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Skip to Menu
  2. Skip to Content
  3. Skip to Footer>

[仙花]未命名 仙花日快乐

(2 次投票)

作者:双儿 2010-06-08, 周二 22:35

抬起眼睛,看到老西门上面轻浅的斑驳颜色,是岁月的感觉。从来也没有想过的酸涩沿着指尖爬上灰白的石膏──

花道。时间已经过去了好久。


××


仙道第一次见到樱木,是学校里的暑假。那个夏天热的一切都没精打采,树叶尖上的绿色都蔫黄了,知了也不叫。他一个人坐在浅野老师的画室里拿着画笔,面前竖着一块中等尺寸的画板,还只完成了一半。

他咬着笔杆子,低着头,那是令眼睫倦怠的下午四点。他偏着头看着不远处的那堆静物──其实并不是画不下去了,却不知为什么想停一停,也许是那个苹果摆的位置不大对,要是再往左一点,转一转,也许能看到背后可爱的颜色……

唔……眨了眨眼睛,嘴角一瞥。来了这里有6年了呢,从附中到大学,有够久的。可是就是那种即使不开心也不会抱怨的个性,脸上的笑意便是独处的时候也不会改变一点点,更别说会发出难得的叹息了……

这是一个深深隐藏自己的人。当然,……也不尽然。


门外传来清晰的脚步声,跟儿鞋的声音,是女人。会是谁?接着立刻,他听出来,这是两个人。


“叫你别踩着鞋帮走路!”是浅野老师的声音,无奈而气恼,意外的没有一贯的清爽。

“可是很热!”

仙道站起来。那个抱怨听起来就是直接而率真的,年轻男孩子的声音,隔着门有些模糊。然而很好听。呃──应该是浅野老师前阵子提起来的外侄,名字叫什么来着?过来念高中的,应该是吧。不知道有没有传说中的那么难以应付?


门开了。浅野先看了看仙道,一边把大包小包的购物袋放在一边的课桌上。“花道快进来帮忙!”她一边忙一边说着,“把聚丙烯的颜料都放在这个柜子里,然后把我的书和画册放在这边桌上。……仙道,这是我外侄樱木君,以后就叫他花道就可以了!喂,还有我的螃蟹,放这里……这里这里!对。”


樱木好不容易才把东西都放整齐。他高高的个子,身材匀称。仙道饶有兴致的看着他,有趣,这男孩子留了一头红发,乱蓬蓬的,看上去颇为……不良。


“浅野老师好。”仙道站直了身子,“千口的作业已经交由森川老师过目了,最后的成绩还要浅野老师给出,森川老师说明天会过来。”

“好啦我知道了!”浅野的眉毛皱了起来,其实她只是三十多岁而已,还没有脱了年轻人爱玩的脾气,“成天就是工作工作,这些学生的作业都让我烦心死了,又过来一个恼人的包包!”一边说着,一边就狠狠拧了樱木的胳膊,男孩子痛得一跳。

“姨妈……”他拖着声音叫,“我的雪糕都化掉了,快点让我吃!”

“好好好!不许吃到衣服上!”


仙道只是笑看着。男孩的模样也长得不凡,眼睛是夹着金彤的黑色,很大很圆,嘴唇是丰润的。一种莫名的感觉涌上来,仙道不在意的用画笔杆子敲了敲椅子的边──尽管一时间有点失神,却一定不会泄露些什么。

如果那时候就能知道以后发生的,无可避免的,定然会发生的一切,也许,就不会笑得那么那么的轻松不经意了。



“咦,你的头发很奇怪。”樱木拧着冰棍吃的很努力,雪糕水化了流在了下巴上,还是光洁圆润的,孩子的下巴,和他的身材颇为不衬。浅野有事情出去了,说是等下回来,樱木含糊的叫着姨妈再见,注意力就转移到仙道身上,“是用发型水弄上去的么?”他看着男人高高竖起来的头发。

“嗯。你是樱木花道吗?”仙道礼貌的笑着,就是对待小孩子的那种表情,“我叫仙道彰。”

“……仙道彰。”樱木用袖子擦掉因为已经化掉而流在了下巴上的奶油,“可是,我要叫你刺 头。”

两人于是七七八八的随便聊开。

……


“那你毕业了之后要去东京咯?”樱木说了这许多话嗓子有些干了。

“也许。”仙道微笑着,不落痕迹的打擦边球。

樱木静静的看着他的眼睛,仙道忽然有些尴尬。这男孩的眼睛清亮坦白,会让自己这种类型的人觉得有一点点的──为难。

“东京。”他忽然转开了头。又过了一会儿,“那我去东京玩可以么?”

问得很认真。而且凭着仅仅一个小时的交情,也问得很自然。

“好。我招待你。”



那个下午他们聊的很愉快。而且因为浅野老师一直到黄昏才回来的缘故,仙道还给樱木画了一张速写。他让男孩倚着窗坐着,很简单的姿势──可是樱木觉得傻。

“画完了没有?”

“还差一点点……”仙道的眼睛瞇起来,看着那个在夕阳的光辉里渐渐变得金黄色的剪影。

“慢死了……”樱木不安的抱怨着,肩膀很痒又不敢抬手去挠,怕是失了一个“模特儿”的职责,“你这个不叫‘速写’叫‘龟速写’啦……哪有人画速写要5分钟的……”

“……”没奈何。


OK。仙道把画板举得远一点,炭笔随手放在一边。图片里的画像显得更加年轻,他纤毫不差的把握了樱木的感觉,就连微微蹙着的眉心和那个烦躁的表情都惟妙惟肖。樱木已经冲过来要看,仙道把画板转过去给他。


然后樱木笑了。


浅野老师回来的时候,仙道正坐在地上拚命揉自己的额头──现在的小孩子都这么没礼貌么?刚才他因为看着那张速写讲了一句“花道你果然还好小”就被狠狠的瞪,接着给赏了一个威力十足的头锤──痛,然而,却很开心。


明天再过来。红色的脑袋消失的时候,他跟在后面这样说。

“不一起走么仙道君?”

“不了。老师先走吧我再……等一下。”


不行了。手……很痒。仙道从画夹里抽出来一张画了一半的油画,这是他一年多之前画的,纯粹印象派的风格,一个女人歪着头枕在桌上,头后面是一个巨大的水晶球。他还能记得当初落笔时候心里兴奋激动的感觉。然而只画了一半就不能再继续,死活都找不到那种感觉……那时候仙道内心有点急,甚至尝试着换换啤酒品牌和所抽的烟……

又回来了。仙道拧开房间里的灯──那时候费尽心机也找不回的感觉。他仔细的把画夹好在画板上,手指尖轻抚上去。很好。于是转身去拿颜料和画笔。

作画的时候,那些内敛的思绪通通充斥在胸臆。其实自己也并不是真的淡然不是么?至少在今天……很不一样。


第二天樱木果然来了。仙道一夜没睡,胡茬儿冒出来匀在下巴上,有点憔悴的样子,然而眼睛里都是兴奋。他让樱木等在一旁,于是红发男孩在一边静静的看。

剩下的部分几乎全是用相当饱和的红色涂满了,在画面中显得夺目眩亮,层次感很突出,却奇迹般的效果很好。

“怎样?”中午的时候,他搁了笔退后一步,颇为自信的问。

“……”樱木耸耸肩。他其实不懂得画,印象派云云,更是不明白。“这里,她手指的形状……”他凭着直觉简单的说着,“还有鼻梁的地方……”

“嗯,”仙道点点头,这两处是他在以前的地方涂了新的东西上去。画画终究不能是只靠激情的东西,技巧上,一切都有待提高。

“我喜欢的部分是发卷的地方……还有裙摆上的图案……还有这些东西,不知道是什么。”


“……很好看。”最后他评价一般的说着,笑声轻轻从嘴唇里哼出来,好像不好意思。仙道发自内心的微笑,站在那里在只看着他,完全不讲话。房间里都是油墨的味道了,腥腥的刺激着嗅觉,却安静流畅。

樱木大概是真的不好意思起来,于是仙道踢踢画架腿潇洒的把画板收起来放在屋角。“走,吃饭去。”他打开门,然后不落痕迹的搂住他的肩膀。



七月底的校园非常的……空落。仙道一手搭在樱木肩上,主干道是一条长长的下坡路,就只有他们两人而已。

“我有没一身汗味?”

“……有。”

“呵呵。”仙道拉起来T恤的前襟,没错有点湿湿的,破坏形象。“今天怎么这么早过来了?


他转过头去看他。男孩虽然只是国中毕业,个子却着实的高,几乎快赶上自己了。这个距离,脸靠得很近,仙道能看清他脸庞上起伏的浅色绒毛……还是小孩子。

“姨妈去了森……森川(?)老师家,说让我自己安排。”

“唔。”仙道摸摸鼻子,然后把手重新放回他肩上,心里暗暗好笑。估计这个小孩在这边认识的人还太少吧。


“刺 头?那是什么?”

那是一座摆放在主干道旁边的小型大理石雕塑。学校里有很多,不少美朮学院也都这样。

“这是──‘黑暗中的方向’。”仙道停下步子举起手来,试图解释着,“小孤儿在门口等待星期六的到来,稚嫩的脸上满是和年纪不相称的……嗯……茫然不欢……他固执的相信父亲会在星期六出现,带他离开。即使是被嘲笑……也要坚持这荒唐的等待。因为在悲伤的年代里,生命本身的热诚,便会指引给人暗夜里唯一可寻的方向。”

他停下来看着他,斟字酌句的,嘴角还轻轻的拧着。“大概……就是这样。”

“哇噢。好深奥。”樱木踢踢脚下的小玻璃片,它在阳光下闪着光。他低着头有点笑意,心思一目了然,明亮俊朗的样子。“嘿嘿,不过你讲的这么……呃,还真有点肉麻。”

“噗,没错。”仙道耸耸肩。

然而男孩再看往仙道的眼神里终究是又多了几分崇拜的神色。“肉麻的刺 头……”

仙道转开头一阵暗自得意,心里却反而虚了,“我们走吧吃饭去。”


“你相信有鬼么?”再上路的时候,樱木问。真是孩子气的问题。

“信啊。”仙道坏坏的回答,“其实我就是鬼呢。你看,这周围都没有人,就我和你,地上还只有你一个人的影子……”

樱木立刻低头去看。接着不出所料的恼了,“我说真的!”

“好好……”男人举起手做了一个投降的姿势。认识两天的感觉应该是这样的么?为什么这么自然,就像是自己多年的小弟弟见到了一般,令自己从来都坚不可摧的防线都闹罢工,心里不由自主的柔软。

“我相信鬼。”男孩低着头看自己平稳的步子。顿了好久才继续说,“就算没见过,也信。”



那天依然玩的很晚,那天之后的那天也是,然后是许多天。花道一旦有空就往这边跑,就算姨妈在家也会编着稀奇古怪的理由。浅野很奇怪他怎么这么黏着仙道,然而知道这十五六岁的少年心性,也就由着他去了。


仙道告诉他校园里大大小小的大理石和汉白玉雕塑的意义,还有五彩缤纷的壁画以及年代不同的铸铜作品。有的时候甚至连他自己也讲不清楚,于是就胡诌乱扯一通,樱木却会听得津津有味。

樱木甚至会带着双份的便当盒跑来画室里找他。这段时间仙道画了很多。他尝试着画一些以前没有涉足过的东西,而后他开始用樱木当他的模特。一开始一切都很顺利──许久以来那种被灵感所丢弃的感觉一扫而空,只要看到那个夏天里穿着简单运动衫的红发男孩松松垮垮的坐在对面,画笔就会很奇妙的自动张开眼睛。

模特儿的水平也进步了许多。樱木会尽量保持不动,一边和仙道有一句没一句的瞎掰。有的时候仙道定睛看他,却许久都不落笔,男孩脸上就会些许的潮红起来,却又不敢回避掉自己的目光。而仙道,会非常仔细的画每一幅画,即使是速写,也不肯半分潦草了去。他把第一次那张速写送给了樱木,男孩颇为雀跃的收下了放进包包里,尽管依然嫌那张图里的自己不够“英气勃勃”些。


暑假结束的时候,两人之间已经相当熟捻,仙道无意之间就告诉了樱木自己平淡无奇的过去和以前的两次短暂的恋爱经历,也从樱木那里知道他国中时候好几门红灯以及被许多许多女孩子拒绝的糗事。他打趣他的时候会毫不客气的刺到樱木的痛处,红发男孩就会凶着脸叫唤,然后半真半假的扭打起来。


一天,浅野走进画室,仙道一张画了一半的远景图摆在角落里,人却猫着腰站在沙发旁边。──樱木正在睡觉。浅野悄无声息的走过去,发现自己一向成熟稳重的学生竟然在干一件极端幼稚又调皮的事情。

仙道的睫毛长长的垂着,笔尖在手指的掌握下微微颤动,抿紧的嘴角尽是专注。樱木脸上的油彩已经暗自成形,是一只小猴子的模样,线条是黑色的,又填了一些红色进去,惟妙惟肖,很可爱。

弯着腰的坏小子正在小心翼翼的抹着最后一笔。看来似乎是完成了,笔尖却还轻柔的停留在男孩的脸上──这一幕好像让时间都暂停了一般,仙道的脸还离得很远,却那么轻那么轻的呼吸着,生怕打碎了这一刻。真正的,许久。

“嗨。”浅野轻轻吭声。于是笔尖一抖。

“哎呀老师……”仙道一下子怔了,脸色明显的红润起来,浅野忽然觉得这家伙一向演技高超。“我……没有,是因为……”他用压抑着的嗓音低低的辩解着,怕吵醒了那无辜的恶作剧牺牲品。

“OK。”浅野笑得眼角的鱼尾纹都出来,“嘘,我知道。你个坏东西……”


仙道不好意思的笑笑,眼里的慌张渐渐敛去。毫无疑义,那时候的他,也还年轻的要命,年轻到不懂得那个珍贵得不能再珍贵的瞬间,是多么值得纪念和回味。

所以,才会自以为是的凭着那点游刃有余的风度而那样愚蠢而错误的,放开他。


妈的,我真的是一个傻子吧。


××

六年后。


仙道摇下车窗探了探雨。很小很细,一丝一丝的冰凉,在秋日黄昏原本干燥的空气里有那么一点点的舒服。仙道左手还掌着方向盘,右手伸向放在身侧的灌装啤酒──现在他已经能够辨认出市面上任一款啤酒味道里的细微差别了,这几年,酒喝得太多。

雨丝在车窗外静静的飘着,男人扬起头让自己能喝得爽快些。身上的皮夹克就牵开来,能够清楚看到前襟上的那个洞。这是多少年以前被烟头给烫的了?仙道还记得那一次他让樱木脱下了上衣转过身去,本来是想要好好的画一张人体的,自己却呆呆傻傻坐在那里抽烟直到烧痛了手指烟头掉下来。樱木脊背和肩颈的样子都模糊在烟的背后,只朦朦胧胧的,却让自己失了魂。

初初长成的少年转身奔过来讶意的拍掉自己身上的烟头,皱紧的眉头间有着不灭的孩子气,正如仙道一直在画里想清楚挽留刻画,却越来越心虚不得法的东西一般。


可是自己终究是不能。──放弃了绘画,跑去学雕塑,之后又转到室内设计,他笑看着樱木说真正好的东西他画不出来,也罢,做不了大师于是改作工匠。浅野狠狠的修理他,又急又气的挽留他,坚持解释自己对他绘画天份的信任……然而仙道还是要转。他可以温柔的对待浅野老师气急的眼泪,也可以真诚的讲对不起,可是他不能守着心里强烈的缺憾感觉,且这样继续。

这样任性的自己,对那天那个掉落的烟头愤忿了多久?仙道在那一刻回避了那双清澈的大眼睛,却清楚的知道自己骄傲的内心被划下了一道什么,而且一闭上眼就能看到,自暴自弃不做任何治疗。

樱木成了他的伤。


他躲着他,而他崇拜他。多无奈的关系。仙道在樱木毫不含糊的要求下继续留住在原来的宿舍里,因为那里离学校近些,男孩可以如以前一样常常去他那里玩。这是煎熬吧,显然。尽管他带来的便当越来越好吃,笑容也还是那样剔透飞扬。红发下的眼睛渐渐出脱为男人一般的英气昂然,高挑的身子也不再如小孩一般的单薄。可是现在仙道开始用尺和圆规画画了,他越来越沉默,深深的了解自己只要一握住那只自由的画笔,就会为了心口那个模糊中渐渐改变的身影而手腕轻颤。

“刺 头,你头发长了,立不住。”有一次樱木笑着揉乱仙道额上的发。

“嗯。改天去剪。”

“这样挺好看。”樱木俏皮的用手指把那些发丝拉下来,修长的手指在头皮上滑过。

“别闹我。”仙道拍开他的手,把他塞进破烂的单人沙发里,然后拿起尺和橡皮,强迫自己不去理会身边那个气鼓鼓的表情。


本来就不是那种会使劲揪住对错不放手的人吧。很多事,为了那些根本不用理清的理由,就自然不会去做。可是那滋味真的让人难受,他想着也许是身体欲望的缘故。

仙道交了新的女朋友,成熟漂亮个性洒脱的,可是他即使是和她在床上,也能感到日日夜夜之间那种胸口的堵。可笑吧,这是仙道彰耶。仙道彰怎么会屑于去做这样“不经意间的刻意”的事情?

但是他真的做了,一开始骗着自己说不是刻意的,之后骗着自己说看吧也没怎样,最后再对自己笑笑,说怎么当初一不经意就如此了呢。无伤大雅。


如此,因为仙道“不经意间”瞒着他的缘故,樱木对那个工艺美朮系的姐姐一无所知。男孩继续在学校里失恋着,有希,惠美,叶子,晴子……一个一个的名字伴着男孩气恼的眼神出现在仙道耳边,却不知男人藏在衣袋里的拳头如何的攥紧。


那是一场尴尬的暗恋。


啤酒罐空了。雨声一下子就大了起来。仙道摇起来了车窗发动了车子,今天他只想早点回家──shit,在公司的时候那个带眼镜的家伙简直蠢透了。烦。


他启动了雨刷,于是视线透过玻璃一下又一下的模糊清晰。高架上的车也堵住了,夜色很暗,车灯的光束出去都是白朦朦的雨丝。

仙道靠着右边行驶,下高架的时候单手点烟。就在这时候一辆单车飞速的从路边插过来,车上的人穿着雨披,帽子一直盖住了耳朵──显然完全不能看见两侧的状况。仙道猛地踩剎车,然而露面太滑,后轮一下子就偏了方向,整个车横着减速了两秒,终于还是无可避免的擦到了那辆单车。


于是他摔倒了。仙道立刻从车里出来──轿车歪歪的停在路边,雨点劈里啪啦的打在冷硬的水泥地面上。

那个身影高高的,已经径自爬了起来,嘴里低声骂着些什么。他拗过来自己的手臂揉捏着,似乎受了伤。仙道大步走过去,眼睛在大雨里尽量的瞇起来,这时他透过雨幕看到那一抹雨帽下熟悉的红色。

“花道?”他的心跳立刻疯狂起来,脚步也停顿了,以至于对方完全没有听到他叫他。仙道绕到男人的正前方──

“妈的你没长眼睛啊怎么开车的?!”他抬起头。

没有错了,正是他。四年未见的樱木已经长变了模样,眉间深刻的川字,即使不用皱眉也能看见。嘴唇有些失神的打开着,脸颊有些瘦削。他留了胡子,虽然只下巴上的一些,却很man很酷,不太能还原成当年的那个半大的男孩模样。

“花……花道。”仙道先是呆呆的退了一步,然后立刻抬手去拉他。“你没受伤吧?”声音立刻急促起来。


“我没事。”樱木迅速的恢复了平常的镇定,他穿的挺单薄只一件衬衣,手肘上的伤开始流血,立刻就染红了一片衣裳。于是他抽要回手臂,“还有点事情,我立刻要去。”


“可是你受伤了!”

“这点伤不算什么,”樱木笑了笑,完全不在意的,却惹得仙道胸口针刺一般的痛了一下。那是多久以前的记忆了?


他挣开他的掌握去撑起来自己的单车──已经不能用,前轮像个蝴蝶一般的折了起来。

“妈的。”他说。张望了一下,抬头看看仙道。


“你要去哪儿我送你去?”仙道已经混乱一片的心事,仅靠着常识才讲出这样的话。

“好。”



车里很舒服,相较于刚才的大雨来说。樱木的雨披披拧成一团扔在后排的座位下,安静的坐在附驾驶的位置。他向后靠着脑袋,眼睛不在意的微微睁着,也许在凝视缓缓驶过的路面。仙道全身都是湿的,双手紧紧的扣在方向盘上。


他知道。该死的,自己的那些……那些想法和心事,他都知道。男人咬紧了牙关,却连偏头看看他的勇气都没有。樱木平稳的呼吸着,单车被扭放在了后架箱。


“你什么时候到的东京?”过一阵,仙道终于忍不住问道。

“……毕业。”他想了一想。

那就是三年以前了。比自己晚一年。

“哦。”仙道哦,之后沉默。


“你混的不错吧?”樱木用指尖把额前稍长的头发往后梳一梳,冷淡的目光却偷偷的瞥过身边男人的脸。

“……也没。普通而已。”仙道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总不能说自己开了一个广告公司做服装和时尚饰品广告吧?他想听的不会是这个──自己终究是个俗人哪。

又是沉默了许久。轿车在秋雨里稳稳的驶过城市宽而窄的街,他们路过博物馆和广场剧院,一路往那家叫做Dirty的酒吧去。仙道在那里呆过两次,环境很优雅别致,却没想到是樱木跟几个朋友一起开的。忽然他想起来自己对他的那个世界几乎从来就是一无所知。

“你结婚了?”樱木忽然开口这样问。仙道一愣。

他张口结舌的不知道怎么回答,因为首先他猜不透为何他那么淡淡的语气,这样的问……


可是樱木忽然扬起了嘴角。

“算了不去了。”他忽然就打开了车门,车还行驶着……他回过头来笑笑,非常轻松的讲──“也不是那么重要的事情。”

“嗨!”仙道急急的剎住,眼看着他已经跨出车门。


车门被砰的一声关过来,他想了一想,又敲了敲窗子,“那个破车你找个地方扔了吧。谢啦。”


“你做什么?”看到樱木在雨里离开的背影,仙道又急又愤懑的追了出去,“还在下雨,你下车去哪里?”

“……”樱木耸了耸肩,嘴角往下一撇。“随便走走。”然后他头也不回的抬脚走开。


“花道!”仙道真的生气了,却是对着自己,一股莫名的怒气升上来,指尖有些痛。他再次追上去拉住他,“你的手臂还有伤呢。既然不是那么急,就去医院看看!”


“哦。”樱木点点头,眼神里的态度却是完全不置可否的,让仙道很无力。这是一个安静的旧城区,旁边是老旧的店铺强面,早早的已经打烊。

“别这样。”他低声的说,抬手去扶他额前的红发。樱木一动不动的站立着,艳红色的发丝,触手冰凉。


“怎么……”终于他开口小声的讲话,“真的是你吗?”仙道笔直的站着,为了一个简单的,不像问句的问句而心潮澎湃。


“真的是你吗阿彰?”樱木推开他,声音有些暗哑,和四年前明亮的音色颇为不同。大雨顺着仙道垂下来的头发流过他的脸,他瞇了瞇眼睛──akira的那个字从他的嘴里流出来,勾起了多少年都不敢去想的回忆……


“那天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要走!”樱木的声音忽然高了起来,那个曾经半醉的夜里滚烫的记忆在脑海里 嚓一下猛烈的点亮──他用力的推了他肩膀,激动的用手掌擦去自己脸上的雨水。“为什么不告诉我就走?为什么?!”


“……”男人脸上又出现了那种无言以对的笑容。即使是这样狼狈的时候,他也还是好看的──甚至非常的好看,仿佛一座完美的大理石雕像,却让樱木温热的心再度冰冷。

“嗯你知道你不用说什么!”樱木声音颤抖的大声说,脸上是不能调和的凶恶和委屈。他还记得仙道那时候霸道的吻和他呢喃的呼唤──就是那样自己才明白……才明白…………可是他尽然不置一辞的离开,放弃了学业和所有的朋友,让自己怎么找他都找不到…………樱木奋力的撸平了自己的衣袖,眼泪已经热湿了眼眶。没错这四年来对他的思念已经这么到自己要疯了!……他不想显得脆弱……可是,他知道在这个男人面前他永远也别想掩饰自己的愚蠢。妈的,他在笑!樱木捏紧了拳头。


仙道还是没有说任何话。樱木咬紧牙强硬的压下心里翻滚的难堪,转身就走。──CAO,自己真是蠢透了!只当他是那时是认真的……还痴痴傻傻的等了这许多年,等一个貌似解释的结果,等一个能默契原谅的幸福──真他妈蠢透了!


被雨水湿透的裤子粘在腿上,紧紧的捆束着自己的身体,就像心脏不想再跳的感觉,疼痛,而且争取着一个毫无意义的自由。他对他的期待和信任在沉默里分崩离析……斜斜的风刮起来的雨滴分外激烈的拂在脸上,雨声很大……城市的角落很安静……这一切是为了什么?

为了那个没有第三个人知道的吻?为了那个在冲动里也未能出口的告白?还是为了他漂亮的眼睛里曾经一直有着的专注的笑容?竟然这样的……喜欢。

…………真的好傻……



忽然他感觉自己从背后被搂住了。“花道……”

是男人好温柔好温柔的声音。


仙道闻到了即使这么大雨也冲刷不掉的深刻印在自己脑海里的樱木的味道。他低下头用手臂紧紧箍住他的肩膀──无声的画面,却充满了感情。

我爱你。他在心里低低的说。怀抱里的身子轻轻的颤抖着,害得男人一度自以为百炼成钢的心轻易缴械。他吻他的头发,嘴唇一次次深深的印在他的湿发里,传递着温暖,和不可言明的渴求。不该不争取一下就放弃的,不该擅自离开的,我愚蠢的给了自己的判决……然而竟然并不是只有我在爱着而已……四年前那个嘎然而止的夜,毕竟不仅仅是自己单恋的冲动……他搂紧樱木,为他安静的承受自己的吻而深深激动着,悔恨、狂喜和期待救赎的感觉交织在心里,几乎要崩溃了……


怀里的身子挺了挺,樱木挣脱出来,回头面对着他。仙道看着他的脸,眉毛和睫毛都是被水糊成了一片。那么年轻的,坦白的,好像从来不曾计较那些……让自己如何是好……


可是樱木吻了他。他甚至紧紧的捧住他的脸把他压在一边的墙面上。他的牙齿和他的牙齿在大雨里激烈的碰撞着,嗑嗒作响。樱木的嘴唇和舌头直率而痛苦,仙道的手攀上他的背,指尖插进他的发脚──这是一个等了太久的吻。

“花道……”他模糊的叫着他的名字,手掌滑进他衬衣的下摆。“sorry……樱木……”

“嘘。”樱木放开他的唇,额头抵着额头的喘息着,笑。“不用讲的。”


仙道脑门里一阵眩晕。他双手还在衣服下握在他的腰处,樱木略略消瘦的,却是真正成年男子的身体,要让自己此时此刻就像那年那天那秒一样的,疯狂着魔起来!天哪,亲爱的,不要原谅我……不要,原谅的太快……


吻变得愈加激烈。仙道翻过身子抵住他,手指立刻划过红发男人的胯下,他喘息着说我真的很想你……看着他不做声却闪亮的眼神……我们,是不是……是不是…………


“嗷!”樱木忽然大叫。

“怎么?”男人立刻停下来,看到他捂着自己手臂上的伤口咬牙撑着。两人顿住,樱木吞咽了一下抬起头,不好意思的笑。于是仙道也笑,他吻他的额头,“走,跟我回家。”

“……”



××


窗外的雨声渐渐的小了。仙道拉起来还在他腰下的薄被盖住两人。樱木抬着那只受伤的手臂,伤口包扎的丑丑的──是笨蛋刺 头的滥活计。他抬眉懒洋洋的笑笑,回头去看看正在点烟的黑发男人。

“给我吸一口。彰。”

仙道撑起来身子将手绕到他嘴边。樱木的身体很热,刚才做爱时候的汗滴还留在发根,在烟头微弱的光芒里暗暗的闪动,午夜深时,显得那么珍贵美丽。

夜的高潮已经过去,然余韵未消。他用指尖轻轻抚摩他挺翘的眉,任他温热的呼吸痒痒的喷在自己的手腕。自己终于没有错过……现在想起来,差一点点就错失的,自己唯一的爱和幸福……

樱木翻出来多年以前那张仙道画给他的速写,宛然还是当年那个雀跃的小孩的样子,仙道把它和现在身边的爱人比了一比,不由得笑起来,又埋头去吻他。


烟雾弥漫了两人的亲爱世界。仙道瞇了眼睛,其实自己并不是个善于安慰的人,虽然长着一副徒有其然的外表。此刻的他,想起来多年以前他说着要到东京来……也想起来曾经听说过的一句话,“其实走过的路,都已经雕刻在了你的掌心。掌纹年年会变,就如同是纠缠的曲线,长出在你的掌心。”


他扣紧了樱木的手掌。


××


有些事情是模糊的,有的事情是清楚的,有的故事情节会老套。然而有些事情注定了,终究还是会发生。你尝试着去描画爱情的感受,是不智慧的举动,所以他忍住了问他问什么。


抬起眼睛,看到老西门上面轻浅的斑驳颜色,是岁月的感觉。从来也没有想过的感动沿着指尖爬上灰白的石膏──


花道。我们数一二三,重新开始。
 

标签:
  S - 双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