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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花]日晷之影 - 页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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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越无且 2010-07-24, 周六 2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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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花]日晷之影
章 4 - 章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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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ol.4]
       
      睡不着。
      墙壁上的挂钟发出“滴答滴答”的柔软呓语,像是故意与床上辗转反侧的人作对一般,稳稳当当地敲响了第四下。
      烦躁地再度转身,枕头塞住耳朵,被子拉过头顶,流川枫用尽十七年来所知的一切手段隔绝半夜不睡觉的某人制造出的噪音,可是,还是睡不着。
      睡不着=失眠=流川枫睡眠史上第一遭。
      所以睡眠不足的人认为自己有充足的理由心情恶劣。
      撩开被单翻身下床,流川阴着一张脸朝厨房走去。
      适应了黑暗的眼睛准确地辨认出没开灯的厨房里东翻西找的身影,嘴唇张了张尚未来得及发出声音,一大叠碗便以绝美的倾斜姿态“乒乒乓乓”的摔了下来。
      第三叠。
      流川沉默地望向惊惶转过身来的红发男孩,不是很确定自己的脸有没有扭曲。
      “你在找什么?”
      眼角早已掠到花道慌慌张张藏在背后的手,并不急于点破,流川倚在门框上淡淡地问道。
      “呃,没什么。”没料到会被流川撞个正着,花道讪讪地用空出来的左手挠了挠后脑勺,“我肚子有点饿。”尴尬地扯出一抹僵硬的笑容,“那个……吵醒你了吗?”
      废话,锅碗瓢盆砸了一地,死人都被你吵醒了。
      大概是流川眼睛周围清晰的黑晕引起了花道心里微弱的负罪感,仓皇避开投过来的探究视线,花道蹲下身一副“我很忙”的样子一边急急地想将站在一地碎片中间的男人赶回卧室,“唉呀死狐狸别杵在这里,碍手碍脚的我怎么收拾……”
      “找到你要的东西没有?”
      “还罗罗嗦嗦的问什么问,真是的,一把破菜刀也藏那么隐蔽害得本天才好找……”尾音嘎然而止,花道突然间意识到自己刚才说的什么,猛地一抬头发现流川盯着自己的右手一脸捉摸不定的表情时明白为时已晚。

      “那个、我是准备用来切菜的!”在流川开口之前先发制人,花道顺手从流理台上抓过一只大大的西红柿,手起刀落狠狠一砸,菜刀连带西红柿便一道被牢牢地钉在毡板上。
      并不开口,流川无视满地刺目的狼藉,一步一步慢慢地朝红发男孩走过去。
      “你不信?”眼见流川压迫力十足地靠近,花道心中微慌,立马手忙脚乱起来,“我,我是说真的……”
      眼皮都没掀一下,直直锁住花道企图躲闪的目光,脚步却不曾梢缓。
      “我真的只是想用来……”
      “切菜而已。”长腿跨过最后的障碍,伸手将花道圈进流理台与自己围成的狭小空间,流川一派平静从容,“刚才你已经说过了。”
      冷不防地扣住花道的左腕,稍稍俯下头,舌尖辗转舔舐腕上那道还淌着猩红液体的骇人伤口,动作暧昧而轻柔,锐利的目光却丝毫不肯放松地纠结四下游走的金色双瞳,“只是切个菜谁知‘一不小心’切伤了自己的手腕,是想这么说没错吧?”游走腕间的灵动舌尖敏锐捕捉到轻微一颤,狭长的眼中阴霾已浓,“换个好一点的理由。”

      强势的命令口气对于吃软不吃硬的花道来说向来只会起到反效果,恼怒地一掀眉,狠狠摔开扣住自己手腕的冰凉力道,“你以为你是谁?”用力挥开挡在身前的流川,瞥都不朝他瞥一眼径直就往外走。

      “真没种。”鼻腔轻轻哼出不屑,不高的声音却足以令狭窄厨房里的两人听得一清二楚,“你那颗单茧脑袋除了逃避以外就想不到别的吗?”
      离开的脚步蓦然一顿,静默两秒,旋即飞快转身罩准流川的脸就是一拳!
      早料到会有此一击,在拳头袭来的前一秒偏头闪过,流川看准挥拳的方向擒住花道的手臂狠狠过肩一摔!
      恼羞成怒的花道怎会料到自己势在必得的一击会功败垂成,一愣之下手臂已被趁隙扣牢,心知这全力一摔决计躲不过,纵然气急懊恼,花道还是咬紧了牙关等待剧痛骤临。

      谁知在身体落地的前一秒,钳住花道的手臂突然环上他的腰,千钧一发之际硬生生地将两人的位置颠倒过来。
      一连串的动作不过电光火石顷刻之事,花道只听见一声闷哼,尚未来得及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便已重重跌在充当肉垫的流川身上。
      怔怔望着身下因疼痛而变得苍白的脸,迷惘之际竟凑不出一句恰当的话,花道迟疑了半晌终于讪讪挤出了声音,“喂,你还好吧?”
      眉毛纠结成一团,流川敷衍的一哼算是回应,额头上渗出的涔涔冷汗却轻易地泄漏出真相。
      “为什么?”话虽问出口却连自己也搞不清楚想知道的是什么,花道慢慢地站起来,莫名的挫败感像噬人的蚂蚁般细细爬遍全身。
      眼皮一挑,漆黑的眸中寒光乍现,流川屈腿用力一勾,刚刚站稳的红发男孩立马又重新跌了回来。
      “干什么!”急忙支肘在地撑住自己地重量,花道微愠的抬眼,“你……”
      “我不准。”蛮横无礼的口气,却理所当然得令人牙痒。“我管你是人是怪,只要我不准……”目光朝支在脸侧的手腕上的伤口冷冷一扫,“你就不许死。”
      花道全身剧震,像是被一支无情的冷箭准确无误的刺中心脏,残存的微弱理智却仍挣扎着勉强维持表面的镇静。“少、少一副好像什么都知道的样子,你根本不懂……”
      “我是不懂,”从容打断花道逞强似的辩解,眸中是不容躲闪的执拗,“难道你又真的懂吗?”稍微调整了一下姿势,背后一阵尖锐的刺痛令流川倒抽了一口冷气。“弱肉强食本就是生存的法则,你需要血,人类需要更低一级的生物,从普通的食物链角度看两者并没有什么不同。”睨了一眼沉默不语的红发男孩,流川轻轻吁出一口气,“所以不要动不动就因为你那些白痴的罪恶感拖着我的碗一块儿陪葬。”

      难得温驯的没有对流川的话作出反驳,琥珀色的眸子与平静无波的黑眸静静相对,开口的时候才察觉发紧的喉咙微微艰涩。
      “我……不是怪物?”
      怪物?这白痴的大脑究竟是怎么构造的。
      “我和普通人没什么不一样?”
      错。普通人怎么可能像你这么好骗。
      “我……”
      “吵死了。”
      脖子猛然一下被拉低,霸道的嘴唇随即封住尚未出口的喋喋不休。灵动的舌尖恶作剧般逗弄青涩无措的唇舌,如同一场最隐秘的游戏,辗转缠绵的唇齿间尽是彼此炙热的气息。稍稍松开被自己折磨得红肿不堪的嘴唇,流川挑出一丝浅笑,牙齿沿着线条优美的侧脸轮廓缓慢而温柔的啃噬而上——从倔强刚毅的下颌,到漫开薄晕的脸颊,到温热柔软的耳垂。

      恶质挑逗的舌尖在脆弱敏感的耳畔徘徊不去,温润酥痒的触感轻易勾起伏在流川胸膛上的身体一阵几近麻痹的颤栗,耳廓周围的细小茸毛被绵密的吮吻悉数濡湿,探进耳洞的同时哺入调情般的私语,“是不是……站不起来了?”
      像是被扎人的尖刺突然蛰到,花道身体一弹惊跳而起,又羞又恼的脸庞红得仿佛随时会滴出血来。
      “你!”死死咬住下唇,一排清晰的齿痕立即与先前流川烙下的印记参差交错,“你故意的!”
      “没有。”微微一笑,如墨的眸中暧昧不明的光芒一闪而过,“只是……我站不起来了。”
      怔了一下,不解地顺着流川示意的目光望向他下身的某一处,可以与发色媲美的脸立即“唰”的一声腾出火来。
      “你你你……”一连串无意义的第二人称,尴尬的气氛令花道语无伦次起来,“你在想什么啊!”
      “那你又在想什么?”好整以暇地欣赏红发男孩的窘迫,流川慢条斯理的开口,“地上的碎片好像扎进我的背了,所以没有办法站起来,”促狭一笑,“你以为我在想什么?”

      一阵抢白反被将了一军,花道仇视着那张分明写着“就是逗你玩怎样”几个大字的狐狸脸忿闷欲绝。
      拜托,被扎到背你不会好好说啊?一脸恶啦八叽的表情拐我看你下半身做啥?难道你的背是长在那里的吗?
      不过流川先前的话显然起到了抑止炸弹爆破的作用,花道狠狠踹飞一把勺子决定暂时不跟只会耍嘴皮子的瘦弱狐狸计较。偏开眼,嘴角拧成别扭的线条,“喂,真的……扎得很深吗?”
      扎得不深我干嘛躺在这里?你以为这破厨房可以乘凉啊?受不了似的闭起眼,流川怀疑自己是不是撞坏了脑袋才会跑来给这白痴当免费弹簧床。
      “起来啦!”右脚气势汹汹的踢了踢流川的腰,却意外的没什么力道,花道涨红了脸,嘴里的咕哝含混不清,
      “我背你去浴室。”
      “什么?”懒懒地睁眼,一零一号的欠揍表情,“我刚才没听清楚。”
      “我说——本天才背你去浴室!”大脚一踩,离花道最近的一只可怜小番茄立马成了足下冤魂,掀眉瞪眼魄力惊人,“你有意见?!”
      “好吧。”开口的同时左手已经毫不客气地伸了出去,顺便很耐心的善意提醒,“拉我起来。”
      绷直了背脊,花道一口气报销掉三只红彤彤的大大的西红柿才勉强克制住一脚踩扁那只狐狸脸的冲动。“流川枫你不要太嚣张!”
      睫毛都没抖一下,横支在花道眼皮底下的手臂一动不动。
      拗不过那只狐狸不开窍的死脑筋,纵使心中万般不愿,花道还是伸手将流川从地板上拽了起来。
      手臂攀上柔韧的脖颈,流川理所当然地将全身的重量挂在背对自己的红发男孩身上,胸膛与背部的完美相契如同咬合的齿轮般无懈,仿佛那具精悍倔强的身体注定便该由自己拥有。

      半拖半背地将流川弄进浴室,花道瞪着他那件白色短袖T恤上的点点红色血迹,眉毛不由自主地皱成了一个小小的叉。
      情况好像比之前想象的还要糟糕。
      “狐狸,把衣服脱了。”
      迟疑了一瞬,花道已经迅速打定主意。
      扭转头丢给身后的红发男孩一记“你白痴”的眼神,却不甘愿地察觉到清醒的神智由于伤口的缘故似乎开始变得模糊。
      果然碰见这家伙就不会有好事。叹出一口气,流川伸手打算将淋浴的笼头拧开。
      手指刚碰到笼头边缘,从背后突然探出的力道却“啪“地一声死死压在流川的手背上。
      “叫、你、脱、衣、服!”
      流川无言的低头看向覆在自己手上小麦色肌肤,适合出现在明朗阳光下的健康色泽清晰的透出不肯退让的倔强。
      几不可见的淡淡一笑,流川冷不防地迅速抽身反扣住那只压制自己的手,凉薄的嘴唇挑出戏謔,“你……这么想看我的身体?”
      本天才只是想帮你这只弱不禁风的衰狐狸治伤而已!自我感觉良好的臭屁王!
      头顶冒烟,花道放弃跟流川枫浪费口水的打算,大步跨上前揪住流川的白色T恤用力一撕!
      “唰”的一声,衣服碎成一堆破布片的同时某个人的眼神蓦然变得幽深。可惜尚且沉浸在“小狐狸轻易被天才制服”的成就感中的花道显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略显粗鲁地将面向自己的流川转过去,温热的唇舌随即覆上流川背部划裂的触目伤口。

      就像每次吸完血之后对那些无辜的受害者所做的善后处理,惨烈的伤痕在熟练的舔舐下快速愈合。眼角略扫流川平滑的脊背,花道头一次发觉或许自己怪异的体质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令人厌恶。

      动作稍嫌僵硬地推推流川的背,不太习惯两人之间微妙的平衡感,花道抬手在自己沾血的嘴唇上胡乱一抹,“已经好了啦!”
      飞快拉开浴室门,动作匆忙像是在掩饰不愿被人察觉的局促,然而还没来得及迈开一条腿,一大股冰凉的水便劈头盖脸的淋了下来。
      虽然才初秋,但是半夜三更被人莫名其妙地浇了一头的冷水无论如何也会觉得凉意刺骨,所以花道缓慢地转头,很郑重地决定即使是心胸比神奈川的天空还要宽广的天才也不能宽恕这个不知好歹的家伙。

      流川面无表情地甩动手中的蓬蓬头,残留下来的水在加速度的作用下划出一道不完整的透明圆圈。
      “脱衣服。”
      平平淡淡的三个字,威力却绝不亚于在广岛投下的那枚原子弹。只听见“轰隆”一声,心胸比神奈川的天还宽广的天才的理智已经被炸成了会飘呀飘的小片片。
      “什、什么……”
      “T恤不是已经淋湿了吗?”顺手丢开手里的凶器,流川撩了撩垂下来的刘海,“还是说你想就这个样子爬上我的床?”
      花道当然不会承认那双漆黑的狐狸眼里透露出的讯息叫做威胁,之所以会乖乖地扒掉身上那层薄薄的布只是因为黏黏的冰冷触感贴在身上实在很不舒服。赤裸着上身,花道很用力地与那只忘恩负义的白脸狐狸对瞪,然后气势逼人的跨前一步。

      一动不动,流川漠然地看着不知道又冒出什么奇怪念头的红发男孩没有开口。
      再往前一步。
      姿势单调的某人仍旧维持着先前的站姿。
      奇怪,花道不解地蹙眉,为什么这只狐狸不后退?难道他没有看见自己强健的体魄吗?难道他没有领教过自己威力无比的铁拳吗?难道他不知道神奈川排行第一的天才有一种绝招叫做头槌吗?否则他怎么会眼睁睁地放任自己来势汹汹地一步一步向他靠近?

      思绪尚未理清,不属于自己的温暖的鼻息已浅浅拂过嘴唇,鼻尖上轻微的麻痒啃噬让花道倏忽瞪大了眼。
      “……这可是你自己送上门的。”
      浴室柔和的灯光在视网膜内划过一道白色的亮弧,后背抵上一片冰凉坚硬的物体时才惊觉自己已被压在了墙壁上,湿热的吻沿着线条流畅的颈项蜿蜒而下,流川微微抬起头,染上情欲色彩的狭长黑眸波光流动。
      “喂……”低哑的嗓音是压抑的情动,流川手指牢牢扣住脸色潮红的男孩的头,“看着我。”
      艰难地睁开眼,不熟悉的晴色挑逗和属于男人的麝香气息令琥珀色的美丽眸子视线迷朦。
      “我没有做过,”平板的声线传递出难得一见的温柔,“所以如果很痛就咬我的肩。”
      混沌的大脑并不太明白流川话里的含义,无意识间插入黑色头发里的手指屈伸着想要抓住什么却总是徒劳无功,索性闭上眼,蔓延全身的无力感让花道放弃思考随波逐流。

      湿润的舌尖在锁骨与胸骨的交汇处轻轻地打着旋,健康而富有弹性的肌肤是最致命的诱惑。嘴唇紧贴滚烫的胸膛感觉皮肤底下汩汩的血液脉动,清爽的汗水味在口腔中逐渐漫开,犹如令人无从抗拒的罂粟,萦绕舌根的潮湿感在唇齿间缠绵徘徊。
      将结实匀称的双腿抬高,扣在虚软腰间的手和抵在背后的墙分担了红发男孩绝大部分的重量,霸道的吮吻纠缠泛起水光的嘴唇,微凉手指打开炙热躯体,脱口而出的惊喘未及溢出便已被牢牢禁锢在唇齿之间。

      尖锐的钝痛在身体沉入的刹那骤然降临,狂躁的情欲如同一场不曾预料的暴风雨疯狂残卷仅存的微弱理智。发白的手指死死扯住被汗水濡湿而显得愈发黑亮的短发,花道一张口狠狠咬住流川强韧的肩膀,入髓的剧烈疼痛和击溃大脑般的颤栗快感令完美契合的两人几乎同时绷断脆弱的神经。

      情欲过后的疲惫如潮水般袭来,一夜无眠的两人全身虚脱的瘫倒在浴室的地板上。
      窗外,天刚刚泛白。

[vol.5]
       
      运球,上篮,橘黄色的圆球“咣当”一声干净利落的入网,篮球与地板撞击的声音在体育馆里单调回响。
      抬手拭去额头上的汗,流川瞥了一眼从半个小时前就闲闲倚在体育馆大门口的朝天发的男孩,冷冷地开口。
      “你来这里干什么?”
      当然没有愚蠢到猜不出仙道来湘北的原因,可是看见那张总是笑得云淡风轻的脸的时候,胸口还是忍不住闷闷的堵。
      “真失礼呢,流川君!”慢吞吞地踱了过来,初秋的夕阳将地板上淡淡的影子拖得老长,“我也是陵南的正式球员啊,难道不可以来打探一下敌情吗?”
      “哼。”将手中的篮球拍的“嘭嘭”作响,流川并不抬头,“好一个完美的借口,”凉薄的嘴唇抿出嘲讽的线条,“只是不知道你所谓的‘敌情’是指的什么?”
      被流川咄咄逼人的气势毫不留情地戳中罩门,仙道微窘地轻咳一声,食指尴尬地挠挠脸颊,“你还真是直接呢,流川……”
      “他在我家里。”不耐烦地打断仙道的话,流川停下动作,犀利的黑眸中是不愿将话题继续下去的冷漠,“如果你想知道的是这个。”
      “这样啊。”平稳的声线掩盖住情绪的波动,仙道笑笑,坦然的神情仿若刚才的失态只是旁人的错觉。“那么,来场one on one吧!”
      虽然不是很明白仙道的意图,不过并不排斥这样的提议,流川拉高背心下摆擦了擦脸,轻哼一声算是同意,然后放低重心开始专心运球。
      “如果你输了就离开花道。”
      一个假动作正欲甩开对方的防守,低沉的嗓音却绝无迂回地直直击中耳膜,流川猛地一怔,手中的球便已脱离掌控。
      橘黄色的篮球轻快地蹦跳着滚远,最后乖乖地在三分线外停了下来,两个高大的男生和一颗圆圆的篮球构成了稳定的等腰三角。
      “你不觉得刚才那句话很蠢吗?”流川定定地望着仙道,然后自觉十分中肯地发表看法。
      “我觉得,”仙道点点头,自动忽略掉流川话里奚落的成分,“所以十七年来我只说过这一次。”
      “意思是还非常珍贵了?”流川双手抱交胸前,“可惜我想不出必须接受的理由。”
      “他并不是普通人,”不经意间敛去唇边的笑意,“他……需要血。”
      “那又如何?”不想再争论这种没有新鲜感的话题,流川走过去捡起篮球,“那点份量的血我还有。”
      “那跟我以前的做法又有什么不同,”想起那双纯净的琥珀色眸子,沉稳的声线便掺入了淡淡无奈,“他还是放不开心中的罪恶感。”
      “那是我和他之间的事,”转身走向体育馆的更衣室,不友好的背影传递出结束对话的讯号,“与你无关。”
      “与我无关……吗?”
      目送着黑发男孩消失在门的另一端,仙道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看来你还是不懂啊流川……”
       
       

      血。
      铺天盖地的腥红如野兽向猎物张开的散发着死亡气息的嘴,出自本能的想逃却发现无论如何都迈不开腿,铁锈的生苦在鼻腔内猖狂肆虐,黏腻的湿润渗透皮肤上的每一个毛孔。
      恐惧感。
      身体里的细胞发狂般推挤着叫嚣着,逃!逃!逃!可是动不了,灵魂似乎被硬生生地撕离肉体,心脏剧烈弹跳着“咚咚,咚咚,咚咚”,急促的频率像是要挣脱胸腔的束缚。血脉的鼓动扯得耳膜剧痛难当,仿佛那层不堪一击的脆弱薄膜随时会被血液邪恶的触手狠狠穿透。
      流下来了。
      湿漉浓稠的液体沿着发梢蜿蜒,缓缓漫过沉重的眼皮,视线被一层血腥的红强行斩断,努力地将眼睛睁大,更大,最大,可是仍然看不见,什么都看不见,涣散的瞳孔中惟有汪洋无边的血海。
      他呢?他在哪里?为什么还是找不到?
      身体被潜伏的意志所支配,颠狂般执拗地漫无目的地寻找,耳畔的低语犹如中世纪巫师的蛊惑,找他……找他……找他……
      可是,他……是谁?
      彷徨茫然之际,满眼的血色突然如潮水般退去,胸口刚刚一松,敏锐的神经却立马重新绷紧,炙热的烈火狞笑着席卷而来,赤焰夹带着令人窒息的热气将残存的意识燃烧殆尽。想喊叫,嘶哑了喉咙却挤不出一点声响;想逃脱,用尽了力气也挪不动一根手指。绝望是一场无从抑制的瘟疫,求生的欲望刚一退却,死神便挥舞着镰刀张牙舞爪地扑了上来。

      也许……就这样死去了吧?
      模糊的眼前忽然浮现出一条人影,嚣张跳跃的火苗将他的脸割得支离破碎,可是身体的任何一个部分都在明确无误地喊叫:就是他就是他就是他!欣喜若狂地伸出手,明明近在咫尺却怎么也够不着他的衣角,熟悉的身影眼看着便要转身离去,惊恐万分地搜刮着大脑却始终记不起他的名字。只要叫出名字,只要叫出他的名字就好,可是,为什么想不起来!

      颀长的背影终于被一片火海吞噬,绝望地闭上眼,混沌的记忆在悲働的冲击下迸出一刹那的清明——
      “流——川——枫!”

      猛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涔涔的冷汗将单薄的睡衣湿了个透。
      是……梦吗?
      紧紧揪住自己的衣襟,胸口尚且残留着梦中那种心脏被人活活掏空的剧痛,梦吧?只是一场恶梦吧?可为什么悲伤的感觉会真实得仿佛呼吸都快停止了?
      正在玄关换鞋的流川听见花道突如其来的大叫,心中一慌,拖鞋都没来得及套上便赤着脚冲上二楼。
      房间的门被“咣当”一声大力摔开,急促冷冽的气流随着闯进来的人影猛然灌入。
      “怎么了?”
      向来没有起伏的声线透露出不规则的波动,流川喘着气,然后看清花道正安然无恙地坐在床上,心脏一恢复正常工作的机能,胸口的怒气便立即汹涌翻腾起来。
      “白痴!没事干嘛叫那么大声!”
      往常一听见这种称呼便张牙舞爪地朝自己扑过来的红发男孩却奇异地没有丝毫反应。难道烧还没有退吗?尽管不愿意承认心中微微慌乱的情绪叫做担心,忠实于内心的双腿却已自作主张地移到床前。

      “喂……没事吧?”
      凌乱的刘海遮住了低垂着的大半张脸,看不见花道表情的认知令流川觉得有些焦躁。
      “白痴?”
      空荡荡的房间里只听得见对方不平稳的急促呼吸声。
      “樱木花道!”
      连名带姓的怒吼一声是因为当真动了气,流川扣住花道的肩用力将他的头掰起来。
      “你没听见……”
      未尽的字句在乍见花道脸颊上的泪水时愕然消失在唇边,流川怔怔地望着那两道清晰的水痕一时间竟无法成言。而花道似乎完全没有察觉流川的存在,眼泪滑过烧得绯红的脸庞柔和了原本倔强坚毅的线条,总是跳跃着勃勃生气的金色眸子此刻却一片死寂,看似迎向流川的目光却是失去了焦点的涣散。

      “可恶!”咬着牙发出一声低咒,流川重重吻上花道发白的嘴唇,“不要哭!”
      不知道为什么看见那一脸茫然空洞时心脏会狠狠一拧,剧烈的抽痛几乎令大脑麻木。仿佛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双琥珀色的眸子也曾望着自己流露出如此悲伤的神情,而自己伸出的手却连他绝然离去的背影都无法挽留。

      那是谁的眼眸?
      忘了忘了,残破的记忆早已被掩埋在千年的尘土中。可是,真的不再记得了吗?
      失控的力道大得几乎要挤碎怀中人的骨头,压迫胸腔和激烈吮吻造成的缺氧令花道发出气绝的闷哼。流川稍稍退开,狭长的眼中尽是狂乱的残骸。
      经过这一番折腾总算回过神来,花道望向笼罩着莫名的不稳情绪的流川,心中微感迷惘,“狐狸……”
      像是被花道的低唤召回神智,流川甩甩头抛开那双戚然的眸子,整理好心绪抬眼迎向花道泄露出少许不安的询问目光。
      “我没事,不用担心。”
      “谁、谁会担心你!”被轻易地看穿想法,花道不自然地调开头却仍然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停留在自己身上的扎人视线,“那个、我渴了,”随便找个借口便想尽快将流川支开,“去帮我倒杯水来啦!”

      沉默的注视着脸庞染上一层不正常的酡红的花道,流川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昨晚激情之后两人居然都昏昏沉沉地在浴室睡了过去,结果早上一醒来,那个自称体力好得无人能及的白痴便开始发烧。因为不知道去医院检查是否会暴露他异于常人的体质,流川只好在附近的药店买了点退烧药。

      不过一回想起今天早上逼着那个笨蛋吃药的情景,流川缺乏表情的脸上便开始一条一条地挂黑线。
      虽然流川一向都明白花道在面对自己的时候绝对不可能用“听话”或“乖巧”这样的字眼来形容,但这并不代表他对于花道的暴力指数有足够的认知,尤其是当这颗炸弹还处在被烧得糊里糊涂随时可能引爆的状态下的时候。
      流川不清楚人在生病的时候是不是会变得特别执拗,不过他却身体力行地了解到发烧中的花道有多难缠,原本应该享受好眠的早晨全浪费在拐他吃药这一件事情上。威逼恐吓没用,蒙诳哄骗无效,就在流川耗尽十七年来积蓄的所有耐心准备将那个死活不肯合作的小孩绑起来暴打一顿的时候,药片总算历尽千辛万苦喂进了花道嘴里。谁知流川刚起身去端水,花道便毫不犹豫地将这场肉搏战中残留下来的最后两枚药片“噗”的一声全吐了出来。那个不怕死的小孩甚至无视流川铁青的脸色拉高被子蒙住头整个躲进被窝里。
      不敢保证处在暴走边缘的自己会不会一气之下扑上去掐死那白痴,流川抓起篮球“砰”的一声摔门而去。谁又料到居然会如此凑巧在体育馆里碰见仙道,想起临走之前仙道的话,流川心头不禁涌起一阵烦躁。

      “狐狸!”对流川杵在原地的行为颇为不满,花道抬腿踢过去一颗枕头,“本天才说口渴了没听见啊?”
      “自己下楼去倒。”挥手格开迎面招呼过来的白色大枕头,流川丢下冷冰冰的一句话,然后拉开门径直走了出去。
      “咔嚓”一声,厚实的门板在流川背影消失的同时稳稳合上,只剩下一个人的房间顿时冷清许多,不过花道却趁机长出了一口气。
      手指抚上脸颊,指尖立马沾染上之前未干的泪水,一想到自己如此丢脸的模样却被那只臭屁狐狸看在眼里花道就觉得浑身不自在。更搞不懂的是为什么流川会未经许可擅自闯进自己的梦里,而且自己竟然会因为梦中的他的离去觉得悲伤莫名。
      “哎呀不想了不想了!”花道双手抱住脑袋一头栽进棉被堆里,理不清的思绪令烧得混沌的大脑搅成了一团乱麻。
      “白痴,你在干什么?”凉凉的声音隔着棉被透了进来,花道猛地掀开被子,却发现原本已经离开的流川正定定地站在床前。
      “你怎么回来了?”
      “刚才不是有个笨蛋吵着要喝水?”没好气地白了花道一眼,流川晃了晃手中的杯子,“张嘴。”
      花道闻言一惊,之前说口渴只是想找个借口将流川支开脱离尴尬处境,虽然喉咙确实干渴得仿佛快腾出火来,但普通的水根本无法缓解眼下的状况,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急切的渴求着温暖鲜血的滋润,可是从离开仙道之后便再没有碰过血,早上开始的发烧更是加快了体力的流失。皱起眉瞪着那杯水,花道下意识地想说“不用了”,拒绝的话却在流川沉默的注视下鬼使神差般咽了回去。“那个、杯子给我吧!”
      “张嘴。”丝毫不为所动,流川握住杯子平静的重复。
      “死狐狸,本天才已经让步了你还想怎……嗯!”
      嘴唇被突然欺上的温热牢牢堵住,一股冰凉的液体随即滑过喉咙,虽然水无法减轻干渴的程度但也并不会让身体觉得不适,花道迟疑了一下,揪住流川衣领的手犹豫着刚想放松力道,却因舌尖触碰到的一丝腥甜蓦地睁大了眼。
      “流川!”握掌成拳抵在流川肩头用力格开两人紧密贴合的身体,声音因过度的震惊而微微颤抖,“刚才那是……什么?”
      “血。”薄冰似的嘴唇上是自己咬破的伤口,流川淡淡地开口,“你应该需要补充体力了吧。”
      “那又如何!”气急败坏地冲着流川大吼,“我不需要你的施舍!就算没有血、就算没有血……”声音陡然一顿,“大不了就是死而已!”
      “真的、这么想死?”轻柔诡异的嗓音自头顶上方传来,花道咬住下唇别开头,不想直接面对流川的询问。
      一股狂暴的力量猛地将花道从床上拽起来,茫然之中还没来得及反抗,整个人已经被粗鲁地拖到一楼玄关处。
      “你不是想死吗?”松开手,流川退开一步,“从这里走出去,”手冷漠的指向大门,“随便找辆车一撞就行了。”
      肩膀因流川的话几不可见的一颤,花道抬头望向流川,逆光而站的位置却让流川的表情模糊成一片阴影。
      不过就算能看清也没什么意义吧,花道扯了扯嘴角想笑,右脚传来的钻心刺痛却将笑容僵在了唇边。
      大概是刚才被那只狐狸发疯似的拖下楼的时候扭伤了吧,忍不住在心底轻啐一声,花道不甚在意地想,害本天才受伤这笔帐以后一定要记着找死狐狸讨回来。
      手扶着墙壁吃力地站起来,烧得昏沉的头和扭伤的脚令花道不禁皱紧眉头,不想让自己最后留在流川眼里的模样太过狼狈,花道不着痕迹地将重心放在左脚上,“你干嘛还站在这里,难道又舍不得本天才了?”轻轻一笑,“进去啦!”

      不知道有没有听见花道的话,立在玄关处的黑发男孩只是一径的沉默。
      明白无法说服流川,花到无可奈何地转过身,尽量在右脚不用力的情况下挪到门口。
      “喂!”转动把手的动作因背后突然发出的声响而停了下来。
      “干什么?”稍稍偏过头,却不料正好将流川伸出的手收进眼底。
      停留在空气中的手找不到光明正大的借口,流川只好讪讪地朝地上胡乱一指,“嗯、那个……你忘了穿鞋。”
      “哦。”弯腰将自己的球鞋提起来,玩笑般在流川面前甩两下,“谢了。”
      流川的嘴唇掀了掀,最终却只是固执地抿成一道线条,两人无言的视线在空气中静静纠缠,然而谁也不肯开口。
      受不了这种怪异的气氛,花道轻咳一声率先打破了僵局,“真搞不懂你的狐狸脑袋里装了些什么?”透着一层薄红的脸稍稍转开,再扬起时已换上完好无缺的淡淡笑意,“那就……不说再见了吧。”
      说完花道毫不迟疑地转身开门,在流川有所反应之前迅速消失在门的彼端。
      就这样结束了吗?
      就像那天毫无预警地嚣张闯进自己平淡无波的生活一样,他没有丝毫留恋般从自己身边逃开,如同在十字路口偶然相遇的路人,匆匆相识却又匆匆别离。
      对于你来说,我终究只是一个路人吗?
      仿佛大梦初醒,流川“砰”地一声摔开门,一路狂奔冲上街道。
      “樱、木、花、道!”
      正值傍晚时分,下班和放学归家的人并不少,一个外形颇引人注目的高大男生站在路中央大声地喊着另一个应该也是属于男生的名字。黑发男孩浑身散发出的强大压迫感令侧目的旁人仓皇回过头去,心惊胆战的同时却不明白为什么那个冷漠的背影看上去竟如此戚然。

      终于……还是失去了吗?
      低垂着头,嘶哑的喉咙和大脑同样麻木,街道上早已经空无一人,流川机械地慢慢往回走。
      依然记得初识他那一天,打着磕睡骑着车的自己不小心撞到突然从巷口窜出来的他,胸口仍然残留着那一头夺人魂魄的红跳入眼帘时的强烈震撼,然而红发依旧,人却成空……

      红发……依旧??
      流川倏地一下睁大了眼,“你没走?”
      正靠坐在流川家门口的红发男孩闻言抬头,随即耸耸肩扯开一抹苦笑,“我是想走啊!不过……”无奈地用力戳戳受伤的右脚,“它罢工了。”
      没注意到流川阴晴不定的脸色,花道低下头撑住地尝试着想站起来,“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不可以帮我叫辆……”
      “白痴!”
      突然冲过来的人影将花道狠狠地拥进怀里,未及出口的字句消失在流川结实有力的胸膛,“你这个大白痴!”
      “喂喂……”不悦地蹙起眉,花道推挤着牢牢锁住自己的手臂闷声抗议,“说了多少次不许叫本天才白痴……”
      话音未落,整个身体突然一下子腾空,已经恢复镇定的流川将花道打横抱了起来。
      “流川枫!”
      “别乱动。”制住花道的挣扎,流川淡淡地开口,“当然如果你想让那条右腿废掉又另当别论。”
      一时间哑然,花道郁闷地靠在流川胸前觉得自己的一世英名就这么毁在狐狸爪下了。干脆以后找个机会把这个喜怒无常的家伙灭口算了,在被流川抱上楼放回床盖好被子睡着之前,花道一直在这么想。

       

      大多数时候仙道认为自己是一个很友善的人,最好的证明就是微笑是他脸上使用频率最高的表情,但是也不能否认他在某些特定的状况下会忍不住有发飙的冲动,比方说有人清晨六点发疯一般狂按自家门铃的时候。
      担心再不起床开门方圆一公里以内的邻居都会打电话到警察局投诉,仙道只好认命的从床上爬起来,一边懒懒地打着呵欠一边转开门锁。
      “请问这么早你有什么……”打到一半的呵欠蓦然定格,仙道在看清门外男孩的模样后顿时楞在当场。
      “他在你这里吗?”无视仙道的愕然,黑发男孩开门见山地问。
      “谁?”尚未从乍见流川的惊讶中回过神来,仙道喃喃地反问,“谁在我这里?”
      虽然早已从仙道茫然的表情中猜出结论,但亲耳听见的时候心仍然惶惶然地沉了下去。
      “那个白痴,他不见了。”


[vol.6]
       
      清晨的冷空气悄悄钻进温暖鼻腔,仙道觉得心脏似乎也随着那股寒意一起僵住了。
      “你刚才说什么?”
      “樱木花道不见了,再让我说一百遍答案还是一样。”不想再继续跟仙道拖延时间,流川撇下仙道兀自打算离开,心中揣测着花道可能会去的地方。其实并不是很清楚哪个家伙突然离去的原因,流川原以为昨晚将脚受伤的他重新带回家后这场开始得莫名其妙的闹剧就已经画下了句号,因此他安顿好花道之后放心地在客厅的长沙发上蜷着睡了一晚,却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早上一起来房间里已是人去楼空。
      “流川,你先等一下。”
      背后传来的声音敛去了平日的玩世不恭,尽管不耐烦,流川还是停了下来。
      “你是不是对花道做了什么事?”
      走到流川面前,仙道定定地望着那张缺乏表情变化的脸。
      “你觉得我会对他做什么?”挑高一边眉毛,“该做的我都做了。”
      察觉出流川口气中的挑衅意味,仙道有些哭笑不得,“我不是指这个,该怎么说呢……”犹豫了一下,仙道再度开口,“你是不是让花道喝了你的血?”
      沉默一阵,流川想起昨天趁花道喝水的时候将自己的血哺给他的情景,于是点了点头。
      仙道见状脸色微变,虽然心中早有这一天终究会到来的觉悟,然而真正发生的时候却仍然忍不住乱了心神。
      “有什么问题?”看出了仙道不稳的情绪,流川问道,“不要告诉我那个白痴不能喝我的血。”
      “恐怕是的。”仙道掀掀嘴角却只挤出一丝苦笑,“所以我昨天才会去找你,只是我没有想到你真的就是那个人……”
      “什么意思?”尽管不甚明了仙道的话但仍能察觉出他隐藏着某些非常重要的事情,像是为了说服自己,流川微显焦躁的补充,“而且他不是也喝过你们的血吗?”
      “也许你是不同的吧。”颇意味深长地看了流川一眼,仙道决定在搞清事实真相之前暂时不告诉流川,“无论如何,我们还是先找到花道再说吧。”

      寻找花道的过程比想象中困难了许多,尽管身高接近一九零而且一头天生红发的日本人按说理应很惹人注目,但是访遍附近几乎所有大街小巷却没有一个人说见过这样子的男生。因为不知道花道的住址和亲人,加上他本身见不得光的身份也无法向警察局提出寻人申请,整个寻找活动陷入了僵局之中。不过才是花道不见的第四天,身心俱疲的流川和仙道却已濒临绝望的极限。

      与仙道告别后流川慢慢地往家走,连续四天的毫无头绪的搜寻让大脑变得混沌不清,流川机械地打开门,却在迈进玄关的时候听见一阵轻微而急促的脚步声。
      心脏突地漏跳一拍,流川猛然甩掉鞋朝声音传出的房间冲进去,“花道!”
      没有开灯的屋子漆黑一团,尚未适应黑暗的眼睛只能模糊的辨出一个人影,可是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清楚地感受到那个人独一无二的火一般的炙热气息。
      “是你……吗?”明明事实放在眼前却依然迟疑,只害怕那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的身影不过是自己一时的幻觉。
      “……”没有回答,近在咫尺的呼吸却一下子急促了许多。
      相信如此不容忽视的存在感绝对不可能是错觉,流川不觉间镇静了下来,手探向旁边的按钮想将房间的灯打开。
      “不要开灯!”
      大喊一声制止住流川的动作,四天未开口的嗓子透出几分喑哑,“我不是你要找的人,那个人、那个人……”狠狠一顿,“他已经死了!”
      话音刚落,黑影倏忽一闪想夺门而去,流川眼疾手快地抓住了他的手臂,“你倒底在搞什么!”
      恼怒地“啪”的一声按亮房间的灯,流川扭头正想开骂,却被入目的景象震慑得说不出话来。
      仅仅四天时间,站在自己面前的男孩却瘦了一圈,大概是一直没有好好吃饭睡觉加上前几天发烧的关系,整个人看上去虚弱了许多,惟独那双晶亮的琥珀色眸子显得异常的清明。
      “你的头发……”
      望着那一头仿佛一夜之间突然变长已垂至腰间的如血红发,流川喃喃地只吐出这句不完整的话。
      “我也不知道。”掬起一小撮头发,花道无可奈何地开口,“那天早上我一起床就变成了这副鬼样子,”用力地扯扯那跳跃着无穷生命力的头发,自嘲地笑笑,“而且如果剪断之后还会长得更长呢。”
      “这就是你突然离开的原因?”冷冷地瞪了花道一眼,“你当我今年几岁?”
      “你管那么多做什么!”气恼中夹着几分急切,花道用力地挣扎着想摆脱手臂上的禁锢,“反正你也没认识我几天,就当我死了不就行了!”
      “就当你……死了?”像是被一声惊雷击中,流川不自觉间已放松了力道。
      趁着流川怔仲的时候将他一把推开,花道仓皇地冲出房间,杂乱无章的脚步声透出奔跑的人心中的慌乱,流川迟疑了一下,随即跟着追了出去。
      冰冷的雨点毫不留情地砸中头脸,微凉的触感从皮肤上传来才惊觉不知什么时候天空开始下起了雨,流川撩开垂在眼前的黑发,抿紧嘴唇追逐着前方那抹红色身影,脚步不敢有丝毫停滞,可是两人之间的距离却越拉越远。心中一急,正待加快速度,一道人影突然从旁边冲出来,险险与流川撞成一团。
      不及细看那人的长相,流川伸手挥开挡在身前的高大障碍物,迈大步伐想要继续追,那人却急忙拽住流川的衣服,“先等一下!”
      传入耳朵的声线熟悉异常,正犹豫着在大脑中搜寻模糊的记忆,一头标志性的朝天发已映入眼帘。
      “仙道?”
      怔了一怔,随即摔开自己袖子上的手,“你干什么!那个白痴刚跑过去!”
      “我知道,所以我才叫你先别……流川!”后半截话还没来得及出口,流川却已丢下仙道自顾自的往花道跑进的那条小巷追了过去。
      “这家伙……”苦笑着摇了摇头,仙道只得硬着头皮跟上去。
      雨水刺得眼睛酸涩难当,仙道半眯着眼埋头朝前跑,却在撞上一副坚硬的背脊之后硬生生地止住了脚。“突然刹车也打个招呼嘛流川!”吃痛地揉着自己受创的鼻梁,仙道皱着脸不是很认真的抱怨。
      站在面前的男人绷直了身体却没有开口回应。
      心知不妙,仙道连忙侧身从堵在巷口的流川旁边挤进去,“怎么了?”
      目光所及之处一地刺痛眼睛的艳红,花道跌坐在地上,血红色的头发长长地漫过他的脸,那双金色的眸子被头发密密遮住了无法看真切。雨点毫不怜惜地砸在他的身上头上,拖了一地的艳丽火红湿漉漉地与泥水混淆成一体。骄傲的,总是充满了无穷生机和活力的灵魂此刻却像一个无助的孩子,安安静静地蜷缩在巷子的尽头。
      仙道胸中一震,眼前的画面熟悉得惊人,依稀记得捡到花道的那天,天空也下着雨,隔着朦胧雨雾,仙道恍恍然地产生了时光倒流的错觉。
      流川直直地望着那抹红色身影,如墨的黑眸似乎也被那血一样的颜色染红,像一个梦游患者般,他慢慢地朝花道走了过去。
      “流川!”用力拽住男孩的手臂,却吃惊地发现陷入失神状态中的流川力气大得惊人,饶是身高上略有优势的仙道也只是延缓他的速度暂时拖延时间。大喊着,仙道试图将流川的神智唤回来。
      “花道大概快要觉醒了你先不要过去!”
      “如果他现在醒来根本就不会记得我们!”
      “你先冷静下来好不好?”
      “流—川—枫!”
      对身边几近咆哮的大吼充耳不闻,像是被冥冥之中某种力量牵引,流川径直走到花道面前才收住了脚步。左手有些迟疑的伸出,似乎想触碰花道低垂着的头,仙道刚张口想出声阻止,一道红影突然从眼前一晃而过,待仙道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流川已被醒过来的花道狠狠扑倒在地。
      金色的眸中看不到熟悉的神采,惟独赤裸裸的嗜血之色充斥眼瞳,因饮下流川的血致使体内封印解开的花道已完全恢复了吸血鬼的本来面貌。长长的红发从肩上垂下来,流川清晰地感受到湿润的发梢拂过脸庞的微痒触感和森白的犬牙上透出的原始杀机。

      “花道!”一声惊呼,仙道飞扑上去试图制止花道对准流川脖子狠咬下去的行动却被一把用力摔开,有些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刚一抬头正好将花道埋首流川颈间的画面收进眼底。

      “流川……”轻声道出黑发男孩的名字,仙道望着那双清醒无比的黑眸,明明应当盈满疼痛之色的眼睛没有丝毫波澜起伏,流川静静的躺在地上,任由颈项的柔软肌肤被尖利的牙齿冷冷刺穿。

      “你已经……忘了我吗?”轻轻抚上花道零乱的红发,流川仰面望着无尽的苍穹仿佛看透了千年的流转时空。“你仍然认为我骗了你?所以宁可封印自己也不愿再记起我?”低诉的声音像是询问又似自言自语,“你这个……白痴……”
      扣在花道后脑勺的手用力朝自己的脖子压下去,被撕裂的剧痛瞬间让流川煞白了脸,“如果我的血流尽……”停留在花道脑后的白皙手指微微颤抖,“如果我死了,你……会不会有那么一点难过呢?”

      埋在自己颈间的红发男孩仿佛完全没听见流川的耳语,血气渐渐流失,流川觉得自己的心脏似乎也跟随着一点点冷下去的身体一起失去了温度。
      也许,这也是个不错的结局吧?没有血色的嘴唇牵起淡淡一笑,抚在花道头发上的手再也撑不住心中的绝望,顺着那一片艳红缓缓地滑落下来……
      一滴滚烫的水倏忽落在自己冰冷的脸颊上,像一针强心剂,意识已开始变得模糊的流川猛地睁开眼,不知何时抬起头来的花道正定定的望着自己,透明的泪水从美丽的琥珀色眸中漫出来。
      “狐……狸?”
      顾不上脖子上的剧烈疼痛,流川勾住花道的后颈一把将他的头拉低,有些笨拙的舌头在那微启的嘴唇上尝出苦涩咸味,辗转缠绵的唇齿却再也不肯分开。
      “看来已经不需要我了吧!”望着雨中两人纠缠一体的身影,仙道扬起一抹浅浅的弧度,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走入一片茫茫夜色。“即使再过一千年,你选择的依然不是我吗……花道。”淡淡的声线混入淅沥的雨声之中,辨不清是释然还是叹息。
 

 尾声
      “死狐狸,为什么又该我洗碗!”
      某个星期天晚上,神奈川县的某幢房子里传出一声元气十足的大吼。花道拽着一只碗气势汹汹地冲悠闲地躺在沙发上看NBA比赛的流川枫挥舞。
      “白痴,你挡住电视了。”
      长腿嚣张地支在沙发扶手上,流川没啥表情地调整了一下卧姿。
      “这一场你不是前天才看过吗?”好奇地回头瞥了眼屏幕,顺便将自己挡在电视前的身体往旁边挪了挪。“唉呀不对!死狐狸你休想又转移话题!”愤愤地转回目光,花道拎着碗支在流川眼皮底下的手因愤怒而颤抖。“我根本不需要吃饭,为什么每次你的狐狸饲料碗都要我洗!”
      “可是你要喝血不是吗?”懒懒地扫了花道一眼,流川的注意力始终停留在电视上。
      “那有什么相干?”对流川无视自己的态度有点小不满,不过对居然会因这种小肚鸡肠的琐事小不满的自己更加大不满,花道口气很是恶劣的冲流川吼回去。
      “怎么不相干?”慢条斯理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流川缓缓踱到花道面前,然后以温柔到诡异的语气俯在红发恋人耳畔低语。“如果我不吃饭,哪来的力气‘抱’你?”恶质地轻舔花道红透的可爱耳垂,“我不‘抱’你,你又怎么‘吃饭’?”圈起恋人紧实的腰,流川沿着烙满自己专属印记的健康肌肤有意无意地吮吻逗弄。
      听懂流川言外之意的花道的脸“唰”的一声红得冒出烟来。自那天雨中恢复神智之后,花道就一直别扭着不肯在喝流川的血,流川只好在某次两人激情之时趁花道意识涣散的刹那诱拐他刺入自己的颈项,谁知这个方法竟屡试不爽。
      “只是洗个碗,你扯那么远做什么?!”手忙脚乱地想摆脱缠在腰间的手,却因两手都抓着碗而以失败告终。
      “原来是我扯远了啊!”没所谓地掀了掀眉,流川锁住花道的腰作势要将他打横抱起,“那试一试不就清楚了?”
      花道脸色一白,被称为“天才人生上的污点”的记忆一瞬间汹涌而出,赶紧屈身撞开流川,牢牢拽着碗冲进厨房,“本天才现在要洗碗,没空没空啦!”
      然后只听见“咔嚓”一声,厨房的门被稳稳的落了锁,“哗啦啦”的水声和清脆的杯盘碰撞声立刻悦耳地响成一片。
      “不是说不要洗碗的吗?”重新倒回沙发,盯着电视屏幕的漆黑眸子却不经意地泄露出一丝温暖笑意,“这个笨蛋。”
      话音刚落,厨房里便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破碎声,流川前一秒还平淡无波的脸瞬间扭曲。“一、二、三。”
      果然刚数到三,厨房的门便被“轰”的一声拉开,弄得一头都是洗涤剂泡泡的花道面有赧色的冲了出来。
      “今天几个?”平稳的声线是久经磨练之后的成果。
      “嗯,三、三个……”
      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流川轻哼一声不置可否。
      “好啦好啦!干嘛摆出那种死人脸!”不满地嘟呶着,尾音却终因理屈不由自主地弱下去,“是七个……七个行了吧!”
      无力地看着花道涨红了脸以一边嚷嚷着抱怨一边奋力与满身的白泡泡搏斗,流川翻了翻白眼瘫倒在沙发上。
      明天无论如何也要去超市把塑料餐具给买回来。他想。
       
 



  花之乐园历年征文 - 2003年花受长篇征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