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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花]归去来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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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越无且 2010-08-17, 周二 00:20

离开皇宫的那年我只十六岁。

母后拉着我的手,眼眶红了又红,终是忍住没掉一滴泪,她说花道,不要恨你父王,他只是一时想不通才会贬你出宫。我微笑立于马前,任萧瑟秋风掀动背后红发,我说母后宽心,孩儿谁都不怨。
当然不怨,身为皇家血脉却生了一头妖异红发,没连累母后被废已是万幸还有什么可怨恨的?除了十六年来没见过亲生父亲长什么模样以外,皇兄皇弟能有 的我一件都没少过,本就属于我的宿命迟了十六年才降临,上天待我可谓不薄。人不可以太贪心的,这点道理我还懂,所以接到圣旨的时候我跪地谢恩毫不惊惶失 措,只可怜母后哭红了一双美目却终无法令父皇收回成命。

说是贬谪出宫,其实并没有废除我皇子的身份,父皇甚至还将湘北城外的一座别宫赐给了我。只是每日无所事事地独守别宫,眼看庭中繁花开了又落却始终 无法迈出这座奢华的囚笼一步。皇室的耻辱,湘北的凶兆,不用刻意留心也能知道背后那群侍卫婢女指指点点的是什么。很少的时候,母后会偷偷溜到别宫来看我, 明明一副千言万语的样子,可每次到最后总变成摸着我的头发哽咽得一个字都挤不出。

母后一直觉得有愧于我,我知道,可是我假装不知道,尽管除了被软禁不许离宫以外这里的日子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苦,但是我害怕告诉她其实我过得很好 之后她便当真不再来探我。我不喜欢一个人冷冷清清的感觉,虽然别宫中的侍从人数实在算不得少,然而每当夜深人静独自坐在庭前的时候我总是错觉自己很早很早 以前便已经死掉。

狐狸成亲那天我被父皇特赦回宫,匆匆赶来告知我这个喜讯的母后脸上晕着一层浅浅薄红。母后抓着我的手,她说花道你知道吗你皇兄终于要成亲了,她说 只要你皇兄和丞相之女成亲从此地位就无人可撼,她说等你皇兄登基你便可以重回湘北城……皇兄皇兄。那只小狐狸是我同父同母的兄长,这一点我比谁都清楚,母 后您不用强调这么多次的。
那晚的母后很激动,长子被立为太子即将选妃完婚从此一片坦途为娘的怎能不激动,只可惜她忘记了她还有另一个红头发的儿子。为了提醒母后这个不争的事实,我轻声打断她兴奋的喋喋不休。那真是恭喜母后了,我说,然后平静地微笑,不过这与我何干呢?

母后怔了怔,显然不曾料到向来率真坦诚的次子怎会莫明的面露嘲讽,望着那张有些无措的渐渐老去的美丽面容我突然之间觉得愧疚,其实她本该活得更好的,假如没有我。

“假如”是个充满诱惑力的词,它掩盖去现实的真面目并为你创造无限的可能,就好像居住在别宫的那段日子里,无聊的时候我常常会想,假如不是生在皇 室,假如不是亲身兄弟,狐狸和我是不是都会过得比较快乐。而事实证明“假如”的作用除了让你做一百次美梦之外便是令你一百次由美梦中惊醒,因此梦醒之后我 依然站在清阳殿内,与满朝文武皇亲国戚共贺当今太子与丞相之女良缘缔结百年好合。

悄悄从清阳殿离开,没有人察觉,沿着城墙慢慢走时才发现阔别两年的湘北城并没有什么不同。守城的士兵大概换了几轮,见我面生便死活不肯放行。我沉 了脸,端起架子想撂下两句狐假虎威的狠话,张开了口才察觉脑子里面空荡荡。年少的士兵盯着我,稚气未脱的脸上写满敌意。罢了罢了,我自嘲地笑笑离去,早该 明白有些事情终究还是会改变的。

湘北城的后花园向来很安静,听说是因为父皇嫌那里太过拙朴展示不出皇家的华贵雍容。
由于常年无人问津,花匠们也懒得费神打理,花园里的花花草草自生自灭倒也过得自在快活。
狐狸大我三岁,可是即使再大我三岁十年前的他依然还是个小屁孩儿,那时候的他不会像现在这样一天到晚冷着张冰块脸,当年的他只会在大白天披着一件 不知道从哪里偷来的夜行衣挥舞着一柄破剑把后花园搞得鸡飞狗跳,最后没力气了就瘫成大字躺在那棵他最爱的樱花树下问我是不是觉得他帅得一塌糊涂。

可是看到他那副德性我只会觉得傻得一塌糊涂,不过即使如此我还是喜欢他,就像他老是骂我白痴白痴还是喜欢我一样。那时的天空总是特别蓝阳光总是特 别灿烂,所以每次躺在草地上打盹他趴过来咬我嘴唇的时候我总是觉得很快乐,因为那样他的脸就会遮住整片天然后阳光就变得不再那么刺眼。

大多数时候我们只是安安静静的接吻,偶尔狐狸发神经也会冒出一句含糊不清的“一辈子在一起”什么的,说这话的时候他会很正经的看着我,黑色的刘海 垂下来弄得我的脸一阵细碎的痒。可是我不喜欢看见他露出那么严肃的表情,因为那会让我错觉他告诉我的是一件很重大很了不得的事,但是我实在弄不明白“一辈 子跟狐狸在一起”和“了不得”之间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在当时的我眼里看来这件事应该比每天吃饭还要自然容易。

结果后来我发现原来有时吃饭真的也会变成一件不那么容易的事,那时候我待在清阳殿里,听着满耳恭贺之声,看着满桌觥筹交错。

我在阔别两年的湘北城里一待就是七天,其实原本真的没有打算逗留那么久。只是守城的士兵太过忠于职守,狐狸的亲信太过神通广大,所以除了头一天很 自在的在那座无人的后花园里窝了一晚之外剩下的六天都转移到了太子殿下的华丽的寝宫。七百六十四天没有见面,我还以为兄弟重聚首的情景多少会令人觉得感 伤,谁知当我看见那张缺乏表情变化的狐狸脸时蹦出的第一句话却是唉呀呀狐狸你怎么面瘫了呢。

于是毫无悬念的我们打了两年之后久违的一场架,狐狸的拳头硬邦邦的招呼到脸上的疼痛感清晰而完整,所以我大叫着扑过去的时候是很认真很卖力的挥舞着我有力的拳头。狐狸险险躲过我的袭击,然后终于站定开口说了见面之后的头一句话,他说白痴,我成亲了。


离开湘北城那天狐狸终于没有来送我,虽然早在预料之内可是仍然觉得难过。我明白这几天来他犹豫着想说却始终不曾说出口的是什么,我也懂得他执意和丞相联姻当上太子是为的什么,可是狐狸为什么为什么你就从来没有想过我在乎的究竟是什么呢?

因此那几个夜晚我用干净的微笑拒绝了你不曾言明的邀求,既然早已决定了要走,既然早就执意要离开,那么就不该让自己有借口可以留。

轻轻一跃翻身上马,回头眺望湘北城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城墙,我惶然间发现自己已记不起那座后花园在城墙里面的哪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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