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Skip to Menu
  2. Skip to Content
  3. Skip to Footer>

[all花]错过

(5 次投票)

作者:黎攸 2010-05-24, 周一 21:21

【最初】

某個夏日午後,櫻木獨自站在神奈川的某座小公園裡。
練球。
那是他傷了背後,第三百六十七度挑戰。
水戶洋平逆著光走了過來,靜靜坐在一旁長椅上不說話,只是陪伴。
仙道正好經過,詫異地停在鐵絲網外,目光幽遠凝視著對方。
流川斜靠在那台百撞不爛的單車上,站在另一個方向,一瞬也不瞬地望著。
牧紳一站在公園外,雙手在胸前交叉,眼底清楚映出所有人的身影,卻又不靠近、不干擾、不插手,甚至不讓任何人發現自己的存在。

「幹嘛?」
櫻木扯著胸前衣領擦去汗水。「盯著本天才做啥?」

水戶一逕沉默,黑瞳幽幽。

「做什麼不說話?」大大的手上兀自轉著那顆橘紅色的球,唯有那皺起的眉頭洩露些許不妥。

單車旁的流川皺眉了,鐵絲網外的仙道垂下眼眸,公園外的牧心中輕嘆,水戶只是不動聲色。

「………你的背痛了吧?」
淡淡開口,水戶臉上不作任何表情,語氣平穩地一如在談論天氣。

櫻木微怔忡,只是瞬間失神。「……瞞不過你啊,洋平。」

水戶眼色一轉。「還要打嗎?」

狂妄的笑聲在問話的下一秒響起,放肆地響徹整個天空、整座公園,像非得讓全世界都聽見不可。

「花道……」

於是下一瞬櫻木抓起球轉身衝向籃下,不過三步之咫,縱身、跳躍,右手狠狠往籃框一灌,像胸臆裡有什麼情緒正隨之灌落。

陽光逆向而來,午後熾陽的金色光芒灑落櫻木一身,那頭早已長早的紅髮隨著主人動作飛落,恍如紅色的翅膀在櫻木身後背上展開,耀眼奪魂地彷彿天使臨身。
水戶坐望著他,陽光刺得黑瞳半瞇,只覺得這天使勾動了自己的魂魄,只覺得這紅髮紅羽的極世天使幾乎要消失……他發現自己移不開眼。
然後他看見櫻木躺倒在地板上。
櫻木在青色地板躺著,感受背肌裡某條神經仍在猛烈的抽痛,疼得他除了頹然倒地外無法再有其他動作。
誰都沒有走過去。
櫻木望著天空,很藍。所以伸出了手,在空中揮舞著,像要抓下什麼存在或不存在的事物。許久之後,他放下了手,接著起身走向籃下,拾起了那顆球。

一句輕淡的問話飄起。
「還要再打嗎?」

被問話的人手裡拿著球,轉身,陽光照了一身金黃。

櫻木臉上帶著笑容,緩緩開口:
「不打了。」

大笑,狂妄自負一如過去那些日子。
「本天才,永遠不打了。」


-------------------------------------------------------------------------------

【其一】流川楓

後來流川順利進了國家隊,生活跟籃球變的密不可分。
他很少再憶起過去的人事物,很少故意去回憶什麼、很少特地去回想什麼,半有心半無意的將過往拋之身後,只直視前方。
不知道過了幾年後,偶然放假回老家一趟的流川在信箱裡看見一封信。
邀請卡。
地點湘北高中,主辦人彩子宮城。
流川蹙著眉看,日期正選在黃金周的連假,於是他在去的空格上打了個勾,轉身出門寄回。


「流川,這裡啊!」
揹著跟自己風格相近的黑色背包,戴著墨鏡的流川一進體育館就看見昔日學姐滿臉開心之色。
「…學姐。」
始終都慣了這麼叫她。
「哎喲~~」彩子有些不好意思。「我都當媽了還叫我學姐,感覺亂彆扭的──喂喂!良田你別只顧著跟三井敘舊啊──」
流川尋聲望去,正對上宮城三井的眼神;他微不可見的點頭算作招呼。
「不好意思啊,塞車。」接著進入的是木暮公延,臉上帶著抱歉的笑。
「彩子,我沒遲到吧。」木暮之後正是昔日隊長赤木剛憲,身邊的女孩自然是赤木晴子。「學姐~~好久不見了~~」
晴子的出現讓流川有了短暫的失神,直到彩子拉著他手走到安西教練面前才驚醒。
「教練……」
安西的模樣仍然跟當年差不了多少,一派溫和。「聽說流川籃球打得很好呵~~~呵呵呵~~~~」
在昔日教練前流川難得有幾分自謙。「…我會再加油。」
「都快十一點啦!櫻木這小子還沒到嗎?」
彩子的聲音在耳邊迴旋,流川移開眼神向四周尋找,確是不見那個人……
「櫻木有說要來嗎?」
「我說三井啊,晴子都說了要來櫻木哪可能不來?」
「這渾小子八成又遲到了吧!」
「咦?我好久沒見過櫻木君了呢~~~~」



「講本天才壞話是不是??」櫻木大咧咧現身:「大老遠從校門口就聽見你們在聊我是非了。」
「哇-櫻木~~~~」
「你這小子不會是又睡過頭吧?」
「像你這麼不良的傢伙也能在社會跟別人打轉?」
「這幾年過的怎麼樣?幹嘛都不連絡啊?」
剛一現身的櫻木立即被眾人團團圍住,你一言我一句問的幾乎抓狂。
「停!」乾脆大吼一聲。
「通通先給本天才閉嘴!!」滿意地見到眾人出現瞬間的安靜,櫻木抓緊時機三兩步便走到安西教練身旁。「老爹~~~」好久沒玩老爹牌雙下巴啦~~~~剛想著櫻木直接伸長手往安西下巴探去──
「櫻木不──」
三井的制止聲未落,紅髮傢伙的長手已在半途被人攔截。
「誰啊───」敢抓本天才的手?邊問邊抬頭看,正對上一雙深墨的眼瞳。「啐……」
下一秒櫻木甩開了手。
「臭狐狸,你也來啦?」
流川望著還殘留有某個人火燙體溫的手掌,一瞬間失神。
「白痴……」



後來他們幾個人全數移到學校外邊的餐廳裡吃中餐,一行人有吃有笑聊了幾個小時才作散。
流川因而得知櫻木現在從事企業的公關,負責打通公司其他往來事業的交際關係。宴裡三井問了櫻木一句「水戶呢」,櫻木不作聲,只是笑笑帶過。
同樣一個問題也浮現自己心頭--水戶呢?
那個死黨至交好友誰都無法取代的人──怎麼不見?他跟白痴總形影不離的,理論上實務上都該會陪同白痴一起來的吧?何況當初……水戶也算是半個隊上人。
於是流川一路跟著櫻木離開,當他驚覺自己的行為時已經無法制止,只能一直暗地跟蹤對方。
往前--直行──右拐──左彎--直行──轉角───
櫻木停下了腳步。流川四望一會兒,認出這是當年的小公園。
「花道。」
櫻木應聲走去,流川卻駐足,認出那是某個人的聲音。
「怎麼這麼快?我還以為你會更──」
聲音裡仍舊是萬年不改的滿滿寵溺。
櫻木的輕笑聲隔著一段距離傳進耳裡。「…反正也不打了……無聊……」
流川覺得手臂上的殘溫,突然熱得幾乎要燒灼、燙得幾乎入了心。
「--其實你開心嗎?真的?」
屏息等待著他的回答。
「無所謂啊。反正人生不就這樣了?」笑聲依舊,卻多了抹空洞。「洋平,我們回去吧。」


怔然站在公園之外,流川看著公園裡的那座小小籃球場。
手臂火燙地像要燒起,又冷冽地幾乎已經冰凍。
曾經在什麼時候,有個人,逆著光飛躍。
紅髮像極羽翼,跳躍彷若飛行──讓他的心揪痛著,以為對方將要消失。
曾經什麼時候,有個誰,抓著球,狠狠灌落一聲巨響。
動作粗野、眼色蠻橫,彷彿隨著也灌落了什麼傷心。
曾經什麼時候,有個傢伙,逆著光、抓著球,大笑出聲。
笑聲卻空洞地讓人直想哭──
有個少年在這裡叫著「永遠不打球了」。
有個少年在另一邊倚著單車冷眼看著。
紅髮少年在那邊說了不打球。黑髮少年在這裡只是默然注視著。
那時候黑髮少年只是沉默看著、冷眼看著、靜靜看著──無視於胸口的某種陷落。
他說他不打球了。
黑髮少年只是聽著。
他說他不打球了。
少年只是無言。
他說他不打球了────

夏日午後風起,些許涼意從臉上傳來,流川微覺奇怪伸手碰觸,卻是濕冷一片
──他說他不打球了。
於是黑髮少年在很多年之後,在一切原來早就已過去的時候,回頭才發現了自己───原來──曾經錯過。

------------------------------------------------------------------

【其二】 仙道 彰

當仙道大學選擇的是醫學系時,這個消息可說是跌破不少師生的眼鏡。
越野問過他為什麼不繼續打球。仙道祇是一慣那麼雲淡風輕的笑著,一句「不想打球」終結了所有問號。
幾年後仙道已經是教學醫院裡的醫師,跟著前輩們開始在醫院工作,並且順利博得好人緣及好名聲。院長因為欣賞仙道年紀輕輕便有如此處世手腕,所以安排他負責接洽醫療器材一事--這是一個許多人求之不得的肥差。
但仙道只是笑著搖搖頭,其實並不真的情願接下。
直到他碰見對方的負責人。



餐廳裡櫻木拿著文件坐著等,有一下沒一下喝著紅酒。
仙道遠遠看到,不自覺加快腳步走近,臉上還是那抹輕閒的笑。「好久不見了……」
紅髮男人抬頭,正對上那雙盈著笑意的眼,有一瞬的迷惑。「──你……」誰啊?
「你不記得我嗎?櫻木?」
仙道笑容不變。
櫻木怔望一會兒,努力在腦海裡搜索關於眼前人的蛛絲馬跡。
「你不是連陵南都忘了吧?」
啊!「--刺謂頭!?」櫻木叫出聲:「你怎麼會在這兒?」
仙道亮亮手上的文件。「我就是你洽談合約的負責人。」
「哇!那看在咱們是老同學的份上,刺謂頭啊,你可得給本天才個面子喔~~~」櫻木咧開嘴大笑,跟當年初見時一般狂妄,卻同時純真地勾動自己的心。
那個笑容一如當時啊……仙道坐在了對面,臉上帶著笑意,心思卻陷入了回憶。這個人的笑容呵--總是輕易地將自己拉回過往的少年時光──
「幹嘛直看著我不說話啊??」
仙道沒有回答對方的疑惑。「你怎麼會──」
櫻木快一步截斷他的問句,伸手舉杯。「別說了…都是命運。」
仙道嘴角一勾,笑容裡多了無奈。命運嗎?他跟著舉杯。是啊……都是這該死的命運……




後來仙道常藉故約他出來。有時只是坐在速食店裡聊兩句,有時去逛街,有時去喝酒。
就是不打球。
不是沒約過,只是總被拒絕。仙道問了為什麼呢?櫻木只是笑笑不說話。
跟櫻木來往幾趟後,被仙道套出了這幾年櫻木的日子。很簡單,高中畢業後打工,先在夜吧做調酒,後來去了東京進修,現在是某間公司的公關主任。
聽來似乎還不錯。
水戶呢?
櫻木笑著回答。洋平當然跟我在一起啊,不然你以為洋平會去哪兒?
語氣還是那麼理所當然,仙道苦澀地想,還是笑笑地沒讓誰看穿。
這幾年過的好吧?
當然啊。本天才到哪兒都是天才的。半醉的櫻木微睜著眼倒在酒吧桌台,笑笑開口。
──就算沒了籃球?
……就算沒了籃球。
那是仙道彰第一次聽見他的回答,也是最後一次。因為後來櫻木就怎麼也不肯跟他去喝酒了。


當醫院的合約告一段落後,櫻木也漸漸地約不太出來。
醫院裡門診結束,午休時間,仙道看著手機又撥了幾次。嘟嘟嘟──您撥的電話目前暫無人回應,請稍後再撥。
他把手機摔在了地上,狠狠地。正巧進門的門診護士看見他眼裡的怒氣,嚇得倒退一步。
然後兩人就這樣失去連繫。櫻木沒告訴過他自己的住所,仙道即使有心想找,也無從找起。
最後一次再見面時,仍然跟醫院脫不了干係。仙道奉派到著名的東京大醫院跟著一位聞名全球的心臟權威醫師深造醫術。那是夏日的某個午後,陽光正炙。
噹一聲電梯門開啟,仙道隨之走出,一抹紅閃逝眼前。
「櫻木!!」
當仙道發現時自己已經追了過去,忘記了在場還有其他人。
那個人回頭了。詫異,困惑,然後一笑。
「刺謂頭?」


「你為什麼不跟我連絡!?」
仙道爆出大叫,引來旁邊不少人側目。
櫻木有些困窘。「幹嘛這麼大聲?」
仙道一把抓住他的肩膀,失去理智大吼。「你為什麼不接我電話?為什麼不跟我連絡?為什麼為什麼為──」
旁觀的人愈來愈多,櫻木只好扯下他的手,拉到一邊。
「刺謂頭。」笑容有些無奈。「你到底想做什麼?」
被這麼問話的仙道反而一時間說不出話來。「我……」
「不說話我走了。」
「櫻木!」仙道急忙抓住他的手,不讓他有離開的機會。
「你到底想幹嘛?」左手被人抓緊,櫻木只能停步。「有什麼話就說啊!」
對方的溫度像太陽似的,透過手心一點一點傳來,直達心底。
「刺謂頭?」
手心裡的溫度愈來愈高,像燒火似的,燙心。
「如果……」
抓住櫻木的手無意識地使力,抓的死緊不放。
「如果──」
櫻木甩開了仙道的手,轉開眼眸不去看,那雙黑瞳裡盛載的是什麼。


「沒有如果。」
櫻木冷冷開口:「刺謂頭。這世界--沒有如果。」


仙道看著那個人緩緩離開,一公尺、兩公尺、三公尺,一點一點從眼前遠去,捨不得眨眼,動也不動地望著那身影。
終於那紅色人影化成了一個小小黑點。雙眼酸澀苦痛,微微揪刺著自己。
夏風乍起,臉上一陣濕涼。
仙道靜靜站著,失神地凝視,無法言語甚至無法出聲。
他想起了曾經有過某個夏日午後,某個人,紅髮似火、飛揚如風的少年,在某個地方一躍而起,做出了自己見過有生以來最極致的灌籃。
陽光逆向而來,照著那個少年一身金黃。
帶著笑容的少年,大笑著、拿了球,說。不打了。
永遠不打了。
於是仙道彰在這一瞬間終於明白,原來命運曾經讓他,失去了某個人。
並且錯過了生命中、也許是最重要的什麼……




-------------------------------------------------------------------
【其三】牧紳一

牧紳一在這次的議員選舉中,以最高票當選了東京的議員。
留外歸國的牧,離開籃球界後因著舊日人氣不減,轉身投入政治界。
有間企業的某項開發案遲遲卡著過不了關,別無他法之下找上了牧議員。
於是牧看著走進門的紅髮傢伙,淡淡笑了。


「……櫻木。」
有些不安的櫻木轉身,對上他的眼。
「──唔哇!?」不敢置信大叫:「中年人大叔!?」
然後櫻木止不住興奮地哇哇叫了起來,說我還以為是同名同姓呢。沒想到老頭子滿厲害嘛,只差本天才一點點而已啦……說著說著就自動坐到牧紳一身旁的位子,完全忘了自個兒今天的任務。
牧也不提醒。「你過的怎樣?」
本天才當然過的很好啦。而且有洋平陪著我日子自然還是快活的很。只是少了以前一堆人玩一塊的感覺……
「水戶…還在你身邊?」
你這話問得有點怪。洋平不在我身邊要在誰身邊啊?老頭子是不是年紀大了腦子也退化啦──


那天最後變成了一問一答。牧紳一不著痕跡地探問櫻木這些年的生活,櫻木則邊回答邊拍著他肩膀大笑。
開發案之後很順利地通過,為了表示感謝之意,櫻木代表公司請牧議員吃晚餐。
宴席上少不了紅酒。櫻木用公司的經費點了最貴的紅酒,一邊笑嘻嘻地說反正用公司的錢不花白不花。
牧縱容地笑笑。
「你開車來嗎?」
「不是。洋平等會兒要來接我。」
「是嗎。」

宴席上兩人都沒有再提當年神奈川的籃球風光,反倒是櫻木直問他去了美國怎樣、好不好玩、怎麼當議員的、有麻煩能不能找他擺平……
牧只是笑著。
這一餐吃了兩個小時。晚上九點水戶準時出現餐廳門口。櫻木跟牧正好走出。
「啊-洋平!這裡這裡。」半醉的櫻木招招手。
水戶應聲走去。「--你好。」
牧紳一點點頭算作招呼。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水戶神情看來跟以往大不相同。
「洋平~~老頭子現下做了議員吶~~~」
水戶上前一步接過櫻木半醉半倒的身子。「…不好意思,花道酒量不太好。」
「沒關係。」
櫻木大叫。「什麼酒量不好啊~~本天才可以再喝一攤都行~~~老頭子我們再──」
「花道。」水戶按下他欲碰觸牧紳一的手。「你醉了。我們回家。」轉頭看不作聲的牧。「議員,我們──」
「我知道。你帶櫻木走吧。」



牧紳一看著水戶蠶扶著櫻木離開,雙手在胸前交握。
那個少年曾經飛揚如火。曾經意氣風發。曾經狂妄自負。曾經--打動了自己的心。
可是那是不可能的。
嘲弄的一笑。
有些事情一旦錯過,就不行了。
正如有些人一旦錯失,就不可能。
一如他。
一如那個他。
但是腦海裡卻刻鏤了夏日午後的那個笑容,印在心版上,深深深深,久久久久。也許一輩子都不會忘。那天的那個灌籃,奪去自己所有心神。響徹公園的那個巨大灌籃聲似乎還在耳邊迴響。
一聲金黃的紅髮少年,笑著說不打了。
從那一刻起,牧紳一就清楚知道,已經不可能。
無論是他,還是自己。
夏夜微涼風揚,牧望著那兩個人的身影消失于轉角處。
於是他發現自己眼眶熱了──────

--------------------------------------------------------------------------


【番外】


其四:水戶洋平

有些人的錯過,在某些人身上反而成了不錯過。
有些命運的捉弄,在另外的人身上也許成了不是捉弄。
於是水戶洋平決定一輩子都不離開這個人。



「還要打嗎?」
「不打了。」

那日水戶問著,心裡知道自己有些惡意。故意這麼擠兌他,故意這麼逼迫他。以致於花道一如自己所料的一樣,狠狠大笑、狠狠流血、大叫不打了。永遠也不打了。
然後流川錯過了、然後仙道錯過了、然後牧紳一…錯過了──呵。他們每一個傢伙,都錯過了啊。
其實這麼做究竟是否正確呢?水戶想,但總也想不到答案,每每只連帶憶起了那個夏日。
那天的那個午後。流川倚著單車在另一個方向、仙道站在鐵絲網外、牧站在一個以為沒人發現的地方看著一切。
他們都離得遠了。
──太遠太遠。
唯有自己是理所當然坐在籃球場旁,理所當然陪伴著他,在最近最近的距離。
這個就是命運嗎?


「花道?起來喝杯茶。解酒。」
水戶輕聲哄著,櫻木跟起身飲落一杯茶水,翻身再睡。
這些年來是他陪著他。陪著這個永遠刻印在心上的人,陪伴著看他從少年一路長成了男人。
那是愛嗎?
水戶笑笑地想,其實不認為是愛情。並不是他對同性之愛有所排斥,而是……那真的不怎麼像是“愛”;或者這麼說吧,不像一般人口中的愛。
沒有爭吵過。至少沒有大吵大鬧過。沒有摔椅子砸杯子。幾乎兩個人沒有惡言相向過。常常只是花道說什麼,他附和幾句。也沒有很愛過。至少啊……他們是沒有黏在一起的。常常花道得出公差跑的不見人影,水戶只是打電話問問,然後掛上電話,一個人坐在家中看電視。
不去追查行蹤。不去追問出差是真是假。即便花道喝醉了叩他,也只是開車去接,一句不多問。
那麼這是愛嗎?
連續劇裡女友狂叩戀人、男友質疑女方,你爭我吵。說今天跟誰出去、說身上香水味兒哪裡來、說你出差去了哪裡、你出差跟誰去的、是真的還假的、跟誰喝酒這麼晚回來、跟誰喝得一身醉。我一個人在家很悶你都不陪────
水戶失笑地搖頭。許是電視看得多了吧,連這些無聊對話都背得耳熟能詳。呵。
劇裡女生抓了男生的手臂,尖銳指甲刮出血痕。男的變臉拿椅子就摔。女方被推倒在地,桌子被掀──一團狼籍。
很愛很恨很激烈很不罷休。這個才應叫做愛吧?所以花道跟他啊,真的不是愛。
他沒說過我愛你。甚至沒有我喜歡你。花道也是。
所以這不是愛。不是吧。應該不是吧……
花道。
我們不是愛吧?


高中的時候他真的以為這個人要被搶走了。畢竟四面楚歌誰都虎視耽耽啊。那個流川那個仙道那個牧還有其他幾個隱性的傢伙,誰不是瞪大眼盯著這花火少年不放?
每天每天看著花道臉上的笑。慢慢的,那笑容變了,不是以前的那個紅髮打架不良少年。慢慢的,有什麼東西不一樣了,不是曾經那個一個不爽掀桌扁人的紅髮櫻木。
每天每天看著。一直都看著。水戶覺得好奇怪。明明就是同一個人啊,眼睛鼻子嘴巴五官都是他,可為什麼卻已經不一樣了?為什麼覺得已經不再是那個他?
還是帶著笑,帶著寵溺,半玩笑地跟高宮大楠那麼鬧他──鬧得他真氣了一人一個頭槌。啊。水戶想,這才是那個紅頭髮的花道。雖然額頭一個包很痛。
以為這個人要失去了──結果。呵……結果命運在讓人最意想不到之處來個大轉彎。那個人啊……他的背傷了。呵呵,他的背傷了,而且很嚴重吶。
花道,你的傷很重吶。
離開籃球隊後他從此不再提籃球的事,包括相關的一切人事物像被他上鎖鎖在了某個角落,誰也碰不得。包含自己。
畢業後高宮大楠上了大學,他跟他留在神奈川,兩個人租了間房子同住,甚至在同個地方打工。
一陣子後覺得這下去不是辦法。於是一起去了東京,他進公司做企劃員。花道夜裡開始進修。然後幾年時光,自己升成了企劃主任,花道成了公關主任。依舊同一間公司,依舊不離形影。
薪水調高了點。但誰也沒提過搬出去,還是兩個人擠一間公寓。
日子過的很太平,兩個單身漢的生活倒也逍遙自在。前幾年花道接到邀請卡,回了湘北高中一趟。他獨自坐在公園裡靜靜等待。最後花道回來的時間比他預計的快。
「你開心嗎」
花道只是笑著說無所謂。
又過了段時間。花道常常被約出去,有時回家時身上帶著酒味,惹得水戶皺眉。
「怎麼不叫我載你」
花道半醉躺倒在沙發上,咕噥幾句。「反正無所謂啊」。
真的無所謂嗎……花道。你可以無所謂啊,我……我好像不行呢。
沒多久他又回復成原來的模樣。是誰約他出去的?是誰約他的呢?水戶在心底納悶,但什麼也不問。


決定入院那天其實沒想過告訴他。可不知為什麼他還是知道了。
紅著臉,紅著眼眶,站在病床前怒著聲。「為什麼不告訴本天才!?」
水戶笑笑。「沒事就不想說了。」
「你最好是給本天才真的沒事!!」
病床上的水戶苦笑。還是那個櫻木啊,怒吼聲大到連護理站的護理長都現身關心。
被警告不許再大聲後,櫻木訥訥地坐在水戶病床旁,抓起了他的手,溫度火燙火燙的。
「怎麼了?」
櫻木看著窗戶外頭,很明顯心思不在上面。於是水戶又問了一遍。
「花道,怎麼了?」
窗外天空藍的出奇,跟當初的天空好像。
「……如果……」
「嗯?」
「洋平。」櫻木正視他。「如果我當初──」
「你應該知道,」水戶笑著打斷他:「這世上是沒有如果這回事的。」



出院時櫻木來接他,水戶把一個旅行袋的衣物提在手臂上,惹得櫻木直發火。
「我提就行了!」
他笑看著櫻木粗魯地把旅行袋扔進後車廂。
「回家吧。這醫院的酒精味刺得本天才快受不了。」
水戶訝異地看著櫻木替他開車門,臉上彆扭的神情像是直想給誰人一頭槌。
「喂喂…我可是病人啊。」真一個頭槌下來還得了。
「本天才會把這頭槌記在牆上,等你好!」天才櫻木花道笑得惡狠狠的。


“手術很順利”
“可是水戶先生……很抱歉,就算進行手術也只能延長你大約三年的性命”
“對不起。也許三年後醫學會更發達的……”
水戶凝視窗外流逝的景象,一言不發。
我們之間不是愛情吧?
可是我們是呼吸,對不?
我們是空氣……是生命……至少啊花道,你之於我,是這樣的存在。
那我之於你呢?
花道。
我以為我要失卻你了,你知道嗎?
我以為你要被籃球搶走了,你明白嗎?
可是你的背傷了……可是你的背傷了……我很傷心你的背傷了。真的,實話呀,花道。
可是我也高興你的背傷了………你會恨我吧?如果你能懂得。
──可你永遠也不會懂得了──



窗外的太陽像個紅色圓盤,掛在半天高的地方。
水戶想著,按下窗戶,夏風吹進車內。
「幹嘛啊?」
「沒。有點悶而已。
「病人還吹風……」


有些人的錯過成就了某些人的不錯過。
有些命運捉弄成就了某些人的願望。
可是不錯過之後呢?可是願望成就之後呢?命運就此注定了嗎?
那個熱夏午後,有個少年在自己眼前跳躍如飛行,耀眼若天使。灌籃的聲音巨大到似乎整個籃框都要毀壞。水戶當時真的覺得自己會記住這一幕直到死亡。
然後他真的接近死亡了。
然後他想起了這麼多年來跟另外一個人糾不清的關係跟情感,一直不曾說出口過。
然後他恍然地發現──其實誰都沒有贏。無論是流川仙道牧還是他,全都一樣。
原來他們最終都錯過────────────





【番外】

其五:櫻木花道

其實生活就這麼簡單。櫻木想。
跟狐狸打架、跟刺謂嗆聲、跟老頭子挑畔。看見晴子小姐臉紅一下、跟洋平喝酒吃拉麵,然後打球。
簡單的生活讓人無欲無求反倒易滿足。
櫻木沒想過有失去這生活的一天。
所以背傷了。
所以放棄了。
所以他的人生──大不相同了──


離開籃球不傷心嗎?誰這麼問過他,他的反應是一個頭槌。
愛上籃球是件很偶然的事。所以離開籃球也變成了偶然。
還是注定?
不。他不知道。也理不出頭緒……向來負責理出頭緒的人不是他啊,是洋平。
是洋平。
遇見洋平也是一件生命中的偶然,所以會不會也有那麼一天……跟失去籃球一樣失去他?
櫻木不敢想。
那天午後他決定不再碰籃球這東西,這輩子都不要再碰。於是他離開球隊,然後就這麼平平淡淡過完高中生涯。啊…有時走在路上還會有不識相的陌生路人指著他的紅髮說就是那個人,那個人以前籃球打的很不錯。
“以前”。哼……已經是“以前”了啊。
通常這時候他會給對方一個頭槌直擊,除非女生才有例外。
畢業後跟洋平在神奈川打工。其他三個好友倒是上了大學……有種被背叛的感覺呢。啥時候唸的書啊?竟然敢背棄本天才……還是洋平夠義氣啊。那時候他抱著洋平說了句「你不會跟那三個傢伙一樣離開本天才吧」
洋平最後回答是什麼?說實話他真的記不得了,記憶裡只有喝太多吐了洋平一身的印象。
存了點錢相約到東京打天下。洋平先進了大公司,嘿。能說什麼呢?他畢竟是洋平、櫻木軍團的軍師、天才櫻木花道永遠的好友兼死黨啊。自己進修了兩年也考進同一間公司,不過總懷疑洋平有在背後使力過。
因為那是洋平啊。把本天才擺第一位的水戶洋平。
工作挺好玩的,比想像中有趣。每天跟幾個傢伙來來去去就有錢領的滋味還真不錯。幾年過去了,還是習慣賴在洋平身邊……也會怕呢。有時也怕洋平不耐煩了趕自己出去。
接到彩子大姐的邀請卡回了神奈川一趟。大伙兒變真多──那個彩子大姐當媽了啊、大猩猩是國家隊長、宮城根本就是妻管嚴嘛,木暮好像在國家機關當會計師?三井也是國家隊的……安西老爹還是一樣,沒怎麼變。
那隻狐狸……搶了本天才的位置,現在是國家隊前鋒。


偶然遇到仙道後不能說是不吃驚。這頭刺謂啊……沒想到竟然沒打球了,而是改行當醫生。怪!雖然不甘心,可明明那傢伙就是個該打球的人才吧。再目白的人也看得出他的天份……
後來就是一股火氣。
有沒有搞錯啊?他想打卻打不了、他能打愛打卻選了不打!?這人生太不公平了吧?憑什麼那隻刺謂這麼好命而自己就非得這樣任由命運捉弄??憑什麼!?
跟仙道重逢後櫻木獨自去了籃球場打球。夜裡,回了神奈川,一個人。
跳躍如飛翔──接著背肌抽痛,整個身子從空中跌落……櫻木躺在了地上,雙手輕握成拳,直盯著天上那輪半月。
憑什麼……
憑什麼……
後來就決定躲這個人。天才總是說到做到的,一如當年說不打就一口氣全斷了不打。這次也是,說不理就不理,十天半個月不接電話,還是響估不停,火了。乾脆把手機丟到水溝裡,直接換一支。
洋平總是什麼也不說的。只笑著問一句「怎麼又買新手機了」。洋平總是這樣……還是該說永遠這樣……溫柔像四月吹來的風,輕柔帶給自己平和的情緒。
鐵了心躲刺謂一躲就是一整年。要不是洋平正巧住在那間醫院……啐。這輩子也不會再見吧?反正也稱不上什麼好交情的……無所謂啦,對吧?櫻木這樣想著,但仙道抓住他的手,在醫院外頭。抓著自己,頭一遭看見……向來冷靜的傢伙失控算不算是種另類收獲?當仙道抓著自己大叫「為什麼為什麼」的時候,櫻木覺得真的恍忽了,一瞬。
──好像又回到少年時代的一瞬。
他抓著他,久久問出一句「如果」。
這句如果把櫻木從過往打進現實。沒等眼前人說完,狠狠一甩,櫻木覺得自己真是有些殘忍,只給了一句「沒有如果」就閃人……連抬眼直視仙道的眼睛都無法做到。
無法做到…呵呵,沒想到天才也有不敢做的事?
後來心裡總是覺得很亂……也許是長年來被壓抑下來的渴望突然勾起了什麼吧……自己開始期盼一些不可能的是,而且開始想著“如果”──喂!明明都跟刺謂挑明了說“沒有如果”,為什麼自己還會去想這種沒用的事情?這不是很沒意義嗎!?
煩了就跑去問洋平。洋平啊,你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本天才很討厭這樣啊。
洋平穿著白色病人服,嘴角還是帶著那抹輕淡的笑。
「這世上是沒有如果這回事的。」
一句話就斬斷櫻木的妄想。他笑笑想著真不愧是洋平,強!可是為什麼覺得洋平眼裡有什麼東西看不明白?為什麼覺得自己眼眶熱熱濕濕的?還沒開口說什麼呢,下午就要進手術房的洋平直接伸手把天才壓進懷裡,低低說了一句什麼「別哭」。
誰哭啊誰哭啊,天才是不哭的,除非你灌我兩罐威士忌就有可能發酒瘋……
好好好。天才是不哭的,我沒說你哭啊…是我發神經而已……別把我的手術衣弄濕,穿脫很麻煩的……
知道知道啦……臭洋平……


沒有心理準備下被公司推出去上戰場。喂喂喂~~這個叫做走後門啊~~本天才實在很不想干這檔事,可上面說不干就走人……XXOO,不做也沒差,可不甘心!結果,老頭子就這樣坐在黑色沙發裡瞪著本天才──
「哇!老頭子你竟然當上議員!?」
櫻木大叫出聲忍不住得意忘形。本天才的朋友是個議員哩~~~老頭子最近過的怎麼樣啊?……本天才到什麼地方都是天才……洋平當然陪著我啊……
那一次的會面變成近況實談,被老頭子問了一堆”過的怎樣“、”過的好不好“……問了又問,好像他過的好還不好跟他關係很大似的。拜託,他們有那麼好交情嗎?請他吃飯當道謝,嘿…公司錢嘛不花白不花。紅酒來瓶最好的~~~~
唔……老頭子怎麼有兩個……你……喂誰醉啦……干什麼拿本天才酒啊--喂喂喂!老頭子就是老頭子,本天才還要喝--
啊?後悔?說什麼東西──噁……跟水戶在一起嗎?這什麼鬼問題又問?我當然跟洋平在一起,你問什麼意思的……
什麼喜歡??中年人你喝醉啦?我跟洋平都是男的……你以為我是同性戀啊?你家住太平洋啊--洋平喜歡本天才?神經啦。我跟洋平是兄弟──啊好煩一直問,本天才要、要回家──沒醉沒醉,你別扶我--


清醒之後跟老頭子的對話鮮明了起來,接著便不可遏止地重複回想。
「洋平……」
「嗯?」
還是跟以前一樣的笑容……肯定是中年人搞錯了。「沒事啦,本天才晚上要吃義大利麵。」
「好好好。」
可是打從那次之後就常常盯著洋平到發呆,洋平笑著罵說「你偷窺狂啊」,可是沒法子,眼神不受控制一直飄到洋平身上,有時還會不小心看到洋平說他已經全身發毛。
去!有那麼誇張嗎?
“你喜不喜歡我”這種話櫻木是死也問不出口的。所以啊,沒問,就是沒問……可是沒差吧!沒關係啊?反正洋平會跟他在一起永遠永遠的,就像高中時一樣,要永遠在一起,絕對不分開。
不用問了啊。洋平一定也是這麼想的對吧?對吧對吧!干嘛問多尷尬?反正洋平會一直在天才身邊,管他別人中年人說什麼有的沒的,都不會改變這個事實!
於是櫻木就沒問了。連一次也不曾開口問過。
──────直到水戶去世那天───



水戶去世那天,也是夏日,也是午後。
星期六,週休。
很熱,很悶,海島型氣候讓整個日本像烤箱一樣,熱到想飆國罵。
櫻木說要買冰淇淋回家吃。水戶臉色有些怪異,還是笑著說“順便幫我買杯巧克力口味的”。然後櫻木就出門了,走到半路才想起沒帶錢──洋平啊,你怎麼不跟我出來?你是我的錢包耶……邊抱怨邊折返,才一開門。
──只是開了門。
水戶就直直倒在地板上,櫻木覺得自己的心臟也同時停止了跳動。


辦完喪事後櫻木獨個人再也待不下去那間公寓,處處是另外一個人的影子,快把他逼瘋。所以搬家吧。很好很好,洋平不會想把本天才逼瘋的,搬家就沒事了……
整理東西到一半看見一本淺紅色的日誌。順手拿起一翻──唔?洋平的字??呵呵…洋平不會是偷藏了什麼秘密不讓自己知道吧?櫻木邊想邊坐在地板上翻看起來,一張有點舊跡的相片掉出來,撈起一看--打籃球的自己?
好像是…跟翔陽比賽那次……什麼時候偷拍的……

【…沒有說過我愛你……我們這不是愛吧……】
【……這不是愛吧……花道……這不是愛情吧……】
【……對不住啊。花道,對不起你的背傷了我很開心……對不起我又難過可是又開心……對不起我不夠格當你死黨……】

整本日記花了櫻木一天一夜時間才看完。地板上、實木的,很涼。櫻木大字型躺在地板上,臉貼住地面,一陣一陣冰涼。
溫熱的淚水一行一行向下順著地心引力滑落。
那本日記被牢牢抓在手上。
……笨洋平……
沒有你之後,天才這麼心痛這麼不想活又非活不可的感受……不叫做愛嗎?你不在之後……天才這麼痛苦這麼想死又要為了你活著的痛……這不是愛嗎?你走了之後,天才這麼不幸福不快樂不想笑還硬要裝出笑臉不讓人擔心……這也不算愛嗎?
笨洋平。還有笨蛋的自己。
如果這不是愛…如果這並不叫愛……那什麼才夠格被叫成愛情?
洋平。
你跟本天才……也許都好笨的……竟然一起錯過了可以幸福的時間……明明相守這麼久這麼久了──竟然一塊兒錯過了可以更加幸福的機會……呵呵呵~~哈哈哈~~~我們都是笨蛋哩……
淚水在櫻木臉上匯聚成流,滴落實木地板上。


於是那個夜裡,趴在地板的櫻木想起了很多年以前,不知道塞到腦子裡哪一處保管的回憶。
某個夏日某個午後,紅髮的自己高高飛起重重跌落。
那人問話的聲音好輕,像雲;問話卻是好狠,像把刀插進了心頭。
“還要再打嗎?”
紅髮少年抓著球看向他,黑髮少年依舊淡然微笑一如四月春日微風,金色陽光照耀著少年容顏,他覺得那笑容裡似乎有淚有哀傷。
於是櫻木那股滿腔的怒火與不甘頃刻間便在那抹笑容裡面獲得平息。“不打了”
還記得是這麼說的吧。
“本天才永遠不打了──”


也許打從很久很久以前,在誰都還不懂得的時候,某一個如同四月春日的黑髮少年,眼瞳裡便只有一個紅髮少年。
也許直到很久很久之後,在已經來不及開口的時刻,某個紅髮男人才終於懂得某一個少年的愛情,那份未曾出口的愛。
也許他們可以幸福。
也許在那個夏日午後裡,命運把紅髮少年推向了溫和的黑髮少年。命運選擇了把他交予他。
他們本來應該可以更加幸福沒有遺憾。
可是最終也許──────他們只是錯過………………



---------------------------------------------------------------------------


【極短篇,番外的番外】


[如果──]


櫻木回到神奈川的消息很快傳遍昔日湘北人的耳中,速度快的跟當初洋平去世的消息一樣。
他辭去工作在神奈川定居,找了份打工兼差,生活倒也過得去。因為水戶留下不少保險金,在對方不知道的情形下,收益人全是櫻木花道四個字。
水戶過世一年後,櫻木把他的墓從東京遷往神奈川,一個人辦完全部的事。當工作人員全都走了之後,只剩下紅髮的他獨自站在墓碑前,佇立無語。
「白痴。」
某句低低的叫喚,語音輕柔至極,好像怕再大聲些就會傷了人似的。櫻木轉頭,站在兩步之外的俊美男子正是流川楓。
勾不出半分昔日隊友重逢的笑意,連反唇相罵的怒氣都沒有,櫻木只是轉身就走。
「白痴……」
跨出半步就被人自背後環抱,高大的身子怔住,沒有再動。
臉上還濕濕熱熱的。
流川環抱住櫻木的那雙手臂加重力道,緊得能讓人發痛。
「…干什麼……狐狸……」
輕淺的嗚咽聲自風中飄落,櫻木動也不敢動,沒法相信自己的耳朵,更加沒法相信那風裡傳來的哽咽。
「喂……」覺得自己後背有些濕氣沾上了衣服。「狐──」
“你在哭嗎”
他終究沒有問出口。
流川收緊手臂抱住他。「‥‥白痴‥‥」
無法用言語形容他的淚是如何震撼了自己的心,只知道必須--也渴望--抱住他,抱住這個渾身哀傷的白痴。
“你不要哭”
流川沒有說出口,連自己何時濕熱眼眶也不自覺。
「狐──」
「我在替你傷心。」流川的聲音悶悶自身後傳來。「……白痴……」


我在湘北高校教體育,還差個副助教。
你什麼意思啊?本天才可不屑當狐狸的左右手!
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好幾年……好幾年……白痴…
本、本天才又沒叫你找我──你幹嘛找我?
因為我喜歡你。
!?
你忘不了水戶…就不要忘,我可以讓自己無所謂……我也知道你永遠不可能忘記他……可是我愛你…
──臭狐狸別亂講話!!
……我愛你……
別過來──放手放手!抱我幹嘛啊你──
……我愛你……花道,我終於敢對你這麼講了……我愛你……



淡淡的輕笑聲響起,天空裡什麼也沒有,只有一朵飄來的白雲稍稍遮去夏日的炙陽。
人生不可以重來,誰都一樣。
可是如果能有第二次機會呢?
如果有第二次機會,我們會不會把握?我們又能不能把握?

  L - 黎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