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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花]午夜的童话

作者:妖精鸟 2010-05-25, 周二 21:20

今夜又在这班那班
来回这段地下铁
看着人来人往
寻找一个熟悉的背影
时间随着行人缓缓后退
仿佛又看见你的脸
地下铁赶快飞
被风吹了发尾
让人颓废
外套上的雨水在脸上排队
也不敢吹
忘了也无所谓
地下铁赶快飞
我的爱人有点累
我有点醉
我的终点永远在你的下一站
你赶快睡
轻轻靠着我的背
这些年来早就习惯送你到挥别
你也一直以为下面才是我的终点站
我在下个出口等待
最后一班加程的地下铁



午夜的东京街头是绚烂惊艳的,有些淡泊的寂寞。
穿梭在人群间,竟有丝丝冷风在流动。
钻进地铁站,一股暖湿的空气袭来,一秒钟的不适。
沿着扶梯而下,穿过长长的甬道,拐弯,一列熟悉的蓝色的地铁。
有些迟疑,终究还是上了车,自动门在身后缓缓地关上。
车厢里零星的几个人,这个时间,乘车的人很少。
在左边的尽头坐下。
旁边,是一个年轻的男人,带着耳塞,闭着眼睛,散发着沉静的气息。


我一个人在东京打工,一个人住,一个人生活。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每天晚上,我都会坐同一列地铁回家。
同一节车厢,同一个位置。
遇见,同一个人。
一个很爱睡觉的人。


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能睡的人。
在我们认识的4000多个小时里,他全部都在睡觉。
其实,我们并不算真正的认识。
我们没有说过一句话,不知道彼此的名字,我想他甚至连清醒地看我一眼也不曾有过。
或许他根本就不知道我这个人的存在。
因为他总是在睡觉。
每天,我都会在同一列地铁上碰见他。
每天,他都在车上睡觉,塞着耳塞,低着头,永远也睡不醒的样子。
每天,我都坐在他的旁边。
每天,他都会不自觉地靠到我身上。
每天,他都靠着我一直睡到最后,然后在到站的那一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特别准时的生物钟,就象定了闹铃一样,很是有趣。
他总是懵懵懂懂地醒来,懵懵懂懂地下车。
有时他也会懵懵懂懂地说声对不起,但我不确定他是否真的在对我说。
他的声音很清冷,迷迷糊糊得象梦呓一般。
他的眼神总隔着一层浓雾,飘飘渺渺的没有焦距。
他根本就还在睡,压根儿就没清醒。
有时我真的怀疑他到底有没有清醒的时候。


其实,我是在他上一站下车的,可是……
最初,我也曾试着想要把他叫醒,但是看他睡得很舒服的样子,又不知道该怎么做了,迟迟疑疑,便错过了站。
后来我也就放弃了。
反正我的身体很好,就让再多靠一会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也就随他去了。
于是,我的终点变成了他的下一站。
每天,我都会看着他半睡半醒的背影消失在站台,然后在下一个站口,坐反程的地铁回家。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很傻


我有足够的时间来研究他。
我们靠得最近的时候,我们间的距离只有0.01公分,我可以很近很仔细地看他。
他长地很好看,皮肤很白,凉凉的,很舒服。
他的刘海很长,每次都垂下来挡住眼睛,有一次我悄悄地给他拨开过,头发缠绕指尖的感觉很柔软。
他嘴唇的线条很优美,可总是抿得很紧,让他看起来很冷傲得样子,他一定不爱理人,又或许话很少,说不定只会骂人,我想一定是这样的。
他身上总有股好闻的,淡淡的洗发水的香味。大概是习惯了的缘故吧,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也开始用那个牌子的洗发水。
他身边总带着个篮球,我想他是打篮球的。知道他是打篮球的后,我突然觉得很亲切,我从前也打过篮球,后来背受了很重的伤……不过,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是因为训练很累的关系吧,所以他才老在车上睡觉。
……
我用了很多很多的时间来认真地研究他。
不过,他并不知道。


我常常和他说话。
其实那不过只是自言自语,因为他根本就听不见,他总是带着耳塞,听着CD,睡得很沉。
可是我还是不停地说,每天都说。
或许,我只是单纯地想找一个人说话罢了。
我对他说我不喜欢东京,人很多,天气很冷。
我对他说工作很辛苦,但这就是生活。
我对他说上司长得象猩猩,其实也有温柔的一面。
我对他说同事们都很好,可我还是想念家乡的朋友。
我对他说有个女孩很可爱我很喜欢但我没说。
我对他说……
我对他说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事。
我不在乎。
反正他听不见。


有很多事情在一天一天地重复,也在一天一天地改变。
到后来,我也弄不明白了。


只是今天……
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铁,同样的车厢,同样的位置,同样的人……
他同样靠在我身上,睡得一如往常。
只是,只是……
我没有再看他,我没有再说话……
望着漆黑的窗外,偶尔,冰凉的玻璃上反射过一道一道苍白的光。


还有3分钟,他就到站了。
只有3分钟了……


“我……被调到NY的公司去工作了……
明天……明天的飞机……”


这是和他说得最后一句话了吧,虽然从一开始他就一句也没听见过。
胃又开始痛了。
抽搐似的痛。
我从前不胃痛的,那年背部受伤以后,胃就开始痛了。
我想我的胃和背一起摔伤了。
可是医生偏偏说我的胃很健康,真是奇怪。


还是到站了───


奇怪,他今天居然没醒,不舒服吗?!
要叫醒他吗?
还是算了……


地铁又启动了───
就这样一直坐下去,也挺好的。


就这样,一直下去,没有终点……


可是每列地铁都有自己的终点,没有任何一列能够例外。
所以,终究到了下车的时候,已经,无路可走。


还是,要走了啊!


一只冰凉的手握住了我的手,转过头,是一双散尽雾霭的黑眸。
原来,雾霭后面是一潭很深很深的清潭啊。
冷冷的,却让我感到莫名的温暖。


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拉着我跑下地铁,坐上了反程的那班。
没有放手,也没有说话。
只是那么,静静地坐着。
靠在一起,坐着。
我没有再看他。
已经,不需要了。
那双黑眸已映在了我的记忆里,我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回忆。


那天晚上,我们坐了一夜的地铁。
这班到那班,那班到这班,来来回回,回回来来,仿佛要把一生的时间一次坐完。


还是,要走的啊。
午夜的童话,只存在于阳光无法透射地底,走出地铁站,童话就会象美人鱼的泡沫一样消失在清晨的阳光中。
可是人,却必须走出地铁站。


还是,要走……


但那只冰凉的手,却依然拉住我───
“我会去美国打球的。”


什么?!!
呵呵,我竟忘了,全世界都有地铁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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