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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花日征文]《天堂十字路口千金少爷的情事》上-中 b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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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10-26 23:18:1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上-】



他们说这里,是最靠近上帝的地方。
你想见到的人离你也许只有一步之遥了。
现在,你选择去见他呢,还是选择留下来?

——你说什么呢,混蛋。

巴厘岛,世界上最靠近天堂的地方。

在结束了一段失败的婚姻之后,到这么一个异国他乡去休假显然是一个明智的选择。脸上装出来的疲倦让一向精明的部门主管都大为同情,但对于仙道彰本人来说,却几乎一点实感都没有——长时间年的分居早已让婚姻名存实亡。倒是那个曾经是自己妻子的女人态度的突然转变让人始料不及。
“你或许应该感谢那场事故。”那天她把签了字的协议书突兀地推过来的时候说,“我们彼此折磨了五年,虽然不甘心,可再纠缠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感谢上帝,我还有时间去找一个爱我的人。”

这并不奇怪,有时候外部世界的灾难会改变一个人的内心——仙道甚至觉得去年9月11号那天在纽约发生的事情在他的身体内部也引发了某些细胞的变异,谁知道呢,或许这就是他放下工作远离曼哈顿的原因。

与其说这个岛具有某种神奇的魔力,倒不如说它有一种异常强大的净化能力,将灵魂中与物欲接轨的那一部分用冰凉的海水进行洗涤。纯净的心灵容易向宗教依附,至少来了之后他便愿意相信巴厘人的宗教,泛神论,各个世界的神灵和平地共存,死亡只是灵魂飘向极乐世界的一段旅程,在那里无人会感到孤独。然而他同时也知道,这种信仰的基础是脆弱的,哪天他离开这里,回到华尔街的摩天大楼,那么将重新跌入原来的世界,并且更深。

比如在一家小小的印尼餐馆里喝爪哇咖啡,淡淡的香气缭绕到锁骨的部位,仙道耐心地等白雾散去,咖啡变凉——正是一天中闷热的午后,风扇里转出来的风是热而安静的,竹编的帘子缝隙里透进来失了真的暗橘红色光。把一个下午都耗在这里又有什么关系呢,在这里,时间变得悠缓而漫长,让人一点一点陷下去……真的,无非是寂寞罢了。

樱木花道从街尽头的画廊里走出来的时候遇到的就是这样灼热的近乎透明的太阳。动物懒洋洋地趴在阴影里一动不动,所有的铺子都放下了遮阳的幕障,看上去与世隔绝。他路过那家有竹编帘子的印尼餐馆,想起了这里提供那种当地人常吃的食物,GadoGado。这种沙拉的做法很简单,只要把许多种蔬菜加入香辣花生油搅拌就可以了,配合一种当地的糯米糕,没有通常印度咖喱的霸道的辛辣。他忽然醒悟过来这分明是自己的一种习惯,但凡吃到可口的食物总是要想方设法打听到做法才觉得满足。——其实这也是虚荣啊,好羞愧死那个连最简单的料理都做不好的狐狸(虽然他似乎从来都不感到羞愧的样子)。但是现在,他还要记住这些做什么呢,他还能把自己的天才本事展现给谁看呢?不会再有那么一个人了,借故留在厨房里转来转去,不但不帮忙还有时冷不防地凑上来咬一口耳垂或者其它该死的敏感点,又如在他切菜的时候从后面双手环抱上来那样多的烦人小动作。无论多好吃的菜也绝对不承认比“白痴更美味”,但是头抬起来的时候,眼睛里会有一闪而过的温柔。不会再有了。

他甩了甩头,好像这样就能把回忆像灰尘一样甩掉似的。

站在街心仰起头,刺眼的光线让人受不了,眼眶里的液体一下子都蒸发掉了。他觉得好了一点,就继续往前走。从他身边走过一些年轻女孩裹着淡颜色的纱丽走来走去,头上顶着小小一篮鲜花水果,是献给神的祭品。她们的身上带着令人愉悦的香烛馨香,袅袅地袅袅地散落在撒满阳光碎片的街道上.

起身前去付帐的时候,柜台后面的女人只是淡漠地抬起头。仙道的表情却在瞬间变得有些不自然。走近了才发现原来她一直抱着孩子是在哺乳。女人袒露在衣领以外的右边乳房有着一层淡褐色的光晕,她很平静地放下手中的孩子,拿起钱数了数,想要找零时仙道连忙说那些是小费。女人的目光里流露出深浓的倦意,就这样又坐下了。
推门出去,想不到已经坐了这么久——晚霞像轻软艳丽的玫瑰色沙丽笼罩了西边的天空。石板路的热度也逐渐冷却下来,变成了微微的暖。路的尽头就是旅馆,仙道朝着另一端走去,不一会,钻进了路边一家不起眼的当地画廊。

“太阳下山了。”画廊的主人朝他笑了笑。这里的人喜欢与陌生人搭话,并且没有任何目的。
“是阿,天还没黑,但快了。”
“你看着日头落山,人们敲钟祈祷幸福,你在掌灯之前能回到家里,感谢神。”画家喃喃地说了一段似乎是祝祷词,他看起来有些上了年纪,不过依然很有精神,古铜色的皮肤配着色泽朴素的细纹路沙丽,神态和所有的巴厘人一样安详。他重新把壁灯打开,原本这个时间,他已经准备关门了。

这个画廊同时还代理许多当地年轻画家的画作,但是最受欢迎的自然还是一些旅行中的外国著名画家留下的关于巴厘的作品。也有一面墙上挂着的是主人的画,竟然是摹仿莫奈的印象主义画风,只不过要更抽象些。一些妩媚的裸体女人,完全的热带风情。他告诉仙道彰这是几年前的真实状况,现在旅游者越来越多,女人们才纷纷穿上衣服。

“呵,您还是巴厘的高更哪。”打着趣的同时,他的目光突然被角落里的另一帧巨幅油画牢牢吸引住了。——那是什么?黑暗背景中的火焰好像要喷出画面似的,那些高高堆砌的油画颜料下面分明有一种强大的力量,把人卷入其中灼热的中心。仙道彰只觉得自己的脑子里轰得一下,被这幅画的魂灵绑住了,叫嚣着预备冲出脑门,与他一同飞升。目光下移,看到了画框右下角的标签:《舞》。

不知道为什么,他竟觉得喉咙有些干涩起来:“请问……”

樱木花道第一次看喀差舞就被完全地震撼了。那是来到巴厘的第二个黄昏,他不想去海边,所以就朝当地人聚居的地点漫无目的地走去,然后便看到了舞。每一个班家(村落)都有自己的舞队,由年轻力壮的男子组成。日落之后,年轻的劳力们从山上的梯田里归来,赤裸着上身在甘美朗的乐声中整齐划一地吟唱起舞。那些古铜色健壮的肌肉在晚霞散发出另人心驰目眩的光芒,他们祭祀神和自己,那些在青铜和铁上打击出的音乐节奏缓慢,在菩提树下演绎着远离人世的华美,像一场浩大的波浪此起彼伏……舞者们高仰着头,挺直了胸脯似乎要刺入天空中去,然后渐渐低下,低下,弓背,收腰,屈腿然后再突地昂起……当音乐停止的时候,百多具壮硕的身躯完全平伏在地面上,大地归于平静。天色全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巴厘岛人一天结束了。

也不知道是着了什么魔,第二天樱木花道就找到了教授舞蹈的长者,要求学习喀差舞。大概是看他诚心,舞师居然答应了这个异乡人近乎无礼的请求……然后这很快成为了他在这个岛上的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就像吃饭睡觉一样自然的存在。一个星期之前开始他注意到每当他跳舞的时候,总有一个当地的老人在一旁凝视着他,认识之后,才知道这个面目清朗的老人原来是一个画家。
“你画的是……我?”那天被邀请去他的画廊里,那幅抽象到只有大块大块的浓烈色块的油画,樱木却一下子就认出来了。“不过你可不要指望我会出钱买你的画阿,哈哈。艺术这种事情,我可是一点都不懂呢。”

“为什么会想到要去学我们的舞,是因为好奇心嘛?”
“当我第一次听到音乐响起来的时候,突然脑子里就一片空白了,恨不能跑到他们中间去一起动起来……唔,该怎么说好呢,就是想要跳舞,跳得大汗淋漓,精疲力尽。明明动得那么厉害,整个人却好像很安静……别的什么都忘记抛开了的感觉。”
那时候画家并没有主意到这个日本青年脸上一闪而过的怅惘苦笑。
“看来不是你要去学喀差舞,而是喀差舞它选择了你呢。说起来仿佛也有个跳现代舞的美国女舞蹈家说过类似的话——什么‘是舞蹈选择了我……’”
“是么。”他显得不怎么有兴趣,毕竟在来到岛上之前,樱木的世界与舞蹈毫无关联,不知道玛沙.葛兰姆的存在天经地义。
“我画的虽然是你,但也不完全是你。”在他准备要走的时候,画家忽然这么说。

“你跳舞时候的神情,有一种放弃似的疯狂,那种带着绝望色彩的忧郁,我没有办法也不想画上去。”
红发青年显然愣了一愣,但是从那以后他的性情已经改变了很多,与其说是懂得了掩饰,还不如说是不愿再向别人袒露心情。就算对方看出了些什么,难道他非得在这里和一个陌生人敞开心扉?只有没长大的孩子才要依靠外力解决问题。他现在只要能跳舞,能在音乐和律动中寻找慰藉就够了。
“画不出来就直说嘛。”樱木一边笑着挥手一边走下台阶。“哪,我会再来玩的。”

仙道把身上所有剩下的钱换来了那幅《舞》之后不得不抱着这个几乎和他身高一样的巨幅画框走回至少有两公里外的旅馆,早知道就该给自己留下点叫车的钱吧。不过现在买下来的这个价格也是经过了自己的不懈努力才达成协议的。他想起了在华尔街证券公司大厅闪烁的股市曲线,相比之下,在巴厘,渗入到日常生活中温情的讨价还价倒像是一种乐趣了。

“如果你还没有看过喀差舞的话,那么你算是白到巴厘来了。”
舒展了酸软的手臂倒在旅馆的床垫上,脑海里自然而然浮现出画家最后给他的“忠告”。墙上的钟显示的是七点,正是太阳落山之后。如果现在去看,应该还能赶得及一场那种据说无可比拟的原始舞蹈。然而只是瞥了一眼放在墙角的那幅画,仙道就不由自主地上扬了嘴角,把身体更深地陷入到柔软的床心。还要去别处看什么舞蹈,这里不是已经有一场独一无二的舞蹈正在上演么?面向大海的窗户里射进来的光线越来越黯淡,金色蜕变到最后成了紫红,视线都模糊了仙道彰还是任由灯关着,一片静谧的暗色里这个火焰一般的舞者一个人孤独地跳着——然而也只跳给同样孤独的自己看。

 

【-中-】


还是不要遇见的好。遇见了,反而就变成庸俗的故事了。

——什么巧合不巧合的,你这人怎么这么俗不可耐阿!

“一个人在一生中要怎样才能获得幸福?”
“工作时认真工作,用餐时喜悦的吃,睡觉时安详的睡,与万物众神和平相处,心无旁骛的过每分每秒,生活自然逍遥,一生当然快意。”

什么狗屁回答,完全是废话嘛!樱木花道忍不住摸了摸鼻子嗤笑起来,虽然自己这问题够无聊的,可这巴厘岛上的人个个都像哲学家似的也挺让人受不了——连街边卖水果和工艺品的也算是手工业时代淳朴的哲学家喽。对面走过来的中年人向他微笑示意,两人轻轻地拥抱了一下然后散开。直到现在他还是难以相信他现在所在的这个村庄,人们设宴平和地聚在一起是为了出席一场葬礼。可是当初那个会说一点英文的年轻人邀请自己的时候,说的的确是这个词:筵席。现在并不是巴厘岛的节日时间,所以他自然而然地理解为这场筵席是为了村庄里的某场婚嫁而举行的,于是他立刻表示乐意参加。却没想到情况与他想象的截然相反。

发现了这一点,樱木的第一个想法就是打算悄悄离开。人可以想方设法遗忘或者埋藏好自己的悲伤,但是如何与他人同悲则是一件相当令人踌躇的事。至少他不愿硬在脸上为陌生人牙痛般挤出几许诸如悲痛遗憾啦节哀顺便啦等等神色。而且死亡——这个带着阴影的词只能让他重新陷入到往事里去,与回忆作着毫无胜算的殊死搏斗。在他刚刚沉浸在幸福里的时候,死亡像一个霸道无知的小学生在明明没完的半截句子上强硬地以句号作结。

如果说生命是一场致命的性传播疾病,那么死亡就是貌似巧合的必然。比如说一些人在特定的某一天,计划或者非计划地让自己或他人的生命完结。
伴侣外出的日子里樱木花道习惯在早上七点起床,绕着附近的小路跑半小时,然后到院子里给太阳花浇水。八点半洗完澡开始做早餐。一个人的早餐可以简单一点,只要烙一张鸡蛋饼就可以了,盒装的牛奶在冰箱里安静地等待着。能够静坐着听牛奶在炉火上冒泡是难得的安逸。平常这个时候通常是最混乱不堪的打架时间。樱木很是看不起流川的起床气,要气就自己在床上打滚是一回事,过来骚扰别人算什么?!迷糊的唇枪舌剑很容易就变成肢体语言,那么最终只会演变成两种结局:一是自己虽然赢了,但是却白白浪费了早餐时间,不得不饿着肚子去上班;二是自己被某人当成早餐在床上吃了,然后还得捏起鼻子装重感冒请假半天。

那天的平静是被客厅里急促的电话铃声打乱的。或许真的有预感这种东西的存在也说不一定,因为樱木花道认为在平时自己一定不会忘记至少把煤气关小。看到来电显示的是流川的手机号码的时候他下意识地抬眼看了一下钟,八点五十分。今天是九月十一号。
“狐狸?”
那端的人在嘈杂中沉默。背景环境一定是公共场所,由于事先知道流川会搭乘班机去纽约,樱木只能推测那是机场了。
“什么事,飞机晚点么?”
依然只有杂音。
还真受不了他的沉默。这回是真的感觉受不了。什么是受不了?就是心阿胃阿呼吸血液统统起义排斥一种感觉,无法解释自己怎么会突然受不了平时寡言惯了的情人这半分钟的沉默。就在他快要骂出来的一刻——
“说你爱我。”
“……”阿?
“说你爱我!”
张口结舌。
“说,你,爱,我——”
什么见鬼的大头咒!

身体里的起义已经达到了如火似荼的地步,革命军总司令一马当先抢占喉咙口最高点,马上兵分四路,挟制大脑思维和舌尖双耳,细胞沸腾庆祝胜利……不对!沸腾的是厨房里的牛奶,咕嘟,咕嘟,一个个想象中硕大无朋的气泡冒出水面,然后在听觉里随着流川磁带卡壳似的干巴巴的声音哗然破碎,哗哗哗地高唱着欢歌溢满脑海。

牛奶要溢出来了!他绝望地想着,终于仍无可忍地对着话筒大吼出声——“牛奶要溢出来了,过会再说!”感叹自己居然这么有魄力地把电话说挂就挂,完全没有注意到那头早已是无法接通的茫然的拨号声。滚烫的牛奶哧得一声冲破锅盖,墙的另一边爱在早上打开收音机收听新闻的女邻居一声莫名的尖叫穿透过来。

世界就是这样告终/世界就是这样告终/世界就是这样告终/不是嘭的一响/而是嘘的一声

8时45分,美利坚航空公司11号班机撞向纽约世界贸易中心双塔楼北楼,在该楼的正面撞出一个大洞,浓烟滚滚直冲云天。
9时03分,联合航空公司175号班机撞向世贸中心双塔楼南楼,并发生大爆炸。流川枫正在这列航班上。
9时40分,美利坚航空公司77号班机撞向五角大楼。
……

在那以前,世界上的大多数人一直以为,只要我们尽量排除障碍,爱情就会在我们不作任何变动的范围内为我们提供幸福。

特别让无意中成为悲情男主角的樱木花道怎么也想不通的是流川在最后时刻留下的咒语一般的话……在那种时候,不是应该说“我爱你”的么?
正是这点促使他完成了平生最天才的举动——让他整整得意了一个礼拜的,在流川的墓志铭上刻上了四个字作为报复。
——“死也不说”
对待死去的人要宽宏大量——人都死了这迟来的宽宏还有什么意义?永不原谅,是以永不遗忘。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恍惚之间,手中不知不觉接过了对面人递过来的土酒,清香扑鼻。
他茫然起来,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有人死了,你们却丝毫都不怀念悲伤?

“死亡对巴厘人而言,是灵魂得以超脱,此事虽不宜大喜,但也无须大悲。”对方微笑着告诉他。其实所有人口头上都有属于自己的一套的生存哲学,但是几乎没有人能够像巴厘人那样将自己的哲学贯彻得如此坚决。

死亡就像云雨循环的变化,何须在意。看,他们说得其实也不错。
再喝一碗酒,醉意就上来了。

你我都会失望,因为这不是一个一见钟情然后干柴烈火的故事。若要真的追究起来仙道第一次看到樱木花道还是在岛上最著名的冲浪圣地KUTA海滩,地处巴厘海峡口,白浪滔天,吸引成千上万冲浪爱好者冒险于此。在尖叫的日本女孩中他远远看到这个蜂蜜色皮肤的高大男孩子,抱着一块冲浪板每走一步都像是要溶到无尽的蓝色里去一样。但是也只是看了匆匆一眼。直到那天晚上在街头偶然“拾到”醉倒在路边的樱木,闭着眼睛大着舌头讲出来的日语虽然有些难懂毕竟还是让仙道觉得亲切。一问之下两人居然住的是同一家旅馆,生命就是这样充满了巧合和错过。仙道把沉沉的身体拖在肩上的时候并没有把眼前这个红头发的青年和那幅画联系起来,毕竟他还不曾进化到超级赛亚人的地步能够在抽象的图案中抽丝剥茧具化为身上这具带着略高体温的实感之躯。然而他毕竟还是想起画上的舞者来了。

可笑的是那时他还想,还是不要遇见的好。遇见了,反而就变成庸俗的故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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