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流花]天亮说晚安
仙道想起花道是在他马上就要死掉的那一瞬间,在极端的痛苦中,他突然想起那个眼睛亮晶晶的男孩。
红头发的男孩,眼眸像是漫溢了泪光般晶亮,但是却是灿烂地笑着的。他把双手有些别扭地背到身后,俯下身望向钓鱼钓得心不在焉的仙道,轻轻地问:
『那么,仙道你也相信,一个人可以同时爱着两个人么?』
他想起来自己猛然一怔,心跳仿佛要停止,那一种敏感的痛苦,就像现在。
红头发的男孩,还是灿烂地笑着,眼眸却像是漫溢了泪光般的晶亮。
× × ×
仙道认识花道是在十七岁,高中二年级,比起流川和花道的相识,晚了十天。
但却像是晚了半个世纪。
不过不同校不同级的相识,也算是一种缘分吧。
其实……更像是宿命。仙道有时候会突然这样想,他望向花道的眼神总是温柔的,却也总有着不言而喻的悲哀。
他们相识是在两个学校篮球队的友谊赛,是第一眼就看见这个红头发的孩子。
那样的红头发如同火焰,是会温柔人的胸口的吧。有着亮晶晶不服输眼神的少年,单纯天真的像是一块水晶。
主动地向他伸手,两个人慢慢相熟起来。开始要说是仙道单方面的相熟也不为过。星期五的下午放弃习惯的钓鱼趿着鞋子步行很远的路去他的学校,倚在体育馆门口看他笑果百出的篮球训练。真的就是觉得这个家伙可爱,加上一点霸道和任性,是自己喜欢的类型吧。
……喜欢?
是朋友间的喜欢吧。
一直这么沉沉地想着,直到红发的少年跑过来问他是不是要找流川。
『嗯啊,因为狐狸似乎一直在看你。』学着在正投球的黑发少年的表情翻一翻眼睛,然后就笑起来,干净的眉眼弯起来,真的是很好看。
他怔一下,应激地向三分线处转头,然后就看到漆黑三角眼恶狠狠的凶光。是威胁。
像是间隔了长久的静止,三个人凝固般站立,然而仙道转过头来,淡淡地笑着,说给花道又像是说给流川听。
『我是来看我的朋友的。樱木,这里只有你是我的朋友哦。』
他把『朋友』两个字重读了,却用了暧昧的语气。
其实这个样子,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吧?
但是他十七岁的夏天却因此灿烂起来,还有十八岁,不动声色的快乐如同红头发男孩扬起的眉,带着一点不会被察觉的自得。
开始频繁见面。他们一起在公园里打篮球,一起钓鱼,一起去吃两百块的拉面,仙道付钱。花道去拍青哥的时候,他就在旁边微笑着看。红发的少年偶尔任性时常耍白痴,但是他们从来没有吵过架。仙道逃了训练去花道的学校,看他和狐狸男孩有一句没一句的争吵,有时候两人打了架,他就拿出随身的药水给花道涂上,观察男孩皱眉的表情。
像是一种宠溺,但是自己却是乐在其中。
男孩子的红头发,像是一团小小的火焰,在想起来的时候,会温暖他的胸口。热情有时,任性有时,蛮横有时,羞涩有时,粗线条又有点神经质。这样一团小小的火焰,会温暖他也会燃烧他也不一定。
有时候也喜欢喃喃地念他的名字,H-A-N-A,H-A-N-A-M-I-C-H-I,像是最轻声的叹息。然后他便抬起头望着花道笑。
『花道,花道,我们是朋友吧?』
『花道,花道,可是真的是喜欢你呀。』
『花道,花道,怎么总觉得我有恋花情结呢?』
『我们当然是朋友,刺猬头你又发神经……』
红头发的男孩子总是这么回答。这时候仙道就把头埋到膝盖间吃吃地笑,顺便也掩饰住了脸上的寂寞表情。
是朋友就好了么?
伸手去牵他的手时,总是僵硬着的,也会很快地从自己手心抽回。红头发的男孩罹患肌肤敏感症,不能接受相互哪怕丁点的触碰。
高中三年级的的下半学期,尖头发的十八岁少年借口自己马上要去上大学以后恐怕很难再见,半磨半逼地骗到花道同意放学和自己一起回家。
其实就是仙道自己先翘半节课提起跑去花道的学校等他放学,然后两人步行走去花道家,再然后仙道折返,回自己家。
花道的家在一座红色顶的小小房子里,打完篮球边步行边聊天回去已经很晚,远远的可以看见客厅亮着橘红色的灯。仙道想起自己大而冰冷的空洞房间,就又忍不住勾一勾嘴唇。
原来只围绕篮球的聊天慢慢进行到其他一些领域,在路上的两个人开始讲一些关于家庭关于感情的,仿若认真的话题。
『不过说起来,我的父亲,喜欢过男孩子呢。直到现在,他还常常抱憾,不能和他在一起。』
温和表情的尖头发男孩子,突然就这么缓缓地讲开来。祖母对于父亲的专制婚姻,父亲的叛逃,并不相爱的父母不快乐的结合,三岁时死去的温柔而聪慧的哥哥,被当作哥哥的替身般的比较和要求,出国在外的父母和,被遗
留下来的自己。
从来,都不是快乐的。
红头发的孩子脸色也凝重起来,并肩走着,像是安慰般,就伸手去碰他的手指。
温暖的,像是一点小小的火焰,突然就让人有焦炽的预感。
仙道一个转身,拥住了不曾反应过来的男孩。
——遇见你之后,一切都改变了,你能了解么?
『花道,答应我,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等到你大一,我们就租房子一起住,好么?』
红发男孩的背始终是僵硬的,双臂也不自然地垂着。但是他认真地望向仙道的脸,眼睛里有某种亮晶晶的东西。
然后他咬住嘴唇,用力的点了头。
『我答应你,做一辈子的朋友。永远在一起。』
背着光的阴影遮住了仙道脸上的黯然,然后他很快微笑起来,用力紧了一下环绕着花道的双臂,埋头在他肩上发出轻轻的笑声。
『你,永远都学不会被人拥抱么?』
头上一声狠的钝响,脸色通红如同发色的男孩子用力挣脱开跑掉了。
黑的夜色下,尖头发的少年站在原地,不远处的橘红色灯光仿佛是无奈笑意。
两人依旧在一起聊天笑闹,但是却绝口不提那个晚上说过的话。之后仙道升学去了东大,像是一滴水一样,就在花道的生活里蒸发不见了。
也许很熟悉到会视若无睹的事物,消失之后才更让人手足无措吧。星期天的时候花道跑去两人常去的漫画店,满脸皱纹的女店主微笑着问啊怎么总和你在一起的那个男孩子不来了呢。
『他啊,大概永远都不会再来了吧。』
红头发的孩子胡乱地翻着漫画连载志,口气是连自己都没有察觉的酸溜溜。
总是余下自己一个。篮球练习后在很晚的夜里回家,能听见掠过肩膀的空荡荡的风声。
这时候那个总是把眼睛埋在浓黑刘海下的狐狸少年出现了。投球的时候突然转过身,花道第一次看到他眼睛里异常的亮光。
『白痴,放学后和我一起。』
篮球生硬地砸到了篮板上发出巨声,脸色雪白紧抿嘴唇的男孩一副『不答应就揍你』的脸色。
然后就这样过了三个月。
三个月之后,来自东京的信被转到了花道的手中。
仙道 彰。
简单的白色纸张,干净的蓝色笔迹,突然就让人想起尖头发少年慵懒而落寞的笑容。
花道,你还好么。他写,平淡地写着在东大的见闻,浮华的城市,琐碎的生活,冷漠的人群。然后他写:花道,还记得我们说过要永远在一起么?
『思念不会扩大却会加深...曾经还天真的以为,离开你就可以忘记你。可是,当我在风中站立,时间携带一切从身边经过,我唯一要挡住的,依然只有你。』
拿着信纸的手势安定,但是心中却一点一点地痛了起来。红头发的男孩子伏在窗台上抬起头,看见窗外明亮的阳光,尖锐的像是被划破的玻璃。
朋友的话,是可以永远在一起的么?
再俯下头的时候,看见楼下面无表情向上仰望的脸。
寒假的时候仙道回来神奈川,那一天气温骤降,清晨抱怨着准备出去买早点的花道推门时愕然间看到靠在外面淡淡微笑的尖头发男子。
『好冷。』温和地微笑着望向一时间呆住的男孩,扬一扬浓浓的好看眉毛,他轻轻地说。
『你……』真的,突然就说不出话来。
『很想你呢……』另外一个人,也只能这么说着。
这样面对面站立着,像是恢复到了从前。也像是,再也回复不到从前了。
说好了出去走走。
并肩在街上,高高瘦瘦的两个人,表情都有些莫名的暧昧。只是一个眼神深邃的淡然,另一个却带着单纯模糊的天真。
互相碎碎念一些事情,间或笑起来,偶尔彼此相望,间隔三十公分的距离。
然后就看到仙道把烟拿了出来。
『不会介意吧?』他笑。
红头发的少年摇了头,微笑,也许只是不明白。
打火机的光亮一闪,尖头发的英俊少年突然侧身过来。
『你知道么,MARLBORO,是Man always remember love bcause of romance only的简写呢。不过,这句话很见鬼,我不相信。』
看他疑惑的脸,突然想到这个家伙英文是从来不及格的,于是笑着伸手去揉他的红发,带了淡淡的烟草气息。是无奈吧。
『为什么要抽烟呢。』突然这样问,十八岁的男孩子,却一直都单纯到不晓世事。
『因为,』另外一个十九岁的人,并不像只相差了一岁的样子。他顿一顿,笑容是遮在脸上的,『可以排遣思念吧。依赖烟草,其实和依赖一个人,很相似啊。』
红头发的男孩嗯了一声便不再问下去,不知道到底听懂了没有。
第二天花道的父母回北九州的老家,红头发的孩子便扯了仙道来自己家。
『我一个人……害怕。』竟然脸红了。
『那么为什么不和父母一起回去呢?』这么说着,其实是有一点窃喜的。
『因为我有在追的电视剧……(==)』就是小孩子。
其实就是八点档的言情系列剧,但是花道却看得津津有味,真是拿他没办法。无奈到跟着坐在一边看的时候,仙道,却吃了一惊。
这一集的故事,竟然是在讲同性爱。
『男孩椿在国中的时候遇到了插班生薰,成了很好的朋友。但是有一天椿却突然对薰说,他是自己喜欢的人……
薰脸色发白地离开了,从此之后两个人形同陌路。椿因为这件事情开始怀疑自己的倾向,于是在高中的时候和生物老师发生了关系。
在两人高中毕业之后,他们在东京再次相遇。椿邀请薰和自己同住。之后的事情一团糟。薰终于说出国中的时候自己一直喜欢椿,更因此有负罪感。但是椿,直到现在,所谓的最喜欢,也只是,想要和薰做最好的朋友……』
脸色有些发白地转头看红头发的男孩子,发现他正感动到长嘘短叹。于是转头装作认真地盯着电视屏幕,心里却
突然隐痛起来。
客厅里亮的是橘红色的光,是遥望了两年第一次真切感受到的温柔光线。
将睡的时候花道起身去关了灯,黑暗中看到仙道微微低头望向自己的脸。
『晚。』大大的笑容在黑暗中也是清晰。
『晚安。』低的嗓音,有窒息的错觉。突然就按住他的双肩,俯下头去。红头发男孩的眼睛在一瞬间张大。
彼此能听到急促的呼吸。那么小心翼翼的碰触,双唇是颤抖的,探入他口中的时候吓坏了的孩子没有抗拒,一瞬间的柔软像是最深沉的爱情。但是只五秒钟,他便迅速停住这个吻。
『是朋友的晚安吻呀。』他拍拍少年的肩膀,尽可能把颤抖的声音调整成若无其事心安理得。
他在他眼睛里看到了亮晶晶的东西。
是真的,怕伤了他。
『这样么……』花道兀自有些不能回神,但终于还是扬起脸微笑。『睡吧。』他说。
睡吧。
早起的时候看到他的黑眼圈的时候花道才大吃一惊。仙道坐在床脚脸色有些苍白地注视他起身,手指间夹着一根快熄灭的烟,面前的可乐空罐,烟灰已经大半。
『仙道?难道你一夜没睡?!』
——怎么可能睡着。
尖头发少年只是温和地笑笑,不说话。
『我……』红头发的孩子眼睛里飞快的满溢歉意,声音更多的是带了委屈。『有人在我身边,我会睡得很安稳呀……所以,没有发现你没有睡着。。』
突然就忍不住又想吻他。
但终于只是笑着说了:『我只是睡不着。但一直看你睡容安稳的脸,也是很开心呀。』
背后旋即挨了重重的一拳。
『你少虚情假意了!我是真的担心你一夜不睡不好。。我们是朋友呀,刺猬头你还打这种哈哈= =』
我们是朋友呀。
一瞬间所有的笑容都凝结成冰。可还是努力地维持已经僵硬的表情。
然后仙道回去东京,两个人再见面,是夏天的事情了。
那个夏天,花道升上日本体育大学。在入校的第二天,从世田谷跑去东大所在的文京区找仙道。手里拿着写着班级名称的纸条,但终于还是在校园里迷了路。转身的时候,撞上了尖头发望向自己呆住的青年。
『花,花道?……』
『……你,你不在教室四处乱跑什么啊?!』一时间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涨红了脸对他大嚷开来。
『真是的,我们是心有灵犀才会撞上的嘛,你还生气……』仙道笑到打跌,伸手去扶他的肩,突然感到红发少年紧张的僵硬。
『走,去我公寓坐吧。』
十九岁的少年,不动声色地收回手臂,脸上的笑容变得极淡,而又极深。
是真的,喜欢你啊。所以这么小心翼翼,是不想要失去你。
有一点沉默地并肩,间隔三十公分的距离。仙道停了停,拿烟出来点,突然就听到花道开了口。
『仙道,你……喜欢我么?』
像是瞬间被冷冻般惊呆,打火机的火焰烧到了手指。
阳光下他看到少年完美的侧脸,溶金的睫毛微微抖动,略长的艳红头发直到了修长的脖颈,没有笑容,却只是一种淡淡的忧伤和懵懂。
没有开口,他伸手去握他垂着的手臂。手心湿沁,如同泪水。
『那么,你所谓的喜欢,是薰对椿的喜欢,还是椿对薰的喜欢?』
红发的男孩,淡淡地扬起脸,笑容是天真纯净的。然后他接着说:
『虽然我一直分不清,这两种喜欢,有什么区别。』
那个时候突然抓住他的手放在唇边,对他说着『我们交往吧!』,真的是对的么?
真的是对的么?……
现在想来,也许朋友,才是最好的结束吧。但是朋友和恋人,又有哪一个能够保证,不受伤?
只是想要永远在一起。哪怕只是永远的纠葛而已。
在最后的时刻,这个将因失血过多而死的男子,其实是知道的,在那一场车祸中,他救下的,是花道的儿子。而红头发已经长大已经结婚已经生子的人,在最后一刻冲了进来,泪流满面。
他用了一辈子去爱他,又用了一辈子去忘记他。加在一起的时候,是比永远更让人痛苦的长度。
他们在简单的公寓里拥抱,把头发放下来的英俊男子丢弃了最后一层保护色,他的喜悦和悲伤是赤裸的,还有,他的爱也是。
所以受伤也最轻易吧。
做爱的时候仙道发现红头发男孩的眼睛是异常晶亮的,伸手抚过去的时候,发现满满的都是泪水。
『朋友和恋人的分别,只在于是否做爱么?』轻轻的声音,他问。
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于是伸手将他抱得更紧。
之后的冲洗后花道拿了毛巾胡乱且用力地擦着脸庞,仙道笑得无奈,伸手抓住他的手腕,拿起自己用的毛巾轻轻地给他擦拭。
『你这样会弄伤皮肤呀,真是。』
意外地没有听到少年的反驳。雪白的毛巾在他的额头上小心翼翼地掠去水珠,浅浅鹅黄的光滑肌肤,真的不像是会粗暴使用毛巾的样子。突然就想这个男孩子真的是漂亮呢,那样的艳红头发,线条干净的眉毛,亮晶晶的眼眸,高瘦的身材。是走在夜里也会闪耀光芒的孩子呢。
忍不住就低下头去吻他的额头。
说了要钓鱼,于是一起去了台场公园。两个人一路笑闹,就像是又回复到了从前,最亲密朋友的模样。
但是其实,已经无法做朋友了吧。
也就是在那一天。
阳光明亮地闪耀,红头发的男孩,眼眸像是漫溢了泪光般晶亮,但是却是灿烂地笑着的。他把双手有些别扭地背
到身后,俯下身望向钓鱼钓得心不在焉的仙道,轻轻地问:
『那么,仙道你也相信,一个人可以同时爱着两个人么?』
尖头发男子猛然一怔,心跳仿佛要停止,那一种敏感的痛苦,仿佛将要死去一般。
他的回答却如同在装傻一样。
『啊,我么,我是比较没节操也没有什么道德观念的人…所以不会在乎这个,当然相信也就无所谓咯。』
少年犹豫一下,然后的表情,像是相信了。
『我,一直想要告诉你一件事。』
不祥的预感迅速升起。
红头发的孩子低着头不去看他的脸,继续说着。
『我……在和流川交往。』
仿佛水流之下的冲击,霎时间深的凉意升起。钓竿把持不住,张皇间掉入水中。他转过头来望向花道,努力想要勾起嘴唇,但是脸色苍白,掩饰不住。
这时候想的还是,反应过激,会不会伤到他。。
『你和流川,是我最重要的两个人……也许是我太自私了吧,但是两个人,我都不想要失去。』
他不做声,只是站起身,拥住他。
『……就像是生命分给了两个人,失去哪一个,都是不完整的。我……只是这么想。』
他拥他更紧。肩膀上有温热的湿意。
『我……分不清喜欢和爱,友情和爱情,但是至少,你对我而言,非常重要。』
他紧紧地拥着他,但是有无力感。然后他低下头,在红发少年的耳边说:
『肚子饿了么?我带你去吃饭。』
是很小但很别致的店。仙道先点了两杯红茶,滚烫的红茶盛在厚瓷的小小圆杯里,加了同样的厚瓷托盘,有点呆的可爱。
『你知道么?』尖头发的少年脸上平复了淡淡的微笑,不加察觉也不会看到忧伤。他伏在桌子上,扭转头深深地望住红发男孩的脸。『很早之前我们发现了这里,那时候一个女孩子对我说,这是自己最喜欢的店,如果有了真正喜欢的人,那么一定会把他带来这里。』
他顿一顿,然后接着说道:
『我自己,也是一直这么想。』
那天回去的时候已经很晚。东京夜色中灿烂的霓虹灯光下,走着走着却突然不见了仙道。花道转过头去,看到走在自己身后的尖头发少年,正用相机一张张拍下自己的背影。
突然有极深的柔软感受。以及,悲哀。
张口想要说的,是『对不起』,但是,却不知道,要怎样才能说出口……
在那一刻,一句话也无法说出来,幸福和难过如同深渊,横亘在一起。
所以他只是对着仙道迅速的展开笑容,返身回到与他并肩的位置。
但是在很久之后,在花道突然消失的很久之后,翻出这些照片看的仙道,只是无以形容的寂寞和悲伤。
那些背影,就好像自己是望着他逃走的,一样。
花道在大四的时候,突然消失了。
那是流川跑到了仙道的学校,在路上阴着一张脸拦住了他。
『仙道!花道在哪里?』
阴冷低沉的声音,带着不动声色的凶狠。
他一惊,想到前一天还和花道见面,还以为只是玩笑而已。
但是不是玩笑,那个红头发的青年,是真的,消失了。至少在早稻田读书的流川,自那之后满日本疯狂的寻找,
也再不曾见到他。
但是这个分不清喜欢和爱的孩子,其实,并不是真正爱着流川的吧。那时候流川对仙道说着,说花道对于自己的感情,是混和了太多其他东西而捉摸不清的友情。
那么他对于自己呢?尖头发的男子拗过头不去想。
那之后很长的时间里,仙道,只是一直在想,他为什么要选择消失?
其实也许他自己也是知道的,只是想要,继续欺骗自己而已。欺骗自己,然后用一生剩余的气力,去忘记这个深爱着的人。
他爱他,已经爱到无力再去爱其他人。
已经再不能爱其他人,即便在他以为自己已经把红头发的人忘记的时候。
所以在那一场车祸中,自己冲过去推开眉目酷似花道的小孩子的时候,又多停留五秒钟,是自暴自弃吧。
已经没有力气,再去继续度过这样的人生。倒不如,以这样的方式,换来也许的相见。
再无力去爱人。
花道,也是。
到底什么叫做爱,也许有人一辈子也搞不清楚吧。只是,想要和这个人在一起。觉得他重要。到觉得他太过重要了,也会疲倦。
爱人能力,缺失。
无法把持住微妙的平衡,继续下去,也只有相互间的伤害。
所以就逃离开来,只想要不曲折的人生,想要平淡的感情。这么讲的话,是很自私吧。
是很自私吧。
『樱木桑……』
所以那个时候,他最终牵住了红着脸仰望自己的少女的手。虽然是很努力地适应,但是手指还是僵硬的。
他带她去吃饭,刻意避开曾经和仙道一起去过的店。看她的眼神是温柔的,但是也只有温柔而已。在游乐场里接第一个吻的时候走了神,脑海中回响那一年冬天的夜里,仙道对自己说的那一句『晚安』。
但两个人终于还是发展了下去,从牵手到接吻拥抱,到不动声色的结了婚,有了小孩子。
其实相处,并不需要怎样深厚的爱情吧。有那么多人,都只是想要不曲折的人生,想要平淡的感情。想要,就这么不跌宕的,把人生过完。
至少不会悲伤。
一直这么想的红发的青年,直到仙道死掉的那一刻,才终于明白自己一直拼命压制着忘却的,逃离的真正原因。
他,是爱着仙道的。而对于流川,只是友情而已。
这两种感情,无法用相同的方式来对待。而这两个无论如何都最重要的人,却也绝对不希望他们,受伤。
但是这么做的结果,又怎能知道,不是更加令三个人,受伤?
× × ×
窗外的阳光刺目,床上盖着白被单的男人在那么久的日子里,第一次舒展开紧皱的好看的浓黑眉毛,微微张了张发白的唇,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虚弱声音对面前泪流满面的红发的人说着。
『花道,晚安。』
在静止的时间里,虚空中传来互道晚安的声音。
——『晚。』
『晚安。』低的嗓音,有窒息的错觉。突然就按住他的双肩,俯下头去。红头发男孩的眼睛在一瞬间张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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