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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花]花道 1-3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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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明宵 2010-06-23, 周三 23:14

【1】


流川枫是当代花道大家流川宗派的门主继承人。
身世显赫,才器傲人。无人不知不晓。

18岁。
冷淡而气宇纵横的他,正在都内最气派豪华的饭店大厅席前插下最后一只樱花。
作为正式继承宗家发表会的完美结束。
不待他提手,四周人们已轰然声动。

“喔喔...,不愧是流川少爷。看那花的姿态多么能表现出春天的神貌啊!”
“哎呀!你怎么这么不当心?现在可要称门主了呢!”
“是啊是啊!我倒忘了!瞧我这记性,这...。插出这盆花,流川这代又稳坐皇宫花道指导师傅的位子了吧!”
“甭说这早就成皇宫旧习的荣位,就是今年国内的花道竞技,门主也定可技压全场,拔得头筹呀!”

油腻狎猥的笑脸与阿谀汹涌如江河之势,随杯幌交错间琉璃水晶灯下蔓延开来。
然而新任的年轻门主只是略略欠身,作意欲要转身离去。

“哎呀!门主要走了呢?快呀!快上前去跟门主打个招呼啊!”
“可是......。”
“没什么可不可是的!快!...害什么臊?你不打招呼,旁人可不跟你客气!瞧,小田家的也来了。那死女人可牵着他女儿的手就要挤到门主身前了!快 呀!”

差点跌了个呛斗,一个清汤挂面的圆眼睛女孩被全身挂满金银珠宝的臃肿中年妇女推到墨衣和服的门主跟前。女孩脸上顿时烧红开来,呐呐对盯着她看的细 长黑邃的双眼好不容易哼出几个可辨认的字句。

“您...您好。我、我是赤...赤木...晴子。请...请您多多.......指教。”

门主恍若未闻,脸上毫无表情。正当晴子尴尬且后悔地想欠身就走时,奇迹似地,门主就轻点了点头。示意听到了。
只是个小动作。但众人眼里看到心中聚想“好啊!可不能让那赤木家的争先了!”于是纷纷拉着女儿就要挤开向前问好。一时前厅净是堆珠光宝气的中年妇 女拉扯着自家女儿像是要拉去卖似地奋力你推我挤,要跟着去让女儿给未来的乘龙快婿留个深刻印象;而跟周遭推挤之凶猛,直如上战场般丝毫不留情地卖力推拉扯 撞。
宫城跟彩子两个资深弟子站在流川身后看到众人这赴模样,两人皆傻了眼。但还是机伶的彩子先低声跟流川说道。

“门主,我看您还是先走吧!今天晚上门内的欢宴您务必出席外,其他就让我们处置较为妥当...。”
流川看看厅内的混乱状况,点点头,在宫城与彩子等人与众多少女与中年妇女的含恨目光中,被护送离开大厅。


※       ※       ※


流川坐在高级豪华的黑色房车的深褐色羔羊皮后座。不自觉地长长呼出口气。
不是累。但就是烦腻那些人的假笑奉承、送往迎来。心里知道今后是跟这些人、这个世界脱离不了关系了。作为门主,与各界交际应酬自是工作的一部分; 是不可抛弃不可不做的重要责任。可他真厌腻极自他开始插花后,每个身旁的人有意无意的讨好。

“呼......。”

不自觉地又叹了口气。若不是真心喜欢花道这门艺术,早就离开这背负数百年传统的旧式宗家。就像堂哥仙道一样。在1年前抛弃了流川家的庇护、也抛弃 了主持分家的继承权,决定去澳洲研究深海鱼类。今年,也该是回来省亲的时候了吧?
想着事事没让长辈们失望过、曾经被称为“天才花道师”的仙道却在成年礼上将所有长辈一军,宣布自己的决定。便不禁有些儿羡慕起他来。但自己终究是 无法抛弃花道的...。

“吱!!”

一阵刺耳的煞车声伴强烈撞击猛冲击到车体,流川被反作用力丢掷去撞到车后背。幸得反应快,撑着椅背没受伤。但抬头一看,前面司机没事但车前盖却被 撞得掀了开来。流川带着携带电话下车,边走到与自家车相撞的粉红色小箱型车前。想看看对方怎么样。对方像是没事,正倒在驾驶座里不知低声嘟囊抱怨些什么。 流川走到车门隔着车窗往内看。一个男人倒在樱花枝叶里正眯着眼揉着头角,身后怒放的粉樱、白樱、八重樱与他一头火红的头发互映,使他周遭直似要燃烧起来般 的不似人间地令人几乎窒息。

【2】


宽敞的和室中央坐着两个人。外头的阳光与庭院的清幽,随敞开的纸拉门处毫不吝啬地流泄反映至大片簇新的褟褟米地板上。一个有着春天新茶香味和满满 盛开一树樱花的下午。

一阵低笑声打破了沉默。
“喀喀喀....,然后,这就是车祸赔偿?”
男子抬起眉头、不可置信地笑着。又像是听见极愉快笑话的表情。
对面,流川宗家门主只是点点头,凝视着眼前的满满摊满一桌的树樱。离开了母枝后那么久,各式各样樱花却还兀自灿烂地盛开着。
男子笑着捡起桌上的一只樱花,仔细看着。
“...不过,这些樱花还养得真是好。姿态、香味、还有生命力都是上品。怎么我才离开一年,都内就多了这些未曾闻见的樱花树?”
微笑着斯文有礼的眼睛里却闪过一丝令人怀疑看错的锐利。
“他的电话和地址。”
将一张纸片从和服袖里递给原先应该主持分家、分担家业的堂兄。
满不经心地拿起收进了胸前袋,朝天发的嚣张家伙换了个深含意味的笑容。
“能干多了喔!流川。”
流川枫这时才从枝繁叶茂的樱花堆里收回视线,看向那个过去熟悉的自信神情,静静开口。
“仙道,这次你回来会待多久?”
原本挑衅的眼神突然不知消失到了何处,仙道有点为难地皱着眉头、耸耸肩,嘿嘿干笑了几声。

※       ※       ※


今天,是樱木自认这1年来最倒楣的一天。
除了出车祸、把车上的所有樱花都当成赔偿给了对方、洋平看到爱车被撞得车前盖扭曲已经持续僵硬5个小时之外,他还不得不一摆一拐地拖着疼痛的右脚 走到车祸现场3公里外、他心中最重要的订货客户家里,向对方道歉。
“啊~~~~!可恶!可恶!可恶!”连续三个头锤打在水泥墙上,墙壁凹陷冒烟。
樱木想起应门的晴子小姐听到他车祸时的担忧,还有听到樱花没办法送达时略为寂寞的眼神,就觉得今天真是背到家了。原本这个时候,他应该是完成了所 有的工作,拿着晴子小姐一向会帮他准备的手制饼干,快乐地哼着歌、照顾自家园中的花木才是啊!没想到才一场小车祸,结果他竟然现在必须在医院被这个肥胖得 像肉包的医生一圈又一圈像绑香肠似地用白纱带箍住小腿。
“好啦!这样就行了!”
医生轻快地拍了拍樱木的膝盖,温和地盯着他。
“你的小腿骨有点裂开,固定休息个三周就没事了。记得不要乱动、多休息。如果发烧还是疼痛,可以吃止痛药或退烧药。等一会儿我开给你。”
樱木鼓着两颊嘟起嘴、双手挥摆激动地叫道。
“我根本没怎样嘛!刚才我还是自己走过来的!”
医生不为所动微笑着。
“裂得太开可就变成复杂骨折啰!那样的话,你可能要上两个月的石膏吧。”
樱木愣住,脸上原本的充血顿时唰白。
“好啦!我请护士帮你叫车回去。你路上小心吧!”
像是很欣赏樱木脸上瞬息万变的表情,医生略为愉快地弯了弯眼睛向身后正在窃笑的护士们招手。

※       ※       ※


“可恶!...”
樱木好不容易坐倒进自家柔软的布沙发里,依旧不放弃一路回家途中持续的叨念。到底是谁的错呢!可恶!现在可又多了一笔医药费。而自己这副德性又哪 能继续园子里的工作呢?又不能随便拜讬别人...。
他静了一会儿,伸手摸进长裤口袋里,抓出一张质地高雅、混织着染色草纸的和纸名片。
“流川宗 第37代 门主...........吗?”
低语唸出名片上的烫金字体的同时,脑中想起今天初次见到,那张略为苍白而冷漠的脸。

【3】


我感知你的存在,不仅因为你的眼睛突然
张开,将光洒落万物,如开启的窗子
── Pablo Neruda ──


※       ※       ※

“卡嚓”
流川枫右手拿着铁剪修去杂叶,左手执着火红的八重樱,正凝神注视着花盆思考该安置何处。然而这里不是安静肃穆的和室、也不是挤满崇拜者的门主插花 讲座,而是流川宗门位于市中心精华地段大厦顶楼的灰色圆顶会议大厅。他的面前正坐着两排相貌俨倨的宗门大老们,外表或老迈或精壮、或瘦弱或骠肥,唯一的相 同点是皆目光灼灼地盯着这20岁不到的新任门主冷静沉稳地插花,和倾听他上任后第一次的各地支派分家与本家直管的营运报告。

“....以上就是静冈流川本家直管的情况。”一个身形高大得像棵树的精干青年向门主示意地点头坐下。
众人这才突然打破原本静得连针落下都可听得清楚的静默,嗡嗡地议论起来。
“再这么下去怎么成呐!”鹿儿岛代表扯着嗓子叫道。矮肥秃头的外型跟清亮的声音令人无法联想。“上代老爷在的时候,那些大阪的世侩家伙们就不要脸 地开什么授与插花师父证书的训练班,说什么进了班结了业就能教插花!简直是诈欺呗!花道师父是教得出来的么?没那根筋再怎么学插出来的还不就那德性!可他 们还是闹腾腾地搞了全国连锁店,弄什么补习班经营的赚上一大笔,又让成绩好的上电视搞知名度,好像他们真有点办法把蠢材变艺术大师似的!?把我国传统艺术 弄得像什么样?现在更嚣张地在每县本家直管的对门开了补习班抢学生,要搞垮我们!我呸!老子跟他们势不两立!!!”臃肿的肥脸颊激昂奋慨之下不免口沫横 飞。
“唉、本田兄。我说您火气也不必这么大。人家背后有财团撑腰,做这生财营运自然比我们古宗门的师傅高明。何况你怎么跟人家势不两立?他们气势正旺 着呢?电视广告看到了没有?“全国连锁、阶段教学、保证师资、结业颁立证书”。门外汉看了,自然觉得那边的系统比我们这徒弟见习制的不知有保障多少。何况 徒弟来门里见习,花个十年不能大成的比比皆是。普通人想轻松点也是无可奈何地啊!”名古屋分家的清瘦老代表不徐不缓地说出在座大部分的心声。
鹿儿岛代表不满地闷哼一声不再答话。
“我倒觉得他们那样也不错。不如我们也跟着开班授课吧?反正我们有的是优秀师资,把原先兼营的讲座搞成正式组织。相信凭我们的名声和招牌,不用两 年一定把他们全搞倒。”大阪代表推了推如公务员般的黑框眼镜谨慎地说。
“不行!汝是接受政府补助和保护的传统艺术法人团体。这样做等于抛弃汝们流川宗的名声和法人身分,一来会失去政府每年给我们的大量补助、二来皇宫 那里也不好交代、三则会降低我们弟子的素质。不能因小失大啊!”京都代表急忙反驳、说话杂些京腔。
“是啊!此话有理....”
“可是再这么下去怎办呀?我门内今年只收了3个见习弟子...”
会议室里人人交头接耳,一时争执不下。
“我知道了。”冷冽的声音突然划破无头苍蝇们的焦虑轰鸣。众人一震,抬头起看见门主不知何时已然站起身。白皙表情有若面具漠然,令人无法揣测想 法。
流川向身后的人点头示意,彩子与宫城有秩序地分发给各人一叠厚厚的资料。
“这是今后门内组织大纲,请各位翻开第12页。有简表说明。”穿着艳桃色和服的彩子中气十足地宣布。
“啊!!这...!”
“这、这根本是加速宗门垮台的做法嘛!”
众人看了简章后无不惊愕地叫嚣着,会议室内混乱成一团。
“今后”年轻门主低沉坚定地开口,空气再度安静下来。
“宗门本家与分家完全分立管理。本家跟分家再独立出人手组织营利性法人、外于宗门组织。营利性法人的组织进行由彩子、宫城、名古屋代表、大阪代表 负责。分家领导....。”
深黑眼瞳划向会议室的后门口。那儿不知何时早站了一个俊朗高大的好青年正微微向注视过来的眼睛们微笑弯腰示意。
“暂由仙道代理。”
有几位分家代表看到仙道出现,早已沉不住气起身想走过去。
仙道环视众人惊愕不敢置信的神情,只能摆出最温和无害的笑容提起眉头走了进去。
门主身前刚插好的樱枝无任何绿叶陪衬,火艳地燃烧于黑陶盆中。


※       ※       ※

“你怎么不先跟我说一声。”埋怨似地,仙道手指触玩着朝天发稍看着窗外,对沉进皮椅中闭目养神的堂弟低声说。
“说了你根本不会回来。”立刻被丢回简短几个字。
正中要害。仙道无奈地长叹口气转过头来,正巧对上流川睁开略为疲惫的眼角。流川安静地看着他,眼中却充满不容异议的意志。仙道看了一会儿,慢慢提 起嘴角。“你怎么有把握成功?上代不敢作的,你可是一口气全作了。”
流川转头看向车前方的两旁街道。沉默。
“...因为你是流川枫吗?”仙道心想,微笑着看向前面满山遍野的艳红。


※       ※       ※

当樱木第二次看见那深沉的黑色和服时,正是他努力拖着跛脚爬在樱树上摘苞的关键时刻。
“他怎么老穿着黑色和服?显得很老气啊。”樱木记得自己这么想着。
然后旁边那发型奇怪的家伙看到自己后,就笑开了。说“你是会种樱花的樱木花道吗?”正想骂他有眼不识本天才,方圆十里内只住本天才和樱花树而已还 用问这什么小学水平问题吗...之类的时候,突然刮起一阵大风,谷里满天落起樱花雨
。纷飞的花瓣迷了眼,树下两人都微眯起眼睛(不过流川眼睛本来就细长,不太明显)。天才倒不怕每年报到的强风,快乐地瞧着下面那本来没有什么表情 的家伙皱起眉头,不自觉地裂嘴笑开。想挪身看仔细点,也不知为啥脚突然抽痛一下。花道掉到地面前还想,“啊,这下要上两个月的石膏了。”
但却掉在个暖和的东西上,抬头一看,正对上那潭黑幽幽、深遂得看不见火光的清亮眼睛。正觉得由下往上看,他就像个生嫩的高校生时。樱木听见他说:
“白痴。给我起来。”

***
“没想到是这样的一个人啊!”耳边,仙道正说着不知是第几次“感想”。
从以前就知道仙道爱饶舌些无聊的话,但今天才真正体会。
“那头红发真是...。”仙道说着,像是想到了什么,竟然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嗯...怎么说呢?”
“...强烈。”
“对!就是强烈!....刚看到他坐在樱树上时,我还以为他是红发天狗呢!。”
天狗?不、不像。他好看多了。
“唉..........”仙道说完叹了口气,似笑非笑地凝视着窗外飞快退后的山谷里一抹悱红。
我也跟着转头看向山谷。不知为何心底消不去他跌坐在我身上,极近距离投映到眼里那淡褐、带着野性般生气勃勃的瞳色。那时,我忘记了他种出来满坑谷 樱花带给我的震撼美感。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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