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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花]时光笔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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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绘心 2022-02-14, 周一 07: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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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花]时光笔墨
章 6 - 章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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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风生子,狗血,OOC,非典型古风ABO,私设只为情节服务。

 

(一)

 

从我有思想开始,我就在思考我到底是什么,首先肯定不是人类,我跟人类的区别太大了,唯一的相同点就是我也有人类的感情和思想。我想过我是不是人类所说的鬼魂,但是听多了人类对鬼魂的的描述,我又觉得我应该也不是鬼魂,鬼魂怕的所有东西我都不怕,大多数鬼魂要投胎转世但是我没有,按人类历法来算我已经活了千年,但是如果咬文嚼字一下,这个“活”字用的也不准确,因为我都不能肯定我是不是个生物。

 

在人间游历千年后我也就不再纠结我到底是什么了,见惯了人间的悲欢离合怨妒嗔痴,无牵无绊自由自在的我好像过得更轻松些。我不怕风雨雷电,可以任意飞翔,不会饿也不会累,我旁观着人类,他们却看不到我也感知不到我,我更像人类嘴里让他们艳羡的神仙,所以我又何必再纠结我是什么?

 

释然的我以更快乐的姿态继续在人间游荡,不知哪年哪月,我来到一个叫神奈川的地方。要了解一个地方的风土人情奇闻异事首先要去的地方那必然是有说书先生的酒楼茶馆和客栈。我随意选了一家茶馆,悠闲地坐在屋顶下方的横梁上,饶有兴味地看着说书先生摩拳擦掌,唾沫飞溅。

 

“各位爷还不知道吧,咱们湘北王宫里近来出了一件奇事,几个月前王后诞下一个怪胎,天生红发,男性坤泽,大臣一时间议论纷纷,说这天生男性坤泽已是极为罕见,偏又长了一头鲜红的头发,恐为不祥之兆,于是纷纷奏请国王把这位小王子寄养到寺庙,希望借佛祖之力压制这股不祥之气。”

 

“那国王到底有没有把小王子送出去啊?”台下听众纷纷插嘴问道。

 

“血浓于水,国王哪里舍得,王后又极爱,亲自抚养,国王更不忍开口了。据照顾小王子的宫人说,小王子长得粉雕玉琢,十分惹人怜爱,这寄养寺庙一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谁说红头发天生男性坤泽就一定是不祥之兆了?或许是下凡历劫的神仙也说不准呢!”

 

“我觉得悬,从来也没有听说过有这样的人。”

 

“那小王子如今还是襁褓婴孩,到底是不是不祥,日后自然见分晓。”

 

………………

 

我没有再听下去,我被说书先生勾起了好奇心,急于看看那位传闻中的小王子,于是便直奔湘北王宫而去。

 

见到小王子的时候王后正在逗弄他,这小王子果然如传言中说得那样与众不同,不只头发是鲜红的,就连瞳孔的颜色亦跟常人不同,像几百年前我在海的那边看到的一种被称作琥珀的东西。不过仅仅因为这个就被认定不祥也过于武断了些,这些总喜欢用“莫须有”给人定罪的人类真是可笑至极。

 

小王子咯咯笑起来,举起他莲藕一般的手臂试图去抓王后逗弄他的那只手,王后手一缩,小王子抓空,王后把手再次放到他手边引着他再抓,他再次抓空后开始表达不满,两只小胳膊乱挥,眉头皱成一团,王后被他的样子逗笑,赶紧用手抓住乱挥的小手抚慰起来。

 

我喜欢上了这个孩子,我决定留在神奈川,留在湘北。

 

日升月落,春去秋来,一晃七年过去了,当初襁褓里的小婴儿已经长成半大孩童,身量比同龄人高出许多,他的母亲在他一岁左右就病逝了,国王王后一向感情甚笃,念及夫妻情分又可怜小王子小小年纪便失去母亲,国王便破例把小王子带在身边亲自抚养。因为小王子天生坤泽,生下来便注定没有继承王位的资格,所以他的兄长们对他没有丝毫芥蒂,怜他疼他皆出自真心,是以小王子虽然从小便失去母亲却依然快乐地长大了。

 

小王子名叫樱木花道,是湘北王樱木绵泽的第十子,人称十王子或花道王子。神奈川除了湘北之外还有三个国家,分别是海南,翔阳,陵南,四国之中以海南最为强盛,翔阳次之,陵南湘北最弱,两国距离最近,关系也最为友好,大有互相扶持的意味,让一直想灭掉陵南和湘北的海南不敢轻举妄动,就这样一直相安无事了许多年。不过这种平衡的局面在樱木绵泽和陵南的仙道恒上位后开始慢慢改变。

 

与甘心偏安一隅的樱木绵泽不同,仙道恒是一个野心勃勃的权谋家,陵南在他的治理下国力有所增强,超过了百年来一直跟陵南不相上下的湘北,但是跟翔阳仍有段距离。眼看年纪渐长,又兼积劳成疾,他便把目光投向他的儿子们,希望他的儿子能替他统一神奈川。对此,湘北樱木一族却浑然不知,他们依然一厢情愿地认为湘北跟陵南的盟友关系固若金汤。

 

陵南和湘北有个习俗,每三年举行一次王公贵族大聚会,时间一般是在四月底五月初,湘北陵南轮流做东,今年轮到陵南。湘北王交代已成年的儿子代他处理政务,他亲自带着花道和几个未成年的儿子以及其他湘北显贵奔赴陵南王宫。

 

陵南王亲自迎接,并大摆接风宴,宴席上轻歌曼舞,觥筹交错,说不尽的富贵风流。大人们高谈阔论煮酒烹茶兴味满满,小孩子却是吃饱了就要生事的主儿,果然不出我所料,花道趁父亲兄长们没注意到他便偷偷溜了出去,我不放心也就跟了去。

 

花道穿了一身红底金边樱花图案的袍子,只把脸部周围的头发编了几根辫子拢在头顶,其余头发散散地披在背上。这是他第一次来陵南王宫,对什么都好奇,他边走边玩,不知不觉走入一座院落,这时候他还不知道他离宴会场已经很远了。

 

宫殿不大,院落却很大,一个活水池占据了院子七成面积,一条长廊伸入池水中央,长廊尽头是一座小亭子,小巧别致。水池西南角有一座小假山,假山附近有几棵花道没见过的树,上面开着粉红色像羽毛一样漂亮的小花。

 

花道看了看四周,确定没人后攀着树干几下就蹿到了树枝上,他坐在上面,顺手摘了一朵小花端详,两条腿则悬空着荡来荡去,风过吹起长长的红发,远远看去就像红色的丝巾。

 

“喂,你在树上做什么?”一个约摸八九岁大的男孩在树下对着花道喊,男孩穿着白底金边祥云图案的袍子,小小年纪就显露出不俗的气度。

 

“你看不到吗?我在看花呀。这是什么花?很好看诶。”花道看着树下比他稍大一些的男孩,一点也没有初次见面的生疏感。

 

“这是合欢花,你没见过吗?”

 

“没有,我家里都是樱花。”

 

“你是湘北的十王子?”

 

“你怎么知道?”花道歪着头问。

 

“整个神奈川的人都知道湘北的十王子是天生红头发吧?”

 

花道撇了撇嘴,不知道是为自己声名远扬得意还是无奈。

 

“你下来我们一起玩吧。”男孩向花道发出邀请。

 

“你的头发好奇怪哦,像刺猬一样。”花道从树上下来后摸着男孩的头发说。

 

“嗯嗯…哈哈哈哈…你爬树好快,我刚才看到了,就像个猴子。”

 

“你说谎,我刚才明明看过,确定没人我才爬的。”花道瞪大了两只眼睛。

 

“我在假山后面钓鱼,你没看到我。”男孩有些得意。

 

花道眼珠转了转,似乎相信了他的话:“你别告诉我父亲,我父亲不让我爬树。”

 

男孩眼睛一亮笑着说:“不让我说出去也可以,把你的头发剪下来一些给我吧。”

 

“不给!你要我头发做什么?”

 

“我觉得很特别啊,把它绑在我头上,我也有红头发了。”

 

“不给。”

 

“真的不给?那我去告诉你父亲你爬树了?”

 

花道思量许久,仍是摇了摇头。

 

“那算了,我带你去看我钓的鱼吧。”

 

男孩拉着花道来到假山旁,看到那里果然有一只小木桶,里面有几条小鱼。

 

“你先跟它们玩,我去拿鱼食,咱们一起喂鱼。”

 

“好!你快点!”花道笑得很开心。

 

男孩别过脸去偷偷笑了。

 

过了一会,男孩回来了,他伸出一只手对花道说:“给你鱼食!”

 

“你好慢呐,快给我!”花道没有注意到男孩藏在身后的另一只手。

 

男孩看着花道专注地喂鱼,悄悄俯下身子,用另一只手里那把明晃晃的剪刀剪下了花道一绺头发,然后走远几步把剪刀扔进草丛里,接着背过身去,为防止头发散乱,他还用了红色的丝线绑好,最后把绑好的头发跟他没束起来的头发系到一起。

 

“喂,你看我的头发好看吗?”男孩得意地对着花道摇了摇头,接着又做了个鬼脸。

 

花道看到男孩头上的红发后明白自己被骗了,只见他慢慢站了起来,攥紧了的双手微微颤抖着,胸脯剧烈起伏着,脸渐渐变了颜色,眉毛拧到了一起,眼睛里的光像一把利剑一样向男孩刺去。

 

他生气了。

 

 

(二)

 

男孩察觉到危险要逃跑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花道一个箭步冲上去就把他推倒在地上,挥起的拳头雨点一般落在男孩的身上,嘴里说着“还我头发”。男孩自知理亏也不还手,只用手和胳膊护住头发,看来他打定了主意,绝不把头发还给花道。

 

我没有能力去拉开他们,对人类对世间万物,我只能旁观,其余的什么都做不了,这是我比不上神仙的地方,原来我也并不是神仙,只是像罢了。我旁观过人类超过千年,所以论揣度人心,我自信神仙也不一定能跟我比肩,就比如现在这种情况,我知道花道之所以这样生气多半是因为被骗,而不是为了头发本身。

 

在我觉得那男孩快要被揍成猪头的时候,救兵来了。一群侍卫仆从簇拥着湘北王和陵南王走了进来。

 

“彰儿!/花道!你在做什么?!”两位国王异口同声道。

 

两个孩子看到父亲连忙从地上爬起来,男孩鼻青脸肿,花道头发散乱。

 

弄清事情经过后,陵南王大怒,对着男孩厉声呵斥:“你的随从都死了吗?也不跟着你,让你去陪客人你不去,却在这里淘气,捉弄十王子!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能随便赠送?”

 

“大王息怒,是七王子他不让我们跟着,说我们会打扰他钓鱼……”

 

“陵南王不必动怒,小孩子淘气罢了,再说是花道偷偷跑出来有错在先。”

 

“花道!你一个人偷跑出来害大家都担心你,劳师动众找你,还把七王子打成这样,回去给我面壁!”

 

“明明是这个刺猬头骗我头发我才打他的!”花道强忍住眼泪,狠狠地瞪着骗他头发的男孩。男孩也在看他,不过却是柔柔的眼神,细看还有几分愧疚。小孩子花道看不出来那份愧疚,我却看得清清楚楚。

 

“彰儿,把头发还给十王子!”

 

男孩十分不情愿,磨蹭着不愿解开系在一起的头发。

 

见此情景湘北王笑了,他随口说道:“小孩子不知道这结发的意义,等他们大了懂得了,恐怕让他们结发他们也不肯呢。算了吧,既然七王子那么喜欢花道的头发,就送给他吧。”

 

陵南王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本来已经缓和很多的脸色瞬间又变了,变得比之前还阴沉:“鱼住侍卫!去帮七王子把头发解下来!七王子顽劣,捉弄客人,拉出去杖责,务必打得他三天不能下床,随从失职,同刑!”

 

听到陵南王的话,本来因要回头发而高兴的花道笑容冷在脸上,我在他看向七王子的眼神里看到了跟刚才七王子眼里同样的内容。湘北王十分尴尬,再次出言相劝:“陵南王这又何必,花道并未受伤,再说都是孩子……”

 

“本王主意已定,湘北王不必再劝。今日天色已晚,王宫总管已为众位安排好住处,请先行歇息,明日本王会再设宴款待。”

 

湘北众人跟着王宫总管越野走出庭院的时候,花道走在最后面,他低着头紧握住那绺头发,在跨出大门的时候回头又看了七王子一眼,看到七王子平静的把木桶里的小鱼倒进水池里,好像即将要被打的人不是他一样。

 

“哼,结发?一个坤泽也配跟我最优秀的儿子结发?”看到湘北众人已离开,陵南王不再掩饰脸上的鄙夷。

 

陵南王口中“他最优秀的儿子”就是这个骗了花道头发的男孩,陵南王仙道恒的第七子仙道彰。在神奈川的传统观念里,男性坤泽地位最为低下,普通男人择偶时都会优先选择普通女人,所以即便花道贵为王孙贵胄,在择偶方面依旧没有优势可言。虽然陵南王极力撇清,但我的经验告诉我,缘分天定,第一次见面就“结发”的两个孩子日后必然有故事发生。

 

湘北众人被安排在青松馆内,青松取迎客松之意,专门用来招待宾客。花道回去后一直闷闷的,晚饭都没吃几口,第二天的宴会也没有跟去,湘北王以为他被罚面壁不开心,想起他来陵南第一天便闯祸,搞得众人不欢而散,也就不理他,料想他小孩子心性过几天自然会好。

 

午后,因为湘北其他人都去赴宴,青松馆内静悄悄的,花道趴在桌子上,一只手垫着下巴,另一只手不停拨弄着桌子上那绺头发,过了好一会儿,他悄悄站起来,蹑手蹑脚地向着门外走去。见门外无人,他舒了一口气,正要发足狂奔,身后传来贴身侍从桑田焦急的声音:“王子,您就饶了我们这些侍从吧,国王罚我们一天不吃饭,我们连追您的力气都没有了呢!您再偷跑出去一次,大概我们就要饿死了。”

 

花道悻悻地停下脚步,看着桑田虚弱无力的样子十分不忍,“昨天晚上我就偷偷给你们送东西吃,你们偏又不吃!你等着,我现在再去给你拿些吃食。”

 

“我们晚上就能吃饭了,如果我们现在偷吃您给的食物让国王知道,再加罚我们一天不许吃饭,我们就得不偿失了,还是忍忍算了。”

 

“不知道那个刺猬头怎么样了?”花道咕哝道。

 

“刺猬头?”桑田不解。

 

“就是那个什么七王子,虽然他骗我头发是不对,但是罪不至此呐,都怪那只老刺猬罚得太重,弄的现在倒像是我亏欠了他一样。”

 

“老刺猬……”桑田笑出声,“所以您刚才这是要去看七王子吗?”

 

“我去看看他死了没有。”花道给了桑田一个白眼,知道自己出不去了,回房躺在床上不再理他。

 

按照惯例,第三天是湘北陵南切磋骑射武艺的日子,花道的兄长们知道他自小便喜欢这些就强拉了他去。他坐在围观席里仔细看了场上每个角落也没有看到那个刺猬发型的人,忽然觉得舞枪弄棒也没了趣味,不一会儿便跟他父亲说要回去继续面壁,他父亲吩咐桑田看好他,不要让他再生事端。

 

比武完毕,明天就要启程回湘北了,所有人都放松下来,桑田也终于不再寸步不离跟着花道,这让花道终于有了偷跑出来的机会。

 

走错几次路后,花道凭着记忆终于找到了那座院落,他先探头望了望,看到有人便蹲在角落等待,等到天擦黑终于没人的时候,他放轻脚步快步冲到了房间里。

 

屋内亮着几盏烛火,花道看到床上侧躺着一个人,正是那天骗他头发的七王子。

 

“是彦一么?我都说了我不吃药,你不要再来烦我了。”慵懒又带点愠怒的声音。

 

花道慢慢走到床边,仙道看清来人是花道后十分惊讶,但依然笑着说:“怎么?我都这样了,你还没解气吗?”笑的时候扯到受伤的嘴角,赶紧用手捂住,那是花道打出来的伤。

 

花道没有答话,他从身上掏出那绺仙道剪下来的红发慢慢把它放到仙道枕边,趁着烛光仙道看到花道眸子里的倔强。

 

“这下我不欠你什么了!”花道说完这句话就走了,留下仙道一个人看着那绺头发发愣。

 

我笑了,这样特殊的初相见,任是谁都无法忘记的吧?我更加坚定了我的判断,这两个孩子的命运注定要绑在一起。由于湘北陵南邦交密切,他们两个每年都能见上几次面,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们的关系也开始慢慢发生变化,终于在花道十六岁的时候,互相倾慕的两人表明心意相爱了。

 

花道是我看着长大的,我早就把他当成我的儿子,十六岁的花道一点也没有普通坤泽的柔弱,相反,他比普通男人更强壮更英气,尤其那双眼睛让人过目不忘,他性格憨直可爱,粗中有细,不论对王孙贵胄还是仆从下人都不拘小节,深受湘北众人喜爱。至于我的准儿婿,十七岁的仙道彰,我看他完全就是丈母娘看儿婿,越看越喜欢。外貌不输那个谁,几百年前我在海的那边看到的一个可以做到“掷果盈车”的美男子,才能更是远高于那人,不过要说我最喜欢阿彰哪一点,那必然是他看花道的眼神,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眼神,怪我没有海的那边那个爱喝酒的诗人的文采,但是那个眼神真真切切让我安心,让我觉得他一定能给花道幸福。我脑海里偶尔会有一张鄙夷的脸一闪而过,我想这是我那么多确定里唯一的不确定了。

 

阿彰往湘北跑得越来越频繁,陵南王的表情也越来越难以捉摸,沉浸在热恋里的阿彰浑然不觉,我心头不祥的预感却越来越强烈。

 

陵南王宫跟湘北王宫相距二三百里,即便两人找尽各种理由见面,一个月最多也只能见两次。少年初次的爱情甜蜜而浓烈,相思无法排解的时候,阿彰就拿起笔想着花道的样子作画,一笔一画尽是相思。花道的眼睛是最难画的,纯真清澈又灵动倔强。阿彰每次都觉得不满意,心里想着下次见面一定要再多看看花道的眼睛。

 

花道不喜欢舞文弄墨,他喜欢骑马和剑术,不过由于性子急躁,每次跟阿彰比剑都会落败,然后不服气地大喊“下次我一定要打败你”,阿彰则会回答“如果想打败我,还需要拼命练习才行啊”。

 

 

(三)

 

仙道彰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以“国事”为由来到湘北王宫。办完“国事”后,他轻车熟路来到千樱殿,已经是盛夏时节,院子里的樱花早已化为泥土,只有青葱的叶子随风作响,像是在欢迎这位并不陌生的客人。

 

“见过七王子,我们王子去了郊外,说是要跟水户公子赛马。”下人直接向阿彰报出花道的行踪。

 

阿彰骑马直接去了他们以前经常赛马的地方,却并未看到水户洋平,只有桑田骑着马垂头丧气跟在花道后面,花道叹着气,百无聊赖的样子。

 

“跟你赛马真是无趣,一点挑战都没有,偏偏洋平还没来得及跟我比试就因为家里有事被叫走了。”

 

“这不能怪我,除了水户公子和流川公子,谁能跟您一较高低呢!”

 

“阿彰就可以啊,他还经常赢我呢,真是不服气啊!”

——其实是很自豪的口吻。

 

“我跟七王子差更多了。”

 

花道看了桑田几眼,嫌弃地说:“你别拿自己跟阿彰比。”

 

“就算七王子是您的心上人,您也没必要这样说我吧。”

 

“花道!”本来坐在地上等待的阿彰站了起来,“你说谁不能跟我相比?”

 

突然出现的阿彰把花道吓了一跳,听到阿彰问他,他想着绝不能让阿彰知道他在背地里夸他,情急之下便慌不择言道:“猪!猪不能跟你比,你再差也比猪强些对不对?”

 

“王子/花道!你好过分!”桑田跟阿彰不约而同道。

 

花道挠头不好意思地笑笑,心里想着要赶快转移话题才行。

 

“阿彰你怎么来了?”

 

“我想见你就来了。”阿彰看着花道笑,他笑起来眉眼弯弯特别好看,花道看得红了脸。

 

桑田见此情景识趣地牵着马去喂马了。

 

阿彰牵着花道的手找了一处地方坐下,坐定后他就盯着花道的眼睛看,花道被他看得不自在便抗议道:“做什么老是盯着我看,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我总是画不好花道的眼睛,所以要再多看看,印在脑子里,下次再画就可以画得更好了。”

 

“听我兄长说前几天翔阳王崩逝,四王子藤真健司继承王位,不知道翔阳以后国运如何呢。”花道顿了顿,试探性地问阿彰:“听说你父亲身体也不太好,不知道有没有立储的打算?”问完之后花道心里十分忐忑,害怕听到他不想听到的答案。

 

“不知道呢,我父亲一向善于隐藏,难以揣测,不过立储跟我没什么关系,我才不想做什么国王,我喜欢徜徉于山水之间,骑骑马钓钓鱼,悠闲自在。”阿彰说出他心中所想,但是,他心里其实一直有隐隐的忧虑,他那位野心勃勃的父亲是否愿意给他这份自由,他自十岁起就知道藏愚守拙,希望能被他父亲忽视,但是收效怎样他真的不敢说。这些话他不想讲给花道听,不想让他徒增烦恼。

 

果然花道听到阿彰的话表情轻松了很多,他的愿望跟阿彰的愿望相差无几,但是他知道以阿彰的优秀十有八九会继承王位,所以自表明心意后不久他便想知道阿彰对这件事的态度,如今听到阿彰亲口说出来,心里便再也没有顾虑。

 

阿彰从怀里掏出一件东西,手向着花道的腰带摸去,花道感觉到阿彰的手游走在他腰间,他的身体变得有些僵硬,脸也红了:“你做什么?”他低头看到腰间多了一块玉佩,晶莹通透精雕细琢一看就价值连城。

 

“这块玉佩在不同角度下会显示不同的图案,是我母亲的嫁妆,我把它送给你。”阿彰顺势揽住了花道。

 

“无缘无故为什么送我玉,再说这玉一看就极为稀有,我不要。”

 

“并不是无缘无故,你不知道赠玉代表什么吗?赠玉代表定情,你已经给了我那么珍贵的东西,这块玉再稀有也比不上你给我的稀有。”

 

花道不解地看着阿彰。

 

“你的头发呀,我们幼时便已行过‘结发’礼,我这叫回礼,如果你不嫌少,当聘礼也可以呐。聘礼你要不要?不要那便是嫌弃我配不上你,不肯嫁给我了。你不肯嫁给我,我一个人孤苦伶仃要这玉又有何用?!”阿彰把头埋进花道脖颈里,俨然一副弃妇的样子。

 

“你真的很麻烦诶,我收下还不行嘛,真是的,这么大人了,不嫌害臊。”花道拍了拍阿彰的头,就像在哄一条小狗。

 

阿彰本来向下的脸转了转,偷偷亲了花道的侧脸,然后把嘴停在花道耳边,对花道耳语道:“我会找机会跟我父亲说我要娶你为妻。”

 

阿彰回到陵南的时候,他的父亲仙道恒正端坐在他的寝宫里等着他,这种严阵以待的架势不禁让他心中惶惶。都说知子莫若父,其实反过来也一样,知父莫若子,阿彰了解他父亲的自私虚伪多疑狠辣和老谋深算,但此刻他也只能以不变应万变了。

 

“父亲。”阿彰给陵南王行了日常问安礼。

 

“彰儿刚进门的时候很开心呐,什么事情那么高兴?”

 

“回到家自然高兴。”阿彰知道此刻绝不是提花道的好时机。

 

“哦?是吗?你是刚从湘北回来吧?见过湘北那位红头发的小王子了?”

 

“父亲!”阿彰知道他父亲此刻特意提到花道绝不是什么好事,心头一紧,神情变得十分严峻。

 

陵南王笑了,他知道他抓住了他儿子的七寸。虽然早就调查清楚阿彰跟花道的事,但是他不确定他那个最难猜心思最缜密的儿子对那个坤泽是不是认真的,这次试探让他有了答案。

 

“我不得不承认那孩子确实非常可爱,但是,可爱有什么用?一个小国家的男性坤泽怎么配得上我这么优秀的儿子,对陵南的统一大业又能有什么帮助?”陵南王冷笑道。

 

“我本身对陵南的统一大业也没有用处,所以请父亲允许我娶花道为妻。他是不是坤泽对我来说没有什么区别,即使他是个普通男人,我也愿意跟他厮守一生。如果父亲觉得我有失王族体面,大可对外宣布我因病去世,让我与他做一对山野夫妻。”阿彰给陵南王行了叩拜大礼。

 

“怎么可能?我已经决定让你继承王位,只有你才能替我完成统一神奈川的夙愿。不要说你不如你的兄长兄弟们优秀,我从十年前就开始留意你们每一个,你万事不出头一直在收敛锋芒以为我看不出来吗?”陵南王转动着他手里的佛珠,气定神闲道。

 

“儿子胸无大志,得过且过,实在不是做帝王的材料,请父亲另选他人。”

 

“是啊,你唯一的缺点就是没有野心。不过我现在找到了逼出你野心的工具——樱木花道,看来那孩子对陵南的统一大业大有用处呐,我以前真是低估他了。”

 

“父亲,我不会让你伤害花道的。”阿彰站了起来。

 

“说起来,我的彰儿已经十七岁了,是该定亲了。南方的富丘国富得流油,但是蛮夷之地文化礼仪终究荒疏,是以他们有意跟我们结成姻亲,学习我们神奈川的礼仪文化,他们则会给我们提供物质支持,支持我们统一神奈川。前几天他们的使臣已经来过了,对你赞不绝口,承诺会把他们富丘国最美丽的嫡公主嫁给你,使臣说那公主跟你年龄相当,绝不会辱没了你。”

 

阿彰想起前几天他父亲点名让他来招待的那几个富丘人,心里一阵懊恼,他忍不住高声对他父亲说:“统一神奈川是你的心愿,不是我的,我不会做你满足私欲的牺牲品,更不会在已有心上人的情况下去娶一个陌生人!”

 

“彰儿啊,我希望你能明白,我是在告诉你事情结果,并不是在征求你同意。你是不是想娶樱木花道为正妻?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你自己站到权力巅峰!我现在立你为储君,方便你调动兵马任命官吏,等你成亲我便把王位传于你,当然,权力暂时不会给你。等你统一神奈川,什么都是你的,到时候,还不是你想要谁就要谁?”仙道恒越说越激昂,仿佛神奈川已经尽在他掌握之中。

 

阿彰看着他父亲,觉得他已经无药可救,不再跟他辩解,而是开始思索怎样才能带花道离开,但是随后他又想到一个更现实的问题,花道肯为他放弃锦衣玉食做山野村夫吗?如果他不愿意,自己的离开又有什么意义?没有花道,他在哪里活着又有什么不同?想到这里,他的心刺痛起来。

 

仙道恒看阿彰不说话,一声“哼”从鼻腔发出,然后看着他亲生儿子讽刺道:“私奔的事你就别想了,我敢光明正大跟你说这些,就代表我早已成竹在胸,你敢轻举妄动的话,我可不敢保证那孩子的安全。”

 

“你要对花道做什么?!”阿彰的脸色前所未有得难看。

 

“没做什么,就是在湘北安插了几个细作而已,湘北那群酒囊饭袋每天活在我的监视里却浑然不觉。那几个细作是我精挑细选出来的,武功心机都出类拔萃,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他们对自己都下得去狠手。他们会对那孩子做什么,完全看你的表现。”仙道恒看了看握紧拳头仍止不住颤抖的阿彰继续说:“我从你十四岁表现出对那孩子特殊的感情时就在布置这一切了。不要怪我机关算尽,要怪就怪你太优秀!要么站到权力顶峰去要所有你想要的,要么给樱木花道收尸然后去过你的自由生活,你自己选吧,我给你一天时间考虑。”仙道恒说完后站起来向外面走去。

 

阿彰依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低着头握着拳,他想说话却觉得嗓子被堵住了,他用尽力气才从嘴里挤出一句话来:“不需要一天,我已经考虑好了。”

 

(四)

 

作为一个在人间游荡千年的未知物,我深知做一个旁观者永远比做一个参与者轻松快乐,所以我一直游离在人类感情之外,平静看他们上演人间百态。但是这次我已经不由自主参与到花道的人生中,参与到他和仙道彰的感情里,虽然他们并不知道我的存在。

 

第一次,我为人类伤心难过,也是第一次,我开始恨自己除了旁观什么也做不了。在阿彰说出他的选择后,我不敢再看他的表情,飞快逃回了湘北,那里有另一个我最在乎的人,我的花道。

 

他正在院子里兴高采烈地跟流川比试剑法,他还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他的阿彰刚刚经历了一场怎样的折磨,也不知道他的未来即将发生怎样的转折。我看着他流光溢彩的眼睛,心剧痛无比,如果我有心的话。

 

我知道,虽然他不喜欢将爱挂在嘴边,虽然他不像阿彰那样善于表达,但是他对阿彰的爱一点也不比阿彰对他少,我越是清楚花道的心意就越是担心,如果他知道了阿彰要迎娶别人,他要怎样才能面对?

 

“白痴,你是打不赢我的,这就是实力。”流川清冷的声音。

 

“臭狐狸,你得意什么?我让着你而已。”花道一生气就竖起两条剑眉。

 

“哼。”流川嗤之以鼻。

 

花道看着流川骄傲的样子反讽道:“你有什么了不起的,还不是一样打不过阿彰。”

 

“我会打败他的!”流川常年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波动,他看着花道提到阿彰时自豪的脸,心里说不出的不舒服。

 

眼看流川和花道又要打起来,一直旁观他们比试的洋平赶紧站出来岔开话题:“这么快就中午了,我们中午吃什么呢,花道?”

 

“洋平你选吧,我什么都喜欢吃。说到吃饭我还真有点饿了呢。”花道摸了摸肚子。

 

“好,那我们回房吧。”洋平拉着花道的胳膊向房间走去,剑拔弩张的气氛就这样轻松化解。

 

水户洋平,湘北宰相之孙,湘北王看其稳妥聪慧便让他进宫跟王子们一起读书习武,所以自小跟花道一起长大,花道待他与亲生兄弟无异。

 

流川枫,出身湘北武学世家,一品护国大元帅之子,武学天分极高,在他七八岁的时候湘北王便让他做了年长王子们的陪练,谁知道他脾气古怪,经常在练习时倒头便睡,几个王子都头疼不已,湘北王没办法便只好让他去陪同龄的花道练习,说来奇了,从此他竟没有一次在练习时睡着过。

 

饭桌上,花道边吃边笑,把流川喜欢的清蒸鲈鱼推到流川面前,好像刚才跟流川吵架的人不是他一样,流川看着那盘鱼,脸上居然露出一丝看起来像笑的表情。

 

“趁着什么都不知道,尽情快乐吧,花道!”我默默念叨。

 

“我想再见花道一次。”

 

“可以,但是你必须记住,这是统一神奈川之前你最后一次见他,还有,不要在跟他见面的时候提及今天所说的每一句话,否则后果自负。”

 

马蹄疾驰,扬起一路尘土。

 

千樱殿内,花道正要午睡,突然听到下人报陵南七王子到。他心下纳罕为何只隔了一天阿彰就再次来到湘北,这是从来未有过的情况,他前几天听说一向水火不容的海南跟翔阳自藤真健司上位后关系便有破冰的迹象,如果海南跟翔阳真的联合起来,湘北陵南就大难临头了。莫非,这种传言是真的?

 

他刚走出几步就看到阿彰已经走了进来,脸上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表情。

 

“怎么了?难道海南跟翔阳……”

 

“不是。”阿彰心不在焉地回答,注意力都在花道身上。

 

花道松了口气:“那你……”

 

花道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阿彰的唇堵在了嘴里,这是一个激烈的吻,他们从十三四岁互相爱慕到几个月前互通心意,从未这么激烈地吻过。花道被吻得喘不过气,下意识挣扎了一下,却被阿彰抱得更紧。花道睁开眼睛看到阿彰表情不似以往,有种说不出的哀伤,便不再挣扎。

 

阿彰开始拉扯花道的衣服,花道隐约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没有拒绝,他紧紧抓着阿彰的衣服,衣服上留下一道道褶皱,每一道褶皱都在说着花道的紧张和害怕,但即使紧张害怕,他也没有拒绝,这就是他表达爱最直接的方式了吧,胜过任何语言。

 

我回避了。

 

门外一片阳光灿烂,屋内一片旖旎缱绻。

 

你们将来真的不会后悔今天的互相交付吗?这是我没有问出口的话,不问是因为他们根本听不到。

 

花道不明白为什么阿彰看上去还是不开心,明明刚刚做了最亲密的事。最初的羞涩过后,花道忍不住开始担心。

 

“为什么这么快又来湘北?离我们上次见面不过隔了一天而已。”

 

“因为想你啊,你没听过‘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吗?”阿彰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花道看到他恢复了往日的样子心下稍安。两人面对面侧卧,相距不过几寸,这个距离既亲昵又可以看清对方。刚经历过房事的两人面色潮红,尤其是花道,连耳朵脖颈都是红的。阿彰的手细细抚过花道的脸颊眉毛鼻子嘴巴最后落在眼睛上。因为情欲的关系花道的眼睛比平时更增添了一份韵味,阿彰就这样直直看着,然后情不自禁吻了上去。

 

“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等着我,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一定要等着我,一定要等着我!”阿彰心下凄然,面上却不敢表露出来,只一再重复着跟花道说让他等着他。

 

花道不懂阿彰为什么一再跟他强调这个,不过既然他让他等着他,那就等着咯,反正花道料定阿彰忍不了多久肯定就会找借口来见他的,“好啦,不要像个笨蛋似的一直重复一样的话,我会等你。”

 

阿彰抱住花道的时候终于还是没能忍住泪水,他庆幸因为拥抱的关系,花道并没有看到。

 

秋夜渐长,天刚蒙蒙亮花道就醒了,他以前没有想过他居然也会失眠,他已经几夜没有睡好了,今天更是只睡了一个时辰。距离他跟阿彰上次见面已经过了一个多月,从那天起阿彰再也没来过湘北,甚至连点消息都没有,这种情况从花道十三岁开始就没有出现过。他旁敲侧击地问过他兄长几次关于阿彰的事情,他兄长要么含糊其辞,要么答非所问,好像在对他隐瞒什么。因为实在担心阿彰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他决定今天找个理由去陵南一趟。

 

清晨的风已经有些凉,花道坐在凉亭里看着满院花草树木初见枯败,不由感叹时光匆匆,他想起他跟阿彰定情的那个春日,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半年。

 

“不要想这些有的没的,无论如何我今天要去陵南见他一面。”花道打定主意,想站起来去叫桑田替他牵马,不知道是不是起身太快的原因,他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然后跌坐在石凳上,许久没缓过来。

 

过了一会儿,来叫花道吃饭的桑田看他不对劲慌了:“王子您怎么了?我去请安西御医!”

 

“不用了,你去牵马,我去跟父亲说我要去陵南。”

 

“您现在这种情况,别说长时间骑马了,就是走路都有问题,必须请安西御医来瞧瞧,我没记错的话,您头晕目眩不思饮食已经有几天了吧。”

 

桑田叫来其他人把花道扶进房间休息,他自己去请安西御医,所幸安西御医昨晚当值没回家所以大清早就可以在太医院找到他。

 

安西御医仔细给花道把完脉,神情变得十分复杂。

 

“我们王子他怎么了?他以前从来不会头晕目眩不思饮食的。”桑田看安西御医的神态不对,心里十分焦急。

 

花道倒是毫不在意的样子,还笑桑田大惊小怪。

 

“十王子他——怀孕了,已经一个多月了。”安西御医低着头说。

 

桑田呆在那里,花道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孕初期胎像不稳,请王子注意不要再练剑骑马,老臣会开些安胎补气血的药,头晕症状很快便能减轻了。另外,容老臣多句嘴,王子要尽快想好怎样跟国王交代才行啊。”安西御医停了停,意味深长地看了花道一眼:“老臣告退。”

 

“怎么办呢王子,这未婚先孕乃是大忌,在民间是要被活活烧死的,虽然国王疼惜您不至于要了您的命,但是这等…这等…大事,定然也不会轻易饶了您。”桑田没有把“丢脸”二字说出来。

 

花道心里乱透了,他从来都是个简单的人,原本他想着只要阿彰不做国王,他们便可以成亲生子白头偕老,现在的情况却是阿彰没有消息,自己却未婚先孕了。

 

“我要去陵南,你去给我牵马。”花道挣扎着想站起来。

 

“安西御医说了您不能骑马!”

 

“我要见阿彰!”

 

“您先别急,见七王子的事另想办法,我先去给您煎药,头晕的症状不止住,您想骑马也骑不了!”桑田说完就走了出去。

 

花道吃完药已经午时,未时的时候他感觉眩晕轻了些,便又让桑田去给他牵马。

 

“我的好王子,现在马上就申时了,就算您快马加鞭,等您赶到陵南,城门也关了。不如您给七王子写封信,我去陵南送给七王子。”

 

花道把写好的信交给桑田,桑田说:“您放心,我一定会亲手把信交到七王子手上,我现在就动身!”

 

花道看了看窗外然后叫住桑田:“等你赶到陵南也一样进不去陵南城,明天一早再去吧。”

 

桑田一直都知道他的红头发王子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五)

 

走出千樱殿大门便是王宫里长长的巷子,巷子两边是红砖绿瓦的宫殿围墙,围墙把王宫分成一个个四四方方的小匣子,权力就像那只掌握匣子开合的手,王宫里的人就像匣子里的器物,那只权力之手合上盖子,器物就此暗无天日,打开匣子,器物重见天日。为了拥有那只权力之手,几千年来不知道有多少人前仆后继,不惜付出一切代价。

 

现在,这只权力之手箍住了仙道彰,受害人却不只他一个,我前所未有地痛恨权力,同时又前所未有地希望阿彰拥有权力,果然在人间待久了我也变得和人类一样矛盾。

 

花道草草吃了点晚饭就带着桑田去见他父亲,跟他父亲说桑田明天要去陵南的事情。这时候天还没黑,因为还是有点晕所以这长长的巷子走起来比平素费力许多。终于走到一处拐角的时候,花道听到两个宫人的谈话。

 

“真羡慕你,可以跟着五王子去陵南参加陵南七王子的定亲礼,我已经几年没有出过湘北王宫了,我做梦都想去外面看看。听说陵南王已经立七王子为储君,七王子的准王妃是富丘国最漂亮的公主,仅定亲礼就带了几车,成亲的时候不知道会带多少嫁妆过来呢。”

 

“陵南众王子里七王子鹤立鸡群,只有他来做陵南王才能服众,富丘国豪富,跟他们联姻对陵南大有裨益,这下子陵南真是人财两得了。”

 

“你们胡说什么呢?!”桑田对着那两个宫人吼道。

 

两个宫人看到花道赶紧行礼:“参见王子,小的没看到王子,王子恕罪!”

 

花道没说话,脸色苍白。

 

桑田看了看花道,然后对着宫人怒道:“快滚!”两个宫人闻言赶紧起身低着头走掉了,其中一个宫人转身后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笑意。桑田听了宫人的对话非常震惊,他一边看着花道一边下意识胡乱否认着宫人的话:“您别听小小宫人胡说八道,我去问五王子!”桑田说完飞快地朝着五王子居住的宫殿跑去。

 

花道不再继续往前走也没有待在原地,他明白这么大的事情宫人绝不会随便说,他转身走回千樱殿,坐在床上,脑海里不断有各种片段掠过。

“立储跟我没关系,我喜欢钓钓鱼骑骑马”

“陵南王已经立七王子为储君”

“我会找机会跟我父亲说我要娶你为妻”

“七王子跟富丘国最漂亮的公主定亲了”

“你不要我,我一个人孤苦伶仃要这玉又有何用?”

“娶富丘国公主对陵南大有裨益”

………………………………

 

七岁结发,十三岁情窦初开的爱慕,十六岁春日里的定情以及那许多情话,一朝缠绵,还有最后一次见面分开前他不断重复的“一定要等我”……

 

花道低头看着腰上那块玉佩在烛光的映照下比白日更显温润漂亮。他一贯对这些身外之物不甚在意,不想现在这玉佩竟成了他跟他唯一的联系。

 

“等你?等着听你的好消息么?这么长时间没有任何消息是怕我阻了你的好姻缘么?难道你就这样看低我么?”花道自嘲地笑笑,想流泪么?该流泪么?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流不出来呢。

 

桑田回来了,没有再提宫人的话,脸上有掩盖不住的怒意。花道心下了然——宫人说的全都是事实。

 

花道不知道他枯坐了多久,桑田已经偷偷进来看了他好几次,见他不说话桑田也不敢说话。

 

“已经子时了,您该休息了。”再一次进来的时候,桑田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哦,已经子时了啊,你也快去歇着吧。”花道语气平静。

 

“我明天就去陵南见七王子,我一定要问清楚怎么回事,我觉得七王子极有可能是被逼无奈。您已经有了…有了…如果他娶了别人您怎么办?就算我豁出命去也要在陵南大闹一场!我……”

 

“心甘情愿也好,逼不得已也好,他跟富丘公主定亲已成事实,从此便跟我再无关系。我没事,你下去吧。”

 

虽然不放心,但是桑田知道他在这里也没用,就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把我今天写的信给我。”就在桑田快走出房门的时候,花道又开口了。

 

桑田从怀里掏出信,花道接过来看了看信封,信封上的墨渍已干,干涸的墨迹让信封看起来有点皱巴巴的。

 

花道觉得他跟仙道彰之间的时光也像这干掉的笔墨一样再也抚不平了。他把信放到烛火上点燃,看着信一点一点在他手里化成灰烬,最后把信扔进了火盆里。

 

映着烛光,桑田看到花道脸上的决绝。

 

桑田一次也没有看到花道因为仙道彰定亲的事情流泪,在他印象里他的王子爱哭爱笑,喜怒形于色,现在则完全像变了一个人。他每天躺在床上,有时候看着窗外,有时候看着房顶,有时候干脆闭眼假寐,桑田给他端来饭菜他就吃,吃完继续去床上躺着。没过几天花道的孕期反应更大了,胃里翻江倒海得难受,吃了就吐,不到十天便瘦了一圈。桑田知道他的王子在承受心理和身体上的双重折磨,看着花道越来越消瘦的脸,他有时实在忍不住了就躲在门外偷偷掉眼泪。但是哭有什么用呢?他知道现在的当务之急是什么。

 

“王子,现在只有安西御医知道您的情况,他绝对不会说出去的,我偷偷去找他要一剂堕胎药……月份大了伤身,趁着现在月份尚小……”桑田没忍心再说下去。

 

“嗯?”躺在床上的花道疑惑地看着他,因为瘦了很多眼睛看起来更大了。

 

“请王子尽早堕胎!不然不只国王不会饶了您,您这一辈子的名声和前途也尽毁了!”

 

“我考虑一下。”花道又把目光转向窗外。

 

父亲的怪罪,他自己的名声前途,其实花道都不怎么在乎,他想的最多的是,如果不想再跟仙道彰有任何瓜葛,这个孩子是万万留不得的。但是孩子是无辜的,他长在他的肚子里,是他身体的一部分,让他亲手杀死自己的孩子,他怎么忍心?

 

“桑田,去找安西御医吧。”两天后花道终于做出了决定。

 

“我这就去!”桑田很高兴花道终于想通了。

 

桑田把药端到花道面前,他小心翼翼地看了花道一眼,然后默默退了出去。

 

花道看着那碗黑乎乎的还冒着热气的液体,知道这是一把杀人的刀,现在他要用这把刀杀了他的孩子。他慢慢张开紧握的手,颤抖着端起碗又放下,再端起再放下,一直到药彻底凉透。

 

“我去热一下您再喝。”桑田好像早就料到会是这种情况,叹着气把药端了出去。

 

花道像即将渴死的鱼得到片刻的水源一样做着垂死挣扎,虽然他知道这水源很快就会消失,但至少此刻他不需要面对了。

 

“药的温度刚刚好,请王子尽快喝了它!”

 

该面对的始终要面对。

 

“药已经热过一次,再热药效就没那么好了,您不要再犹豫了。”桑田不停催促。

 

花道觉得这碗药似有千斤重,他一个力气那么大的人居然有些端不稳。他把碗端到嘴边,眼泪跳珠般滚落碗中。

 

自从得知仙道定亲的消息后,这是桑田第一次看到花道落泪,不是为了仙道,是为了他自己的孩子。

 

过了片刻,花道收住眼泪但声音仍有些哽咽,“把药倒掉吧。”

 

“您真的想好了吗?!留下孩子会有什么后果您想过吗?!”桑田大急。

 

“倒掉吧。”花道把碗放下,重新躺回床上。

 

因为不再纠结孩子的问题,那天流泪也疏解了一部分心结,花道渐渐愿意下床走动了。因为不想让他父兄发现,他尽量找借口不跟他们见面,整日在千樱殿闭门不出,实在避免不了见面时就穿上宽大的衣服,就这样成功瞒到了六个月。

 

他父兄终于还是发现了他的问题,他父亲气的差点晕过去,对着他破口大骂,其他王子从来没有见过父亲这样对花道,他们一边劝解父亲一边让花道给父亲赔罪。

 

其实花道早就想跟他父亲赔罪了,以前怕父亲知道后强逼他堕胎,所以只能隐瞒,现在孩子月份已大他便再没有顾忌。

 

“儿子对不起您,让您和整个王室蒙羞了,我甘愿接受任何惩罚,只希望父亲不要气坏身子。”花道的身子已有些笨重,他慢慢跪下,给他父亲行了大礼。

 

“你告诉我,这是谁的孩子?!”湘北王指着花道的鼻子问。

 

“请恕儿子不能说。”花道又行了一个大礼。

 

“是不是陵南的七王子?只有他跟你来往密切。”

 

花道不答。

 

“他以前整天往湘北跑,几个月前突然就不再来了,跟你有孕的时间正好吻合。他几个月前定亲,按道理该早日完婚才对,不知道为何迟迟没有传出婚讯。如果是他的话,我亲自去跟陵南王说,就算他已定亲,也可以把你一起娶进门。”

 

听到“一起娶进门”,花道立刻否认:“不是!不是他!跟他没关系。”

 

湘北王狐疑地看了花道半天,但花道坚决不承认,他也只好胡乱猜测其他人,每说出一个名字花道都摇头。他明白花道是打定主意不说了。

 

“暂时禁足千樱殿,等你什么时候想说了就来找我,十日为限!十日后若还是不说,另行处置!”湘北王怒气冲冲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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