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不订报纸。”
为什么这句话会比“以眼杀人”记得更清楚更牢固呢?
三层至少十个房间,不不,一半大就可以了,有灯光,有饭香,有愉快的谈话,有美丽的温暖,最重要的是,有家人。
父亲,母亲,妹妹,我。
长头发,大眼睛,斯文端庄,声音甜美。按照她与母亲跟父亲和我分家时的样子来推测。
十年可以改变很多东西,例如父亲的健康,还有我记忆里母亲的容颜。
不断地表白,不断地被拒绝,不断地泪流成河,也许并不存在真心的成分。
不断地打架,不断地欠债,不断地不断地更坚韧地生长起来。我并不是不惜命的,但我需要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非此即彼。
父亲去世的时候硬着头皮一声不吭被亲戚们拿来当互相推委的素行不良的证据。
无亲无故的人帮我找了中介,再找人资助我的生活,管理受益人是我的保险金。什么也不用担心,我不知道破釜沉舟后,世界还能怎样绝望。
虽然学习对我可有可无,但花着别人的钱,总不好意思连表面功夫都不做到。
国中毕业考试全面挂红,有令人同情的背景,学校也肯放我升学,竟然也有高校肯收……
晴子,篮球,大猩猩,狐狸。
晴子,篮球,大猩猩。
大猩猩,篮球。
篮球,大猩猩……
大猩猩……
对陵南的练习赛,还有对海南的那次,他让我替他。
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的时候,他信任我!他把胜负荣辱和队长的威信赌在我身上!
除了打架的优势,其实我仍然有可靠的地方么?
要是我能让湘北赢,你的伤就一定没事。
怎可以输掉……怎可以两次都输掉啊你个大笨蛋!
大猩猩你干嘛不给我一拳头!
除了被甩的时候,其实仍然有值得我泪流成河的事情么?
说起山王,那是我站得跟大猩猩最近的,最华丽的谢幕表演。
后来,大猩猩退社,毕业,离开湘北。
我像混国中一样地混过了高中。
要不要上大学?想念书的话,他们说可以继续资助你。
我可以当面向他们道谢吗?
对不起。
那就念吧,有这种冤大头,给我找一家学费贵一点的学校。
好的。
看我,不生气,叹气。
总是这样。除了真正只能靠武力解决的问题,我对受过良好教育的这群人束手无策。
但是……好像有个人是文武都没办法超过的。
私立义塾。
孤陋如我也听过这名字。以这成绩这品行进来的,我算前无古人。大约,背景什么的在这里根本不值一提。
好厉害的幕后黑手。
樱木。
大……大猩猩!!!
以眼杀人,没打起来。
他乡遇故知。知己未必,故人吧。
何处故乡?没有故乡处处他乡处处故乡。
自然是有条件的。
班主任第一天已跟我挑明了说,一月一测,一门不过请自己走人;缺勤一堂课,走人;每周累计迟到三次,走人;仪表谈吐行为诸多限制,我宁可三百六十五天天天打架。
我不知道我是为了什么而坚持下来的。
我一个人,根本不要考虑坚持,直接退学比较痛快。
他说,你可以,因为我跟你的班主任打赌一万块,你希望他赢吗?
我跟自己赌都会输,还有值得他信赖的地方吗?
我立刻掏出身上所有的钱我说我买你赢。
我不敢不比昨天努力一万倍,但是那些东西对我来说实在太难。
他帮我从高中的东西开始循序渐进,我还是当掉一门。
哭不出来,我从不认为学习不好有什么值得哭,但是心里很不好受。
大猩猩买了水果来送给我,问干嘛收东西。
退学。
谁让你退学了?
老师不是说……
两门。
……
你果然没有看过校规吧?
我这到底算输了还是赢了?
走钢丝一样地升上大三,赤木已经毕业,找工作中。我们两个在校外合租了房子,因为他说不放心,他不在学校怕我又松懈。
其实也不能经常见到面说很多话,但是……很像一个家呢。
我是不会做饭的,而且也没打算学会做。于是越来越觉得赤木是个万能侠,我会的他会,我不会的他也会。
来双打。
好。
虽然用按键的感觉远比篮球跟手的触感差,我总算没有把他教的三步上篮、篮板、罚球全部忘光。
这些人的动作真僵硬,你不是学程序的吗?做个好看点的来玩。
好。
我总是习惯了先应承他的要求再去确认他的要求本身是什么。
我又不习惯反悔对说出的话。
我用了一年半的时间做了个篮球游戏当毕业设计。
我一直没有发散联想过爱情,全部靠着本能前进。
赤木说太难,老是要求我透露过关秘诀。
我才不干!难得有可以用来炫耀的东西。
赤木终于通关用了大概差不多一年,因为他的工作有点辛苦,不能经常玩游戏。
那天是周末,早上十一点半我才从床上起来,电话响,有人在那头吼叫快离开我儿子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我以你的资助人的身份命令你!!
你是谁?
我是赤木的父亲!
挂上。
他很兴奋地从工作间出来说樱木我终于打败了海南!!刚才是谁打来的电话?
打错了。
然后他接着说,樱木,我,喜,欢,你。
什么?
我喜欢你。
此时此刻这句话好像比不能再打篮球更严重。
拿走一部分,还是全部?
原来被人表白这么难受,难怪我会被甩那么多次。
如果不是某些我本来以为没有的东西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大量地冒出来,我真想试试对他说对不起我喜欢的是某某某看看他会有什么反应。
但我只是很快地笨蛋一样地亲他,问他男人该怎么做。
我从前猜测背后灵是我的母亲,那样的话我就可以跟赤木一起还她钱,再大的数目也有清算的一天。
对赤木,我还不起。
若果我现有的一切都来自他。
只有同伴却没有人可以请教没有人愿意指点的日子,他总是在的。
我开始脱衣服,赤木制止我,问,你呢?
你还不明白吗?
我看得出来他很高兴,他搂住我。
樱木……
又怎样?
会痛。你可以选是或者否。
是。
必须是。
只有你。
我用力地抱住他,背上的伤很痛很痛。那里从未复原。
原来破釜沉舟后死地重生,世界毁灭得更容易而残酷。
缓慢地了解并确认被他珍惜着,本应该笑自己迟钝原来真心在此感谢所有甩掉我的女子。
但是为什么会有视死如归的几个字在脑袋里面飞来飞去?
呼吸困难。
血大片大片地泼开,里面是纹理清晰的筋肉和森森白骨。
赤木的脸近在眼前,我能看见他的鼻尖上最细小的汗珠。
赤木温柔地亲吻我,把那些可怕的东西挡住了。
如果粉碎之外要附加条件,请只带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