留情。可是当他真的将泽北揍得站不起来之后,又忍不住开始后悔。
因为樱木扶起了站不起来的泽北,将他带回了自己的宿舍。
流川一边对着镜子处理自己脸上的淤青,一边看着泽北望着樱木的可怜兮兮的表情,暗自在心里骂人。
之前还觉得只要威胁他就不会轻举妄动的泽北,干脆腆着脸缠上了樱木。
“花道,我很爱你。”
“泽北,你信不信我再打你!”
“流川学长,连学弟的恋爱你也要干涉么?”
流川看到樱木机械地用棉签捅着手里的酒精瓶子,垂着头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大白痴就像我弟弟一样,他的事情我就要管到底了!”
“流川学长……很晚了,你回家去吧。”
这是第一次吧听他叫自己学长。
带着深深的抗拒意味,还有一些说不清楚的羞愧和悔恨。那声音听起来就像马上要哭出来了似的。
但是流川知道,樱木是绝对不会哭的。即使是偶尔的脆弱,都被他视为奇耻大辱。
流川其实很明白,他和樱木的关系,再也回不去从前。
被泽北捅破的窗户纸里面,有着一些流川不敢正视也无法正视的东西。
其实,不过是非此即彼的一些选择。
流川只能选择逃避,所以失去了一个会向他撒娇耍赖的亲爱的学弟。
如果他知道失去的东西再也无法弥补,也许会痛悔,会哭泣。
可是当时的流川,只不过是站起身,然后走过樱木身边的时候想伸手去摸摸他的头发,却照旧被躲开了。


第二天,流川搬回了学校,然后向篮球部提交了退部申请。


8、你若无情我便休


流川本来很喜欢喝咖啡。
说是喜欢,又不如说是一种习惯,因为习惯而变得依赖,不愿拔除。
可是每次他喝咖啡的时候,总会招来他人的嘲笑。
“哈哈哈哈,太可笑了。狐狸不是应该去河里喝水的么,居然会喝咖啡?!”
曾经有段时间,每天没有听到这样一箩筐的嘲笑吐槽就会觉得日子过不下去;可是不知不觉也已经久违了。
当生活里的一个最大的习惯被改变之后,流川的那些依附于此的其他习惯,也就通通舍弃了。
递向篮球队的申请,没有被批准,因为接下去还有重要的几次联赛,而且樱木受了伤——再缓一缓吧,教练这样对流川说。
然后流川看到了炮弹一样向自己冲过来的樱木,带着一种罔顾生死的表情。
“臭狐狸,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大白痴,你跑这么快,后背不要紧么?”
“我一开始以为,知道你在想什么。可是,”樱木在他面前站定,紧紧盯着他,“我现在完全不知道你的狐狸脑袋里装了些什么!”
“我大四了,马上要毕业了——不可能一辈子打篮球吧。”
“不是说好了,要一起称霸世界的吗?你明明说过,会跟在本天才身后……”
“可是,生活里不是只有篮球啊,大白痴。”
樱木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些迷茫,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等会要一起吃饭吗?”
“我总是不明白你在想些什么……”单纯的少年脸上的疑惑更深了。
于是流川想起了上次自己当着樱木和泽北的面说的那些斩钉截铁的话。他忍不住在心里笑开了。
“大白痴,我家里的事情都忙完了,以后就能回来照顾你了。”
“花道!啊,流川学长,你也在啊。”
突然冒出来的泽北亲昵地拍了拍樱木的后背,不露痕迹地站到了流川和樱木中间。
“听说学长要退出篮球部,真遗憾呢。以后你就只能看着我们打球了。”
“小泽,我们走吧。”樱木的声音听起来意兴阑珊。
“我已经把汤交给食堂大婶了,我们过去就应该能喝了。今天这个味道肯定好……”
泽北临走前笑着冲流川点点头,于是流川心里就开始呼啦啦地痛起来。
原来自己也并不是不可取代的。
原来,并不存在什么坚不可摧的感情。
一旦有了裂缝,感情就会难以挽救地破碎,无法弥补。


球队的训练依旧很辛苦,不同的是,现在不能再看到那团腾挪跳跃的火焰了。他总是静静地坐在场地边,看着在奔跑着的队友。
流川的目光总是不自觉地往那个方向飘过去,看着他脸上写着的焦急、不甘和愤怒。
有时候视线会在空中交错,还没有等流川向他传达问候,樱木就飞快地转过了头。
于是,经常会觉得,即使是这么多人在的球场,即使是这么嘈杂的球场,也会静寂得吓人。
时间走得不紧不慢,像是悠闲地嘲弄着正在努力追求,以为能够达到理想的人。
那天,流川独自留下来练习到很晚,直到人都走散了才去冲凉换衣服。
一排四间的淋浴房,只是用薄薄的板壁隔成了单间。流川打开龙头试了试水,然后听到了细微的声音。
那是他绝对不会错听的声音。
“有人来了……快别闹了……”
“水龙头开着呢,听不到的……你明明有感觉的吧。”
“我只是帮你拿衣服过来……唔……”
流川用力握着拳头,直到指甲深深地掐进了肉里。
应该去一脚踹开那扇门,然后将他们拖出来暴打一顿的。
要打得泽北完全变成猪头才解恨。
“啊,很痛啊,花道!唔唔……”接下去是被什么捂掉的声音,伴随着隔间开门的吱呀声。
“咦——”熟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流川想到了自己挂在门外的衣服,心狂躁地跳动起来。
“走了,今天想吃什么?”
“随便。”
“最喜欢你了。”
流川颓然靠在板壁上,看着自己胯间硬的不像话的家伙,认命般地闭上眼睛伸出了手。


再后来,就开始有流言传到了流川耳中。
“真是想不到啊。”带着一丝同情的语气凑到流川面前的队友,这样开腔。“听说都已经做过了,明明受伤还没有好,居然就那么卖命。”
流川冷冷地看着他,直到对方无趣地摸摸鼻子走开了。
“果然是在嫉妒吧。”
没有刻意压低的声音还是传进了流川的耳中。
是在嫉妒吗?
是在嫉妒吧。
于是,各种各样的版本开始在空气中流传。
淋浴房,小树林,宿舍,电影院,甚至厕所隔间,教室,凡是大家能够想到的地方,无一例外地都成了他们偷情的场所。
“真是邪恶啊。”带着悲天悯人的神情摇头叹气的那些队友,有着自以为是的善良情操。
从他们看向流川的暧昧眼神,就可以知道,这样的推测,绝对不是第一次。
否则,不会有人故作亲密地来安慰他,劝他看开些别再为樱木伤神。
难道,当初表现得有那么赤裸裸么?


第二次,依旧是在淋浴房。
独自留下来练习的流川,确定了好几遍不该有人在体育馆,所以听到隔间里粗重的喘息,气愤莫名。
是唯恐不被他人发现么?
“会有人来的……”
“不会,大家都走了。”
“还有……”
“你还在想着他么?”
“……别乱摸啊,混蛋!”
原来是故意的。
流川轻轻地走到了那个正在经受碰撞的隔间门口,犹豫着该怎样提醒他们自己的存在。
也许,根本不用提醒吧。
那个总是抿嘴笑着的泽北,确实是很喜欢花道吧。
有着大大眼睛的自己的学弟,做了自己一直想却不敢做的事情。
“都湿了,花道。”
这是压抑着浓重情欲的声音,还有接下去的让流川头脑眩晕的低低的呻吟。
带着难以掩饰的羞涩和快感的声音,正一点一点逸出某人的喉咙。
“今天让我做完吧,好不好?”
“不……啊,你在摸哪里?”
流川摸了摸自己的口袋,第一次抱怨自己为什么没有抽烟的习惯。
这个时候,要是能够抽一只烟,紧锁眉头吐出一个又一个烟圈,就更应景了。
“好紧啊,花道,放松……”
“小泽,求你了,别在这里。”
“做过之后,你就真正属于我了——谁也抢不走!”
“啊……把手拿出去……”
流川依旧等待着。
奇怪的很,心情反而十分轻松惬意,身体也绝对没有因为经受着诱惑而绷紧。
“花道,你忍忍,会很痛……”
流川知道,当一个人在情欲勃发的时候被突然打断,也许会产生不可逆的生理及心理创伤——所以,他换了个站姿,继续等待。
“小泽,我不要做这种事——啊!”
突然而起的惊呼,带着令人心颤的诱惑。
“进去一半了,放松啊花道……”
是时候了!
流川一脚踢开了隔间的门,举起了手中的相机。
樱木的仓惶震惊的脸,泽北睁大眼睛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
两个人都衣衫凌乱,裤子退到脚踝,流川盯着泽北依旧留在樱木体内的分身看了半天,而后笑了笑:“你们请继续。”


一向品学兼优的流川,并不认为自己做的事情有多么不恰当。
迷途的羔羊需要上帝的指引。
后来的事情,就很简单了。
泽北被家里强行申请退学,而后很快去了美国。
学校里一时谣言四起,但是也很快平息了。毕竟不是自己的事情,没有谁会将太多精力投放在一件事情上很久。
倒是樱木,真真切切地伤心了一段时间。
他曾经来找过流川,郑重地叫他:“流川学长。”
流川看着面前紧紧抿着嘴唇,压抑着内心深切愤怒的少年,仍旧觉得疑惑,为什么两个人就走到了这步田地。
“你为什么要做那些事?”
“背伤好点了吗?”
于是少年的眼神变得凶狠起来。
“你到底想要什么?小泽他…我们……你要是嫉妒的话,就说出来啊!”
“你很喜欢他吗?”
流川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其实一直很介意,一直最想问的,就是这个。
“总之,我绝对不会喜欢一个不喜欢我的人!”
像是对着自己发誓一样,恶狠狠说着话的少年,让流川忍不住笑出了声。
“果然是大白痴啊!”


而后,在樱木回到球队之前,在泽北离开日本之后,流川辞去了学生会长的职务,也放弃了每日的篮球训练。
感情,最是说不清道不明。
专心等待毕业,努力工作,等着接管家族的企业比较重要。


9、原来你什么都不想要


“泽北回来了。”流川像是喃喃自语一般地重复了一遍。
“什么时候的事情?”声音很低哑,不复平时的朝气。
“今天,我在你的宿舍接到电话的时候,他正在往学校赶。”
“我不会见他的。”
“我以为你喜欢他。”
流川敢赌咒发誓自己讲这句话的时候完全没有任何言外之意,所以很惊讶地看着学弟受到极大刺激一般地跳了起来。
“你以为?你以为什么和天才有什么关系?你最好以后离本天才远一点!我是脑袋坏掉了才来你这里……”
确实一定有个人脑袋坏掉了。
流川赶在樱木走到门边之前从床上跃了起来,向樱木飞扑过去。
像是无数肥皂剧里演的那样,流川渴望着有这样一天,在脑海里想象过很多遍。
如果有一天,在街头重逢,相对无言的两个人擦肩而过……
不能就这样让他走了!于是突然领悟过来的流川在街头狂奔,穿过那种情况下必然增多的行人,执着地追着前面的背影。
追上了之后,就要抓住他的手臂,然后声嘶力竭地求他别走,一边使劲摇动他的手臂,然后再狠狠地将同样一脸痛楚的对方揉进怀里……
每次想到这里,流川就会流下幸福的眼泪。
可是,今天不一样。
因为没有烈日,就看不到阳光下跳跃的那团火焰,反射着太阳光闪得人睁不开眼。
因为没有窃窃私语的路人,那些煽情的复杂语言就很难酝酿。
因为没有长路的追逐,挣扎着要冲破心脏的不知名情感也难以发酵。
总之,流川赶在樱木前面伸手挡住了门。
他其实是想从身后抱住樱木的,可是却瞬间醒悟过来,觉得自己那些言情的腔调太过肉麻——他们,原本也不过是校友的关系。
“泽北他配不上你。”
流川抬头看着面前比他还要略高一点的自己曾经百般呵护的学弟。
“这是我听到过的最大的笑话!”樱木眼中闪过了很多情绪,然后抬起了下巴看着流川,“你有资格讲这样的话么?”
“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到底想要些什么?你做的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什么?”
流川看着面前的人挥舞着手臂,情绪突然失控。
“从来没有人像你一样对我。对我那么好,让我以为自己是天底下最优秀的,最天才的,最幸福的——然后再狠狠地将我抽醒!你就是为了告诉我同性恋是最无耻的?”
樱木向前走了一步,流川就跟着退了一步,后背抵上了房门。
狂怒中的青年,有着毁灭一切的压迫力。
“既然你什么都不要,就别来招惹我!”
这个时候,该怎么做呢?
如果可以的话,是不是应该拥抱他,亲吻他,然后温柔地肢体交缠,用身体抚慰他?
流川想到了自己曾经一边幻想着面前这个人一边偷偷自慰的岁月,那时候,为什么没有扑倒他?
现在每天在服药,每周都去接受治疗的自己,已经给不起他想要的一切了吧。
“为什么你什么都不要?”
声音那么悲凉,让流川都不忍心听下去。
脸上狂怒的表情还没有退去,眼底悲哀的神色已经细细密密地泛上来。然后,睁得大大的眼睛里流出眼泪来。
再没有什么比看到樱木流泪更让人吃惊的了。
“即使是天才,也是有感情的啊!”
因为被流川牢牢地按住房门而无法出去的樱木带着一股子任性大力地捶起门来。
“大白痴……不是那样的……不是那样的啊……”
过去太曲折复杂,记忆已经混乱不清,想要说清楚原委,谈何容易?
流川只能抚慰一般地试探着伸出手,轻轻地拍着樱木的后背。因为没有遭到拒绝,所以流川满怀着感激和想要流泪的冲动抚慰着这个似乎仍旧没有长大的高大的青年。
当天,樱木留宿了。
哭得累了的樱木胡乱抹了把脸走进了浴室,然后流川听到他在哗哗地冲着水。光着膀子走出来的樱木示威一般地狠狠瞪了流川一眼,就直接钻进了被窝。
像是吃准了流川拿他没办法的樱木,是流川所熟悉的。
只有在流川面前才会肆无忌惮为所欲为的樱木,流川很喜欢。
很喜欢,真的很喜欢。
流川靠着房门慢慢地坐到了地上,看着樱木将被子直接拉过头顶。
他想到了自己每天都回家的那几个月,为了一个幼稚的理由和父亲斗智斗勇,搞得精疲力竭。那时候,他就是这样每天将被子拉过头顶,然后在被窝里想念着红发的少年。
想他倔强的样子,想他向自己任性地依赖着的样子,想他总是有着无穷活力的躯体,想他后背那难以愈合的创痛。
将被子拉过头顶,就可以假装心思纯洁,可以假装是上帝最纯良的子民。掀开被子依旧是樱木最信任的学长。
那些污秽的其实完全不值得他信任的事情,永远不会大白于天下。
等流川终于洗完澡坐到床上的时候,樱木已经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流川被刺眼的阳光惊醒了。睁开眼睛就看到一个大大的背影站在玻璃窗前,大力拉着窗帘。
“这么早?”
流川难得地马上就清醒了,然后斜靠在床头看着樱木将脸转过来,绽放出一个超大的笑容。
“狐狸也醒了吗?”像是昨天发生的一切都只是流川臆想的一样,流川完全找不到他脸上该有的失落神情。
“嗯。”流川掀开被子下了床,看到了放在小小餐桌上的简单早餐。
“如果去那个公司上班的话,就可以住到这里来吗?”樱木走到餐桌边坐了下来,“这个房子,我很喜欢。”
“我也很喜欢。”流川有些呆呆的看着惬意地吃着早餐的樱木,不知道该怎么压制自己的心跳。
如果住在一起的话,如果能一直在一起的话……
流川洗漱完毕坐到桌边,端起了牛奶闻了闻——他不确定自己要不要喝下去。
“你会不会侵犯我?”
手一抖,牛奶呛入了鼻腔,流川剧烈地咳起嗽来。
流川一边伸手够着餐巾纸,一边透过长长的刘海看着面前的人。樱木正微微低着头一脸纯良地望着他,咀嚼着的脸庞鼓出了可爱的弧度……
侵犯么?
流川认真地考虑着,下次是不是应该好好配合一下山根医生。


当天,流川就带着穿上了自己西装的樱木去了公司。因为觉得不舒服而总是扯着领带的樱木,让流川总有大声呵斥他的欲望。
这个混蛋,难道不知道那样的动作很吸引人么?
“啊,真抱歉,是樱木君么?”
流川后背一僵,声音很甜美,但是为什么叫的是樱木?
他冷冷地转过身,正打算摆出万年不变的冰山脸,就看到身边的樱木已经摸着后脑勺笑开了:“晴子小姐!”
“果然是樱木君啊,我刚才听她们说红头发的就在想是不是你。”
“原来晴子小姐在这里上班啊。”
“樱木君是今天才来的吗?要不要我带樱木君四处看看?”
“好啊好啊,不会影响晴子小姐的工作吗?”
被称为晴子小姐的那个女人微微地向流川点点头,算是招呼。然后流川就只能眼睁睁看着身边的人神游一般地笑着走远了。
开什么玩笑!


吃午餐的时候,流川特意避开了高峰,尽管樱木围在身边不停叫着肚子饿,流川仍旧执着于眼前的电脑屏幕。
才不会让你在吃饭的时候也碰到那个晴子小姐。
流川胡乱敲击着键盘,瞥着瘫倒在沙发上毫无形象的樱木。
“喂,你怎么这么快就可以有自己的办公室?你才来两年吧?”
“这是工作能力。”
“臭屁什么呀,”樱木轻声嘀咕着,“当学生会长的时候,还不是什么都让越野做,最后还被迫辞职……”
两个人都想到了当初不愉快的经历,于是流川站起来冲樱木抬了抬下巴。
“走了,吃饭去!”
“一定要把你完全吃穷!”嘴里哼哼着在磨牙的樱木故意将声音放大到能让流川听清楚的程度。
“吃穷了就该你养我了。”流川飞快地搭腔,而后满意地看着樱木的耳朵开始红起来。
“混蛋!”
流川的办公室在5楼,这家分公司总共只有6楼,等他升上了6楼,也就意味着要独自接管这个分部了。
餐厅在2楼。人潮已经退去,只剩下一些稀稀拉拉的人散坐在各处。
“这里的牛腩做的很好……”流川向樱木介绍着,然后看到了窗边坐着的几个人。
那是他一点也不想看到的几个人。
伸手冲他打招呼的秋叶,坐在秋叶身边笑容甜美的被称为晴子的女人,以及满脸笑容转过身来的眼睛大大的泽北荣治。
……
“大白痴,我们去其他地方吃。”流川想伸手抓住樱木,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狐狸,那是小泽吧……”


10、有花堪折直须折


不管樱木是不是曾经爱过泽北,在泽北离开日本之前,他们是交往中的恋人。
他们曾经拥抱曾经亲吻曾经相互爱抚过身体和灵魂。而这些,流川都不曾拥有。
有过肌肤之亲的两个人,连神态都瞒不了人。
尽管流川抢着坐到泽北的身边,隔开了樱木和泽北,但是空气中依旧充满了甜腻的气息。
泽北推开面前的盘子,一直微笑着盯牢差点将脸埋进饭碗的樱木。
“我在逛街的时候正好遇上了泽北,所以说来这里打扰晴子一次。这个餐厅的牛腩真是好吃极了。”秋叶的脸上挂着笑容,但是流川知道她内心未必如此。“晴子是我大学同学,也是樱木高中的学姐呢,当年樱木曾经追求过晴子吧?”
“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樱木君当时只是对我有好感罢了。——说得人怪不好意思的。”
大家的视线一时都集中到了红发青年身上,他脸上的红色就越来越盛,让人跟着别扭起来。
“是喜欢晴子小姐,为了晴子小姐才打篮球的。”樱木很难为情似的解释着。
“晴子现在还没有男朋友哟。”秋叶很感兴趣似的向前探了探身子,对着樱木说。
“真的吗?”樱木一脸震惊地看着晴子。“你当初不是恋爱了才拒绝我的吗?”
因为已经是过去很多年的事情,即使是容易害羞的樱木,也能大方地将这些话说出口了。
那么,过些年,他想到泽北想到自己,也不过如此吧?流川握着筷子的手越来越用力,却遮掩不了心里的某个部位隐隐作痛。
“没有在一个地方上大学,于是就分手了呢。”晴子笑眯眯地回答着樱木的问题。“后来,一直没有遇到合适的人啊。”
“如果晴子小姐不介意,我倒是很乐意为你物色相亲的对象呢。”流川的声音不可能再冷淡了。
“枫难道认识很多优秀的男人吗?不知道有没有像樱木君这样的?”
“花道,你慢慢吃。”流川看到泽北抚慰一般地向樱木伸出手去。小小的圆桌上,再怎么努力也无法完全将他们隔开。
“大白痴,你嘴巴边上沾了米饭了。”流川伸手为樱木拭去那几颗饭粒,然后送入了自己的嘴巴。
这样的情景,以前也曾经有过。樱木像是完全不知所措一般的只能埋头吃着饭。
虽然每个人都笑眯眯的,可是气氛却变得有些剑拔弩张。
“樱木君,有没有女朋友?”
“啊?我吗?”樱木习惯性地摸了摸后脑勺,“没有呢。可爱的女孩子很少啊。”
再说下去就过分了。流川清了清嗓子,推开了面前的盘子。
“不好意思,我们要先走了。”流川看着仍旧坐着不动的樱木皱起了眉。“大白痴,你还在磨蹭什么?”
“啊,那么晴子小姐,秋叶小姐,我们先走了。”像是受到惊吓一般跳起来的樱木连看一眼泽北的勇气都没有。
“花道,我一直没有忘记你。”声音清晰地传入了流川的耳膜,带着说不清楚的深情。
低头匆匆往前走的樱木肯定也听到了,可是却连停顿的动作也没有。
这让流川的心情瞬间跌到了谷底。
那两个人,竟然,竟然,是真有感情的!
回到办公室的流川,颤抖着手怎么也无法将杯子送到嘴边。
如果他们相爱……原来他们相爱……
从单透玻璃看出去,可以看到高大的红发青年站在复印机前面有好半天了。
像是第一次认识到樱木终于不再属于他,流川完全难以接受这样的现实。
是的,他心里其实一直都有种隐隐的感觉,他以为不管泽北怎么努力,樱木最信赖的最喜欢的人总该是自己。
很自私,知道很自私。可还是会这么想。
所以完全没法接受樱木原来真喜欢泽北这个事实。
电话响起来的时候,流川吃了一惊,然后他看到外面的樱木也正从口袋里摸着手机。
“枫,是我,秋叶。”电话那端是很平静的声音,“很抱歉把状况弄得很混乱。但是我有我自己的立场,希望你谅解。”
“什么事?”流川冷冷地打断了她。
“荣治好像要约樱木君见面——顺便告诉你,晴子似乎还对樱木君念念不忘。”
“女人……”流川的太阳穴突突地跳了起来,他很无礼地冲着电话提高了声音。
“我只是给自己上个双保险,你和晴子谁得到樱木,我都很高兴。请加油!”
手机里传来了茫然的嘟嘟声,流川看到樱木一边接着电话一边慌乱地往流川办公室的方向看了好几眼,然后往电梯的方向走去。
跟踪偷窥都不是什么高尚的字眼,所以流川站在电梯前看着已经往下走的电梯笔直向下停在了地下一层,他伸手按了另一个电梯。
喜欢上一个人,是不是就意味着会无原则地妥协和退让?即使内心拼命在阻止着自己的感情,是不是也无能为力?
流川冲出电梯的时候,还想不好该以怎样的姿态出现在那两个人面前,但是他很快就发现已经没有必要了。
他看到一辆黑色的卡宴正从他前方缓缓驶过,泽北坐在驾驶座上,他身边闭着眼睛靠着后背神情严肃的,正是樱木花道。
等到流川发动了自己的车子以后,才觉悟到自己根本没有追出去的资格和立场。
他颓然地扑倒在方向盘上,车子就疯狂地叫了起来。直到被停车场的保卫大叔敲着窗玻璃才惊醒过来的流川,第一次意识到,除了自己的身体,自己的感情似乎也正不受控制了。
准备总是来不及。
任何时候都是。


晚上,流川一直守在电话机边上等待。
从大大的玻璃窗望出去,夜色很美好,幽黑的天鹅绒一般的幕布上点缀着亮晶晶的星星。
这样的夜空,适合没有一丝一毫心事的人来欣赏。
已经接近十点了,樱木还没有回家,手机早已经打不通,在流川疾言厉色地对着手机那端的泽北喊着要樱木来接电话之后,浅笑着的他曾经的学弟就关机了。
流川设想过,什么样的情况下,樱木的手机会在泽北的手上。
如果他们旧情复炽,如果他们直接去了酒店,如果樱木当时正在洗澡,如果他们从下午开始就一直在做爱,那么,会忘记时间也是非常正常的事情了。
“你会侵犯我么?”流川想起了那天樱木一脸纯良微微低头看着他的那个表情。
怎么能够告诉他,其实自己有心无力,根本连做爱的能力也没有?
十点一刻,流川站了起来,决定去便利店买盒咖啡。
再不做点什么,会发疯的。
流川磨磨蹭蹭地换上了便服,拿了钱包,一边仍旧不停地瞄着电话机。像是意念力的作用一般,电话滴铃铃地响了起来。
电话才开始响第二声,流川就抓起了话机,速度不可谓不快。
“喂?”流川觉察到自己的声音有些愠怒,就加上了一句,“说话。”
那边半天没有声音,然后流川听到了很轻的噗嗤一声笑开的声音。
“大白痴!你喝酒了吗?在哪里我来接你!”
“我被魔鬼吃掉了!”尖细的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声音,怎么也达不到他想要的效果,倒是直接证明了他被称为白痴的正确性。
“你站在那里别动,我马上来接你,在哪里?”
“你要是跑步来接我的话,我就乖乖在这里等着。”电话里的声音和平时听到的不太一样,是因为经过数据变换的关系吧。“也不是很远,我在学校门口呢。”
“我马上过来!”
独自跑在街上的流川,觉得自己做了个愚蠢透顶的决定——事实上只要和樱木有关,他做的决定,没有一个不愚蠢的。
明明就该开车去接他的,路人都像看疯子一样看着跑得气喘吁吁的这个人。
跑去学校,至少得半个小时,这么想着,流川就觉得自己更愚蠢了。
他跑过了便利店,跑过了第一个车站,跑过了离家最近的那个超市,跑过了第一个小公园,那个小公园里有个小小的篮球场。每次经过,流川总是目不斜视。可是今天,他却鬼使神差地往里面看了一眼。
幸好看了一眼,他马上转了个方向,咬牙切齿地拐了进去。
“臭狐狸,想不到你还挺聪明!”
流川走到樱木面前的时候,已经惊讶得连骂人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在他的西装外套底下,滑稽地穿着运动服,赤脚穿着袜子,皮鞋远远地扔在一边。
“和小泽一直在1on1,天才居然输了!”
流川伸手按住了跳得厉害的太阳穴,努力做着深呼吸。
“我把小泽赶走了,”樱木笑着抬头看着流川,一脸快活的表情。“我想要没力气的狐狸来背我回去!”
如果可以的话,就该好好揍他一顿的,流川阴沉地看着樱木——樱木正撒娇似的向他伸出了双臂。
“重死了,大白痴!”
流川被近在耳边的呼吸声弄得有点心浮气躁,于是就言不由衷地抱怨着。
“果然是没体力的狐狸,真没用!”樱木夸张地在背上扭动了几下,而后安安静静地趴伏了下来。
流川喜欢照顾樱木,所以像这样背着他,流川觉得很幸福。不需要去追究为什么,只是这样,两个人走在无人的街道上,抬头就可以看到闪烁的星星,夜色那么温柔,好像时间怎么也过不完。
“狐狸,你上次也是这样背着我的,记得吗?”
“嗯。”
“哼,天才让你背着,是你的荣幸呢!”流川听到樱木舔了舔嘴唇,他的舌尖甚至无意中刮到了流川的耳朵,麻麻的痒痒的。
“喂,我说,”樱木期期艾艾地开了口,“如果我的背没有受伤的话,是不是就会不一样?”
流川当时正努力想着正前方那颗异常明亮的星星叫什么名字,所以没有来得及回答樱木的问题,也就没有去想,不一样的是什么。
在半人马星座,有一颗美丽的星球,因为处于两颗恒星的照耀之下,所以即使是夜晚,也会有紫色的浅淡柔和的光线,好像永远不会消失的夕阳那么迷人。流川想把樱木一直背到那颗星球上,帮他盖好被子,然后守护着他。
不给任何人看见。
“狐狸,你睡着了吗?有没有听见我的话?如果我没有受伤的话……”
“我从来不回答假设性的问题。”
“嘁!”樱木重重地向另一边扭过了头,于是温暖的气息喷到了另一个耳朵上。“今天小泽告诉我很多事……喂,你不想知道是什么事吗?”
“是什么事?”流川觉得自己特别有耐心。
“比你想让我知道的多得多,但是比我想要知道的少得多。”
这句话太绕口了,即使是樱木自己,在讲完的时候,都略带怀疑地将语调往上撇了撇,流川当然也就哼了一声,没有搭腔。
“其实,小泽人很好……”
流川更加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于是一直到走到家,流川都没有再开口说话。
11、生活是最蹩脚的舞步


回到家以后,樱木乖乖地冲了澡就上床睡觉了,流川走来走去收拾东西的时候,就看到樱木的眼睛滴溜溜跟着自己在转,却始终不开腔。
最终流川也没有记得在便利店买咖啡,所以他倒了一杯牛奶坐在床边的沙发上看书。
“这么晚了还看书么?”
樱木的声音响起来的时候,流川像是被窥破了隐私一般,脸上呼地一下烧了起来。
“我看到你一直没有翻页。”
“……我去洗澡。”流川站了起来。
“你已经洗过了。”
流川转过身,面对着樱木。
樱木眼睛睁得大大的,十分平静地望着他。
大灯已经关掉,靠着流川一侧的台灯静静地开着。灯光很柔和,洒在樱木脸上,高高的鼻梁投出了浓重的阴影。
流川和樱木足足对视了十六万年那么久,然后樱木抬手掀开了被子,朝着流川微微笑起来。
“不来睡觉吗?”
流川心跳很快。
这个夜晚,他有强烈的预感会发生点什么。一些他之前肖想了很多遍现在却视为洪水猛兽的事情,一些只有在密闭的被窝里他才敢放任自己肆无忌惮去想象的事情。一些或者极其甜美或者极其屈辱的事情。
不知道该怎么开始,更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于是只能装作无辜地和樱木对视 。
流川忘记了,樱木脸上有着天然的无辜表情,完全不用像自己一样努力伪装;于是他咳了一声,败下阵来。
“喂,你刚才在想什么?”
故意压低的声音,为什么能让皮肤掠过一阵战栗着的快感?
明明是诱惑吧,却能显得那么天真,那么无辜;关了台灯,依旧能够看到樱木的五官,轮廓分明——糟糕,忘记拉上窗帘了。
流川像是找到救星一般,想要起身,可是他看到了樱木冲他眨了眨眼睛:“我是故意的。从我这里能够看到最亮的那颗星星——半人马座的,上次你告诉我其实那是重叠在一起的两颗星——难怪那么亮。”
月光像纱幔一样笼盖下来,凉凉的,沁入皮肤,然后在每个细胞内游走,让人放松,让人沉迷,让人心旌摇动。
“狐狸,你睡着了吗?”
除了被刻意压低的略带着沙哑的声音,连细微的呼吸声都听不到。
因为太过安静,身体的每个细胞都分外敏感。有些期待,有些恐惧,有些不知所措,还有些必死的觉悟。
“胆小的狐狸……”
这么美好的夜晚,光听到他的废话了!流川突然一阵愤怒,唧唧喳喳的让不让人安心睡觉了!
流川一个翻身用身体困住了樱木,他望着樱木的明晃晃的眼睛,突然搞不懂月光是不是其实是从他的眼睛里流淌出来的。那么温和,那么安静,那么美好,那么纯洁。
里面什么都有,又像什么都没有。
“该怎么做?”流川低头咬住了樱木的下唇。“我从来没做过……”
“嗯,我知道。”
流川感到了圈住自己后背的双臂因为紧张而在颤抖,于是突然就安心了。
做的不好,就怪罪月亮吧!


樱木的唇出乎意料地柔软,简直像马上就要融化的奶油。微微张开的嘴唇柔顺地任由流川吸吮咬啮,流川一开始还能控制力道,提醒自己温柔一些,再温柔一些,可是等樱木的舌头随着流川的吻而翻动起来的时候,流川觉得脑子里急速地窜过了一颗流星,于是一切都失控了。
他听不到樱木的低喘,他听不到耳边沉重的灼热的气息,他什么都听不到;即使听到了他也完全不能明白那是什么。
他看不见樱木脸上的迷离表情,他看不见樱木放大的瞳孔以及浅色眼眸里映照的自己几乎可以说狰狞的表情,他什么都看不到;即使看到了,他也无法改变什么。
他完全凭着本能,亲吻着手底下的肌肤,被大力按压摩娑到滚烫的身体,留下了一串一串的浅紫印记——到第二天早上,它们都变成了深紫色,可是现在流川还不知道。
他的喉咙里滚动着一连串的不明意义的音符,准确地说,像极了猛兽的狺狺的低吼。他不光用上了手,用上了唇舌,用上了牙齿,他紧紧地贴合着樱木的肌肤移动着身体,连空气都能被挤爆的那样贴合着。
等待太久,幻想得太厉害,其实流川都没有好好享受这第一次碰触樱木身体的体验。
他脑袋里过分沉重,又极端虚空;像极了车祸现场,要做的事情太多,反而不知道该先做什么,于是就只能任由一切混乱下去。
樱木在流川口中爆发的时候,发出了长长的一声惊叫,然后身体不自然地颤抖起来,流川吞下了大多数的体液,他的手还依旧捧着樱木的阴茎。
他抬头看着樱木裸露着的身体泛着粉红色——他确定,一定是粉红色——月光像是有了灼人的温度,洒在身上,带着细密的刺痛。
流川捧着樱木刚刚爆发过的分身,回不了神。
“狐狸,我已经死了。”
像是撒了沙子的红豆冰,黏腻的声音里带着难以忽视的粗砺嘶哑,流川觉得嗓子里布满了难以下咽的违和感;但是甜蜜的诱惑仍在。
该怎么继续?流川恐惧到浑身发抖。
他想到了自己无数次下狠心要删除却最终仍旧留在相机里的那张照片,泽北在樱木体内,两个人脸上带着一模一样的震惊表情。
他想到了自己那始终疲软的分身,他知道,一定有一个很关键的问题没有解决。可是那是什么?
幸好樱木马上睡着了。
睡着了的樱木一脸安详的满足神情,嘴角甚至微微上翘着。
流川拿热毛巾替樱木擦了擦身体,看到了自己留下的那些红色印记;他一点印象也没有。
那天,在流川回到床上睡觉之前,他在马桶上坐了很久。
他仔细端详着自己的身体,终于决定要增加和山根约会的次数。


因为睡得很晚,所以早上醒过来的时候已然很迟,樱木坐在床边拍着他的肩膀。
流川看到拉得严严实实的窗帘,心里突然涌上了一股说不出的满足感。
整个早上,樱木都显得特别高兴,其实流川也是,但是他没有表现出来。
“其实我呢,想去附近的学校找找看,有没有地方需要篮球教练——你说好不好?”
自从不打篮球之后,流川就很少想和篮球相关的东西;每次都刻意回避,久而久之也就觉得生活中似乎真的没有了这样东西。
他没有樱木的勇气和执着,即使自己打不了篮球,即使只能看着别人打,也想要和篮球在一起。
对任何事情,都一样。


快下班的时候,樱木兴冲冲地打电话给流川,约他一起去超市采购食材,流川拒绝他的时候,心里有些内疚。但是他马上就用樱木一整天接了12个不知名来电来为自己解脱。
里面不知道有几个是泽北打来的;还有那个总是笑眯眯的晴子,居然在中午的时候提出要给樱木做便当。
其实是没有勇气告诉樱木实情的流川找的不知所谓的借口罢了,流川看着有些沮丧的面前的青年,在心里叹了口气。
“我要去看医生,你乖乖在家里等我。”
因为听说是看医生,樱木马上就急切地表示要陪同前往,而这是万万不行的。
“狐狸不是怕打针才不让我跟着去吧?”在被流川推出办公室之前,樱木还这样追问了一句,果然是个大白痴。
躺在山根医生那个躺椅上的流川,在快要入睡的时候,突然想到了这句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流川和山根约好了每周来2-3次,如果有想到什么,也可以临时约时间。
因为流川这个顽固的病人表示了非常急切的配合意愿,医生非常高兴。
“可以说一下吗?刚才想到了什么??”
“哦,”流川收敛了自己的笑容。“没什么。”
山根挑高眉头望着流川,于是流川想起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一个朋友,”流川于是解释着,他决定要好好配合,自然就不该任性地抗拒这些问题。“我的学弟。”
“他长得比我还高,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是在他刚入学那几天。咬着筷子抬头看着菜谱,居然将那些名字一个一个都念了出来,真是个大白痴!我实在看不下去,就走过去踢了他一脚……”
流川不知道自己可以说出那么多和樱木相关的事情,他以为根本没有留下什么和樱木相关的记忆啊,可是他居然滔滔不绝地讲了两个小时。
也只不过讲到了他站在小吃店门口,眼睁睁看着樱木拉着泽北的手跑远。
那时候,他们刚结束练习,樱木挤进人头攒动的小卖部,去买水和冰激淋,他捏着的是从流川手上赢过去的钱,他得意洋洋地告诉流川,要一口气吃下5个冰激淋。
流川就在门外等着。然后看到樱木拉着泽北的手跑远了。
那一连串的由近及远的脚步,原来过了这么久,还踩在流川心口上,没有被遗忘。
闹钟的声音很刺耳,流川缓缓地回过神来,突然开始羞愧。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讲这么多陈年旧事。
“很好,流川君。回去喝杯牛奶,好好睡个觉。明天还来么?”
流川一口气喝光了手边的整杯水,然后点了点头。


回到家的时候,意外地发现家里没人。
他给樱木打电话,接电话的又是泽北。
“花道喝醉了,晚上就住在我这里吧。”电话那端的声音很客气,流川很不习惯。
“你骗他去喝酒?”
“是在酒吧碰到的,因为他的头发总是很醒目啊。那么今天,就由我来照顾花道吧。”
流川气得浑身发抖,他可不会单纯到认为泽北说的照顾是字面上的意思。
明明下班时候还很高兴的,大白痴绝对是被泽北灌醉了。
流川站在泽北住的酒店客房门口按着门铃的时候,第一次感谢秋叶的存在。
因为有她,才知道泽北晚上并没有回家,而是住在了酒店里。
“来的很快啊,我才给花道洗好澡呢。”
泽北和流川差不多高,所以流川没法给他居高临下的鄙视的眼神。他直接抢进房里,看到了只裹着浴巾躺在床上的樱木。
“辛苦了大半天,我连福利都得不到吗?”泽北无视流川快要喷出火的眼神,依旧保持着笑意。“我9月份就毕业了,打算回来日本。和你打个招呼吧。”
“不是决定好要去魂牵梦萦的美国的么?怎么舍得回来?”
“因为去过,所以才会想回来。不是很容易理解的吗?”
“辛苦你照顾他了,我马上把他带走。”
“我不会放弃的,流川学长。”
流川俯下身子拍了拍樱木的脸,因为酒精而变得绯红的脸,看起来格外脆弱。
“大白痴,我们回家了。”
“不要回家……”
“回家再睡觉。”流川放轻声音哄着迷迷糊糊的像个孩子似的樱木。
“看心理医生的…混蛋……变态……同性恋……”
流川默不做声地脱下自己的外套裹住了樱木,然后看向泽北:“麻烦你,借条裤子。”


流川在将裤子一点一点套上樱木双腿的时候,很有流泪的冲动。
他不知道为什么,也不知道怎么办。
在遇到樱木之后,他的生活,就没有正常过。


12、你是一树一树的花开


流川几乎一个晚上都没有睡觉。
喝醉了酒而翻来覆去睡不安稳的樱木不停地说着胡话,流川一点睡意也无。
流川没有醉酒的经历,所以想象不出来樱木现在会有些什么样的感受,他只能任由樱木将他的手抓得死紧,看着天花板。
到了后半夜,樱木终于睡沉了,中间流川起来帮他倒了两次水。
喝着水的樱木似乎回到了遥远的过去,对着流川叫着妈妈,而后心满意足继续入睡。
流川伸手轻轻抚过樱木的眼睛,在紧闭的眼皮底下,眼珠子飞快地转动着:不知道他梦到了什么,是不是宁静幸福的美梦。
等流川终于一身冷汗从梦中惊醒的时候,已经到了下午。他看到了餐桌上放置着的早餐和牛奶,还有一张条子,写着他会帮忙请假。
流川总是会做各种各样的梦。
即使在梦中也摆脱不了焦虑的状态。
他梦到自己总是错过飞机,他梦到自己因为塞车而赶不上会议,他梦到自己站在高高的台阶顶上不敢抬脚往下走。
“这种状态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山根坐在躺椅边上,手里拿着录音笔,正在本子上做着记录。
“很久了。”流川认真地回想。“但是,好像我以前睡眠一直很好。”
“是红发吗?”
“诶?”流川睁开眼睛看着医生。
“红发的充满活力的青年,是吗?”
“是,红发。”流川舔了舔嘴唇。“第一次看到的时候,都忍不住嫉妒了。”
“像是看到了一片最原始的花海,开得漫无目的,漫无边际。我遇到它,于是就在边上坐下来,想象自己是稻草人,挥舞着双手赶走那些恶意的鸟雀。一开始,一切都很好。
可是突然有一天,其他人也发现了它,并且直接冲进了那片花海,在上面奔跑,在上面打滚——那是我一直舍不得做的事情。
我只能呆呆地站着,不知道该怎么办。”
“和那些花儿说过自己的心事吗?”
“它们就该无忧无虑地开下去不是吗?”
“所以,你觉得守护就应该是单方面的付出?”
“不,我只是觉得,”流川斟酌着字句,想要准确地表达自己的感受,“爱不应该靠追逐而获取。”
“对于爱情,抱有很完美的想象,是吗?”
“我害怕被感动的所谓爱——其实,我只是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和我刚才说的那些,一点关系也没有。”
流川粗鲁地挥了挥手,示意医生删除他刚才那些话语。
“我曾经在他睡着后,站在他的床前自慰。
那时候,他的背第一次受伤,我搬进了他的宿舍。
我怀着羞耻和自我厌恶看着他的脸,我完全控制不了自己。
有一次,我甚至觉得他其实醒了……”
“想要保护他,又想要占有他,实在矛盾得要命。你要是见过他,就会知道,没有一个人能配得上他。”
“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我开始睡不着,我总是做噩梦,不停地爬楼梯。”
“他受伤是因为我……而且,泽北开始追求他了。”
“另外一个人?叫做泽北?”山根在本子上轻轻地划了几下。
“我们都在一起打篮球,他现在还在打。他根本就配不上花道!”
流川克制不住有些激动。他觉得是之前医生给他吃的那颗药丸的关系。“可以让你更诚实地面对自己的内心。”当他表示疑惑的时候,医生这样解释着。
果然很有效果。
“因为他还在打球,所以不甘心?”山根笑着问。“其实流川君也很爱篮球?”
“不。只不过是习惯了打球而已。”否定得太快,流川觉得倒显得有些心虚。“我是主动放弃篮球的。我更想好好上班,努力拓展事业。”
“即使只是业余爱好,也没有保留么?”
“……这是我进入公司的条件。如果要继承家族的事业,就要放弃篮球——但是那有什么关系呢,我一点都不在乎。”
流川摆出了毫不在乎的神情,伪装一直是他最在行的。
那些漫长的和父亲的对峙,最终被自己草率放弃的对峙,换不回他和樱木之间亲密的过往。
“如果,他没有受伤……我只是说如果。”流川闭上了眼睛。“想这种假设性的问题,真他妈的愚蠢!但是,如果他没有受伤,我们就会一直在一起打球,也许去美国打球,我们的默契天下无敌。我们,会慢慢地相爱,不用说出口,不用担心他人的干扰……会有非常多的时间,在一起。那样的话,我们尽可以在每个夜晚亲吻,做爱,谁都会来嫉妒我们。”
“可惜,在他受伤之前,我都没有想到这些——天天和他在一起,高兴都来不及,根本想不到更多。”
拉着窗帘的房间,光线柔和昏暗。
一时之间,没有人说话。流川等着医生能说些什么,好让他掩饰掉因为突然的感性而带来的羞涩。
可是只听得到医生在本子上刷刷刷写字的声音。
“我没有睡着……”
“我知道,我觉得今天流川君应该很累了。”医生没有停止写字。“其实,上午,有个红发的青年来找过我。”
流川睁开了眼睛。
他看到医生向他举起了手上的本子,那是一张侧脸。
那根线条,流川一辈子也不会忘记:从光洁的额头,高挺的鼻梁,到微微嘟起的嘴唇,饱满的下巴,还有气势凌厉的微微上挑的眼角。
当初会和秋叶订婚,不就是因为她有双气势凌厉的眼睛么?
“他好像误会了什么,一直追问你是不是想要变更自己的性取向。很抱歉,我什么都不能告诉他。”
“哦。”
“如果是他的话,我觉得很能理解流川君的感受。”医生用很亲密的语气自然地说着。“他满足了我对于男人的所有想象。”
“你不行。”流川很不客气地说着。
“加油吧,流川君。早点好起来!”
于是流川又闭上了眼睛,来掩饰内心蜂拥而上的得意和不安。
“误会的话,如果逃避,就会变成现实哟。”


在流川走出诊疗所打开手机的时候,才发现居然有很多未接来电。其中有两个是泽北打来的。
“大白痴,我刚从医生那里出来,我有话和你说。”
趁着一股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流川决定要把真实的情况讲给樱木听,即使会遭到他的耻笑。只要以后治疗好了,那么这个算什么?
“我在车站呢,人很多,听不到你在说什么!”
电话那边的声音很嘈杂。
“车站?你要去哪里?”
“我在神奈川,我有个好朋友明天结婚了,我要去给他当伴郎!”
“你在神奈川?”
“不和你说了,我看到来接我的人了。我挂啦!”
流川没有去过神奈川,他连横滨都没有去过,更不要说是樱木在海滨的家乡。
他好像想起了昨天下午,樱木在下班前给他打手机,缠着他一起去超市采购食材,还说要顺便去买衣服买礼物什么的。
果然又把这件事弄得很糟糕。
电话又响了起来,流川看着屏幕上显示的名字很久,终于还是接了。
“流川学长,晚上见个面吧。”
“好。”


和泽北约在一个安静的咖啡馆里见面,流川看着面前总是睁着一双大眼睛好像很无辜的学弟,沉默地喝着水。
“谢谢你,流川学长。”
“过去的事情就别再说了。直接点吧。”
“虽然很抱歉,可是,还是要谢谢你什么都没有告诉花道。”
“又不是为了你。”
“我回来知道你们没有在一起,还觉得很惊讶呢。”
“哼。”
“既然这样,以后就要请继续关照了。我说过不会放弃花道的。”
“即使我们在一起了,你也会来掺一脚吧。”
“我又不是藤真,哈哈哈,学长你开玩笑了。”
“既然不可能让你远离他,那么就还是像以前那样,什么都别告诉他!要是让他知道了,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流川知道,其实泽北要的就是自己说的这句话。
“什么都不告诉花道?我肯定做到。”
“没有其他事情,我就先走了。”
“花道……好像你父亲曾经找过他。我也是才知道。”
“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是那个时候吧。”
“谢谢你告诉我。”
“其实,我们之间,也就只有花道,不然也能做朋友吧。”
“没兴趣。不好意思。”


匆匆离开的流川,走出门的时候被风一吹,浑身打了个冷战。
他突然觉得,想要去神奈川,想去看看大白痴的家乡。
因为有了这样的念头,就觉得想要去看看的愿望急不可耐。流川匆匆给自己的助理打了电话,就去了车站。
转了几条线,终于坐上了东海道本线,流川握着拉环站在门边,想着等会该怎样和樱木解释自己的行为。
流川在藤泽站下了车,外面已经漆黑一团。
和东京不同,这里在晚上十点就几乎没有行人了。
海风吹来了咸咸的气息。风很大,将流川的衣领高高地吹竖了起来。
流川在车站拿了一份地图,他想去樱木高中就读过的学校看看。
从车站步行到湘北高校,流川一边对照地图一边走,用了大约6分钟。
学校早就关门了,校工大伯也已经入睡,流川考虑了半天之后,翻进了大门。
樱木曾经说过,他在自己的桌子上刻上了天才两个字,所以那张桌子跟了他三年,毕业之前樱木还对着它恋恋不舍。
流川站在一年七组教室门口,注视着靠窗的最后那个位置。
“喂!”
右肩突然被人拍了一下,流川一边说着对不起一边转过头。
教学楼里很暗,走廊里的感应灯亮了一下就熄掉了。
流川看到自己日思夜想的人就站在面前,突然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只能张开双臂抱住樱木,然后不停地喃喃说着:“对不起。”
对不起,没有早些年认识你。
对不起,我不知道怎样爱你。
对不起,我爱你。


樱木到学校里来接流川的时候,流川正站在校工大伯的传达室里。
半夜起来巡视而被人突然抱住的校工抓着樱木添油加醋地说着自己的各种关于遇到变态的猜测。
“你也太逊了!”
“哼!”
“我都和小宫说了,只是一个人回来,你这样赶来我很为难呀。”
话是这么说,但是流川知道,其实樱木心里很高兴,就差快活得大喊大叫了。
“大白痴。”
“明天就勉为其难带你四处观光吧!”
流川将樱木乱晃的手一把抓住,然后死活不肯松手。樱木在大力挣扎了一番之后发现无法甩脱,也就由着他去了。
两个人不知不觉走到了海边,黑黢黢的海面,什么都看不清楚;夜空倒是比东京亮了很多。
“有一次,你拉着泽北的手跑远了,在小卖部,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丢脸死了,和小泽就是那次认识的,我还把要给你的棒冰塞给了他呢……跑了很远才发现。”
“你是说,其实是你拉错人了?”
“啊。”樱木转过脸,不敢看流川。
流川突然放声大笑起来,自己介意了那么久的事情,原来不过是一个误会。
“大白痴,我突然觉得,很有必要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事?”
流川的心快要跳出嗓子眼了,他几乎克制不了自己的紧张,他想要向樱木表白,趁着夜色这么美好,海风这么温柔。
大声告诉他自己爱他,一直爱着他。即使自己不举了也总是爱着他。
不举不举不举不举,这两个字一跳入脑海,流川的所有勇气都跑光了。
面对着樱木,还是没有办法告诉他实情。他没有那么勇敢。
“我父亲曾经找过你?不管他说了什么,别理他!”
“狐狸,其实你很喜欢我吧?”
“啊?你说什么呢?”流川的语气有些气急败坏。
太不坦率了,他在心里批评着自己。
“我今天才知道,入籍是怎么回事。原来同性是不能结婚的啊,于是只能入籍不是吗?明天小宫就要带新娘去入籍了,我就打听了。”
流川坐着没动。
“当时流川先生来找我的时候,我直接把他赶走了——居然要我放弃伟大的樱木这个姓,跟着狐狸的姓……”
流川倾过身体,吻住了樱木。
他不希望樱木知道那么多,最好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只需要天真烂漫地开着,漫山遍野地开着,永远无忧无虑。







13、往者已矣,来者可追


第二天很早的时候,流川就被敲门声吵醒了。
他听到樱木飞快地跑去开门,然后压低声音对着门外说着话。
“我们很晚才睡呢——啊,本来说不来了,结果又偷偷跑来了,那只臭狐狸!”
“要快点去区公所排队啊,不然赶不及准备婚礼了。你让我进去喝口水……”
“不行不行,你到楼下等着,我们马上下来。”
随着门被关掉的声音,脚步声越来越近,而后呼吸声也近在咫尺。
“狐狸!”试探的轻声的叫喊在耳边响起,流川闭着眼睛没有吭声。
“果然是一只睡狐狸……”温热的气息喷在脸上,流川觉得自己眼皮都在微微颤抖。他不知道该怎么样睁开眼睛,于是只能继续装下去。
樱木柔软的嘴唇轻轻地落在流川的眼角,倏地一下就逃走了。“臭狐狸,你什么都不明白。”像是叹息一样的声音,让流川心里痒痒的。
“混蛋,起床啦!”伴随着突然粗鲁起来的声音的是重重打在流川肩膀上的拳头。
于是流川哼哼了几声之后睁开了眼睛。
樱木眼神清亮,完全看不出来明明之前还偷了一个吻。别扭可爱到让流川的心都变成了棉花糖。
一直到走到区公所大门前,流川一直保持着这种粉色的心情。
和樱木并肩走着的被称为小宫的家伙,个子小小的,他大声地和流川打着招呼,客气的感谢着流川对樱木的照顾。
“阿彩会把我杀掉的,我要是迟到的话——花道你一定要帮我说说好话啊。”
“包在本天才身上吧,大姐头今天不会拿着纸扇吧?”
流川跟在他们身后,惬意地享受着这样的悠闲时光。
他们和街道边上的商铺老板大声招呼,随意地停留着和路人攀谈,这是在生活节奏异常紧张的东京难以想象的。
区公所还没有开门,却已经有一些人稀稀拉拉地站在外面排着队。
流川看到小宫和樱木向着一个长发的女人走过去,高高竖起眉头的那个女人想必就是大姐头了;他也跟着走上前,然后看到了边上站着的晴子。
当你不想看到某个人的时候,似乎总会一而再再而三地遇到她。流川泄气地看到樱木又在红着脸摸后脑勺了。
站在这样敏感的地方,流川对于晴子的敌意呈几何形态增长。
过了大约四分钟,区公所屋顶上的钟当当地响了起来,大门哗地一下被打开了。于是原先散乱的队伍终于有了形状,慢慢地往前移动 。
流川远远地靠墙站着,脸色阴郁。他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远处谈笑风生的四个高中同伴,有着他怎么也无法介入的气场。


流川认识樱木很晚,是在上了大学,大学过了一半的时候才认识的。
认识以后,两个人就几乎成了连体婴,直到他的背第二次受伤之后,两个人才慢慢疏远,并最终完全没有了联系。
其实,那不是流川的初衷。
在流川上了大学依旧坚持要打篮球不愿意去学习管理之后,他和家里的关系就非常糟糕。
流川热爱篮球,在遇上樱木之前,他感兴趣的唯有篮球。所以,他父亲曾经当着一大家子人的面,撂下狠话:“只要你一天不放弃那个皮球,你就一天不要想接管我的公司!”
“求之不得!”流川嚣张地看着自己的父亲,眉毛都没有抬一下。“总有一天我要去美国打篮球,你的公司就自己留着吧!”
气得浑身发抖的父亲拿这个儿子一点办法也没有,他只有这么一个儿子。
上了大学之后,回家次数屈指可数的流川,在那天敲开了父亲的书房门。
父亲坐在高高的书桌后面,背靠着窗户,迎着光看不清楚他的面容,但是他的声音听起来异常愉悦。
这是一场父子之间的战争,谁先低头,谁就输了。
“他是为了救我才受伤的。”流川很不甘愿地开口求情。“救了我两次。”
“是个英雄嘛,你希望我帮他申请好市民勋章?”
“他可能不能再呆在体育学院了,也许再也不能打篮球……”
“那种玩意不打了更好!”
流川能做到的只有这么多了,他沉默地站起身,向父亲点了点头。
“才发现自己居然连保护一个人的能力都没有么?篮球不能给你带来这样的能力?”
父亲的声音带上了一些冷淡的蔑视。流川知道,那是因为自己一贯对他的无视造成的。人都无法未卜先知。
“他想要继续打篮球,我总要想办法满足他。这是我欠他的。”
“拜托别人帮忙的时候,不应该更加有诚意吗?”流川听到父亲拉开了抽屉,“樱木花道,来自神奈川,经常自称天才……我愿意帮你这一次,那么你拿什么来换?”
流川眯了眯眼睛。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再也没有坐在这个男人膝盖上撒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总是挑衅般地反驳这个男人的每一句话?
“爸爸……”这个词从喉咙里跑出来的时候,流川自己都吃了一惊;对面的男人也是。
“我会给你们学校打个电话——既然是他救了你的话,手术费用就由我们去结清吧。”
父亲挥了挥手,流川于是轻轻地退了出来。
这是为了樱木第一次去找自己的父亲,出乎意料地顺利。
于是,流川以为,那到底是自己的父亲。在父子的战争中,输的往往都是长辈。
要不是心里有了这样的念头,后来也就不会那么草率地去找他第二次。


樱木第二次住院之后,流川拿着樱木背部的x光片找过很多的医生咨询,结果大家都无一例外地告诉他,即使能打篮球,受伤的部位也太脆弱了。
不可能成为一个职业篮球运动员了,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了。
即使能够留在体育学院直到毕业,又能怎样呢?
不能在一起打篮球,那么各自毕业以后,就会彻底分开了吧。变成很久以后,只能互相问候的朋友,带着各自的妻儿。——光是想象,就难以忍受。
所以,想要做点什么,来维系和樱木的关系。
除了校友,队友和朋友之外,更加稳定的关系。
流川一改常态地天天往家里跑,他开始刻意地去讨老头子欢心。
在他将自己的要求提出来之前,家里每天的氛围都很愉快。以致于后来流川回想的时候,会为自己当初过分美好的一厢情愿的想象感到羞耻。
他是在樱木住院将近两个月的时候和父亲摊牌的。那时候樱木总缠着他要求出院,而他去医院的时间已经远远不及泽北。
“入籍?”父亲依旧坐在书桌后面,脸上是莫测高深的表情。“还是那个小子么?”
流川观察着父亲的表情,猜测着他的想法。
“理由是什么?”
当时流川振振有词,给出了很多理由,很感性,很动人。可惜,他忘记了自己的父亲是个商人。
“这可不是钱能解决的问题。所以,这次,拿什么来换?”
有一个瞬间,流川觉得只要真的可以的话,拿什么来换都是值得的。
“年青的时候,总是会遇到乌七八糟的感情问题,这也无可厚非——可是,带到家里来,就不合适了。”
流川讷讷地看着父亲,不知道他知道多少,心里却像打翻了的颜料盒,布满了真正乌七八糟的颜色。
当一个人总是微笑着爱着你的时候,你永远看不清楚他真正的分量。所以认识一个人,往往从对方挥拳的那一刻开始。
因为有所求,流川注定无法洒脱。
因为自己和樱木过分亲密的关系,连樱木的学籍都成了让人头痛的问题。
流川的父亲,依旧笑着面对自己的儿子,笑容一天比一天和蔼。父子关系看起来一天比一天亲厚。
流川第一次知道授人以柄是什么意思。什么都想要,结果就是什么都得不到。
他费劲地向父亲解释自己和樱木的关系,他急切地撇清,他甚至搬出了泽北。
是的,你看,泽北荣治,一直在追求樱木,已经开始交往了,所以,我怎么可能和他有关系。
这样说着的时候,心里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只能怪自己愚蠢吧。
所以,流川知道,泽北向樱木表白了,但是他,毫无办法。甚至,他应该感谢泽北。
“你们学校里不会干涉这种丑闻么?”
当父亲看似很随意地向流川提起的时候,流川正好咽下了最后一口饭。
“突然不是很想打篮球了,以后就回家接管企业吧。”
“这个鹅肝很新鲜,再吃一片吧。”
流川那天吃了好几片鹅肝,其实他一点也不喜欢吃那个东西。入口就化,完全没有口感。流川喜欢需要努力咀嚼的东西,像樱木那样的,要拼命才能啃下来的东西。
“真的很好吃。”
于是,樱木此后在这个家里成了一个美好的存在。他是流川的恩人,曾经救过他两次。
“只要你有能力,就尽管去帮助他吧。”父亲拍拍儿子的肩膀,语气和善。


流川并不知道,原来自己的父亲去找过樱木。那只老狐狸,不知道和樱木说了些什么——不管怎样,现在已经要毕业了。
是的,樱木要毕业了!
流川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毕业了,真是值得庆祝的一件事。
虽然泽北又回来了,但是和两年前相比,流川觉得现在的自己,有了更多保护别人的能力。
不知道,是不是包括了可以放胆守卫想要的爱情。
篮球,和樱木一样,其实都是他喜欢得要命的东西。
一个,已经永远失去;另一个,希望能够长留身边。


“喂,臭狐狸,不要摆出那样的一张脸呀!”
流川抬头,紧盯着不知何时站到自己面前的樱木,直到他因为难为情而眼神游移。
“大白痴!”
“喂,是天才啊天才!”
“即使是天才,本质也是大白痴!”
“混蛋臭狐狸!”樱木也像流川一样背靠着墙站着。“……我其实还是想回到神奈川。”
“为什么?”
“其实,我留在东京,会让狐狸很为难吧?”
“怎么说这种话?”
“每次回来的时候,都会觉得生活很轻松美好,闻到大海的气息,就好像补充了无限的力量——所以,还是神奈川适合本天才啊。”
“你到底脑袋里装了些什么?”
流川忍不住要发怒了。
情况明明正在向好的方向发展不是吗?
“小宫从国中时候就开始喜欢大姐头,现在终于结婚了……突然觉得,结婚也不过就这么回事。和爱来爱去的比起来,让自己心情愉快不是更重要吗?”
“大白痴,你根本就不适合思考这些问题。”
“小泽又向我表白了……我知道其实秋叶喜欢他,秋叶是个多好的女孩子啊。她家里死活不同意让她嫁给一个同性恋。所以她就说随便找个人嫁了……狐狸,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总是会觉得对不起他们……”
平静地说着这些话的樱木,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流川惶恐地看着他,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所谓的对不起,是在说自己拍照,然后泽北退学的事情么?
这个超级单纯的樱木,到底知不知道放弃意味着什么啊?
“大白痴……”
“啊,以后就可以天天去钓鱼了,你知道吗,其实我钓鱼很厉害哟。以后狐狸有空了,可以带着…朋友来钓鱼哟!”
“喂!”谁允许你自说自话的?
“狐狸,谢谢你。再不会有人对我像你这么好了。”
樱木拉住流川的手温暖有力,声音清晰而坚定。
“但是,我觉得很累了。”


14、有一种生物叫圣母


应该算是被拒绝了吧?流川在心里默默地想着。
那种倦怠感,他也曾体验过,所以能够理解樱木的心情。
当时他被父亲弄得极为疲倦,而后决定放弃篮球的时候,就是这样的感受。不是不爱了,不是真的可以大方地舍弃了,可是和继续坚持的痛苦相比,放弃反而像是一件慈悲的事情。
樱木铁了心不准备回东京了,也许除了一些日子之后的毕业典礼。
于是流川也就漫无目的地在神奈川盘桓下来。
和樱木相比,他消极得更为彻底。除了每天窝在樱木的小屋里睡觉,他哪里也不想去;其实如果不是樱木死活要拖着他起来吃饭,他都不会觉察到自己是否饥饿。
是的,他继续赖在了樱木家里。
他每天游魂一样在那个小小的房子里飘来荡去,他无视樱木的询问和责备以及随后的担心和震怒。
他觉得,和以前那个凡事都三思而行的流川学长比起来,做这个无赖的混蛋,舒服多了。
反正是个废物了,每天即使身边睡着自己钟爱得不得了的人,也不能勃起。
这样的人生,做什么都是无意义的,反倒是睡觉显得很实际。
樱木每天都很早出门,晚上提着食材回来,然后一边唠叨一边开始料理晚餐。流川会呆呆地抱着被子坐起,盯着樱木的背影。
就这样生活下去其实也很不错啊,他忍不住会这么想。没有必要把什么都弄得很清楚,只要能够在一起,即使像只蟑螂一样地活着,也很不错啊。
蟑螂有着和它们的身体完全不匹配的生殖器,所以,即使是他们,也比流川幸福。
直接强姧他算了。每天流川就用这样的赤裸裸的眼光盯着樱木,他自己都明白那眼睛里写满了欲望。可是在夜晚到来的时候,他听着身边悠长的呼吸,却只能不停地辗转反侧。
真想拿刀子切掉算了。这个念头越来越多地出现在流川的意识里。
他曾经在半夜里把樱木弄醒,他亲吻着樱木的身体,他用唇舌让樱木在他怀里沸腾呻吟,可是当樱木抓住他的衣服,坚决地说着:“我也帮你!”的时候,流川却只能一脚把他踢开,然后逃进了洗手间。他坐在马桶上揪着自己的头发,他不知道,世界上是不是真的存在着精神上的恋爱。
他们都已经是成年人,早已过了牵牵小手交换日记的年龄。
他的爱情,就像是被浸湿的焰火。在该表白的时候没有表白,在该占有的时候无法占有。
余下的只有,慢慢腐烂罢了。
卫生间的门被砰砰地敲得很响。
“狐狸,你哭啦?”门被撞开的时候,流川惊讶地抬头,看到了比自己还要震惊的一张脸。
流川摸了一把脸,笑了起来。果然哭了呢,废物啊真是。
“狐狸,你一点都不明白!”樱木在流川面前蹲下来。“你没必要为了我变成一个同性恋啊。”
流川更想笑了。
“身体是勉强不来的,我一点都不怪你。”樱木看着流川的眼神分外纯真,让流川觉得,也许他根本就不明白,自己在意念中已经将他扒光强姧了无数次了。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要再和他说自己其实不举已经没有意义了。怎么说都像是借口。
原来要证明爱一个人是如此困难的一件事。
不过那也随便了,既然已经这样了。
“你什么时候走?”樱木会在每天晚餐的时候这样问流川。
“唔……”
流川会转过脸看着窗外,眼神空洞。“打扰到你恋爱了?”
“混混混蛋,你说什么呢?”
“不是去相亲了吗?”
“喂,早点回东京去吧。这里不适合你。”
“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只要能陪你做爱,就可以吗?”
疯了,会说出这样的话的流川,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可是他还是滔滔不绝地说下去。
“当初和泽北,会在那样的地方做爱——其实是有个不知满足的身体吧!”
说这些话,是抱着怎样的目的呢?
流川冷淡地看着樱木,听到像刀子一样的话语从自己喉咙里出发,划破空气发出细微的嗤响。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是不是只有强_暴你,你才觉得是爱你的?”
樱木挥出的拳头又重又快,根本无法闪躲。流川直接被打倒在地。
“你到底有没有心啊?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一个人?混账!”
“你…喜欢泽北吗?”流川躺着没有动弹,他绝望地望着天花板。“喜欢他才和他做爱的吧?”
“……”
“既然喜欢他,为什么不留住他?为什么让他去美国?”
“……”
“一个人,可以喜欢完这个再去喜欢那个么?”
“……我不知道你到底想知道什么。总之,我喜欢过晴子,我喜欢过小泽,我也……喜欢过你,都是真心的。100分的喜欢是喜欢,80分的喜欢也是喜欢,即使只有30分,那也还是喜欢。”
喜欢过你,流川注意到了那个字。
“我喜欢过很多人,但是被喜欢的次数很少,所以我绝对不会讨厌喜欢我的人——被你鄙视也好,喜欢一个人有错吗?”
在你看来,喜欢是什么意思呢?
无论是谁,只要对你好就会喜欢,是吗?
流川终于还是没法问出口。


距离婚礼结束已经有一个多礼拜了。
日子就像发霉了一样,流川懒得去揭起上面盖着的幕布。这样的话,底下腐烂成什么样子都无所谓。
婚礼当天,流川坐在来宾席上,看着站在新郎身侧的樱木。英俊挺拔的伴郎,一直傻呵呵地笑着。流川看着他,希望他也能朝自己这个方向看一眼。
就在那天早上,樱木拒绝了流川,在区公所门口。
因为是在那么美好的一天,樱木没有马上将流川赶回东京,于是流川也就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继续跟在他的身后。
“宫城良田先生,你愿意娶……”
流川坐在来宾席上,看着红发的樱木,脸色变得异常凝重。这是庄重的时刻,流川和樱木,却永远也等不来这样的时刻。
流川有个未婚妻,在年内就要完婚。他在那个时刻,居然想到了这么荒唐的事情。
樱木抬眼向他扫过来的时候,彩子正在说着:“我愿意。”
越过那么多的人头,流川和樱木的视线在空中交汇的那一刻,流川觉得,他们心里应该在想着同样的一句话。
流川直勾勾地看着樱木,像是看着一个不愿醒来的美梦。
没有说出口的爱意,是不是就等于不存在?
无法昭告天下的感情,是不是就不该存在?
爱情和表达,到底哪个更重要?
如果可以不相见,如果可以,真不愿意相见。
像鬼魅一般燃烧着的红发,灼热的,煎熬的,难以抗拒的,带着深切的痛楚和更深切的快乐,隔着众多的人,站在那里。
流川知道这样的直勾勾的眼神很失态,可是不这样盯着他的话——当樱木垂下眼帘,并且平静地转过脸看着新郎新娘的时候——流川终于用手捂住了眼睛。
泪水也可以是如此滚烫的。
没有人注意到他,这是庄重的幸福的婚礼现场。背景音乐温柔舒缓,像一场极尽缱绻的爱恋。
“枫君!”有人轻轻碰到他的膝盖,流川不愿意理睬,继续捂着自己的眼睛。
身为完美主义者的流川枫,心里漫过无边无沿的苦涩。想的越多做的越少,爱的越重犹豫越深。等到失去资格的时候,懊悔都能把自己给淹死。
流川想到了自己站在樱木床前自慰的那一次,樱木不安地转了个身的那一次。
害怕樱木醒来的流川,带着恐惧和由此带来的排山倒海的快感紧紧盯着樱木微微蹙起的眉头。
因为过分的刺激而突然射精的流川,小心翼翼地抹去溅到樱木脸上的液体。
没有办法继续做完美的学长了吧,在看着樱木颤动的睫毛的时候,流川有些自暴自弃地想着——干脆强_暴他算了。
干脆强_暴他算了。
要是当时真的做了,就没有这些遗憾了吧。
就会幸福快乐地在一起了吧!
“枫君?”一只手搭上了流川的肩膀,流川下意识地闪避了一下。
“大家都走了,你还要坐下去吗?”
“滚开!”
“未婚妻千里寻夫,怎么样也要感动一下吧。”
“回去就解除婚约!”
“啊,已经来不及了恐怕!”
“什么意思?”
流川缓缓地抬起头看着总像是成竹在胸的秋叶。
“过几天,你就会看到了,会有很热闹的新闻吧。所以,在这里好好躲几天吧。”
“哼!”
虽然不明白是什么情况,可是也知道自己大概又被设计了,流川冷淡地扭过了头。
“荣治下周就要回美国了,我也会过去。”
流川有些错愕地看向秋叶,发现对方调皮地对他眨了眨眼。
“本来想为荣治报仇来着,可是后来觉得把自己搭上未免太不划算——还是想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即使不能结婚也好……”
“……”
“我打听到了一些事情,于是专门跑来找你,想对你说一句话……”
“……”
“喂,看在我们一起共度那么多周末的份上,别这么冷淡吧。”
“……”
“喂,你知不知道有一种生物叫圣母?”


流川终于抬起头正面迎上了秋叶的笑容。
其实是个美丽的女孩子,特别是那双眼睛,和某个人好像。


“不管怎么样,偶尔也自私一下吧。不然,我的幸福就无法保证了。拜托拜托!”
流川将说完话就要急着赶回东京的秋叶送到了车站,参加婚礼的人已经转战第二铺。
“其实很爱我吧,枫君?一定要这么说呀!”
说了些没头没脑的话,女人果然是麻烦的生物。
流川百无聊赖地往海边走,对于被称为圣母,其实他非常介意,并且很生气。
和圣母比起来,如果能够让他在花道面前勃起,那绝对是后者要好上三十万倍。



15、当圣母有没有乐趣?


举办完婚礼的小宫和大姐头到夏威夷渡蜜月去了。报纸上的新闻是在他们走后的第三天出现的。
大集团千金罔顾礼义道德和人偷情被撞破,未婚夫心灰意冷避走他乡踪迹杳然。各大媒体轰炸一般地报道着这个明显应该被河蟹掉的事件。
正因为如此,所以樱木并未真的将流川赶出家门。落魄不堪的流川枫,有了非常正当的消沉的借口和理由。


“晚上我不回来吃饭。”樱木一边穿着衣服一边对流川说话。
“我还没醒呢。”流川抬起手盖上了眼睛。
“……”
“喂,又是去相亲么?”
“……不是,小泽要去美国了,要过来看看我。”
“哦,是男朋友啊。”流川管不住自己的嘴巴。“以前你们每天要做多少次?”
“狐狸,我不想继续和你纠缠这个问题。”
门砰地一声被关上了,流川按住了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坐了起来。既然没有了睡意,这一天就显得特别难熬。


泽北是在午后2点到达神奈川的,流川当时在街头闲逛。他跟着一个染了彩色头发的少年进了柏青哥,他沉默地站在那个人身后,看他在赢了之后欢呼雀跃,输了之后垂头丧气。
“喂!”流川伸手按住了那少年的肩膀。带着一脸不耐烦转过来的少年缺了两颗门牙,看起来似乎只有15岁。
“大叔,你想要抢小钢珠吗?”
“把红色去掉!”流川指了指他的头发。“太难看!”
“变态!”少年愤愤地站起来踢了一脚凳子,然后嚣张地冲流川比出了中指。“你欲求不满吧!”
电话是在这时候响起来的,打电话的是泽北。
要不是因为实在无聊,流川不会答应和他见面的。
没有创意的依旧约在咖啡馆里,流川在泽北对面坐下来的时候,看到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错愕。
“好像看起来非常苦恼的样子,流川学长。”
其实是在说不修边幅吧,流川撇了撇嘴,没有吭声。
“我明天下午飞去美国,犹豫了很久,还是决定来找你和花道。”
客气而有礼的语气,是流川和泽北认识以来所没有的,所以忍不住就觉得很惊讶。
“说起来非常为难,其实很想问一下,你是不是真的……不行?”
流川狠狠地将头扭向玻璃窗。这是靠角落的卡座,偏僻安静,想说些什么私密的话也不必担心别人偷听。
“和上次的事件有没有关系?”泽北不屈不挠地追问,似乎看不到流川的抗拒。
“不关你事!”
“如果花道能够完全忘记你,如果你至少能够有正常生活,也许我也可以当作不关我事。”泽北有些苦涩地笑了起来。“最为难的就是我这样的人了,不够坏也不够好。偶尔也想圣母一次呢。”
“完全不关你事!”流川扭过脸盯住了泽北。“我讨厌说废话!”
“当初是为了保留花道学籍才放弃篮球的吧?”
“我本身就不喜欢篮球。”
“花道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也是这个样,什么话都不肯说。所以我一直在想,是不是什么都不说的,其实才是爱啊?”
花道,花道,花道。
流川的心脏咚咚地跳了起来,这是魔咒一般的名字,让他沉沦,让他永世不得解脱。
“其实当时我骗你了,花道和我在一起,并不是因为喜欢我。而是因为你父亲。”
“啊?”
“你父亲说,如果花道继续和你在一起,就不准你打篮球了。”
“大白痴哪里会轻易同意?!”
“花道当然不同意!可是你父亲说你正在和他商量让花道入籍的事情,花道不知怎么的就……”
“那只老狐狸!”流川咬牙切齿地骂着远在东京的父亲。
“后来,也许果然有点喜欢上我了吧。即使是因为感动——我和你不一样,哪怕只有一点点喜欢,我也欣喜若狂。”
“……”
“……哪,你不知道……花道和我在一起的时候,经常叫我狐狸……真是个糊涂的人呢!”
流川看着泽北轻轻地笑了起来,然后越笑越大声,直到因为呛到口水而咳了起来。
“当时拜托你做那件事,其实是为了报复吧——可是,你居然没有拒绝啊。”
流川神色复杂地看着和他一样深爱着同一个人的学弟,除了浓重的悲哀,不知道该有什么其他情绪。


泽北和樱木交往的事情,并没有对任何人隐瞒,当时流川已经住回学校自己的宿舍。
流言四起的时候,也许泽北还是非常得意的。至少流川觉得,他看向自己的眼神充满了优越感。
会很偶尔地正好遇到泽北和樱木走在一起,流川或者转过脸或者低下头,他不敢去看樱木的眼睛。因为在父亲面前说的那些话,等于辜负了和樱木之间的感情,所以不管目的是什么,他都心怀歉疚。
父亲是个商人,任何时候总是利益优先。既然在父亲面前说过樱木正在和泽北交往,那么即使是痛苦得要死了,在樱木毕业之前也得硬撑下去。
流川不知道自己当时,是不是其实在打赌。
他赌樱木不会喜欢上泽北。
但是他输了。
樱木确实喜欢上了泽北,两个人关系越来越亲密。很多次被人撞见正在拥抱亲吻。
就是在那个时候开始的,流川越来越沉迷于关于樱木的幻想。他喘息着想象樱木在自己怀里,想象他诱人的唇舌,想象他被揪起的头发以及因为刺激和疼痛而沁出的泪水。文质彬彬的学生会长,越来越不想离开自己的宿舍。生活迷乱而且糟糕。
不是没有想过去寻找他人,可是,在心里已经有人了之后,对于身体都连带地有了洁癖。
疲倦的身体,和越来越沉迷而无法满足的欲望。
直接死了算了。每次射精之后,懊悔和空虚席卷而上的时候,流川就会这么想。
要是樱木没有受伤的话……
要是自己当时更加小心的话……
要是一切都可以重来的话……
就是那个时候,失恋的流川君和正在恋爱的樱木,处于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
泽北突然约见了流川,就是在流川最为痛苦的那个时期。


“这次回来,看到你们还没有在一起,我还以为花道在等我呢。”泽北有些自嘲地看了看流川。
“他,也许是在等你……”
“这么不自信,很不像你的风格啊,流川学长。”
流川沉默地盯着面前的杯子。很不自信么?如果换作是你,必然也会如此吧。都已经不能称为男人了,要自信有什么用!
“花道一直很恨你吧,在我走了之后?”
“啊。”
“如果我说其实心里有些愧疚,你大概也不会相信吧。”因为有着一双大眼睛的关系,看人的时候总是显得特别恳切。
“当时是以为你绝对会拒绝,然后去告诉花道呢。毕竟要做的是那么龌龊的一件事,想不到你却痛快地答应了下来。真的是因为不想让花道伤心么?”
“只是想让你这个混蛋早点滚去美国!”


那是流川不愿意揭起的伤疤,自己的不举就是从拍到那张照片开始。
想象樱木和他人做爱,和亲眼看到,完全是两回事。
拍到照片之后,流川匆匆走出那个淋浴房,站在墙角忍不住干呕了很久。
直到把胆汁都快吐出来了,也无法舒缓心脏的疼痛。
然后,像是被施用了魔法,体内所有的情欲消退得干干净净。
“我父亲知道了我们的事情。”当时泽北的开场白就是这个。“他要我去美国。”
“去美国很好啊。”说不高兴是骗人的,如果他走了,大白痴也许会回到身边来吧,流川这样想着。他没有泽北那么愚蠢,他不会将两人的事情弄得路人皆知。只要瞒过父亲和家人,只要瞒到毕业,只要两个人都有能力谋生。流川越想越难捺激动。
“可是不管怎么和花道说,他都会伤心——我不愿意让他伤心——可是父亲说要去找花道……”
“不管是谁,要伤害他绝对不可以!”
“花道已经爱上我了,要是我为了美国抛弃他,会受不了的。”泽北舔了一下嘴唇。为什么这个动作流川会记得特别清楚,大概是因为,樱木经常会不自觉的舔嘴唇的关系。
“我也觉得很为难,可是不答应家里的话,也许花道就糟糕了——你知道他的背受伤了,要是大学也无法毕业的话……”
“其实是自己想去美国吧?”
“是想去美国看看。可是更加不能和花道这样说吧?”
“你要我怎么做?”
“因为花道的背伤是因为你……”
“快说!”
“你出来阻止我们恋爱吧,其实你也一直想这么做吧?”
“做了你就会滚去美国么?”
“对。”
泽北如愿以偿去了美国,樱木继续留在了学校,没有人去为难他。结局完全符合期待。流川应该感到很满意。
被樱木讨厌了,流川引退了,越野成了学生会长。
其实,并没有将那张照片交给任何人啊。流川看到樱木仇视的眼神,很想这样辩白,可是,那也是自作自受吧。
做这一切,归根结底,并不是真的无私的为了爱,为了樱木啊。
为的,只是为了缓解内心的疼痛。日日夜夜不眠不休的,因为爱上了,因为不知道怎么样去爱,因为想获得,因为不知道怎么样获得,由此而焦灼不安的嫉妒到疯狂的疼痛。


16、会好起来吧


落地窗外是偶尔走过的路人。因为不时有客人进来咖啡馆而能听到店员柔和的细声问候。
“我当时很想让你去美国。”流川抓了抓自己凌乱的头发。
“啊,想把我和花道分开?”
其实完全没想过不能和樱木在一起。总觉得不管怎么样,两个人最终都会纠缠在一起。流川喝了一口水。很固执的想法。可是却没有行动力。他缓缓地摇了摇头。
“果然还是介意喜欢上一个男人么?”
“不……其实是篮球。因为不能一起和他去美国打篮球,而突然觉得人生被颠覆了,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如果你去了美国,也许可以让我看看自己的能力到底有多少。我的和大白痴的,究竟是不是天才的那些想法,也许可以得到验证。
    而且,觉得让你欠我一个人情,也许就不会再有脸出现了。”
泽北依旧微笑着盯着流川,嘴角上扬。
“发现传球给别人终究不如自己投篮可靠吧?”
“没错。——哪怕是自己,其实都不值得信任。”
“其实,很想和你再一决高下。你退出篮球队的时候,一切就开始乱套了。……花道接受我的告白,我才知道光是在一起,我也满足不了。”
确实满足不了吧。
就是因为总是不确定,所以才一再退缩,所以才想准备万全。
就是因为总是不满足,所以才会不惜自残自虐,想要换取更深切的恨意,更加无法割舍的牵绊。
如果没有纠缠曲折,仿佛就显得爱情没有分量,仿佛就不是真爱。
“虽然答应过不告诉花道,可是我要食言了——我觉得与其做一个完美的前男友,不如做一个坏人更会让他铭记——流川学长,其实这也是你教会我的。”


怎么样去判断一件事情究竟是出于善意还是恶意?
话语,行为,立场,收获,结局。
没有人能够说的清楚明白。
也许,下一秒,就会后悔这一秒的决定。也许,笑着说出口的祝福,原本是卑劣的诅咒。


樱木的脸上混杂着复杂到难堪的表情。
流川盯着他的眼睛,默默地在心里衡量他到底知道了多少。
即使是这一刻,还是希望他什么都不要知道,希望他能够远离所有的欺骗和罪恶,远离所有光怪陆离的事件背后那些真真假假的难以启齿的动机。
从樱木背伤那一刻开始,流川拿到手的都是差到不能再差的牌,能够坚持打到这一刻,简直是奇迹。
不论是秋叶,还是泽北,还是终于因为他的不举而放弃逼婚的家人,在这一刻都远远不能对抗在樱木的注视下身体克制不了的颤抖。
流川枫,其实,从见面的那一刻开始,就爱惨了这个单纯天真到鲁莽的樱木花道。
花道,花道,花道……你为什么要叫花道……


“花道,其实,你的判断一点都没有错——我果然是不值得爱呢。”泽北向着樱木举起了手中的杯子,正好遮住了眼睛。
“小泽,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不会怪你!”樱木转向了泽北,带着一点也不容怀疑的坚决。“我也一点都没有后悔。”
“果然连长久的恨也不愿意给其他人啊……”
樱木的脸腾地一下烧了起来,流川眼睛眨也舍不得眨地看着他。于是樱木又往泽北的方向转了转,几乎给了他一个背影。
“小泽,去美国的话,要连同天才的份一起努力啊!”
“当初不就答应过花道了吗?”泽北微微向上抬起了手,似乎想去碰触一下樱木,但是最终停在了空中,变成了一个意外苍凉的手势。“喂,如果不幸福的话,要回来强_暴你哟!”
“天才怎么可能不幸福啊!!”
说着天才怎么可能不幸福的家伙,强悍地挺起了腰杆,像要证明些什么。
“花道,当时说喜欢我,是真心的吧?”
“小泽——”
大概是因为顾忌到流川在场吧,樱木沉默了好久,久到泽北站了起来像是要招呼店员买单。
“确实是喜欢你的,真心的。”


流川看樱木目送着泽北匆匆走到街对面,然后头也不回地走远。
那个叫嚷着一定会回来一定会回来的家伙,也许不会再回来日本了吧。
“早就和你说了,小泽其实人很好的!”花道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这是3月底,樱花已经开始盛放,整个神奈川都被笼罩在迷蒙的花香之中。
两个高大的青年站在一家咖啡馆门口,不时侧身给来往的客人让道。应该往边上避让一下吧,流川这样想着,可是却不愿意行动。
其实骨子里并没有那么追求完美吧,甚至可以说骨子里是有些懒散有些无赖的吧。
谁都没有先一步行动,于是两个人就那样僵持着。
流川看着樱木,樱木则看着远远的低低飞着的海鸟。
“确实是个好人!”像是为他辩解似的,樱木加重语气强调了一遍。
“大白痴,来接吻吧。”
“啊?!”
“我出门前刷牙了。”
本来以为,自己远远配不上花道——不论是谁,其实都配不上这个红发的灿烂的青年——可是,经过了这么多年,发现其他人更加配不上他啊。
流川向樱木欺近了两步,直到将他按到了咖啡馆的玻璃幕墙上。
“别去相亲了好吗?和我在一起吧。”
流川颤抖着吻上了紧闭着的颤抖得更厉害的眼睛。
“我会早一天治好我的病的,你会等我吧?”
红发的青年终于将原本推拒的双手放到了流川背后。
“要是等我的话,我就会告诉你我其实一直都爱你呢。”
其实一直都爱你呢。
虽然彻底地毁掉了你天才的人生,也没能帮你找到更好的恋人,可是,一直都在爱着你呢。
卑微地,绝望地,小心翼翼地,一直爱着你呀。
让我用后半生来补偿你吧。
“大白痴,会等我吧?”
流川伸出双臂紧紧地抱住了樱木花道。
“快说话啊,大白痴!”
“混蛋狐狸!”
樱木花道却一口咬住了流川的肩膀。
 

 

 

 

 

 

 

 

  M - 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