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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花]归枫楼番外 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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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烟朝 2010-08-17, 周二 00:45

“滴答……滴答……”
黑暗中,有细微的声音不断回响。
青年集中精神辨认了很久,还是无法判断声音从哪个方向传来。于是,他握紧了腰侧长刀的刀柄,试着朝自己的正前方走出去。

“滴答……滴答……”
声音渐渐的清晰,四周的浓黑却不见丝毫减淡的迹象。
<是水滴的声音吗?>
青年停住了脚步,静静的立在黑暗中。清晰规律的“滴答”声一次次的传入耳中。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青年听着自己的呼吸声还有耳边不断回响的“滴答”声,开始有些烦躁。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青年走走停停,停停走走,终于,他停了下来。
<可恶!>
“噌——”
青年猛地拔刀,朝身前劈了下去。
霎那间,刀锋滑过空气所发出的尖锐声音掩盖了“滴答”声。紧接着,就像劈开了厚重的黑色帘幕一样,青年的面前出现了隐隐的光。
白色的光。

微弱的白色光芒,在青年手中的长刀上反射,淡淡地映出了刀身周围的空间。
“滴答……滴答……”
声音更加清晰,就像是液体在身前滴落。
青年将长刀横在身前,向前方慢慢地走过去。
只是,他和那团淡淡的白光之间的距离却一直没有缩短。事实上,青年觉得,那团白光似乎在随着他的前进而后退。
青年加快了速度,而白光似乎也同样加快了速度。
于是,那团淡淡的光始终在青年前方三丈远的地方。

青年再次停了下来。
“滴答……滴答……”
青年觉得声音就像是敲在自己的心里,而且是和着自己心跳的节奏在慢慢地敲。
一丝凉意突然沿着脊背爬上了后脑。

<见鬼了!>
青年擦了擦手心里不知何时冒出的汗,低下了头。
“滴答……滴答……”
“滴答……滴答……”
青年猛然抬头,提气飞身扑了过去,他和白光之间的距离缩短了。但是紧接着,原本静止不动的白光以更快的速度开始后退。
“喝啊——”
青年脚尖点了一下地面,借力加快了身形的移动,就在离白光近七尺的时候,青年的脚再次落到了地面,就在那一瞬间,顺着身体的前倾,他用尽全身力气双手持刀向白光的方向劈了过去。

七尺的距离,四尺七寸的长刀。
刀锋带起了尖锐的响声。
刀光触到了淡淡的白色光团,本来正在后退的白光停了下来。
青年保持着双手握刀的姿势,看着眼前的白光一点一点地暗下去。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液体下落的声音加快了。
青年突然看见鲜红的液体从白光里渗了出来,然后下落。
“滴滴答答…滴滴答答…滴滴答答…”
声音的节奏越来越快,液体渗出来的越来越多。
青年发现,自己周围的黑暗开始慢慢地变淡,他已经可以看到白光下方,落下的红色液体已经聚集了一滩,正慢慢向自己脚下蔓延过来。
青年没有动,他突然闻到了一股浓重的铁锈的味道。

“滴滴答答——…哗…滴滴答答…哗——哗——”
耳边的声音由原来的液滴变成了细细的水流。
红色的细流从暗淡的白色光团落入不断扩大的红色水洼。
青年突然觉得头皮开始发麻,他握着刀想要后退,却发现双脚似乎已被钉在原地。看着一片殷红缓缓地向自己流过来,又酸又苦的味道不断地涌上喉头。
原本淡淡的白色光团,光芒已经消失,暗淡的白色逐渐变得粉白,接下来是粉红,浅红,鲜红,暗红。
“扑通——扑通——”
青年正在奇怪自己的心跳声威望很么突然变得很响,就看见那团暗红色的东西开始跳动,和着声音的节奏缓慢跳动。

“扑通——扑通——”
“哗~~哗~~~”
耳边的声音越来越大,空气里的腥味越来越浓,红色的液体也离青年越来越近。

青年稳了稳呼吸,挥刀。
刀光带起无数在空中盛开的红色花朵。瞬间,花朵凋谢,残红落回赤色的小小湖泊。
<这到底是什么?>
眼看着红色的液体就要蔓延到自己的脚下,青年突然觉得快要喘不过气。
“扑通——扑通——”
“哗~~哗~~”
“喝啊——啊——”
凝聚了青年毕生所学的一刀,带起了漫天的红雨。雨幕中,一道雪亮的刀光直飞正在跳动的暗红色光团。

青年僵在原地看着暗红色的光团停止了跳动,松了口气。
声音已经全部消失了,大片的殷红也停在了自己脚边。

他下意识的收起刚才的招式,却发现自己手中的长刀已不知所踪。
“!……”
同一时刻,青年惊觉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身陷火海,无数条火蛇吐着鲜红的信子向自己缠过来,想要开口,却发不出声音。
耳边传来隐约的厮杀声,青年看到在满眼的红光中,数十条人影缠斗在一起。很快的,人影一个个残缺不全地倒下去,只有一个高大的深灰色身影仍然完整地站在火海中。

灰色身影慢慢地转过了身,青年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的颤抖。
<那是……>
一柄断刀,一柄似乎是自己长刀断掉之后形成的废刀,向青年的咽喉刺了过来。
无法避开。
青年最后看到的,是黑色刀柄上的红色丝绦,刀身上映着的红色火光,还有刀锋上滴落的红色液体。
“啊——”


“清田公子!清田公子!”
“醒醒啊!快醒醒!”

“呼——呼——”
清田信长满身是汗地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两张秀美的女孩脸孔。

“清田公子,又做噩梦了吗?”
“药已经煎好了,这就喝了吧?”

对了,刚才是在做梦,这个月来一直都在做的梦。
清田记起来了。
他,清田信长,当今武林第一门派海南派的首席弟子,目前江湖排名第一的刀客。他在一个月前去了塞外的一个小镇,目的是替掌门追回本门失窃的心法密 笈,结果居然在当地的客栈里遭到了师兄神宗一郎的伏击。在身中剧毒的情况下,他仍然替师门清理了门户,拿回了密笈,只可惜,手里的天下第一名刀“天枫”不 慎失落于火海。
这些,都是掌门后来告诉自己的。
身上的毒,霸道无比,已经一个月了,他还是无法想起那段经历。不过,梦境里的一切,都在提醒着他一个月前的那场恶战。灰色的人影应该就是自己,可是那柄朝自己刺过来的好像“天枫”的断刀是怎么回事?

接过雕花瓷碗,清田仰头喝下了里面浓黑的药汁。
“清田公子,请您沐浴更衣。”
“掌门请您用过早饭后去书房见他。”

………………

黄昏。
小田起床后,来到离家不远处的面馆。
这是一家已经开了十几年的面馆,铺面不大,顺便卖一些酒水和卤菜,菜卤得很入味,面做得更是筋道。老板高老头是个身材高大的老汉,一个人在小面馆忙里忙外。
小田每天上工前都习惯来这家面馆吃碗拉面,再切点豆腐干猪耳朵之类的卤菜下酒,一边吃一边听高老头东拉西扯。

小田掀开布帘的时候,发现店里已经有客人了。
一个身穿灰衣,头戴斗笠的男人正在吃面。男人的斗笠戴得很低,遮住了眉眼,小田只能看到男人隐在阴影里的模糊的脸孔。
“老样子。”
小田向高老头打了个招呼,在男人对面的桌子上坐了下来。
男人吃的是打卤面,小田平时最爱吃的面,而且,他吃得很安静。他没有发出任何动静。

“面好了。”
高老头把一大碗热气腾腾的打卤面放到了小田面前,还有一碟豆腐干猪大肠的卤味拼盘和一小壶二锅头。
“大肠是今早现卤的,尝尝。”
说完,高老头又钻回柜台后面去了。

小田拿起筷子,看了男人一眼。
男人的手里同样拿着筷子,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很整齐,整只手白皙洁净,正不紧不慢地往嘴里送着面。
小田挑了挑眉,喝下一杯二锅头,然后开始“呼噜噜”的大快朵颐。

在小田埋头吃到一半的时候,男人站起身,把一小块碎银子放在桌上,转身离开。
“哎,客人,找您钱。”
“不用了。”
小田心想,真是奇怪的客人哪。抬头一看,手里的筷子差点掉到了地上。
男人看了他一眼,只是一眼。
竹本觉得男人的眼神就像要把自己割开的刀子一样,冰冷,锋利。
看着深灰色的高大身影消失在暮色里,小田突然发觉自己的额头上有汗水渗出来。
<是吃面热的吧?>

高老头在小田的对面拉开凳子坐了下来。
“今晚城里肯定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啊?”小田拿着筷子,一时反应不过来。
“刚才那人,”高老头给自己倒了一杯二锅头喝下去,“身上有鬼气。”
“鬼气?”
“你看见他吃面的样子了吧?”
“啊。”
“我开面馆快二十年了,没人像他那样子吃面条的。”高老头顿了顿,“还有,不管是煮断的还是捞短的,他碗里断的面条都被留下来了。”
“……确实有点邪门。”
“小田,今晚当值可要小心。”高老头拍了拍竹本的肩。“七月十五中元夜,今晚可是众鬼出没。”
“喂,别吓我。”小田喝下手里的酒,瞪了高老头一眼,“我得一直打更到明早天亮的。”

………………

牧绅一站在一片血海之中,动弹不得,四周是厮杀的人影和打斗声。

高砂魁梧的身体在一抹白色的身影前倒了下去。接下来,是宫益,罩住他矮小身材的长袍,被液体染湿。那液体,有着和年轻人发色相同的颜色。
红色。
在脚下不断蔓延的红色。
“啊——”
惨叫声不绝于耳。
漫天的赤雨里,一个黑色身影手中的断刀,将自己一名又一名的弟子变成残缺的尸体。那是拿着修罗刀的夜叉鬼。

不知过了多久,在无数的呻吟声中站立的,只有并肩而立的红与黑。
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开始和红色及黑色的人影缠斗。
双方不分上下。
数百个回合之后,黑色人影手中的断刀抵在了那个男人的胸前。
“我们无怨无仇,你何苦要赶尽杀绝?”白衣早已血红的男人不解。
“天下第一的海南,不会允许任何可能的威胁存在。”男人冷冷的开口。
与此同时,黑色的身影突然慢慢地倒了下去。
“你居然下了毒?”
“对,无药可解的灭魂往生。最后一次,你们要加入海南,还是死在……”男人的话没有说完,红色身影手里的刀光就织成了一张网向他落了下去。

红发青年手里的刀刺穿男人的右肩时,男人的手掌也重重地拍在了青年的前胸。
于是,青年向后飞跌了出去。
男人的身体也倒了下去。因为,一柄断刀挑断了他双脚脚跟处的经脉。
“保护掌门!杀了他们!”无数的身影手持兵器涌了过去。
一身黑衣的青年扑向红发的青年,两人用尽力气跃上高墙,消失在夜色里。

时间停止了。
没有声音,没有动作。
牧绅一看着眼前的场景,觉得自己好像在看一出突然停止的木偶戏。


“唉……”
牧绅一睁开双眼,坐起身。
七年了。距离刚才梦中景象的发生,已经七年了。
每个月圆之夜,当年的那个夜晚,就会清晰的重现在梦中。是在提醒自己什么吗?
看着透过纱窗照进来的月光,牧绅一突然觉得睡意全无。

夜凉如水。
风中有蛐蛐的叫声。

牧绅一看着正厅门前的“武林至尊”四个字,思绪起伏。
到如今,海南做了十八年的武林第一。还会一直这样下去吗?恐怕,这天下第一门派的称号,会随着自己的死亡而很快易主。以清田的能力,至少在目前,他还没有办法支撑海南。那么,下一个天下第一的门派会是哪一个呢?翔阳?陵南?湘北?
流川枫,樱木花道。七年前的两个名字,一直压在心口。一个月以前,终于可以确定,七年前的那个夜晚,会有一个结局。
自己当时的心情是怎样的呢?震惊?恐惧?喜悦?
确定两人生活在塞外时,牧绅一并没有觉得惊讶,虽然流川当年中的是分量十足的灭魂往生,樱木花道挨的是自己结结实实的一记风雷掌。
至于恐惧,这种感觉,他还从来没尝过。当年,那两个天才的青年让自己觉得很有趣。终于有人可以和自己面对面的一决高下,这让他感到一丝兴奋。如果自己不是海南的掌门,不是武林至尊,他们也许会成为切他磋武艺的好对手,而不是他下令追杀的目标。可惜……
至于喜悦……是的,喜悦。说实话,在看到清田狼狈的回来时,他的心里,隐隐的有一丝喜悦。为什么呢?是因为这一切终于要结束了吗?

“来了吗?”
“……”
“今晚的月色,和七年前的六月十五一模一样。”牧绅一背着双手仰望着天空。
“……”
“七月十五,鬼门大开。万鬼入鬼门,上奈何,渡忘川。看来我在路上会有很多伴了。”
“……”
“流川枫,拜托你一件事。”男人转身,月光洒在他的身后。
“你说。”
“我的命,你拿去,不要灭我海南。”男人威严的口气更像是在命令,“当年围攻你们的人,除了我,没有活下来的。”
“……”
“可以吗?”
“好。”
“谢谢。”

………………

月亮被乌云遮住了。
小田走在黑暗里,看着自己的影子在梆声灯影里忽长忽短。
这座城,就像是一座迷宫,白天是繁华的迷宫,夜晚是清冷的迷宫。
“年残月顺,小心火烛——”
小田拉长嗓子喊了一声,然后解下腰里的小葫芦喝了一口烧刀子。
虽然是夏天,深夜里还是有些凉,而今夜,也许是鬼节的关系,阴森森的有些碜人。石板路的两侧,布满了纸灰和烧剩的纸钱,当然,还有供给鬼魂们的各种祭品。

小田走上拱桥,四处张望了一下。夜早已深,原来挤在河边放灯的孩子们早就回家睡觉去了,河边的草丛里,稀稀落落的停着几盏河灯,大概是顺流漂下来的时候被水草缠住了。
走下拱桥,再穿过两条街,小田的打更范围就到头了,再往北,就是海南派的地界了。天下第一的门派,自然有森严的防护和守备,轮不到自己这个小小的更夫去附近晃悠。

月亮又出来了。
小田站在街口,看着高耸的围墙在月光下一点点清晰起来。打了个寒颤之后,他突然想知道墙后的那座城中之城是什么样子。住着武林至尊和天下第一刀客的地方,为海南城带来无数荣耀的地方,是不是一样是一座迷宫?有着变幻莫测的图案的迷宫?

小田又抿了一口葫芦里的酒。
然后,他看见一个影子,从高高的围墙上飘了下来。
于是,他身体里刚刚涌上来的暖意,消失了。

深灰色的高大人影,慢慢地向小田走了过来。
小田肯定那是个男人。
月光洒在小田的脸上,他看不清男人的脸,只看见一双眼睛在斗笠下的阴影里闪着寒光。

小田僵在原地不敢动弹,男人从他身边慢慢走了过去,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是人是鬼?>
他慢慢地回头,一阵寒意窜上了后背。
空荡荡的长街上没有半个人影,石板路面在月光下泛着冷冷的微弱的青光。

………………

“清田,今天又做噩梦了吗?”
“嗯。”
“当时的情形还是想不起来?”
“嗯。”
“看来你体内的毒还没有清干净……真可惜,本以为神和你能把我们海南再次发扬光大……现在,只有靠你了。”
“掌门……”
“想不起来就不要再想了,那并不是什么值得纪念的事情。”
“是。”
“清田,我们海南已经做了十八年的天下第一。多少人眼红想要把我们拉下来,全都失败了。海南没有败过……即使七年前遭到了重创,它一样是天下第一的门派。”
“弟子为身为海南门下深感自豪。”
“清田,你还年轻,前途不可限量。但是记住,天外有天人上有人。任何时候,你都不能自满,否则,你就不再是天下第一。”
“弟子谨记掌门教诲。”
“……清田,海南以后就要靠你了,别辜负了你的天资和我的期望。”
“是。”


清田慢慢地睁开眼睛,看到了头顶悬挂的白色纱帐。
这是一个月来,第一次没有做噩梦的夜晚,在梦境里出现的,是掌门和自己昨天早晨的谈话。
这是不是说明,自己体内的毒已经完全去掉了?

“……清田,海南以后就要靠你了,别辜负了你的天资和我的期望。”
这句话,清田昨天反反复复念了很多遍。他很兴奋,也很骄傲,牧掌门已经把今后的掌门位置留给了自己。
<你是天下第一的刀客,是海南的首席弟子兼未来的掌门。>
清田在心里对自己一遍又一遍地说着,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神清气爽过。

“啊——”
惨叫声突地炸了开来。

“清田公子……”
偏房的两名侍女赶了过来,只看到白色的人影飞出窗外。
“留在屋子里,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天哪——快来人啊——”
一名年轻的弟子抱着头在中院里大叫,海南高大威武的掌门,被人用一柄刀钉在了正厅门口朱红色的柱子上。

“掌门……呃……”
“闭嘴,你想天下大乱吗?”清田捂住他的嘴,狠狠地蹬了他一眼,随即扬声高喊,“封锁所有出口,任何人都不得踏出本派一步!”
“啊——”冲进来的弟子又开始尖叫。
“统统给我闭嘴,你们想要天下大乱吗?”清田运足了气,一个字一个字地吼完了这句话。
在场的人捂着耳朵静了下来。

“说,怎么回事?”清田放开手中抖得不像话的弟子。
“我……我……我刚才起来打扫院子的时候,就看见……掌门他……”
清田强忍住头晕,“把昨晚值夜的人给我叫过来。”

“扑通——”
十几名弟子被人按到了地上。
“说,你们昨夜是怎么回事?”
“我们……按照平时的部署……分头巡夜……”
“没看到可疑的人?”
“没有……绝对没有……和平时一样。”
“没有可疑的人?和平时一样?”清田觉得越来越无法控制自己,“你们昨夜有没有偷懒?”
“弟子以项上人头担保,我们绝对没有偷懒。”
“那么说,是见鬼了?”清田压着满腔的怒火,突然觉得只穿着里衣站在院子里有些冷。

“……清田师兄,您看……”人群里突然有人发出了颤巍巍的声音。
顺着那名弟子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清田看到一柄刀穿过了掌门的左胸,刀身全部没入了掌门的身体,只有长长的黑色的刀柄钉在胸前。
“掌门……他在笑……”
是的,掌门不怒自威的脸上,带着一丝笑。如果忽略他胸前的血迹和刀柄,可以认为掌门是在靠着柱子,望着微明的天空微笑。他的头顶,正是“武林至尊”那四个金色的苍劲大字。

清田觉得自己快要站不住了。
他看到了掌门脚下的一只刀鞘。
一只黑色的,狭长的,上面刻有繁复花纹的刀鞘。
那是“天枫”的刀鞘。

………………………………

寒冷。
让人浑身发抖的寒冷。
红发的男子站在黑暗中,努力地平稳着呼吸来尽量减轻胸口一阵阵的刺痛。他的手里握着一把狭长的断刀,黑色的刀柄上系着红色的丝绦。
他静静地看着前方黑色的背影。
黑色背影的主人是个高大的男人,有着漆黑的头发。虽然看不到男人的脸,红发男子还是清楚地记得那双明亮的漆黑的眼,那张苍白的英俊的脸,还有那片总是紧紧抿着的冰冷的薄唇。

红发男子的呼吸声越来越粗重。
他觉得胸口有东西在翻涌,搅得五脏六腑一阵阵的抽搐。他无法再笔直的站立下去,慢慢地弯下了腰。
前方的黑色背影还是直直地立在那里,安静得让人连他的呼吸声都听不到。

喂,请你回头。
不要再一直站在那里了,好吗?
你一个人站得太久了……请你过来,好吗?
太黑了,太冷了……我们离开这里,好吗?
喂,好歹回个话啊。
……你还要在那里站到什么时候呢?……我站不下去了……

红发的男子慢慢地倒在了地上,蜷起了身体。
痛苦。
刀锋一般的寒气在身体里游走,一股股腥甜不断地涌上喉头。

喂,狐狸……
拜托你回头……拜托……

黑色的背影一动不动。

我撑不下去了……流川……

黑色的背影一声不响。

红发的男子用颤抖的手努力握紧断刀,冷汗不断地从他身体里溢出来。

流川……流川……流川……拜托……拜托你回头……
拜托……回头……

黑色的背影就像是一把黑色的长刀,安静地,笔直地立在那里——冰冷,无情。

喉间翻涌的腥甜再也压不住了,红色的液体溢出了红发男子的嘴角。

……流川……枫……枫……

男子的眼里有金色的水光泛起。
他高大的身躯蜷在地上,不停地发抖。
随着剧烈的咳嗽,一朵朵艳红的花盛开在他身边。

流川枫……你是个混蛋……你要我等到什么时候?
可恶的死狐狸……我撑不下去了……我想要放弃了……
喂……你听到没有?我说我要放弃了……
……喂……流川枫……

冰冷无情的黑色背影在男子的眼里逐渐的模糊。
红发的男子跌跌撞撞的爬了起来。

喂……你要去哪里?
不要消失……我不会放弃的……我会一直等下去的……
流川……流川……流川……我会一直等下去的……我会一直都在这里等你的……
拜托,不要消失啊……流川……流川……不要走,流川——


“流川……咳……咳……”
“我在,我一直都在这里。”
温暖的身体和温柔的耳语——这是梦吗?
熟悉的体温,熟悉的味道,熟悉的声音——这是梦吧。
男人没有睁眼,默默地想着,自嘲地笑了笑。

真是没出息啊……这么丢脸的表现可不能被那只自大的狐狸给知道了。
嗯,绝不能让他知道。
今夜比起过去,好了很多,以往可都是难受得连身体都伸展不开的,更不用说睡觉了……嗯,太难得了,就这么睡下去吧。

就这么睡下去……就算是做梦也好。
男人翻了个身,往身旁的怀抱窝了进去。

拜托,请不要让我很快醒来……

………………

“水户老板,真的不用给老板拿火盆吗?”彦一一脸担忧的问着面前的男子。
“不用,有样东西,比火盆有用多了。”
“可是……”
“放心好了,我保证这是他七年来过的最安稳的一个月圆之夜。”男子拍了拍少年的肩,“已经很晚了,你也去睡吧。”
“哦……”彦一看看男子,再看看眼前热闹的赌场,“你确定不需要我帮忙?”

“老板,再来一坛竹叶青。”
“请等等,马上就来……”
“老板,给我们再上一斤酱牛肉。”
“哦……”
“老板,再来壶茶。”
“好的……”
“怎么样,还是不需要我帮忙吗?那我就回去睡了。”少年打了个哈欠。
“彦一,麻烦你了。”男子挠挠头。
“包在我身上,别忘了我是归枫楼的招牌伙计。”少年掳起袖子,向厅后的厨房走去。


真是有趣。
男子站在楼上,看着少年娴熟的奔走在厅堂之内,嘴角浮起了笑意。
和光镇还是头一次这么热闹吧?
海南,陵南,翔阳,湘北,箕轮,武里,三浦台,津久武……这么多门派的高手聚在自己的小赌坊里,真不是一般的让人受宠若惊。

七月十五中元夜,天下第一门派的海南惨遭不幸,前掌门牧绅一被钉在正厅的“武林至尊”牌匾之下,左胸和身后直径三尺的柱子被一柄四尺七寸的长刀穿透。
那柄刀,正是海南现任掌门清田信长六月十五丢在归枫楼的“天枫”。
牧绅一死时面带微笑。
海南值夜的十几名优秀的年轻弟子未发觉任何异常。
海南城的一名更夫说,当夜他亲眼看见灰色的鬼影飘出海南派的围墙。
于是,无数英雄豪杰满天下追捕那只灰色的“鬼”,更有众多高手来到和光镇想一探究竟。只可惜,对着归枫楼的一片废墟,他们只有叹气的份,除了数十具早已腐烂的焦尸和一些烧得变形的刀剑,他们什么都没有找到。
“真是见鬼了。”
众英雄异口同声。

“见鬼了吗?……”
水户洋平摸着喉间的一道极细的伤痕,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
是啊,那是一只拿着修罗刀的夜叉鬼,一只能让某些人梦魇缠身的鬼……想到六月十五归枫楼起火的那一夜,水户洋平感慨万千。
不过,对于某个人来说,那家伙则是让梦魇结束的人。

花道,今夜,你可以睡个好觉了吧?

………………

红发的男人睁开眼,发现自己被人从背后紧紧地搂在怀里。
<这是……>
男人还没反应过来,腰里的手臂收得更紧了,紧接着,细微的热气喷在光裸的颈窝里,弄得他痒痒的。
<这是……>
男人努力地想要辨明现在的状况。

阳光透过白色的纱帐照了进来……已经是早上了。
桌子上放着的,是裹着锦缎的“天枫”。
自己是在洋平的地方,狐狸在自己从昏迷中醒来前就入关了。
那么,自己身后的这个家伙是谁?
……这个梦也做得太长了吧?
半个身子都麻了,换个姿势好了……可是,这样美梦就会醒了吧?

“白痴,还在睡吗?该醒了!”
<?……>
红发男人转过身,看见一双深黑色的眼睛正盯着自己。
“已经下午了,你不饿吗?”
男人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冷俊男人,突然伸出手在对方脸上掐了一把。顿时,红色的指印出现在黑发男人略显苍白的脸上。
“……”
“……”
“疼吗?”
“你睡傻了吗?”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晚。一路上烦人的家伙太多,所以晚了。”
“哦……”
“你还要睡下去?”
“你闭嘴,我知道自己在做梦,我要醒过来。”
“……”
“啊——你掐我干什么?”
“起床了,白痴。再睡天就黑了。”
“……我不是在做梦啊?”
“……你睡死算了!”


“水户老板,我还是第一次发现,原来老板也这么能睡啊。”
“因为太久没有好好休息的关系吧。”
“哦……”
“这么多年,这是他睡得最好的一次吧……”
“……”
“……”
“睡这么久,老板都不会觉得饿吗?还有一个时辰就是晚饭时间了。”
“……估计他就快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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