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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花]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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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狐狸花 2010-06-26, 周六 17:27




樱木在大三快毕业的时候搬离了宿舍,住到了他一直在打工的寿司店附近。
是在远离闹市的老区,街道古朴宁静,大多是二层的楼房,在十点之后就基本上完全沉睡的让人心灵安宁的地方。樱木租到了一间小小的公寓,有着独立的卫生间和厨房,虽然设备简陋但是价格合适,离他白天实习的地方也很近。
寿司店的生意并不算顶好,来的多是几十年的老主顾,店主也是一代一代往下传承,是个不像工作反而更像家的地方。
樱木喜欢这样宁静的生活。
这个时期的樱木,心情相当糟糕,因为大四了以后就要考虑将来的职业问题了。
进了大学学的是建筑结构,可是自己对那个实在没有多大的兴趣。
有着火热理想的樱木,其实一直在为自己的前途发愁。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对什么有兴趣,自己有着什么样的天赋特长。
漫无目的地过着日子,让他时时有着深切的恐慌。
既然是天才的话,总该做出一番不寻常的事业,可是现在的樱木,白天在一个小小的设计院里画图,晚上就在寿司店打工。
一成不变的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却无力改变。
实习几乎是没有报酬的,寿司店的薪酬除了支付房租,也不能有太多的盈余。
高大的天才樱木,暂时还看不到自己的希望在哪里,更没有人能为他分忧。
和许许多多曾经落拓不堪的天才一样,他正处在这样的阶段。


十点钟恭敬地和店主告别,离开寿司店的樱木又看到了那个男人。
和其他流浪汉不一样的是,每次看到樱木的时候,他都会直立起身体,在纠结肮脏的头发后面,看不清他的眼睛,但是樱木知道他在盯着自己。
微微低垂的脑袋,脖颈像是承受不住头颅的重量似的。
那是个瘦到不堪的男人。
总是在夜晚的时候出现在寿司店的后巷,樱木曾经递给他几个饭团,被他啪地拍开了。雪白的饭团在地上滚了几圈,停在了布满油水的排水沟里。
真是个奇怪的男人!愤愤地回到店里的樱木终究还是忍不住偷偷地去看了看那个男人,却看到他正缩在墙角,啃着已然脏污的饭团,狼吞虎咽的模样明白的显示着他已经饿了太久。
后来樱木就悄悄地将给他的食物摆在小店的后门。
樱木认为自己能够体谅他作为男性的自尊,被施舍的屈辱不是每个人都能承受。
虽然不过是个流浪汉罢了。
今天的男人似乎有些不同。他的身体斜靠在墙上,身体不自然地抖动着。
樱木努力让自己不去看他。
已经不会像最初那样看到他站起身体就认为自己会受到攻击,可是既然没有办法提供帮助,那么樱木也只能硬下心肠从他身边走过。
实在对不起,我只能养活自己一个人。
在走过他身边的时候,樱木暗暗地在心里道歉。
“花……”
嘶哑的像是几百年没有讲话的不自然的声音突然响起,樱木猛地停住了脚步。
“你是谁?!”
即使是和善的寿司店老板,也不会叫他名字,所以不可能是从他人那里听来的。
樱木走上前,将他几乎覆盖住半张脸的硬成板状的头发推上去,露出了底下眼眶深陷的狭长的眼睛。
尽管那张脸已经被各种污迹完全掩住了本来面目,可是仍旧可以确定并不认识这个人。
“花…道……”樱木来不及收回自己的手,就被男人一把抓住了,颤抖的只看到皮包骨的手有着惊人的热度。
“你发烧了!”
樱木知道,这些流浪汉,大多数都是偷渡客,其中更不乏杀人越货的罪犯,可是对着这样一个亲昵地叫着自己名字的明显在生病的人,怎么也无法狠心离开。
“先跟我走吧。”樱木伸手想要去扶他,然后马上想到了他那怪异的自尊心,于是再问了一句:“自己能走吗?”
男人没有说话,但是飞快地点了点头。
樱木在心里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如果一直不知道将来干什么的话,也许终有一天也会成为流浪汉吧。


最终还是樱木将男人背回了家。离开墙之后的男人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
果然是个爱逞强的男人吧,将轻得几乎没有重量的男人背到身上的时候,樱木忍不住一阵心酸。
自小就在贫困中成长的樱木,明白饥饿的滋味。
“虽然生病了,还是要先洗澡。你忍一忍吧。”踩在吱嘎作响的木质楼梯上,樱木对趴在身上的男人说话。
男人还是没有开腔。
“睡着了吗?千万别睡啊,我可不会帮你洗澡啊!”樱木将背上的男人颠了几下,听到了痛苦的抽气声。
狭小的卫生间里没有浴池,所以最终樱木只能将一个折椅搬了进去,让男人坐在花洒下面。
“第一次帮人洗澡呢,你要好好感激本天才!”樱木一边挥舞着剪刀将那完全无法梳理的头发一刀剪去,一边抱怨着。
“不是……第一次。”
“什么?”
因为听不真切而追问的樱木并没有再听到他的回答。
“脱衣服要帮忙吗?”
“不…”
也许是看错了,从那么脏的脸上不该看出什么羞赧的神情的,樱木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当樱木因为不耐烦而脱去男人身上的衣服的时候,深深地倒吸了一口气。
在那可以看到整齐的两排肋骨的胸前密布着大大小小的伤痕,背上腿上都是。
新伤迭着旧伤,有些创口已经溃烂灌脓,看起来完全没有经过处理。


到底是怎么样的经历才会有这么多的伤口?!这句话樱木没有问出口。
樱木仔细地在那些正在发炎的创口上涂上了药膏。
将身体冲洗干净换上樱木衣服的男人,完全变了一副模样。
他比樱木要稍矮一点,樱木的衣服穿在他的身上几乎要随风起舞了。
瘦削的脸上是刀刻一般的五官,眉毛粗浓凌厉,鼻梁高挺,眼眶深陷,使得他的眼神总带着一些令人捉摸不透的神秘意味。
和他冷酷阴鸷的眉眼不同的是他的嘴唇,丰润的带着一股孩子气的粗野和天真。
完全看不出他的年纪,大概是因为经历过太多,他的眼神已经被篡改得面目全非。
“你多大了?”
“七年了。”
“什么?”
“离开家。”
“什么时候离开的?”
“不知道……”
……
被男人紧盯着的樱木突然觉得有些后背发凉。
那是很小时候,在夏天的夜晚出去抓萤火虫,突然觉得脚背上凉凉有东西缓慢游过的感觉。
乡间的草丛间,萤火虫漫天飞舞的地方,必然有许许多多的蛇潜伏着。
樱木在小的时候,并不怕蛇。
可是离开家乡到外地上学之后,却一想到就毛骨悚然。
“吃了药就去睡觉吧。等烧退了再走。”想了想樱木又补充了一句,“我也很穷,养不活两个人。”虽然声音压得很低,樱木相信对方肯定听到了。
樱木在地上铺了两床被褥。
吃了药的男人安静地躺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樱木。
“我关灯了。”
突然而来的黑暗,带着一股让人不知所措的味道。
自从父母去世之后,樱木就没再和人这样并肩而眠了。
直到这个时候,樱木还是不太能理解为什么就会将一个流浪汉捡回了家。
而且从他嘴里几乎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不常用的被子泛着一股潮湿的味道,有太阳的话要好好拿去晒晒。
潮湿的阴冷的,是让人不安不舒服的感受。
为什么会叫自己花道呢?黑夜里樱木翻身看着身边呼吸均匀已经入睡的男人,百思不解。
明显的不像个好人的男人,必定经历复杂,却像个孩子似的毫无防备地入睡。
凭什么就觉得这里很安全呢?难道天才就长得像个老好人么?樱木强行压制了内心的烦躁和困惑,终于也慢慢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樱木发现屋子里已经没人了。
旁边的被子乱糟糟地推挤成一团。冰箱里的食物被洗劫一空。
“混蛋!”樱木恨恨地在房子里转了一圈。发现自己的衣服也被穿走了一套,鞋子也少了一双。
“居然敢戏弄本天才么?!”
然后樱木看到了被压在桌子上的一张纸。
那其实原本是一张照片,可是已经被折叠摩娑过无数次,很难辨认最初的图像。
在照片的背后是自己的笔迹:
“小南,本天才要回日本了,来不及向你告别。长大了以后来日本一定要找天才哟!”
附在下面的电话和地址完全陌生,重点是,樱木茫然地抬起头看着堆在门边脏乱的衣物,重点是樱木从来没有离开过日本!






就像一颗水珠融入大海一样,那个在樱木的屋子里住过一个晚上的男人消失了。
樱木曾经在东京的大小车站,码头,那些混乱的黑巷找他,想要问清楚那张照片到底是什么。可是完全找不到那个人。
照片的正面,是一片深深浅浅的绿色,也没有任何能够显示信息的线索。
就在樱木彻底放弃并快要忘记这个男人的时候,接到了警察局的电话。
樱木看到了和几个月之前气色大不相同的男人。
在看到樱木进门的那个瞬间,樱木相信自己看到他眼睛亮亮地闪了一下,但是马上又黯淡了下去。
因为没有身份证明而被抓进收容所的男人,因为一直不愿意说自己到底来自哪个国家而无法遣返。就在这天被收押了好几个月的男人却突然说自己认识一个叫花道的红发的男性。
于是樱木在莫名其妙之下又将这个男人带回了家。
像是凭空多出来的一个人,警察也只能建议樱木去帮他做一个入籍证明,事情就不了了之。
樱木知道自己肯定和这个人有着莫名其妙的联系,所以才谎称他是自己非常遥远的亲戚,已经完全没有亲人,且有智力障碍。可是,就像不如意的生活一样,这种无法选择的被动接受的奇妙联系,让樱木万分烦躁。


这是两个人同居一个月之后的某天。
“我想送你一个礼物。”吃完饭后坐在桌边剔牙的男人突然开腔。
“礼物?”
“嗯,今天我拿到了一些钱。”
在一起生活了一个月之后,樱木终于知道为什么男人不爱说话。虽然能听懂日语,但是却只会说一些简单词汇的男人,其实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罢了。
大概是觉察到樱木的不悦而分外勤快的男人,似乎并没有看起来那么难以相处。
像是完全没有什么日常生活经验的人一般,叫做南的这个男人总是睁着眼睛带着审视的表情看着樱木做的每件事,然后在自认为有把握的时候将原本由樱木做的事情完全接手。
所以在一个月后的现在,樱木回到家以后已经完全不用插手家务。
由于完全没有记录而显得困难重重的入籍也终于完成,当时男人将一张出生证明交到樱木手上的时候,樱木确实惊讶极了。
“假的。”男人一边递过证明,一边轻描淡写地说。
知道是假的,可是能够通过繁琐手续的假证明,也不容易办到吧。
樱木不明白他的许多事,也不明白该如何询问,所以干脆就放任自流。
入籍的话,是不是就意味着从此是一家人了呢?
越来越习惯这种同居生活的樱木,认真地觉得有个家人的感觉很不赖。
只是单纯希望有个人的陪伴。
可是,礼物什么的。樱木还真不想从他手上得到。
“下午我看到你了。”樱木没有抬头看面前的男人。“和好几个人在一起。钱是他们给你的?”
下午被实习公司委婉地辞退了的樱木拿着报纸去挨个寻找正在招人的公司,就在某个自己从来不曾去过的公园里歇脚的时候,看到了南。和几个神色不善的男人在一起的南,倒像是个小头目一般,低低地叮嘱着些什么。
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在做些什么?
这个叫做南的男人,虽然每天都住在一起,在樱木面前也时时露出孩童般天真的神情,可是,却有着暗黑的复杂崎岖的背景。
“他们有没有看到你?”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樱木听到男人低低地问了一句。
“我叫了你,你没听到,好像有个矮一点的看到我了。”
当时的情况是樱木忍不住往那边看了很久,而后偷偷地跟着他们走了一段,直到被一个矮胖子狠狠地剜了一眼。
“哦。”男人似乎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我买了一只相机,你看看喜不喜欢。”
“哪里来的钱?”樱木继续扒拉着碗里的饭,看着坐在面前的男人。
“这个你不用知道。”男人将牙签含在嘴上,自从樱木明确告诉他不喜欢烟味之后,他就开始戒烟了。
看得出来,男人在很用心的想对樱木好。可是樱木并不喜欢被动接受的他自定义的好。
“我不用知道?”樱木压抑着愤怒问着。要不是有那张自己笔迹的照片,鬼才会卷入这样的生活!
“以后我会挣钱养你的。有了身份证明我就能出去活动了!”
“你怎么挣钱?打劫?走私?贩毒?偷窃?什么来钱快就做什么?”樱木从桌子边站起来,因为太过愤怒,他全身都在颤抖了。
“只要有钱,不就行了吗?你也不用去寿司店打工了,这样有什么不好?!”
“滚!你带着那些钱,带着你的东西给我滚。老子宁愿饿死也不要谁来养活!”
“不会让你饿死的。我不去做那些事就是了。”
樱木看到男人伸了个懒腰然后站了起来,从门边翻出了一只包装精美的盒子,走到了窗边。“真的不要吗?”
微微带着戏谑表情的那张脸,中和了原本的肃杀阴森,倒显出了几分天真和腼腆。
微微上翘的嘴唇,有着漫不经心的慵懒。
其实也不过是和自己同龄的人罢了。当他表情温和下来的时候,樱木就会这样想。
可是下午在公园看到的那一幕却挥之不去。
那个絮絮说着话的男人,带着不顾一切的劲头,眼神湿滑游移,冷酷淡漠。即使杀人放火也在所不惜的,只要能达到目的的话。
樱木不喜欢男人的那个表情。
因为已经接受了这个人作为自己的家人,所以必然要阻止他走上不归路。
过去已经无法改变,而以后,绝对不能放任自流了。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但是,绝不能去做违法的事情。”
樱木看着男人将窗户推开,然后用力将手中的盒子扔了出去。
“天才宁愿饿死,也要顶天立地地活着!你也一样!”虽然这种话听起来实在空洞又无聊,但是,却不知道该如何换一种说法。
如果必定要接受这个家人的话,那也希望他能够在身边存在久一点。
“虽然很辛苦,但是你坚持的话,就那样吧。”像是很没有办法似的,男人呼了一口气。
为什么会在那样的话语里听出宠溺的味道,樱木觉得自己是不是想太多了。
那个晚上,樱木一觉醒来,发现身边的人不在。直到快凌晨了才听到有人进门的声音。
哗哗的水声之后,樱木听到呼吸声就在自己头顶响起:“花道,再也不会见到他们了。”
第二天醒来看到男人已经神清气爽做着早餐,樱木于是就觉得晚上的一切不过是自己的错觉罢了。


几天之后,就在樱木找到了新的实习公司的时候,知道南和几个人合伙开了一个修车行。
依旧是黑帮头目的做派,樱木被禁止出现在那个修车行。即使是正当的生意,也有些打擦边球的意味。
天天满身油污回到家的男人,似乎真的一心一意地开始靠力气挣钱了。
新的工作,在一家地理杂志社,樱木负责地理测绘,于是樱木告别了总是呆在办公室的生活,开始背着包到处跑。
带他的是个大大咧咧的男人,经验丰富而且容易相处,没多久之后,樱木就能够独立胜任工作了。
生活终于开始向樱木绽放出了笑容。
他很喜欢这份新的工作。荒疏多年的绘画技法被他一点一点地拾捡了起来。背着沉重的仪器漫山遍野地跑动,描绘那些山丘河流,记录生物的生长形态。和大自然亲密接触的时候,会觉得天地分外广大。
因为有着几乎无穷无尽的活力和创意,工作认真细致的樱木得到了大家的交口称赞。
于是在南的修车行生意也慢慢步入正轨的时候,樱木毕业并正式进入了这家公司。
两个人的薪水加在一起有了可观的数字,南倔强地每个月将薪水交到樱木手上。
于是换了大一点的有了各自卧室的房子,因为离樱木上班的地方比较远,每天接送樱木上班成了南的新工作。
“其实我可以自己开车的。”樱木曾经这样提议过,却被坚定地否决了。
“你本来就不会开车。我会就行。”这样的话,总是带着些天长地久不离不弃的味道。
其实总要离开的吧,有了自己的家庭之后。这样的话,樱木也懒得去反驳他。


宁静的生活总是过得特别迅疾。转眼两个人住在一起已经有一年时间了。
在偶尔从南嘴里露出的一些讯息里,樱木大致拼凑了男人的过往。
在十多岁的时候,突然下定决心,去寻找遥远的东京。偷偷钻进了货轮的仓库,然后在几十天之后被运到了美洲。
于是开始了漫长的流浪生涯。有时候能够打一点零工,更多的时候靠拾捡垃圾为生。辗转去过每一个大陆,随着渐渐长大,开始出卖力气。做过各种各样难以启齿的邪恶勾当,加入过各种各样的帮派,挥舞过长短不同的砍刀。最后,终于来到了东京,就再也不愿意走了。一边跟着帮派的小头目,一边四处寻找樱木的下落,期间抢过银行,打劫过出租车,运送过白粉。等到终于找到樱木的时候,发现已经脱离不掉那个本打算暂时寄身的帮派。
因为他的冷酷阴狠而颇受大佬赏识的男人,开始了一次次的逃离。
于是身上有了数不清的创口。
最后一次逃离,是因为当天正好有一个大行动,监管疏松。
于是被樱木捡回了家。
可是,男人困惑地发现樱木似乎完全忘记了自己。于是第二天高烧未退就离开了。
只是被骗了吧。所谓欢迎到东京的邀请,只有傻瓜会当真,踉跄着离开的男人必定曾这样抱怨。
刚到街上就被警察盘问而关进收容所的男人,在几个月后听到新关进来的人说起,知道原来的大佬已经死于火拼。帮派也就树倒猢狲散。
于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南再次找到了樱木。
樱木知道,自己所猜想的只是一个大概,其中具体的细节不知道带有多少的罪恶和鲜血。
十多岁的少年,抛弃家乡,来寻找自己,究竟是源于什么?在漫长的七年的折磨中始终没有放弃,又是因为什么?
没法追问,也不敢追问。
生怕后面的答案自己承受不起。
总之,当前的生活很好,很美满。以后还会更加美好。





当樱木越来越多地在野外留宿之后,南开始自告奋勇地当起了樱木的司机。
沉默而稳妥地跟在樱木身后料理一切杂务的男人,会在空闲的时候,拿过樱木的画笔低头画画。
“你在画些什么?”在记录测试数据,拍照片采集标本的空档,樱木站在男人身后,愉快地问着他。
来不及收起的那张画被樱木死死地按住了,俯下身子的樱木没有发现坐在自己身前的男人正万分紧张。
“啊!”樱木只能发出这样的惊呼。
那是自己的一张微笑的脸。线条流畅自然,没有任何修改的痕迹。
如果不是曾经画过成百上千次,绝对画不出这个样子。
“很像呢。”樱木觉得自己和男人接触的那部分肢体开始铺天盖地地燃烧起来了。
真相呼之欲出。
一直不愿追问的,一直刻意掩藏的,深埋在内心的问题和答案,终于在漫山遍野灿烂的春光之间,呼的一下蹦了出来。
为什么会捡回这个流浪汉?为什么会始终无法舍弃他?
当樱木被浑身战栗的男人拥抱入怀的时候,终于决定对自己诚实一点。
即使不是自己喜欢的类型,即使最初是个负担,即使……

这是空旷无人的山野,樱木被男人压在身下,然后顺着小小的隆起的山丘拥抱着滚了下去。
草长到了脚腕那么高,到处都是粉红粉黄的小野花。像是再也掩藏不住的汹涌爱意一般,春天正肆意绽放着。
两个人都呼吸急促,身体滚烫。
樱木闭着眼睛接受男人火热的亲吻,带着侵略性的霸道的吻,扫过早已湿润的口腔,逗弄着他不知所措的舌。
“花,我忍了很久了……忍不住了。”男人的声音湿腻黏滑,让樱木觉得自己浑身都已经被某种黏稠的液体包围。那是无法挣脱的液体,就在男人在他身上游走的手掌底下,滑出了洗不去的印记。
还没有被男人碰触到自己已经火热一片的欲望,樱木就觉得自己再不能更湿了。
就算只是被感动也好,想要这个男人。
当男人终于用手包裹住樱木的坚挺,并用舌头蜿蜒着爬过樱木的身体,樱木想到了那些捉萤火虫的夏夜,明知道有许多眼睛闪着幽蓝光芒的蛇躲藏在草丛间,依旧压制着心跳闯入草丛。那些冰凉的在脚背上蜿蜒而过的触感,带着深切的恐惧和与此类似的不知名的快感。樱木知道那是自己血液深处的冒险本能。
现在也是一样,想要征服这个同样危险神秘阴冷的男人。
黏腻的湿润的口腔,将樱木完整地吞了下去。于是樱木觉得自己完全成了一尾鱼,从头到脚都湿透了。
“南……”这样滑腻的声音,绝对不是樱木发出的。是另一个人,在因为快感太过强烈而忍不住紧紧揪住男人头发的时候,樱木终于开始大声叫喊。
冰冷的手指慢慢地在身后试探,然后推挤着进入身体。因为被围困在那湿滑的网中难以挣脱,身体的感受反而更加敏锐。樱木的突突跳动的欲望还在男人嘴里喘息挣扎,一波一波上涌的高潮马上要将他淹没。耳朵里充满了男人吮吸的口水声和手指在他身体进出的声音。漫山遍野的都是水的声音,连风吹过带来的花香都带着淫靡的味道。
就在樱木克制不住颤抖着爆发的时候,男人突然移开了他的嘴,樱木发出了难耐的低吼,那是不曾体会过的虚空,急切地需要更火热的东西来填充。于是在男人抽出手指将更粗壮的肉体填塞进来的时候,樱木发出了满足的叹息。火热的液体在空中喷的高高的,急切的像是扑闪着飞向高空的小鸟。
樱木伸出长长的手臂抱住了在自己身上冲刺撞击的男人。
他看不真切男人的眉眼,但是觉得即使和他一起下地狱,也很好。


“南……”当樱木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他动了动身体,发现每一块肌肉都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正躺在帐篷里的樱木,看到外面有火光在跳跃。
喷香的烤肉的味道四处飘散着。
如果枕天席地的生活是樱木最喜欢的,那么外面的那个男人,才是最能适应这样艰苦生活的。
自从有他保驾之后,樱木就再也不用啃着干硬的面包充饥了。
希望这样的日子,能够一成不变。
用双脚丈量每一寸土地,而身后总会有那个面目阴沉的男人。只有在面对樱木的时候会露出天真笑容的男人,让樱木很满足。
“花,你醒了么?”小心翼翼地掀开帐篷的男人探了一个头进来。
“南,你叫什么名字?”
“南烈。”男人沉默了一会后补充。“是你给我起的名字,所以我一辈子都属于你。”


那个夜晚,宁静而安详。
樱木躺在男人身边,伸手触摸那些形状狰狞的疤痕。
那是难以消除的印记。而他的过去,自己几乎仍旧一无所知。
“是我教你画画的吗?”樱木轻声的问他。
“是,我所知道的一切,都是你教的。”
那是樱木所不知道的前因,铸就了现在的一切。所以让他深深感到一脚踏断的惶恐和虚空。
两人之间的感情也显得飘渺起来。
如果有感情的话。


日子按部就班地过了下去。已经完全将车行买断的南几乎一直跟着樱木东奔西跑。
他们都喜欢野外的生活。
越来越多将笑容挂在脸上的南,曾经笑着告诉樱木,自己的家乡就是一片密密的丛林。那里连学校都没有。从生下来的那天开始,他们就努力学习动物般的生存本领,学习采集野果,学习奔跑学习狩猎。
“想家吗?”在那些弥漫着青草气息的土地上,星星亮的触手可及。
“不想。”男人的声音是无比坚定的。
“我也没有家人了,以后就一直在一起吧。”樱木笑着看向南。
“从我来找你的那天开始,就这么决定了。”
真是太自大了,樱木忍不住在心里想着。似乎认定了一定能成功似的。
“是你将名字赐给我的,所以必然会一辈子守护我的。”
“真是个难听的名字呢,当时肯定是为了捉弄你吧,本天才。”
虽然有很多未解开的谜团,还有更多的不甘愿,但是,樱木觉得,再也不会有人比他更适合陪在身边了。
永远在一起,似乎也不错啊。


但是,在内心深处,总是会有些不甘愿吧。
和幸福无关,和选择有关,因为太过被动的一切。
但也仅仅是不甘愿罢了。




外派指令发到樱木手上的时候,樱木刚和南搬进他们自己的独立楼房。很小的和式的房屋,是按照樱木记忆中老家的模样修建的。
“真不想去呢。”樱木闻着新家的木头清香,忍不住抱怨着。
“很快就回来的吧?”已经习惯了樱木世界各地乱跑而且有了助手之后就不再跟随的南总是会碰巧出现在樱木出差的地方。
“这次可能要让你失望了。”樱木趴在地上,翻看着厚厚信封里的各种资料。“要去两年呢。”
“那么久?”
“要把车行移过去吗?”樱木开玩笑地问着。
“你要去这里?!”男人突然按住了樱木手上的图片,那是一片古老的丛林,有一些小小的房屋搭在树上。
“对啊,在缅越边境的一个极为隐秘的地区,现代文明几乎没有到达那里。我要去采集一些古老生物的标本。”
“花道……那是我家乡……”
“……”


再没有更让人激动的旅程了。
临走之前,南几乎花了一周的时间向他普及在那片丛林生存的基本常识,而后恍然大悟:“难怪你什么都知道!原来是我教你的!”
没有被现代文明进占的地方,难道连时光都是扭曲的吗?
带着寻找谜底的期待踏上了那片永远闷热湿绿的土地,小小的巢穴般的房屋搭建在树枝上。
当樱木在属于自己的小小屋子里将所有器材安置妥当,看到桌边探出了一个小小的脑袋。
留着披肩长发的小孩有着稚嫩的表情,好奇地看着屋子里的一切。
就是这个人吗?樱木看着尚未被时光侵蚀的柔软幼嫩的孩童,心里一阵恍惚。
之前一直抱怨没有选择的樱木,突然觉得选择更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在樱木确定自己的心意之前,他已经拿起画笔画了一个卡通小人,然后在他的肚脐边上画了一个小小的印记。
“南?”他轻声地呼唤着小孩。
乖巧的孩童掀起了自己的裤子,指给樱木看他肚脐边暗红色的胎记,而后满脸崇拜地望着他。
“看来是我穿越了。”在将小男孩抱进自己怀里的时候,樱木忍不住这样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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