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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花]月光花 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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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风舞樱 2010-05-03, 周一 17: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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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花]月光花 1-11
章 7-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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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花,沐浴在月光下,散发着水晶一样莹白的光芒。传说,它是能带来永恒爱情的花。
**********************************************


【1】

汽车轻轻晃着,流川身子也轻轻随之晃动。闭着眼,朦胧中地记起母亲的话:“爷爷来信说,今年你一定要他那里一趟。虽然远一些,但爷爷也好久没见到你了。到那里,一定要懂礼貌。”爷爷……青森……神社……好远……累……
汽车在山路上盘旋。流川气息渐渐平稳,终于陷入酣睡。突然,流川感到胸口一阵揪心的悸动,正张开眼,只听到一声尖锐的刹车声音,汽车猛地一个大转头,直向山下冲去。

会死吗?
就在高中前的假期?
在意识到这个事实之时,有一瞬的慌乱,但下一刻情绪又被一贯的无谓所主导。
要死了吧?
可惜,不能再打篮球了。

汽车开始翻滚。
流川的身体在座椅、车厢间碰撞着。骨胳与生冷的钢铁制品之间强硬接触,形成无法控制的刺痛。
再一次强烈的撞击,流川觉得自己就像过街时被飞驰的汽车撞到,重重飞起后,就失去知觉。

好痛!
从深深的黑暗中醒来,第一个感觉就是痛。
身体似乎被撕裂,每一块骨头都在呻吟。
好像还没死?
用全身的力量努力张开眼,流川一下愣住。
正前方,一只罕见的白虎,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在流川十六年的生命中,从没考虑过自己的死。
这个世界的意外很多,过马路会被车压死,游泳会被淹死,远足会掉下山崖摔死,过于醒目引起仰慕或憎恨也会被杀死。
流川对这一类的新闻过眼即忘。他从不觉得别人的生死与自己有什么关系,也不认为自己的生死与别人有关。家里——学校,他对这样的生活很满意。

流川从没想到,自己会成为一只老虎的腹中餐。
而且是一只非常漂亮的老虎。
雪白的毛中没有一点杂色,强壮的躯干优雅地伸展着,圆睁的漆黑双眸迸射出高傲与威严。
与白虎对视着,流川忽然想,这样的死法,比在球场上受伤而死,也许更有传奇性。

四周一片静寂。
白虎一动不动,只是凝视着流川。

流川也一动不动。
浑身散架的他,想去哪也去不成。

如果可以,他希望是一个人呆着,而不是和一只老虎。
虽然是一只罕见的漂亮的白虎。

发觉白虎只是瞪着他,似乎在研究他,流川的目光转到周围,又吓了一跳。
自己所在的地方是一片森林,高大的树冠完全挡住明亮的阳光,四周杂乱的灌木丛里传出许多古怪的声音。而自己,正靠在一棵大树下。

只记得汽车在山中盘旋,却没想到山下有这么原始的树林。

流川难得地,对学校与家之外的地方产生了点兴趣。


“洋平!”
一声清亮的呼唤,一道白光从天而降。

流川不禁抬头。

白虎身旁出现一个少年,一身雪白长袍,红得耀眼的长发披在肩后,一双金褐色的眼睛闪着野性的光芒。
与白虎站一起,无比协调。

好奇怪的打扮,好像从古代故事里走出来的。
流川上下扫视少年一眼,对那身装扮只有一个评价:白痴。

白虎不再那么凌厉,而是娇憨地舔着少年的颊。
白袍少年也搂着白虎的脖子,朗朗笑站。

随着白虎视线的转移,少年才看到流川。
“是你!”少年惊叫。

流川并不认为自己认识这个少年,所以他只对少年的诧异挑了挑眉毛。

“洋平,你说的那个人就是他?”少年拍拍白虎的脑袋,“看起来瘦瘦弱弱的,风一吹就倒。”

流川大怒。
他最讨厌别人议论他的身材。虽然从小打篮球,他长得比别人高,也练出结实的肌肉,可是看起来仍过于纤细。所以,对于每个看轻他的挑衅他总是用最有效的方法反击回去。

“你受伤了!”少年打量着流川,“洋平,我们把他带到阿桔婆那里去看看。”
不理会流川想说什么,少年大步走近,一把抱起流川,放在白虎背上。
白虎脚下生出火团,随着少年在林间飞速跳跃。
飞起来了?
再度陷入昏迷前,流川想。


 
【2】

 

青蒙蒙的晨光,淡开一室的黑暗。已经燃尽的几块木柴飘着渺渺白烟。
清晨的冷气渗进屋子,倚睡在墙边的少年蜷了一下身子,往身旁的白虎靠了过去。原本艳丽的红发,在奶白色的雾中泛着奇异的柔光。

“唰,唰……”门外,早起的人清扫庭院的声音,隐隐约约地传入屋中。
流川缓缓张开眼。
一瞬间,他失神地盯着头顶上的木梁,有点不明白身处何处。
没有任何的吵闹,身边还有松木淡淡的清香。流川在恍惚与清醒之间迟疑着。
是陌生的地方,全身不同的触感这样告诉他。可是又带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让他可以放松下来。
轻轻地侧转身,发觉身上被人仔细地用绷带包扎好,一股清凉舒服的感觉盖过了扯到伤口的痛感。
眼光不经意地,掠到火堆旁倚睡的人身上。
那个曾见过的白袍少年盘着腿,双手拢在袖中,嘴巴和着呼吸微微张着,一点也没察觉自己照顾的人已经醒来。
目光下移,就又和那双高傲的眼睛对上。
像是在流川醒来时就清醒,白虎靠在少年身旁,一双黑亮的眸子紧紧地盯着他。

没想到总是跟这白虎杠上。
流川转头,回瞪屋顶。
虽然知道白虎名叫洋平,但总无法像少年一样轻易唤出,感觉上,那是少年特有的权利。

白虎眸光放柔,开始轻舔少年的脸。
“洋平,让我再睡一会……什么,他醒了!”少年突然跳起来,眼睛瞬时变得清明。

“你醒了?你可知道,你睡了整整两天!”少年惊叹,“从没见过像你这样会睡的人!”
话音刚落,就有个清雅的声音笑叱:“樱,不要乱说话!”
纸门被拉开,一个神态从容的男子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位俏丽的少女。
“老师,早餐就放这了。”少女将托盘放在一旁,低头退了出去。
“红,我的早饭呢?”被称为樱的少年见只有一份,急忙大叫。
少女抬头一笑:“你又没什么事,当然到大厅一起吃。”
“怎么就不能勤快些,让我就在这里吃好了!”樱不满地嘟囔。

男子没有理会两个人的说话,温和地对流川说:“你的伤口清理后发烧,躺了两天。说也奇怪,看起来全身都是伤痕,却只是擦伤,没什么大碍的。所以樱才会抱怨怎么会晕那么久。”
“就是嘛,果然身子弱的人没什么用,一点摔伤就会倒两天。”樱插进一句。

这叫什么话!
流川狠狠地瞪了樱一眼。
任是谁坐汽车从山上撞到崖下都会晕过去,他这也是正常反应。刚才说话的男子还算正常,这个叫樱的人真是个大白痴!

“你叫什么名字?”樱坐在一旁问。
流川目光紧紧锁着樱,一字一句地说:“流、川、枫!”
“哦,”樱好像没看到流川的怒气,开心地介绍,“我叫樱,他是桔。”
桔?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
流川静了静心,总觉有一丝记忆却没法抓住。

“好了,你再休息一会,我和樱要到大厅去了。只要醒过来,就快好了。”桔含笑说。
起身,一把拉起樱,拉开门往外走。再度阖上的门,隔开了樱断断续续的埋怨。

那齐整的礼服,束在背后的黑发,优雅的举止,总与记忆中的一个人重合。
那个男人,好像……爷爷?他是神官?

这里到底是哪里?
为什么他总觉得像呆在时代剧中?

不知什么时候,白虎也不见了,只剩下流川一个人呆呆地躺着。


流川坐在廊上,静静地,想着所遇到的事。
这里是一个神社,很古老的神社。四周的木墙圈成一个小院子,正对着门的是供奉神位的正厅,简单的回廊连着两边四五间屋子。
桔在饭后来看望了一下,就带着两位巫女在对面的屋里学习。樱和洋平出去后就没再回来。
有神官,有巫女,大概也少不了妖魔鬼怪吧。不知道那些事故救援队的人,能不能找到掉在这个奇怪地方的他?
问一下桔吧,反正他肯定比樱可靠。

午饭时,樱没有回来。
流川默默地吃完,想了一下,问:“这两天有没有救援队的人来这边找过?”
“救援队?”桔一脸茫然。
“哦,我先回去了。”流川没再问。
桔似乎并不知道。
难道青森的警方效率低下吗?还是这个地方很偏僻?算了,等伤好了,自己找回去吧。


再看到樱,已是第二天早晨。樱的神色并不是很好。
“桔,最近妖怪越来越多,山下村子里经常发生事情。”
桔悠悠叹了一口气:“细川将军又开战了。战祸一起,人心的憎恨与不甘的怨灵越来越多,藉此而生的妖魔必然多了。”

妖魔?
证实自己的猜测,流川倒也不惊讶。引起他注意的,是桔提到“细川将军。”

“将军”这种称呼,现在早已不用。而“细川”这个姓,在日本至今的历史上有两个相当出名的的人物。

“细川胜元?”

“不,是细川政元将军。”桔回答。

流川的脸抽了一下。
没想到,他这一摔,竟掉到五百年前。
该笑吗?自己亲历的天下奇闻?

流川呆住,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处于战国时代他可以接受,可是该怎么回去?

“流川枫!”
樱看到流川突然呆住,不再动碗筷,好奇地凑到他的面前。

流川回神,面前出现一张放大的脸,晶亮的褐眸一眨不眨地对着自己,平生第一次吓了一跳。
“你……干什么!离我远点!”

“没事吧?怎么突然不吃饭了?我知道了,你是害怕妖怪吧。放心,这个神社有桔很厉害的结界,一般的妖怪进不来。”樱自以为是地解释。

“我什么时候说过害怕!”流川怒道。

“你刚才明明很害怕的样子呀?”樱依然不知死活。

“大白痴!”流川气得没话说,攥紧了拳,打算樱再说一句就不客气了。

桔一直看着两个人的争斗,适时插了进来:“樱,再不添饭,白就要收拾了。”
“啊,等等,白,再给我一碗吧!”樱顾不得理流川,大叫起来。
头上系着粉白带子的少女吃吃笑着,接过樱的碗。
卧在一旁舔着自己饭的洋平,歪着头看看樱,眼中是明明白白的笑意。

流川的伤口已好得差不多,早已行动自如。樱和桔如常做自己事时,流川决定到外面看看。
记得几天前是从山崖上掉下,如果再到那个地方,就可能发现时间的间隙,那个回到现代的通道。

走在森林道上,流川心无旁骛。在神社门口,他确定了大山的方向后,就向前走去。
初春的森林,有长青的老树,也刚抽出嫩芽的小树,小鸟在林间啼叫,从枝中间漏下的光,星星点点地跳着。
流川却没注意到。望着不远处的山峰,想着如何去找自己掉下的地方,连樱和桔的事也忘光了。
是哪里呢?这些地方长得都太相似,大树,灌木丛,以及阴暗处传出的令人不安的声音。

流川转着身子,凝神回想着,第一次遇上洋平,是在哪棵树下?
那天,遮天的树荫掩住了头顶,只能看到山的一小块。对了,就像现在一样的阴暗……
流川抬头,面前立着一个巨怪。
像熊,却比动物园中的狗熊庞大,红得妖异的眼睛,呲牙咧嘴,一只巨掌凌空压下。

熊怪?
流川一呆,一瞬间身子自发向后退开。
轰,一棵大树被巨掌扫断。
踏着沉闷如雷的脚步,熊怪步步逼进。

跑得再快,也跑不过它的大脚步。流川边逃,边回头测着越来越短的距离,边小心地闪开飞来的断枝。
这回会栽在一个怪物手上吗?

心跳越来越急,气喘的频率越来越高。
对于流川来讲,这段路比他打过的任何一场球赛还费体力。两腿已经有些发软,再也支撑不了多久了。

这回会死吗?

颓然倒在地上,流川冷静地盯着渐近的妖怪。

一道白影如闪电一般跃出,伴着一声咆哮,又一道白光凌空撞向妖怪。
庞然大物轰然倒下。正准备挣扎爬起,白袍少年极快的一拳又击出。一团青气后,熊怪化为灰烬。
“笨蛋!”樱拍拍手,不屑地说。

这个少年,救了自己两次。
流川望了樱一眼,静默不语。奇妙地,一种死生相连的感觉滑过胸口。
开什么玩笑,别人的生死与自己何干,自己的生死又与人何干?流川垂眼,硬将这份莫名的感觉摒之身外。
【3】

 

“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怎么会在这里?”

对视几秒,两人不约而同开口,问的竟是同一句话。
流川愕然。
樱停了停,见流川没有再说话的意思,自己接上回答:“我在修炼。你呢?”

“找回去的路。”

“说的也是,我还不知道你从哪里来的呢。那天之前,桔说有个远方的客人要来,洋平也曾告诉我过这事,结果在回神社路上就遇见你。对了,你怎么会穿那么奇怪的衣服?你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我说的,你信吗?”流川目光闪烁,“更何况我没有必要告诉你。”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这是你对待救命恩人的态度?”

“我可没求你救。”

“那是我白好心了?洋平,走!”樱生气地扭头,跳上树枝,再一跃,已隐在浓密的树叶中。

洋平注视流川一会,才纵身跟去。

这算什么!连一只动物都同情他!
流川恨恨地撑起身体,喘着气暗骂。
不过,不得不承认,樱刚才那一拳力量十足,远在熊怪之上。
他到底是什么人?

待流川养足了力气回去,樱已在神社里看他笑话了。看到流川又一身伤,桔一边上药一边絮絮叨叨以后要小心。
樱乐得直笑:“你也知道阿桔婆的罗嗦了吧?总算有人跟我一样受苦了!”
“樱!小心你自己!”桔脸色有些尴尬,说不出道不明的苦。

阿桔婆?那天樱说的就是他?这苦口婆心的样子倒也称。这是第一次,流川与樱有相同的意见。


夜很快来临。
两个白天一直吵闹的小家伙,已经在各自的屋里睡着了。
少了喧嚣的神社,有着一种凄凉的静寂。

柠檬色的月牙儿,清清冷冷地挂在天上。
桔倚坐在廊上,望着天空。
奇怪的,洋平没有如往常一样陪樱睡着,却伴坐在桔的身边。

“时间真是快呀!”悠长的叹息,从一直沉默的唇中逸出。

“再过两天,就是月历的月底了。”

桔脸上露出忧伤的神色,洋平也抬起头,望向那已成一个细钩的月亮。

“你知道,我知道,绫大人也知道,樱无法逃过这一劫。”

“第一次遇上绫大人和樱,是多久以前的事?九十年前吧?一转眼,又一个一百年过去了。”

“还记得绫大人救我的那时候,天狗的族长刚刚战死,绫大人为了樱不受族人欺负而住到森林边上。她真是个强大又美丽善良的巫女呀!”

“洋平,你是六十年前遇上樱的吧?没想到那时的樱已经能驯服你这样厉害的妖怪了。”
“明明年龄比我还大,却还是个孩子,人类的心真的比妖怪容易老吗?”

“一百年前,为了让樱渡过那一劫,绫大人耗尽所有的灵力,甚至以自己的生命作出守护结界。没过几年,绫大人精力衰竭而逝。”

“我知道绫大人把樱交给我,是请我守护他。可是我一生修炼,还是没有绫大人那么强大的力量。所以,我只能替他找到能引导他的人。我只能做到这个了。”

桔垂下头,温柔的双眼变得黯淡哀伤。

洋平静静地看着他,抬头轻轻顶顶他的下颚。

“谢谢你,洋平。这次,我不仅召来了远方的客人,还偷偷用灵力改变自己的命运。我,要让自己转生在有樱的世界。所以,樱离开后,我也会死去。”

洋平低低咆了一声,不安地摆着头。

“洋平,不用着急,你跟樱一样,如果有这份执着,就一定会在转生后相见。”

“真期待呀,在新的世界,和樱,和你,再次相遇。”

“我相信,一定会的。”

一人一虎,再一次沉静地,深深望着墨蓝的夜空。

 

吃过早饭,流川跟桔打了个招呼,准备继续去找那条路。
进了林子,流川隐隐觉得不对,好像总有什么东西跟在自己身后。可一回头,却没看到什么。
是不是自己多心了?

林中,藏在树上的樱得意地对白虎说:“我说狐狸那么笨,怎么可能找得到本天才!”

其实樱本来想去进行他自己的修炼的。但一看到流川一个人进了森林,心里直犯嘀咕:“那只笨狐狸昨天才刚碰上妖怪,今天怎么还敢去林子里?”
想到昨天的惨状,他有些放心不下,不由地偷偷跟在流川后面。
嗯,看看流川的笑话,然后再打发掉妖怪,不是正好可以显示一下本天才的力量吗?

林子越来越密。流川身后的唏簌越来越响。
流川微微皱起眉头。
待走到稍微有些开阔的地方,流川猛一转身。
玩得正高兴的一人一虎瞬时冻结。
正准备跃上树的樱僵直着身子,保持着蓄势待发的姿势,脸上更是吓一跳后的茫然。

“呵,呵。天气真好。”樱躲开流川的目光,尴尬地嘿嘿笑着。

流川一言不发,仍直视着樱。

“我修炼的地方也在这里。我可不是跟着你来的。”

“……”

“最近妖怪很多耶,我正好可以练练身手。”

“……”

“喂,你怎么不说话?闷死人了!”樱终于忍不住跳起来。

“你担心我?”流川的嘴角划出淡淡的弧度,突然变成狠狠一瞪,“不、需、要!”

“流川枫!”樱被噎了一下,恼羞成怒,“我才没担心你呢!只不过我也在这里修炼罢了!”

流川不再言语,回转身继续前行。

樱见他不理自己,急得大叫:“喂,不是告诉过你,最近妖怪很多吗?”

流川停脚,淡淡回道:“反正你会跟在后面,不是吗?”

“哦!?”樱一时说不出话来。

的确,他实在不放心流川一个人在这林子里,就是再恼流川,也会跟在后面。

发现流川看破自己心思,樱也不再隐瞒,三两步赶上流川。


“喂,你就这么不喜欢说话?”樱走在旁边,好奇地问。

流川不作声,径直边走边打量四周。

“什么表情嘛!一副不屑的样子!你大概很讨人大厌吧?”

流川瞟了樱一眼,轻轻哼了声。
在初中篮球队里,他的亲卫队可是最疯狂的。

“哦,我明白了,你是不好意思承认。不过,你对家里人也是这副臭脾气?”

“我一向如此。”

“你从来没说起你家人和朋友。你在这里这么几天,不想念他们吗?”

流川略微想了想。好像几天来,只想要回去,但倒没思念过哪一个人。

“你真的没想过?我母亲去世那几个月,我可是天天晚上睡不着。”

樱的母亲?从来没听他说起过。

“母亲,真令人怀念。”樱出神地望着天空,“已经离开八十多年了。”

“八十多年?”流川不敢相信地重复一遍,“你有多大?”

“再过两天就两百岁了。”

“啊!”流川真正吃了一惊,樱看起来和自己一般大,“那桔呢?”

“一百多岁吧。”

那个沉稳的男人,看起来只有四五十岁。

“你,是妖怪?”

“没跟你说过吗?”樱有些奇怪地看着流川,“我可是最厉害的妖怪——天狗。我父亲曾是天狗一族的族长,一百多年前战死了。”

怪不得,他的力量可以打倒熊怪。

“你一定在想我很厉害吧!哈哈哈,本天才打架从没输过。”

“大白痴。”流川冷冷地吐出。
这个家伙,自我感觉太好了吧。

“喂,你怎么可以辱骂本天才!”

“那又怎样?”流川不屑地翻眼。

“你……”
樱团身扑上,出拳踢脚。

流川不甘示弱。用人类的打法,他可不见得会输。

被撇到一边的洋平懒懒地卧在树旁,欣赏这场混战。

傍晚,两人回到神社时都是狼狈万分,衣服到处是裂缝,沾满了草叶和泥沙,脸上红一块青一块。流川比樱严重些,虽说樱没有用上妖力,可天生的那股蛮力使打出的每一拳都极重。
桔又气又好笑,两个半大孩子打架,还真是认真,弄出一堆伤口。可是对樱来说,这是第一次,和心性相仿的人公平认真地打架,也该是很愉快的吧。


入夜,流川睡得正好,却听到一阵噼里啪拉的声音久久不去,吵得他无法再睡下去。
挣扎着张开眼,就看到一个人影在眼前敲着地板。没多说,一拳打过去。
那人闪开,压低声音嚷:“喂,我可不是来找你打架的。快起来,带你看样东西。”
也不管流川是否要去,一把拖起流川。
夜里的寒气让流川清醒了些,定睛一看,那个讨人厌的家伙就是樱。
被拉着跌跌撞撞地跑了一阵,来到一处山坡,樱才放开流川的手,指着前方:“你看……”

真漂亮!
就连一向对美丑没什么概念的流川,也被摄住了心神。
【4】

 

一弯浅黄的月牙高高挂在空中。大地一片静谧。林间的虫子似乎也被这静寂摄住,只是偶尔悄悄地鸣几声。
黑幕中,有着一点如水晶一样的光。仔细一看,那纯白透明的光却不止一处,星星点点,散在四周。眨眼间,只觉那些晶光跳跃升腾,组成淡淡光晕。而几点淡蓝星光闪烁其中,更显得清丽。

流川无法说话。
不觉间,想踏前一步仔细触摸,却被樱拉住。

“小心,那边是悬崖。”

“这是什么?”

“月光花。在月光下才会开放,就像水晶一样。那淡蓝色的,是以月光花为食的萤火虫。很漂亮吧?”

流川静默不语。

漆黑夜里,不断闪烁柔亮光芒的月光花,不知为什么,让他觉得心像被一汪清凉的泉水净化过一样,安详,平静。

“明天是这个月的最后一天,没有月亮,也就看不到花开。”樱接着说,“所以晚上才把你叫起来看。”

流川忽地转头看一眼樱。

樱望着前方,得意地笑着,就如自己小时和伙伴一起分享喜欢的玩具时一样兴奋。

很遥远的感觉,很陌生的感觉,就在这一瞬间,淡淡地浮起。

好久好久,没有欢喜这种感情了。

夜风掠过,薄薄的单衣随风飘动。流川觉得一阵寒意,不由缩了缩。

“啊,该回去了。可不要告诉桔,不然他又罗嗦了。”樱发觉流川的瑟缩,摸摸脑袋,不好意思地叮嘱。

遥望对面,樱低语:“月光花,爱之花……”
“什么?”流川只听得一句模糊的句子,转头问。
“没什么,”樱从沉思中惊醒,笑得有些悲伤,“回去吧。”


第二天一早,樱难得地留在神社里。桔和洋平却显得十分不安,不时抬眼看看在院中练拳的樱。
周围的气氛沉闷诡密,流川心头一阵阵奇怪的感觉,硬是让他无心再去森林里找回去的路。懒懒地躺在房里,翻来覆去的却时定不下心来,视线也不由自主地盯在最自在的那个红发人身上。

好像,从早到晚都能看到他。
一个奇怪地想法跳了出来。

流川猛地一惊,什么时候开始,如此留意一个人?在视一切为理所当然的时候,却强烈地感受到樱的存在?或许,是他总是出乎意料的举动,打破自己对常人的理解?
心底隐隐约约地知道不能再研究下去,流川闭上眼,排出一切思绪。很快,他习惯地睡着了。

晚饭后,樱就不见了。桔一脸沉重地回到正厅,端坐在神位前,开始喃喃念着咒语。
流川觉得无趣,倚坐在廊下,迷迷糊糊。
今夜的风特别地利,携着寒气,在院子中尖啸着。高大的神木簌簌响着,一片一片的叶子像承受不住一般,沉沉下坠。
流川望一眼樱住的房间,回到自己屋里。明知道樱不会这么早回来,可是不知为什么,今天一直希望他早点回来。
像樱那种怪物,大概只有打人的份,而不会有挨打的份吧。流川自嘲自己的担心。

连续不断的梦,连续不断的阴影,流川睡得极不踏实,风的尖啸似乎就在耳边盘旋。
流川突然睁开眼。
窗外乱影摇曳。
流川穿上浴衣,拉开屋门。
廊上空荡荡的,刚才听到的声音似乎只是自己的幻觉。
正要走回屋里,低垂的目光掠到一样东西,流川弯腰拾了起来。
似草又非草,茸茸的叶子触在掌上,有着一种柔和的冰凉。这种感觉,就像那天月光花给他的感觉一样。
这是樱带回来的。
流川一下子就确定。
紧握着手中的月光花,流川套上鞋子,向神社前的林子冲进去。他有一种直觉,樱就在那里。

月末的夜,没有了月亮,显得阴森凄厉。林子里,到处是杂乱的嚎叫和青森森的眼睛。
就在昨晚看月光花的崖上,流川发现一个黑乎乎的背影。

听到凌乱的声音,那个背影慢慢地转过来。

流川顿时停住脚。皱了皱眉,一字一字地问:“是樱吗?”
肯定的问句。

眼前的黑影,两只尖尖的耳朵,一双鲜红的眼睛,巨大的褐色翅膀,暗红色的头发流泻在双肩。
有着极大的压力,却又弥漫着悲伤。

“这才是真正的我。”樱的声音哑得有些怪异,“吓到你了?”
“……”
“每到月末,我就会失去妖力,恢复成妖怪的样子,无法以人的面目出现。”
“我不知道。”
“这就是一个半妖最大的弱点。失去妖力的模样,让人类厌恶害怕,却又可以被任何一个妖怪轻易地打倒。”樱说得很慢,隐约间透露出悲伤和痛苦。
“在我眼里,你本来就是一个妖怪。”
樱诧异地望着流川。
流川镇定地迎接他的视线。
“一个脾气暴躁,头脑简单,空有蛮力,愚不可及的家伙,不是妖怪是什么?”
樱没想到流川会这样回答,呆了一下,才气得大叫:“流川枫!你才是小气鬼,大笨蛋!”
还要再骂下去,却看到流川举起手中的东西:“这是月光花?”
“啊!”樱眼睛立即转到别处,“是。只有在没有月亮的月末,采下的月光花才不会变成粉末。”
流川扫一眼樱。乳白色的袍子看起来有些脏,袖口还沾着几根小草。没有了妖力,采一棵月光花对樱来说也变成困难的事。
“为什么?”
樱深深地看着流川,半晌才说:“你感动过吗?”
“呃?”
“因为被爱着而感动,”樱的双眼变得幽深,“然后被这个世界的美丽而感动。就像,母亲。”
感动?
这个词,想也没想过。
十六年来,上学,打球,睡觉,一天接着一天,平平淡淡,波澜不兴。因为篮球天赋,而总将对手甩在后面也习以为常。家人只是习惯的存在,更谈不上什么感动。
“母亲?”
“虽然父亲是族长,但我一直以来都受着族人排挤。母亲总是温柔地护着我,甚至牺牲自己的生命来保护我。”
流川静静地望着樱。
眼前的人包裹在夜色中,那双灼亮的红色眼眸因为感伤而变得黯淡。失去白天的率直与别扭,樱的沉静,却如一道沉重的阴影。
“你看起来很寂寞。总是不说话,总是不会笑,就像那些感受不到爱的人。母亲曾说过,月光花是给人带来爱的花。我想,它一定会给你带来新的心情。”
只是为了他!

远处隐隐传来沉闷的轰鸣。
樱突然站得笔直,眺望声音传来的方向,急急地说:“你该回去了。”

“你不走?”
“我……你先回去吧。”
“为什么?”
“……”
“告诉我理由。”
“你快走,不然就来不及了!”
“我要知道原因!”
樱低着头,像下了很大决心,才抬起头:“今天夜里,我要接受神灵的考验。”
“……”
“半妖是很悲哀的一群,不被人类接受,又受妖族歧视。弱小的半妖常常被强大的妖怪杀死,但最大的威胁是每隔一百年的神灵的考验。考验通过了,才能继续活下去。”
“没有通过呢?”
“被打得魂飞魄散,永远消失在这世上。”
“你……”
樱哈哈笑起来,笑声中却有一份酸涩,“你担心我?我可是天才,一百年前通过考验,现在肯定没问题。”
流川没有接上,只是凝视着樱。他能看到樱眼中的恐慌和紧张。
“也不都会消失的啦。桔说,如果临死前妖怪有执著的信念,神灵会怜悯,将那缕执著的魂送入轮回。”

轰鸣声越来越响,转瞬间就到周围。随着一声巨响,惨白的电光划破长空。
“糟了,是雷神。”
樱刚说完,电光如利剑一般割向大地,直划过来。
樱猛地一推流川,跃上大树,向另一方向而去。
电光尾随着樱。在炫目的白光中,看到那不断跳跃闪避的身影。
“樱!”流川被意外一推,身子站不稳,向后一倒,滚下山坡。风中传来樱断断续续的声音:“流川,你可要好好活着。你欠我的情,我一定会向你讨回来的!”
天空越来越黑,林子里也暗得糊成一团。流川急切间抓不到任何东西,只能让身体一直向下滚去。
坡似乎很长。身体不断从什么东西旁撞过。流川顾不了这么多,专心听着雷电的轰鸣。突然,身体被绊得抛起,直撞向前方。
痛!
意识一点一点从身体里逸出。在陷入混沌中前,流川听到一声凄厉的虎啸。
是洋平!
“樱!”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一滴泪渗出眼眶,缓缓滑到挡在额前的手臂上,烙下深深的印迹。
【5】

 

流川和子坐在床边,凝视着床上的人。那个有着与她一样柔滑黑发,白皙皮肤,晶亮目光的少年,却闭着眼静静躺着。她宁愿听到他淡然地说“我回来了”,宁愿看他摇摇晃晃地骑着单车,宁愿让他不知疲倦地打篮球,也不愿看到如此安静的他。虽然,他……在睡。
是的,流川在沉睡,已经是第三天了。
黄昏时的景色很美。从这个病房看出去,可以看到被染成橙红色的天空,映在闪闪发亮的海面上。朦胧的薄雾漫在四周,晚风轻柔地掠过每一根发丝。
太静了!静得让人无法安心。小枫,是否真的是在睡?为什么这么多天了还没醒来?
好害怕!好害怕在失而复得后又骤然失去,那样,她一定会崩溃的!
为什么让小枫来青森!
七天前,当她知道小枫发生事故时,她就诅咒自己的决定。
爷爷,为什么要小枫来?
记得小枫一岁时,他们带着小枫回到青森,爷爷看到小枫,盯着他好久,才说:“这孩子一定会好好长大的。”那时候爷爷的表情就有些怪,可是自己一直没放在心上。据说爷爷有灵力,能看到未来的事,他是不是看出了什么,才叫他一定要来青森?
和子叹了口气,轻轻拨开流川额前的头发。

“夫人,您该回去了。这孩子没事,他只是在睡觉。我们会照顾好他的。”护士小姐进来柔声说。
和子再看流川一眼,才起身离开。
明天,小枫会醒来吗?


流川缓缓地张开眼。
雪白的天花板,雪白的墙壁,雪白的窗帘。床,柜子,窗户,一切都很熟悉。他,回到现代社会了。
阳光从拉上的窗帘间偷偷地溜进来,留下一道飞舞的轨迹。窗台上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流川眨了眨眼,赫然发现一盆奇怪的花。柔弱地叶片泛着乳白色的光,晶亮如同露珠滚动。
手臂上有一处火烧似地疼,眼前突然出现一个红发人的影子。
樱……
脑海深处有个声音喊着。流川颤了一下,记起那凄厉的虎啸声。
樱,他怎么样了?
(大概没逃过吧?)
我不相信!
(这是事实!洋平那么伤心,一定是樱……)
不要说了!

门悄悄地被推开。两道目光停留在流川身上。
流川像感觉到什么,转过头去。

门前站着一位少妇,轮廓与流川有几分相似。
她托着一个放着牛奶的托盘,凝固在那儿,脸上的表情又是想哭又是想笑。
“小枫……”嘴蜃无声地动着。蓦地,一颗又一颗水珠滑了下来,直汇成两条小溪。小溪摔到地上,依稀可以听到啪嗒啪嗒的声音。
终于,她颤抖着开口:“你醒了,小枫。”

流川和子将托盘放在柜子上,走到窗台,唰地一声拉开窗帘。清新的阳光立刻溢进屋子,把一切都洒上金色。鸟儿宛转地啼着,天很蓝,云很白。

流川看着母亲做每件事。阳光似乎在母亲身旁跳舞。他看到母亲微微凌乱的发髻,颊上透明的泪珠,不断抖动的手,略显不稳的步子。一股强烈的感情涌了上来,塞满整个喉咙。

“妈妈……”
和子闻声转过来面对着流川。
“对不起,让您和爸爸担心了。”
和子愣了一下。
这个孩子,遗传了她的安静与淡然,从来不会说一些动感情的话,即使对父母亲。这是第一次听到流川说感谢。
“傻孩子,”和子含着泪微笑着,“我是妈妈呀!”
流川无法接下去。胸口涌起的感觉更加强烈了。有点酸有点甜有点涩,百味交杂,却无法说出。他忽然了解,这就是感动。
樱说的,就是指这个吗?

“救援队员搜索了三天,其他人,不论生或死,都找到了,却一直没找到你。所有人都灰心了。哪想前几天,在山中露营的一群年轻人发现林中有奇怪的光,前去一看,你昏倒在地上,手上紧紧抓着一株会发光的植物。这也许夸张些,那些年轻人也说,其实再一看那植物并没有发光,大概那时看到的是萤火虫吧。”
流川和子望一眼窗台上的花,再继续削苹果。
“你一直抓着那植物,怎么捌也捌不开。后来医生为你打了镇定剂,你才松了手。妈妈想,也许是因为它你才能回来,就把它种在花盆里了。”
“你真是幸运。失踪七天后还能被找到,而且不可思议的是身上除了皮肉伤之外并没有什么严重的伤势。只是精神极度疲惫,整整睡了三天。”
“那时候,我穿的是什么衣服?”流川突然问。
记得那天晚上穿的是浴衣,如果这一切不是梦,那……
“衣服破得不成样,看不出来,后来有个孩子把自己的衣服帮你套上。”
“……”
是吗?这样,谁也不相信那几天他发生的事吧?


门又无声地被推开了。
流川却有感觉到,抬起眼。经过那几天,他的知觉似乎变得极为敏感。
门口站着一位老人,流川明白地发现老人看到他清醒后显而易见地松懈下来。

“爷爷……”流川有些不确定。两年没见,爷爷又苍老几分。
“爸爸!”流川和子急忙站了起来,“您来了,麻烦您了。”
“辛苦了,和子。”爷爷跟和子说着话,眼睛却一直盯着流川。
“你回来了!”爷爷走到床边,抚着流川的头低喟,言语中那种分不清的情绪,使他的眼光更为复杂。
“我回来了。让您担心了。”流川极为自然地回答,丝毫不觉这种问答有何怪异。
“唉……”爷爷长叹一口气,又凝视着流川,“你一定会没事的!”
流川迎视爷爷的目光。他怎么感觉爷爷似乎知道一切。
风淡淡地吹过。爷爷遥望窗外,悠悠地说:“樱花又要盛放了……”
一个影子在流川脑海里飞快地掠过,如樱花一般神秘艳丽。

“听说小枫的高中种满了樱花,是个美丽的学校。昨天刚刚开学。再休息几天,小枫也该上学了。”和子突然想起来,接下去说。

又要开始简单平凡的生活了。
那七天,只是另外一个世界的梦,不会再提起。
可是,为什么觉得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 


【6】

 

阳光明媚,照在身上暖洋洋的。红发少年一手插在裤袋,一手将书包架在背后,悠闲地走着。

都怪那只破钟啦。

凌晨四点的时候突然大响,被睡得正舒服的他一掌拍下,就此阵亡。
等他张开眼时,已经是早上十点多了。
反正已经迟到,不如慢点走,午休的时候赶到教室就行了。

这只闹钟坏了,还得再买一个,不然他肯定天天迟到。洋平说过,迟到次数太多,毕业会有麻烦的。
嗯,前两天去洋平那儿看到他的那个闹钟挺不错,钟坏了,今天正好可以跟他拿。不错不错,神灵待他真不错,他看上个东西就让他得到了。

他压根儿没记得,自己的那个钟也是洋平送的,怕他起不来还挑了最响的那种。昨晚他心血来潮将闹钟翻来覆去地玩,不小心将闹铃时间改了还不知道。


“喂,那个红头发的,准备去哪呀?”
倚在墙角的几个混混大声笑着。

红发少年根本没注意到,依然想着如何要到他那个闹钟。

“臭小子,敢不回答我们的话!”那几个人叫嚣着,将少年围在当中,“我们来教教你什么是礼貌!”
少年停住脚,不解地扫一眼围上来的人。
由那高大的少年挺直腰背开始,从他眼中流露出的威压感弥漫四周。
几个混混倒吸了一口气,没想到这个男孩身上有这么重的凶悍之气,不由得想化解开这种压力。
“看那头红发,真好奇怪!哈,哈……”其中一个人故作轻松对同伴说。
“让开!如果我迟到了,都是你们害的!”少年无谓地说。
“哈哈哈……”看到红发少年没什么举动,一群人渐渐放松,“都这时候才上学,还要说是我们的责任?红头发的,怎么看也不像好孩子呀!”
一群人哄堂大笑。
红发少年皱皱眉,跨步向前。
那一群人又挡在前面。
“让开!”少年本想推开他们,却被抓住手。
“老大,他先动手了!”
“还等什么,上!”

一人出拳,狠狠击往少年腹部。
少年退了几步,疼痛表情一闪而过。随即满脸杀气,褐色双眸迸出噬人的狂乱。
“想打架?谁怕谁!”
扯过前方的人一甩,右手握拳,又快又准击中左边人的颊上,再抓过一人,双手扶住头一敲,三人就应声而倒。
群攻的人有了几分怯意,但看到自己人多,仍强撑着冲上前。少年似已轻车熟路,拳打脚踢头击,不一会儿尸横遍野,少年才拍拍手扬长而去。

现在舒服多了。果然早晨起来要运动一下比较好。少年想。


在街上闲逛了一会,估计时间差不多了,红发少年走向县立湘北高中。
四个同伴已经在操场的大树下等他。
“花道,怎么这么晚才来。”大楠抬头一看,说。
就这一刹那,高宫伸筷将大楠便当盒里的生鱼片夹走。
大楠大叫一声,转过身背对高宫。高宫转头看看,野间和洋平也离他远远的。

“跟谁打架了?”洋平眼尖,瞅见樱木脸上淡淡的血痕,沉声问。
“不知道。在路上碰到的。那帮混蛋竟敢挡我的路。”
“真没长眼睛。我们老大那么好欺负?”野间幸灾乐祸。
“话说回来,花道,今天怎么迟到了?”洋平又变得笑嘻嘻的。
“闹钟坏了。”樱木盯着洋平,咧嘴一笑,“洋平,把你那个给我吧。我早看上它了。”
“你都说了,我敢不给?老大……”洋平有些无奈。说起来,这个钟用了两年多,算是时间最长的了。

“花道,昨天放学到哪去了?都找不到你。”吃饱了,五个人躺在地上,野间忽然问。
樱木愣了下,脸慢慢变红,傻傻地笑了。
大楠悄声问高宫:“老大是不是吃多变傻了?”
一边的洋平看着樱木的样子,若有所思地微笑。
好半天,才听见樱木用幸福的表情说:“昨天晴子小姐带我去看篮球馆了。”
四个人一骨碌爬起来,齐齐盯着樱木。
晴子小姐?那么,是不是意味着,花道又将要开始失恋的历程了?
樱木回想着昨天情景,一点也没发现同伴脸上兴奋的表情。
“晴子小姐那么可爱的女孩,一定有男朋友了吧?”不知道是谁,浇了樱木一头冷水。
男朋友?男朋友!昨天,晴子小姐话里一直提到一个叫流川枫的人!
“啊!”樱木惨叫,面色立即垮了下来。
哀怨地瞪了吹喇叭拉花炮的四人一眼,转过身,慢慢地向教室走去。
洋平四人怔怔地看着垂头丧气的樱木,心底涌上一阵凄凉:“花道——”


整下个午,樱木都无精打采的,直到三年级的崛田等人闯了进来。
“樱木花道,放学后到天台来一下。”崛田傲慢地命令。
你是什么样人,竟敢命令我!
樱木正不爽着,想找个人发泄一下,立即跳起来就要冲过去,被洋平紧紧拦住。
“水户洋平,交给你了,你们可不要逃呀!”崛田也不多话,说完就走。
洋平一边安抚着樱木,一边冷冷地望着他们的背影。
敢来惹花道和我,这下也不用给他们客气了。

一放学,樱木和洋平解开领扣,杀气腾腾走向天台。高宫等和光三笨鸟正好来找他们,一看有所行动的样子,乐得跑在前面。
推开门,五个人愣住了。
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几个人。一个高大的黑发少年正背着他们。
洋平仔细一看,崛田正躺在中间。
听到声音,少年缓缓转过头,面无表情地问:“你们是他们的同伙吗?”
看到少年转头,樱木心里突然急跳了一下。
这个人,好像哪里见过。


流川回到学校也有四五天了。没赶上开学式,流川并不在意。在哪个学校都一样,他从不主动结识别人。
湘北正如母亲所说,沿着校墙种满樱树。站在天台上,望得满眼的粉色。流川是一次上天台睡觉时发现这个好景致的。这里也成了流川固定的休息之地。
潜意识里,流川只是借着樱树,怀念一个永远不会出现在这个世界的少年。

刚才,他正想舒舒服服睡一会,却被一群不知好歹的人踢醒。对于打搅他睡觉的人,流川从不原谅,更何况那些三年级的学长一个个骄横跋扈得让人看了极不顺眼。流川不喜欢向人挑衅,但隐忍退让也不是他的风格。懒得再多说,直接用手解决了事。
用袖子擦擦不小心被棍子打破的额角,流川听到身后门开的声音。
难道他们的同伙来了?流川不易察觉地皱一下眉。
今天的运动量会不会过大?流川一边想着,一边不耐烦地问:“你们是他们的同伙吗?”

樱木绞尽脑汁想着到底在哪里见过这个少年。初中三年,和光中学里的人见到他从不敢抬头,除了洋平他们外,他对同学也没多少印象。是不是上次被打得落花流水的圣德中学的那帮人,还是再往前一点的银华中学的人?不对不对,都不是……

流川扫一眼面前的五个人,然后固定在那个蹙着眉艰难思考的少年身上。

同样红得像火一样的头发,同样高大结实的身材,等到红发少年抬眼望着他,同样金褐色的眸子,同样桀骜不驯的目光。
那不是——樱吗!

“你是谁?”红发少年问。

樱木确定自己已经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眼前的少年。不过没关系,现在问也一样。

“流川枫。”流川盯着樱木回答。

流川枫。流川枫?流川枫!
樱木跳了起来,绕着流川转圈。
他就是晴子小姐念念不忘的流川枫!
也不怎么样嘛,个子没本天才高,长得也没本天才帅气。一张死人脸,怎么比得上本天才的热情?还有,那副冷冷淡淡的样子,看了就让人生气。

“你记住了,本天才叫樱木花道!”

樱木花道吗?不是樱。
不,他是樱,那种熟悉的感觉可以确定。
可是,他不认得自己了。
莫名的,一阵愤怒。

“我忘记了。”第一次,主动挑起战事。

“你……”樱木果然被激怒,一把抓起流川的领子。

这架没打起来,原因是一个小女生跑了上来。

冷眼看着樱木对着女生傻笑,流川心里很不舒服。随意地拒绝女生的好意,却又惹起樱木的怒气。一个头锤,额角伤口扩大了。
该死,本来不用,现在却不得不去看医生了。
樱木花道,我记住你了。
 


【7】

 

一周后,流川向篮球部递交了入部申请。
篮球对于流川,是与生俱来的东西。在他五岁那年第一次看到篮球,就再也没有放下过。
无论到哪个学校都一样,他所在乎的只有篮球。
偶尔也会想起那个红发少年,和遥远过去的那个同样容貌的半妖,但随即陷入混沌不再想下去。天台上的几乎打起来的架,就像以往流川所碰到过的挑衅一样,有意无意地,很快如云烟一般消散。
最真实的,是现在平淡如常的生活。

就在流川几乎忘了樱木花道这个人时,他却偏偏出现在自己面前。

篮球队第一次集合,樱木就站在流川身边。
在体育馆内一触到那红艳的发色,流川不由顿了一下。
是喜是怒还是无谓,流川也不明白是什么感觉,他唯一明白的是,自己忽然有了变化的感情。那是母亲暗地里一直遗憾的缺陷。
但是从表情上依然看不出来流川有任何情绪的起伏,所以樱木瞄了他一眼后,不屑地自语:“哼,呆呆的狐狸。”
耳朵极灵敏地接收到这句话,流川缓缓地转过头,直直地注视樱木。
呛,一道闪电在两人之间爆起。
樱木缩了一下,不服气地回瞪过去。
流川眼中有了隐隐地笑意。
这么快速又暴躁的反应,不是樱是谁?
两人间的闪电越来越亮,直到队长赤木的声音插了进来:“站好了。现在我介绍一下,我是队长赤木……”
然后,流川觉得自己会跟着赤木倒下,也许是气倒,也许是笑倒——樱木花道,从来没打过篮球,不知道任何篮球规则,却嚣叫着要灌篮。
这个樱木花道,到底是什么人物?

“一,二,一,二……”有力的口令声回荡在体育馆里,湘北篮球队的新老队员们跟着队长跑着:“湘北!湘北!”
“一,二。冲刺——”赤木一声令下,队伍立即全力向前冲。樱木如弹出的弹丸一下子冲到最前面。“一,二……”赤木有节奏的喊。再一声“冲刺”,樱木又是冲到第一个。
流川跑在队伍的后面。眼角不时地有一抹红色掠过, 那种令人惊叹的爆发力,连流川也不禁动容。
那个呆子,体质真是不错。如果掌握点技术,就能变得很强。不管怎么说,现在整个湘北除了自己,只有赤木还算可以。多一个帮手,打赢的机率更大一些。只是,他能做到吗?
溜一眼在彩子学姐严格监督下做基础练习的樱木,流川对刚才所想并不抱任何希望。
那个家伙,才出走回来不久。按他那种狂妄自大急于求成的性格,怕仍是熬不了多久。
奇怪,自己怎么会知道他的性格?
流川略微一愣,马上又被赤木的严密防守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每天的社团练习,不用找,流川也知道那道一直跟随着他的灼热视线是何人所发。那种纯粹的好胜和不甘的目光,刺激着流川更加努力表现,就像小孩子在努力展示自己最厉害的玩具一样。
嗯,自己什么时候又在意过别人的目光了?
流川又是一愣。
自从遇上樱木,自己想的事多了起来。
一个换手,轻松地越过樱木,轻盈地跳起,双手将篮球塞进篮框。
咚的一声,球落地,人也落地。
转身跑回对面半场,无意间望入樱木的眼睛。
那样激烈的不服气,懊恼,气愤,决心,一下子撞进流川的眼里,撞开了记忆。
那是,那是樱的眼!
那次打架时樱的眼神就是充满这样多变这样强烈的感情!
你是樱吗?

他是樱吗?
流川每看到樱木,总不由问自己一句。
是樱又怎样,不是樱又怎样?
流川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若是樱,故意不认识他,处处与他唱反调,让流川一想起来就生气。战国时那七天,两人虽不敢说是和睦相处,但樱是很认真地关心他,才会送他月光花的吧。而现在樱竟会不认识自己,气闷。
若不是樱,为什么相貌会一模一样,神情会一模一样,脾气会一模一样,让自己一看到他就想到樱,气闷。
樱木花道,到底是不是樱?


“白痴!”看到樱木拙劣的防守,流川嘲讽的眼神投了过去。
不出所料,樱木跳了起来,冲到流川面前,“流川枫!你看什么看!”
“大白痴。”这一次流川干脆直接说出。
“啊!”樱木额上青筋暴起,拳已经挥了过去。
樱也是这样,一点挑拨也受不了。流川一边还拳一边想。不过,是人就好对付。
两个人没一会儿就像小孩子打架一样扭在一起。这样天天上演的戏码,赤木在一旁实在看不下去了,大步踏前,一人一个大拳头,才分开这两个人。
樱木抱着头嘟囔。流川抱着头,眼中一片茫然。
莫名其妙的,又挑拨樱木干什么?
可是,樱也是这种反应的。
为什么樱木不承认自己是樱呢?

为什么自己一定要找樱呢?
不知道。
只知道,找到樱是一件很重要的事;只知道,自己有话要对樱说。
要说什么?
不知道。

过去的那段日子,在休养时已经被流川封在最深最暗的地方,本以为永远也不会再揭起。哪知,那片记忆突然被翻开,而且随着樱木的活跃越发鲜明,流川甚至记起了樱对他说过的每句话,以及那个没有月亮的晚上第一次感受到的痛,和,第一次对无法把握命运的无可奈何。
樱木花道。
樱。
这两个红头发的人,像走马灯一样在脑子里转个不停。每个晚上,一向嗜睡的流川都无法安稳睡着,只得在课堂上补眠。
夜里每次惊醒,流川总能看到窗台上的月光花,在银色月光下,散发着莹莹光芒。

一团乱,乱得让人心烦。


所有的问题都会有答案,只是找到答案的早晚而已。
流川决定去找答案。
如果不理清自己的疑惑,自己怕是会自小到大第一次不专心打球,而全国高中生篮球比赛县区选拔赛就要开始了。
流川枫从来不是一个会输的人。流川相信自己一定能把湘北带到全国大赛上的。
所以,他要再无疑虑,专注打球。
更何况,他知道了陵南的仙道,那个可怕的,可是从表面上一点也看不出来的篮球高手。
在那场与陵南的练习赛上,只凭仙道一个人,就几乎把他拖垮。最后三十秒仙道成功突袭,让陵南终于获得胜利。而仙道,如所有人所想,还未出全力。

在下次见面时,流川想打败仙道。
不仅仅因为仙道的强,也因为莫名地感觉到仙道与樱木的契合。
仙道对樱木有兴趣,樱木对仙道也有兴趣。

一定要找出答案,才可以理清麻烦,专心打球。然后,打败仙道,以及赤木念念不忘的神奈川的王者海南,直到全国大赛。
【8】

 

周六下午,湘北篮球队集中时,那个最不可能逃跑的人竟然没有出现。
赤木什么也没表示,这只说明他允许了流川的缺席。在大猩猩迫人气势下,除了一个人,再没人敢向他问有关流川的事。而那个只问了一句话的人,篮球队经理彩子,听到赤木小声地说一句后,哧哧地笑着,不再说话了。
这个顽固的学弟,请假的方式不是请求,而是宣布。
还好赤木对流川的篮球热情有足够的信任,所以一点也不紧张。

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弄明白,周六周日的练习请假,对不起。
流川在电话里这样说,然后就挂了电话。
赤木在他的声音中,隐隐听到一丝急躁。
想想流川这几日的练习,依然认真,只是偶尔会有一些心不在焉,这对流川来说是相当难得。
流川有一些需要解决的事。
赤木很了解。同样,他也了解到,如果无法解决这件事,恐怕会影响今后的县大赛。好不容易盼来最佳新人流川,不仅县大赛夺魁有望,冲击全国大赛也有望。这可是他想了三年的目标。

湘北篮球队的练习继续进行。
晴子如往常一样,下课后到体育馆来。那个最夺目的身影不在,有点小小的失望。可是看到大家都在拼命练习,又觉得好高兴。
今年,一定与以往不同。我们有哥哥,有流川君,有樱木君,宫城也回来了。我们一定能打进县大赛,然后进入全国大赛,实现哥哥的梦想。
因为,有流川君在!
眼波一扫,体育馆的一边,樱木刚刚结束在彩子威压下的基础练习,若有所失地东张西望。
樱木君,你一定要好好练习,你一定会是篮球队的希望!

“樱木,你和宫城、角田一组,木暮、潮崎、安田一组,进行比赛。”赤木看到樱木结束基础练习,把他叫了过来。
樱木奇异地不再用中气十足的声音回答,只是整了整衣服走了过来,连晴子的加油声也只是勉强地笑应一声。
仿佛梦游似的,樱木目光茫然,跑得有些凌乱,不是球没接住,就是乱投篮。幸亏宫城电光火石无人可挡,两队才勉强平分。
不用说,赤木咆哮声充斥整个体育馆。

静倚在门上的洋平轻轻地摇了摇头。
他熟悉樱木的每一个表情。这样的表现,是樱木目标骤失顿时无措的反应。
仅仅是一次缺席,樱木就在意到这种地步?
还是,下意识中的那份牵挂?


此时的流川,正在驶往青森乡下的汽车上。
回想两个月前,莫名其妙地掉入古代,就像有人召唤他一样。
等等,刚才他想到了什么?
召唤?
为什么他觉得这个词很自然?
但这次,不会再发生相同的事了。
凭他的直觉。

爷爷所在的神社在小镇后面的山上。青松绿树,高大肃穆。
看到流川的到来,爷爷似乎一点也不惊讶。
跪坐在厅前,爷爷啜一口茶,慈祥地问:“小枫,你想问什么?”
“爷爷,上次发现我的林子附近是不是有座神社?”
爷爷低眉沉吟一下,脸上现出神秘而向往的神色。
“那座山叫做玉照山,是玉照大神所居住的山。那里的确有个神社,是传说中神、妖与人作下约定的神社。每个神官都知道这个地方,但没有一个神官去过。没被邀请的人,永远也进不去甚至找不到它。”

流川屏住呼吸,静静听着。
从没想过,在现在科技如此发达的时候,还存在着这样神秘,简直可以称之为迷信的事。
就像他跌入五百年前一样。

“传说,很早很早以前,妖怪曾经想消灭人类。神灵帮助人类,通过有强大能力的神官和巫女,打败了妖怪。神灵与妖怪做了一个约定,在那个神社内,神、妖、人和平共处,谁也不能伤害谁。而后,神灵就不再插手人间的争斗。所以,在那个神社里,经常会看到受伤的妖或者人。也许神灵是要大家知道,人与妖也可以好好相处的。每一代,神社里都有一个最强大的神官或巫女,在那里维护这个约定。”
“这是流传在神官间的传说。虽然没有人证实过,但每一个人都相信。”

原来樱的母亲是,桔也是,保护神社的人。

“爷爷,我想去那里。”

“我会带你去玉照山。能不能找到神社,要看你自己了。”

流川感激地望着爷爷。
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的心事,所以什么也不想多说。来之时,怕爷爷如母亲一样担心,会追根问底。但爷爷什么都没问,就答应他。


在流川的眼中,玉照山与其他的山没什么不同。同样漫山的树,碧绿的灌木,鸟儿虫儿的鸣叫,以及说不出的隐隐约约的声音。
爷爷说在山下的村子里等,流川自己上山。
山上只有一条旧时砍柴的人踩出的小道,流川就顺着这条羊肠道蜿蜒而上。
不知道神社在哪个方向,流川只是一个劲儿地往前。
身旁的树越来越大,光线越来越淡,压抑的感觉越来越重。
流川喘口气,回头,只看到一条细白的道,在折线处不见。前方,依然没有尽头。
心底忽然涌出一个想法,他快到了。

再拐了一个弯,一座有些古老的神社就出现在面前。
不知不觉中,流川的眼眶有些湿润。
太熟悉了,那七天,每一天都看到同样的景色。
木墙,回廊,纸拉门的屋子,甚至可以嗅到屋子里淡淡的松香。
如果有一个红发的少年突然蹦出来,流川一点也不奇怪。


跨入神社大门,周围静悄悄的。
流川只顿一下,就走向厅堂。如果神社还有结界,那神官应该知道有人来了,就到厅堂等他吧。

团坐在神像下,不由一点一滴地回想那段日子。红发少年,白虎,俊雅的神官。与所曾经过的生活,完全不同的日子。
对那段日子,流川有种特别的感觉,就像想起孩童时以篮球作为游戏的时候,兴奋,挫败,感动,以致于深深植于脑中,随便一翻便印迹鲜明。
对樱的牵挂,是这记忆中最暗的阴影。

在这凝固的时空中,流川也渐渐消失了时间的概念。神官一直没有出现。等了多久,他不知道,只觉得越来越迷糊。
恍恍惚惚中,他走过庭院,进入左手边的一间屋子。

屋子正中,躺着一位神官。两个分别系着红色、白色丝带的巫女,静静跪坐一旁。
流川走近,吃惊地停住脚步。
那个面色苍白,气息微弱的神官,赫然是桔!

“流川,你回来了。”似乎昏迷着的桔突然睁开眼,直视着流川说。
“你怎么了?”
“我的灵力用尽,已经无法支持这个身体了。”
“樱,他,怎么了?”说着这短短几个字,流川就觉得心脏越跳越急,似乎要破出胸膛。
“樱……”桔脸上浮现一丝苦笑,“他……已经被神灵送入轮回了。如果我的力量足够的话……”
“……”流川不知该说什么,心里像被抽丝一样抖了一下。
明明已经知道结果,却忍不住向别人求证,只希望自己所想的都是错的。
“对不起,把你也牵扯了进来。”桔盯着流川,眸光清澈。
“为什么是我?”流川很早就想问这个问题了。
“就像你看到那样,樱一直像个孩子。绫大人逝去时,拜托我照顾樱。只有很少的半妖能通过每百年一次的考验,而我又没有足够的力量保护樱渡过这劫。所以我学习了古老的咒语,用全部的灵力召唤与樱的生命牵缠着的人。只要樱在死前有着无法消去的牵挂,樱就会被这执着送入轮回。这是我唯一能做到的事。只是,没想到呼唤出的你是异世界的人。”

这样的理由?
他只是为了樱的转生而存在吗?
不是的!绝对不是的!
一定更重要的原因!

桔闭上眼,又继续说:“对不起。事情已经结束。我设法使自己也能转生在樱生活的世界。也许几个轮回里我们都无法见面,但总有一天,当你、我、洋平与樱遇上时,我将会唤醒樱。”
“你怎么知道那是樱?”流川眼前闪过篮球队那个白痴的影子,想起自己最想知道的问题。
“无论轮回多少次,樱的相貌不会改变,樱的气息不会改变,只要见到樱,我就能认出来。”

是吗?
那个人就是樱!
如果是樱,他也决不会认错。

“谢谢你,流川。我会用最后的力量送你回去。我也会期待着我们再次相逢的时候。”

“再见。”

回去?
他不是已经回到现代了吗?
流川一个激灵,张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地上,似乎已经睡了一觉。

刚才那些是梦还是真实?

“你醒了。”一个柔和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9】


流川抬头,眼中还有少许迷茫。
他到底在哪里?过去,还是现在?

堂前凝立的男子,古雅的高冠,墨黑长发,脸上是温和却又遥远的笑容。

是不是所有的神官都是这样,喜欢故作神秘?

流川努力挣开混沌,有点生气地瞪着神官。

神官不以为意,轻笑说:“该回去了吧?神灵已经把你想知道的事告诉你了。”

原来如此。
他已经得到他想要的。

默然起身,凝视前方的神像,在心里说了声感谢。
屋外,像是张着一片薄膜,连阳光也无法射入。分不清是金色还是青色的光,在空气间隐隐流动。
一场梦后,就是这种感觉吧。
暧昧的,模糊的感觉。

樱木就是樱。
那又怎样呢?他已经忘记从前,忘了桔,忘了洋平,忘了自己。
现在的他,是樱木花道。
也好。
自己也不喜欢纠缠不休拖泥带水的。
从今往后,不必再为以前的事心烦了。

好好练习,通过县里选拔赛,到全国大赛上去。这才是自己要完成的目标。


日子如常过去。
对于流川的缺席,没人再提起。赤木、彩子是早知道原由;木暮相信赤木的处理,所以也不追问;宫城本身就是自视极高的人,不屑于过问小辈的事;晴子还是不敢跟流川说话;所以,樱木,本来想从别人的聊天中了解流川失踪的原因,却也一直无法获知有用的信息,只能不时不时瞪瞪流川以泄愤。为何心中如此不甘,他却从没深想过。

放学后,篮球队通常都要练习。时间长了,洋平和高宫他们知道樱木真正想要打球,放学后也不时来看一看。没了樱木一起闹,四人觉得冷清许多。洋平干脆找了份兼职以消磨时间。
到体育馆站了站,看樱木生龙活虎到处跑,时不时与流川针锋相对,洋平笑笑,反手把书包架在肩在准备离开。
转身没走几步,前方来了一队满是杀机的人马,杂在中间的,是两个月前挑舋不成的崛田。
“水户,没你的事。”发现洋平站在一旁,崛田皱眉,大声说。
洋平没动。
来者不善,个个都凶神恶煞,又是来体育馆,想是跟篮球队有关系。倒不怕樱木打不过,只是听说如果打架,就不能参加篮球比赛了。
领头那个穿紧身背心的男人回头,双眼一瞪,长脚冷不防踢来。
洋平头一偏,书包举高,恰恰挡住这一脚。
“水户,我们到一边去聊聊……”发现老大生气,德男一把勾住洋平脖子,拖到一边。几个三年级学生跟着过去。
看来德男要好好教训一下那小子了。男人这才回转,继续向体育馆走去。

还是早点解决这帮人,找高宫他们一起来比较好。
洋平任他拖着,心中飞快地计较着。
这么多个碍眼的家伙一起在学校出现,一定也引起高宫他们注意。他们应该就在这附近。
思索间,已经闪过两拳三脚,还有一拳从脸边擦过。
呵,不还手,就以为好欺负?太小看我了!
洋平冷笑,把书包扔一旁,挥拳间,几个三年级学长纷纷倒下。
正想走,忽然心悸,霎间听到背后重物倒地的声音。
转身,看到大楠扶着一身伤痕的野间,躺在地上的学长手旁还倒着一支锄头。
“谢了!我们该进去了。没有我们,这场架怎么会精彩?”
扫一眼兴致勃勃的高宫,洋平笑说。


顺着体育馆后边的水管上爬,钻进一扇玻璃破掉的窗子,就到了体育馆的二层。
体育馆的战况惨烈。
樱木额上淌满鲜血,摇摇欲坠地站着,仍不服地瞪着面前凶悍的男人。流川满头是血,一动不动地趴在地板上。宫城脸肿得老高,捂着腹部盯着战斗状况。潮崎、安田、角田都一身青紫靠在墙边,晴子已经晕倒在她的两个朋友身上。

看来晚了些。
洋平有些担忧地望望樱木。那双原先光彩流转的褐眸已被鲜血蒙住,迸出噬血的火光。
樱木被惹恼了,而且是很沉很沉的,与他平日轻狂完全不同的愤怒。
再不下去,他会拆了这体育馆。

“高宫,我们来个全世界最帅的出场。”洋平指指顶上几根吊绳。
高宫嘿嘿一笑,大叫一笑:“我来了!”抓住吊绳荡了下去。
真是笨蛋!那个方向……洋平有点无力地转开眼。
!巨大的声响在体育馆里回荡。
被压在底下的樱木愣愣地看着高宫,半晌说不出话来。
没等樱木回过神,洋平、野间、大楠也顺着吊绳,轻松地跃下。四个人,齐齐地围在樱木身旁。

“他们是……”安田、角田喃喃着,不敢大声。

“他们是谁?”同样被高宫的高难度出场扰乱的那群男人呆了一下。

从血泊中慢慢挣起的流川,朦朦胧胧地注视着被环在中间的樱木。

比四人高出一头,直挺的背,嚣张的红发,冰冷又狂野的眼神,就像睥睨猎物的兽中之王。

这是偶尔在樱身上看到的,暴怒的前兆。

“他们是樱木军团。”崛田急忙说,“樱木花道,水户洋平,等等。”

“什么!你竟敢说我们是等等!”大楠、高宫一人一拳奔向崛田,立马让他又倒下。

“我们是──”
“高宫望!”
“野间忠一郎!”
“大楠雄二!”

水户洋平!
不理会纷纷攘攘的吵闹声,流川耳中只听到这个名字。
蓦地睁大眼,尽力打量洋平。
面上是童叟无欺的笑容,清明的目光却一眨不眨地盯着前方蓄势待发的人。隐隐地,流川感到一团怒意和一丝冷意。

原来,他一直都在樱木身边,一直都在保护着他,从很久很久以前就是这样。

洋平的目光极快地一转,在流川身上停了停。
接触到流川的眼睛,洋平似乎笑了笑,温和的,调侃的,如同与熟人打个招呼。
收回目光,洋平脸上又是肃杀之气。

水户洋平!

“总有一天,当你、我、洋平与樱遇上时,我将会唤醒樱。”

脑中响起桔的话。

桔又在哪里?

会发生什么事呢?


 
【10】

茂密的树林,两道身影在林间穿梭,轻盈的,如同飞鸟一般。
一样耀眼的纯白,一样敏捷的动作。
嘻笑着,毫无顾忌地亲昵追逐。

一个峨冠博带的男人,宠溺地望着他们。

很开心的感觉。

眼前突然变成黑夜。

星光闪烁。远在天边的月钩,淡淡地,迷蒙的,撒出一片雾。

一点一点如星如莹的光,在山那边飞舞飘动,清新得让人想要拥抱。

一个寂寥的身影出现在面前。

漠然地,清冷的,就像无谓在这世上一样。

忍不住火。

虽然自己未曾幸福过,但他一直努力快乐。

要生存是一件多不容易的事,还活着的人,有什么权利这样浪费自己的生命感受?

可是又忍不住想要知道他这样的原因,虽然有自己陪着,但还是不放心他。

天火在烧。

惨白的,耀眼的天火,席卷大地上一切有生命的东西。

即使身体将被烧成灰烬,疼痛得只想在世上消失,还是牵挂那个冷漠的人。

他明白自己所说的话了吗?

自己虽然快乐,却从未幸福。从捡到他那时起,才想要给别人幸福。

 

  床上的人翻了一下身,皱着眉,嘟嘟囔囔地念了几句。

  梦见很悲伤的事吗?为什么眉宇间尽是洗不尽的忧伤?


  阳光从窗台射入,暖暖地投在那裹成一团的被子上。

  红发男孩眉头松了些,缓缓地张眼。

  随手抓过闹钟,一声惨叫:“啊!这么晚了!仙道不会回去了吧?”

  急急忙忙套上衣服,灌了盒牛奶,就往外冲去。

  小公园的篮球场冷冷清清,半个人也没有。樱木挠挠头,想了一会,向海边跑去。

  沿着湘南海岸跑了不久,就看到那个稳稳坐在码头上的男孩。

  听到喘息声,仙道没有回头,只是带着笑意说:“你总算起床了。”

  “你怎么知道我起迟了?”

  “上周,再上周,你都晚了,我想今天也会,就把钓鱼杆也带来了。”

  “仙道,快点打几场,就要中午了,我下午还有篮球队练习。”

  收杆,回头,凝视着樱木,仙道说:“这几周你进步了很多。”

  “那还用说,我是个天才!”樱木得意洋洋地大笑几声。

  “你们湘北也进入八强了,到时我们也会碰面对战。”

  “我们湘北一定会赢!”

  仙道不再说,只是把球袋扔给樱木,带头往回走去。

  呵,樱木一向有惊无险!不过,不管他们之间有什么交情,他也不会让樱木这么容易在手上讨了便宜去。


  距离体育馆事件也有好几周了。没有变成篮球队解散的情况,多亏了洋平他们。

  那天洋平他们一插手,事情的发展变快了。

  铁男、三井被打倒,安西老师进来的时候,三井竟跪了下去,哭着说:“老师,我想打球。”

  门已打开,打架的事无法再遮掩。洋平把一切都承担下来,说是因为三井想回篮球队,所以不甘心地约了崛田来挑衅,最后被罚一周的闭门思过。
  三井回到球队,曾是初中MVP的他,给湘北更添了一份力量。赤木,宫城,流川,三井,和场场犯规被赶出场的樱木,成为球队最主要力量,第一次将湘北带入八强。

  也就是在那些比赛后,开始与仙道一对一。

  与武园比赛结束后,例行跑步练习的樱木无意中见到在小公园打篮球的仙道,手痒加上天生的求胜欲望,一对一被他拖成了惯例。

  恐怕樱木从没想到过,仙道怎么会在他的必经之路上打球吧?

初夏的阳光明媚而热烈,樱木和仙道打了几个回合,两人都是汗水淋淋。跑到树荫下,仙道抓起一瓶宝矿力,顺手将毛巾扔给樱木。
  樱木将毛巾覆在脸上,仰着头,深深吸一口气。
  心脏还在激烈地跳动着。
  与仙道每赛一场,两个人实力上的差距就拉得越大。
  樱木痛恨这样的惨败。即使使出浑身的力量,却发觉无处可用,这样的无力感挫折更重。
  樱木怎么知道,每拉大一点差距,就表示仙道被他逼得更认真一分,也表示他又进步一分。

  仙道听到樱木在毛巾下喘着粗气,玩心大起,笑着说:“我替你擦汗。”抓着毛巾胡乱抹,不时揪一下掐一下。樱木又闷又痛,双手乱舞,要将仙道甩开。仙道一边躲,一边用另一手努力制住樱木。两个人闹作一团,看起来十分亲密。

  一辆单车停在篮球场的铁丝网外。
  流川面无表情地望着场内打闹的两人,只有清冷的眸子中才透出一丝极为强烈的感情。
  这个大白痴,什么时候和陵南的仙道这么熟了?怪不得练习时比以前更狠上几分。
  可是打球会这么亲热吗?
  真是无聊。
  今天怎么回事,帮家里买东西会想往这条路走?
  流川再瞪场中旁若无人的两人一眼,扭头离开。
白痴就是白痴。

  
  八强赛在一周后进行。
  湘北的对手是以上届神奈川县亚军身分进入全国大赛的,翔阳高中篮球队。没有人认为湘北会赢,毕竟他们去年在第一轮比赛中就被淘汰。

  流川知道他们遇上了到目前为此最强的对手。
  不说高大的身材所流露出的威压感,球员沉稳严谨的态度也不敢让人掉于轻心。
  第一次要在身高上进行抗争,更需要樱木在场上。
  赛前,赤木和彩子对樱木再三叮嘱,千万不要一出场就五犯被赶下。至今为止,樱木没有一场完整打完比赛的。
  流川和赤木一样的心思。
  樱木在比赛中不断地成长,体能天赋和运动才能甚至使打球不满半年的他,远远超过一般的湘北球员。 
  在这场至关重要的比赛中,樱木必不可少。
  无论身高,速度,爆发力,樱木是与他最相配的。赤木死守篮下,三井负责中投及远投,宫城组织进攻,樱木却是最大的不定因素。有了他,传球可以更快,投球可以更放心。这一点,无论对他,还是三井、宫城都极为重要。

  翔阳一开始的进攻就打乱了湘北的节奏。
  流川极力地适应翔阳队员高大身材带来的阻碍。传球,投球,都因为不曾留心过的身高手长而失了水准。
  樱木倒如鱼得水。
  不愧他自称篮板王,球筐之下,几乎没有人跟他有一较长短的余地。拚得狠,力量大,就连翔阳最高的中锋花形也拦不住他。
  但是,很快,樱木已经四犯。

  回防时,流川不由盯着跑在前方樱木。 
  千万不要再犯规了!
  可是,没有气势的樱木,就发挥不了他的长处。
  看到在花形面前缩手缩脚的樱木,明知道他也不想被罚下场,明知道他不能不在场上,还是讨厌这样怯懦的樱木。
  这不是樱木!
  这不是总是兴致勃勃,精力旺盛,口中总嚷着“我是天才”的樱木!
  这不是他所认识他所知道的樱木!


  篮板!
  樱木跳了起来。
  在翔阳那三名高大的球员中,樱木额上的红发更是耀眼。
  面前花形微微一笑,眼镜背后闪着诡密的光。

  这是个陷阱!让他五犯的陷阱!
  樱木心中突然一跳,身形滞缓下来。球,被花形抢到。

  抢,还是不抢?
  回防时,樱木心中挣扎着。

  不想湘北输,也不想自己又因为犯规满出场。

  到底怎么做才好!

  心中乱糟糟的,行动也不如上半场灵活。

  然后,他发现流川的目光。
  流川望着他,眼中是说不出的东西,或许,有一丝与他一样的强烈的挣扎。


  再回防时,流川经过樱木身边,瞅他一眼,忍不住说:“这一点也不像你!”
  想要那个勇往直前的樱木回来!
  打篮球不仅是为了赢得比赛,更是为了高兴。
  像这样束手束脚地打球,有什么乐趣可言?

  耳边听到流川冷冰冰的话,樱木一股气不由冲上来。
  这一点也不像自己?
这样委屈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湘北能胜?
  不过,这的确不是自己。
  樱木花道是什么都不怕的天才!
  对,我是天才,天才是不会再犯规的!
  我是天才!
  伸直腰,气也壮了些。跳起一把就捞到篮板球,对着惊讶的花形嘿嘿一笑,用力扔了出去:“小宫,快攻!”

  樱木一活跃,湘北似乎也打得顺手起来。
  在自己篮下抢了篮板,交给宫城,自己也飞奔回对方场地,远远望见三井传来的球。
  前面没有人,只有花形紧追不舍。

  全场观众都屏住呼吸,望着这紧张的时刻。

  “樱木,上篮!”赤木大吼。

  前方的篮框越来越近,来不及,花形赶上了!

  樱木跃起,挟着球如骤风一般刮过前场,重重地往下一塞。

  球落地,同时响起重物撞到地板的声音。花形坐在地上几乎无法起身,唇畔依然挑起微微的笑意。

  哨响,樱木进攻犯规,被罚下场。


  这是自己第一个灌篮呀!
  樱木有些苦涩地想。
  没有再说什么,转身走下赛场。

  走过流川身边,流川一直站在那里,似乎在等着他。

  “好球!真是可惜!”

  以为自己听错,樱木瞥了流川一眼。
  那副一本正经的样子,不像玩笑。
  心里的沉重一下轻了许多。

  流川,千万不能输!
  我绝对不会输!
  眼神无声地交换后,流川回到球场上。

  樱木相信湘北一定会赢。

  那个家伙,那个总是不爱理人的家伙,一定不会输的。
  还有大猩猩,小三,小宫在。

  流川,其实很了解自己。
  他竟然也承认了本天才的实力。
  心里不禁有点小小的满足。


  那天,湘北以一球之差,险胜去年亚军翔阳高中,进入全县四强。 


【11】


  八月的天空,蓝得几乎发白,仿佛琉璃做成一般,润泽透亮。阳光从沙砾上反射,明晃晃的令人睁不开眼。
  所有的喧闹已经成为过去,只有护士小姐轻轻的说话声回响在走廊上。

  樱木趴在窗前,眯着眼望向远方。

  天与海相接的那一线,微微晃动着,柔和的风似乎就从那里飘来。

  全国高校篮球赛已经结束。

  已经过去了,所有的荣耀与光环。


  樱木记得最清楚的,不是决战山王前的紧张与兴奋,不是与山王比赛时全场的喝彩声,不是最后一投时的骄傲,也不是打败山王时的激动。
  他记得最清楚的,是追回球狠狠一摔后,流川的目光。
  全身断掉一样的痛,让樱木无法动弹一下。猩猩队长,彩子小姐,小宫,眼镜兄,小三,都跑向他。神智似乎断了线,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看见。
  在侧过头时,他只看到一双眼睛。惊愕,沉痛,慌乱,从那从无表情的脸上一泻而出。
  樱木想笑。
  流川竟会因为他而惊慌。
  原来流川人也不坏。
  流川也是个会关心人的人。
  流川原来也有发呆和生气以外的表情。

  感觉渐渐回来,从人群中再望见流川,他已经恢复原来的神色。樱木知道流川一直在看着他,单纯地看着他,幽深眸中再也看不出是什么情绪。

  
  那一眼,就如此深深刻在樱木脑子里。


  那时是什么感觉呢?
  樱木举起手撑住下颚,认真地想。
  
  有一瞬间他忘了痛,只是紧紧地抓住那个视线,心中不禁得意。
  流川很在意本天才嘛。
  所以,更不能输了。


  后来,流川像明白他的想法,故意犯规让他上场,甚至在最紧要关头将篮球传给他。那个球,中了。他也无法再在比赛场上支持下去了。


  樱木傻笑起来。
  真的很喜欢篮球,喜欢自己投中时的那种充实满足的感觉,喜欢和大猩猩他们一起拚命打赢的感觉。
  一点也不后悔当时飞身追球。
  这样才是他们湘北呀!
  所以,真的很感激流川,那时让他上了场,传球给了他。
  不过,这个感激,他可是死也不会说给那家伙听的。

  虽然不能进入第三轮,但打败了去年冠军山王,就是一个胜利。
  大猩猩他们回去了吧?学校也快开学了吧?走之前,大猩猩他们来过,说流川留下参加全国青少年篮球集训。那家伙,一定还是理所当然的模样吧?等本天才伤好了,明年一定也能参加集训。
  流川,也还在东京呢。  


  洋平高宫他们上周来看过樱木。不过,因为打工赚的钱只够四个人来回的车票,当天他们就回去了。
  仙道一听消息,就赶了过来,现在每个周末都有来。反正他的家也在东京,晚上回家住就行了。不过让樱木奇怪的是仙道难看的脸色。

  在樱木的印象中,除了打篮球时会严肃一点,平常的仙道总是很温柔地笑着的,那种迷死一堆女孩子的笑。可他来的那天,脸上的表情却像发生了天灾人祸一样。虽说樱木受伤住院是件大事,可是仙道也未免看得太严重了吧。

  “仙道,你怎么了?”樱木一看到他就奇怪地问。
  “你还好吧?”仙道一个劲地上上下下打量着樱木。
  “打了止痛针,没那么痛了。过两天要再拍片,然后是静静休息。”
  “一定会没事的。”仙道一副心痛的模样。
  樱木没太在意。仙道对他的爱护好像理所当然。
  “喂,不要这样死了人一样的表情,我可是活得好好的。只是摔了一下,没什么大不了的。”
  “樱木,你一直不记得吗?”仙道忽然说了一句更奇怪的话。
  “记得?记得什么?你到底说什么?”樱木不知道为什么,避开了仙道的目光。他隐约地觉得,有些事,他不该知道。
  “没什么。这些日子,有什么奇怪的事吗?”仙道恢复镇定,轻笑问。

  奇怪的事?
  有什么奇怪的事?
  最奇怪的事应该是每天晚上乱七八糟的梦,好像连流川都梦到了。

  樱木的眉拧了起来。他不想回答。为什么连流川都会牵扯进来?摇摇头,不再想下去。

  仙道小心地看看樱木的神色,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以后好几次,仙道都试探性地老问这个问题,樱木总是避开不答。
  这个仙道,怎么总是问这样讨厌的问题?


  天黑了。
  海边的夜空是那么的暗,就像在山林中一样。没有眩烂的彩灯和连绵的路灯,天空还原成它原来的颜色,幽暗,深远,无边无际。

  樱木翻个身,继续沉睡。

  他知道自己在做梦,但梦中一切却那么真实,连心痛都能感觉得到。

  漆黑的夜里,一个红发人千辛万苦采下月光花,本想悄悄放到那个渐渐有了好感的少年屋前,却听到少年追来的声音。

  悬崖上,红发人背对着少年。黑夜隐藏起一切丑恶,包括他。
  但心底里,他想让少年看到真实的自己,让他看到那个羡慕他人类样子的真实的自己。 
  转过身,对上一直注视着他的目光。
  面前的人,赫然是流川枫!
  发现流川眼中不出所料的惊愕,红发人惨笑,心又痛起来。
  果然,除了桔,所有的人都厌恶他。
  不属于妖怪,也不属于人类的他!

  明明是梦,明明在一边冷冷地看着,为什么心里一样痛?
  泪水,悄悄地从眼角渗出。
  不知道以后的梦怎么样,心躲在黑暗的角落里一直哭着。


  天亮了。
  明亮的阳光让樱木眨眨眼,慢慢清醒。
  最晚梦中悲伤的余韵还留在心里,让樱木有一瞬的迷惑。
  真是讨厌呀!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
  为什么偏偏梦到是流川看到怪物的样子?
  樱木郁闷了一会儿,才打算起床。
  

  医生做了例行检查后,叮嘱几句就走了。
  樱木到庭院中做一阵子简单的体操,回到病房,看到桌子上有一封信,是晴子小姐写来的。
  晴子小姐真是个温柔的人,回去后每周都会写一封信,谈谈学校、篮球队和洋平他们的事,多多少少减轻了樱木的寂寞和烦燥。
  接下去是打针吃药,跟其他病人一起做复健操,快到傍晚才有空看晴子的信。

  像往常一样,拿着信坐在沙滩上,小心地打开,认认真真的看着。
  赤木、木暮引退,小宫当了队长。开学后,报名参加篮球队的人多了,其中不少有潜质的。听晴子的口吻,也有一些球队经理的模样了。
  “大家都很想念你,樱木君,早点回来。”信的结尾,这样写着。

  樱木捏着信,望着远方,开心地笑着。
  猛烈的海风,吹得信纸哔哔地响,吹乱了他那长得挺长的头发,也遮住他看向周围的视线。


  流川一边跑着一边埋怨自己为什么要到医院来。
  才不是担心那个白痴呢!
  队长不是说了,只是摔伤,死不了。
  这几周练习都排得满满的,根本没空想其他的。集训快要结束了,练习时间缩短,才发现心里隐隐的牵挂。
  去看看他吧。
  一直有个声音催促他。
  不再究其原因,顺着心意来到医院。反正队长他们走前也叮嘱他要经常探望樱木,回去也有个交代。

  樱木不在病房,从窗口发现他在海边,就跑过来了。
  海风掀起外套,露出运动衫上“青少年集训队”字样。

  樱木感觉面前突然一暗,抬头,一身运动装,和运动衫上的字,哼了一声,再往上看,流川正瞪着他。

  “流川枫,想干嘛?”
  “我集训就要结束了。”指指运动衫上的字。
  樱木再哼一声,爬起来就往回走:“那就滚回去吧。”
  流川竟不动怒,只是盯着他。
  樱木觉得怪异,回头碰上流川的目光,吓了一跳,“看什么!”
  “你可要好好练习,才能赶得上我。”流川脸上的表情说不出来,似乎有点得意。
  樱木大怒,“我一定会打败你!”
  “那我等着。”流川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
  “喂,等等!”樱木在原地跳脚,握着拳头,气得吼不出话来。
  这只狡猾的狐狸,他还没回应他的挑衅,就这样逃了!
  啊啊啊,气死人了!
  对流川隐约的挂念就这样被樱木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一个月后,樱木回到神奈川。因为按照医生要求还要静养三个月,只好一边跳脚一边做些简单的基础练习。还好洋平、仙道他们耐心地陪着他,让他不至于暴走。
  不过,樱木感觉得自己发生了一些变化。好像有个声音不时冒出来,说一些他也不懂的话。再有是,他盯着流川的时间竟然越来越长。这一点,是洋平不经意打断他神游时突然发现的。
  “花道,周日要去医院复诊了。”那天练习一会儿,洋平拍拍他的肩膀说。
  樱木猛地醒过来,然后发现,他竟然是盯着流川枫发呆。
  樱木脸先是发红,接着变成一片惨白。
  天呀,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才不要变成一个怪物!


樱,樱……
  黑暗中有个声音在不停地呼唤他。
  不,我不是樱,我是樱木花道!
  

  一天下午,樱木没有参加社团练习。
  这可是破天荒的。自从康复后,樱木虽不上场,但一样坚持来训练,人也变得沉稳多了。
  队员集合时,发现高头大马的樱木不在,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到队长宫城身上。
  宫城被盯得十分不自在,只好清了清嗓子,说:“樱木有事,今天不来参加训练了。大家先做一下准备活动,然后跑五圈。”
  
  他今天不来了?
  流川一边弯腰压腿,一边心不在焉想着。樱木没来还真有点不习惯。
  其实山王一战,流川对樱木已经有了一定信心。有樱木在,湘北就变得生气勃勃,冲劲十足,因为谁也不想输给樱木,尤其对于那些从国小就开始打球的人来说。
  不过,流川一向面无表情,即使底下想了很多,脸上一点也看不出来。照样断球,投球,灌篮。日常训练对他而言是小菜一碟,只要八分精神就就应付得了。
  剩下两分精神,被彩子叫过去听到她所说的话,一下子全回来了。
 
 “这是樱木的训练计划,教练和医生商量过的,因为明天就要开始进行,所以请你今天送过去。”
  “……水户?”流川眼里满是疑惑,吐出那个经常伴在樱木身边的人的名字。
  “你还真是呆!”彩子叹口气,敲一下流川,“樱木没来,水户当然也没来。”
  那倒是,水户洋平只有樱木出现才会出现。
  “……”为什么是我?流川没问,只是用眼望着彩子。
  彩子再敲一下:“教练说要以你们两个人为中心,所以你要多跟樱木相处,彼此多了解一些。”
  
  我还不够了解他?我连他的前世都知道。
  流川心里想着,还是静静地接过计划书。
  
  “总之,你们俩要好好培养默契。”彩子总结性地提出要求。


  樱木的家好像离他经常打球的篮球场不远。从体育馆出来,天都黑了。流川看看手中彩子给他的地址,沿着公园外的小街走。再往前是一排破旧的平房,樱木住的就在那里。
  流川根本不用找。
  只一眼,他就看到樱木坐在门前,呆呆地盯着一盆花。
  月光淡淡地撒在小庭院里,那盆花好像闪炼着柔和的光芒,仔细一看却又没有,就像用眼过度产生的幻觉。
  很熟悉嘛,跟他的那盆月光花。

  流川静静地站在樱木面前。
  突然间他发现只有他与樱木两个人,他竟无法像以前那样略带不屑的挑衅,而是什么话也不想说。
  轻轻的凉风吹乱了他面前的浏海,他只觉得一种温暖从心底慢慢升起。
  那时和樱在一起时也一样。

  樱木愣了好久,才感觉面前有人。
  抬头,猛地跳了起来:“流川枫!……”
  “这是什么?”到底樱木记得多少呢?
  “月光花,老爸从老家带来的,听说是和老妈订情的东西。”樱木难得这么温和,声音也比平日略微低沉。
  “你今天没去训练。”流川平板地说出事实。
  “今天是我老妈忌日,我跟小宫请了假。”樱木又坐了下来,望着花发呆。
  “你想她?”不明白为什么,就这样冲口而出。
  樱木脸红了一下,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在心里,对流川会多说几句话感到新奇。
  “教练要我们以后搭档。”口气不变,流川不知该说什么。对于教练的安排,莫名地感到有点高兴。不,应该说有点挑战性吧。
  “搭档?我不是会拖累你?”樱木对上次比赛时流川的话记忆犹新,不甘心地说。
  “我相信你。”
  “你……”没想到流川会说这样的话,樱木一下子不知道如何接下去,脸慢慢红得像红布。
  流川也被自己说出的话吓呆了。平常老跟樱木吵架,今天不仅不打算激怒他,还亲口承认他。这种事,打死他也不相信自己已经做出来了。
  今天的月亮真怪,才会让他说出这样的话来。
  慌张地从书包中取出训练计划扔到樱木怀中,流川说了声“这是教练给你的”转身就走。

  樱木张大嘴望着流川的背影,半晌才恢复过来。
  流川枫相信他!
  以前只在两个人心中隐约知道的事,就这样清清楚楚地揭开,还是吓了他一跳。
  不过,他在球场上一定不会再让老爹和流川小看的。
  樱木骄傲地仰天大笑。


  樱……
  樱……
  每一天都有人这样呼唤他,尤其夜里特别清晰。
  可是每次转头,依然看不到那个呼唤的人。
  想要抵制那种声音,却不由自主被吸引,一次又一次沉溺于那温柔的呼唤中。

 

  流川好久没想过樱的事了。
  自从确认樱木再也不记得以前的事,又要全力准备全国高校篮球赛,流川也不再将心思放在这上面。对他而言,樱是过去的记忆,樱木是他现在的搭档,当然这也是一场又一场的比赛后渐渐意识到的。
  和樱木对手的兴奋,远远超越樱木的强烈愿望,让流川感到冲动,每一天都过得十分充实。樱木每周一次和仙道的练习虽然没有断,但几乎其他所有空闲时间都在体育馆里。
  流川很满意,今年他与樱木的合作,一定能真正地打败仙道。

  
  进入秋天,樱木的伤慢慢痊愈,可以参加十分钟左右的对抗练习。只是在比赛之外,樱木总若有若无地躲避着流川。除了流川,谁也没注意到樱木与以往的不同,这样的情形让流川也莫名的烦躁起来。

  如同平常一样,在体育馆里练到最晚的还是流川。
  秋天的夜渐渐越来越早了。流川出校门时,看到的就是一轮圆月悬在空中。
  月光清冷,却又像在路上升起薄雾,淡淡的朦胧,显出一丝妩媚。
  流川皱皱眉。
  今天的月光有些奇怪,冰凉却又魅惑。仅管结束时已将全身汗擦去,流川还是感到脊背又泌出细汗,带着凉嗖嗖的空虚。
  

  洗过澡,却怎样也无法静下心来,只觉得有什么事梗在心头。
  窗台上月光花,吸取了月亮的光华,弥漫出柔柔莹光。
  流川在床上翻了几下,竟无法睡着。心下一烦,换了身运动装,决定去跑跑步。
  
  寂静的长街空无一人,电线杆长长的影子渐渐变浅,融入无边的黑色中。
  有什么东西在脑中一闪而过,流川突然抬头,就看到那个高高坐在公园中央大树上的人,那个半年来一直看着的熟悉的身影。

  倚坐在高枝上的他,望着夜空,一动不动,慵懒而又沉静,浑身散发着凝重而又犀利的气息。

  是他,却又不是他。

  流川什么也没想,就悄悄地走了过去。

  那个人仰望月亮半晌,才说:“出来吧,桔。”

  一道修长的身影从另一棵大树后转出,一头直向天空的头发在幕色中显得十分怪异。

  流川猛地停下脚步。另一个,他也认识,那个总是在他最在意的事物上先他一步的人。

  “樱。你想起来了?”

  “我想起来了。虽然我并不想知道这些。”

  “樱!我做错了吗?”

  “桔,你为什么那么执着?为什么一定要把樱唤出来?”

  “我只想让你做回你自己。”    

  “我是樱,我也是樱木花道,哪一个不是我?”

  “只有樱,才记得以前的那一切。”

  “前世是樱,就如你前世是桔。现在我是樱木花道,你是仙道彰,从头开始不好吗?过去只是过去,现在的我要开始另一种生活。”

  “我以为,樱想记得以前。或许是我,想要樱记得以前,记得我,记得洋平。”

  “不记得又怎样?我们不是还在一起?我不想再想起被人讨厌的日子,我喜欢天才篮球手樱木,喜欢和流川他们,也喜欢和你一起打球。”

  流川心怦地一跳。
  听到樱木说喜欢时,心不由自主地快乐起来。

  仙道轻叹一声。
  “那时召唤来流川,只想让你能继续在这世上存在,这是绫大人郑重托付给我的,我一定要完成。我现在才知道,为什么一直无法唤醒樱,那是你樱木的意识一直压着,不愿醒来。”

  我,只是为了让樱能再次出现而与他相遇吗?
  我对于樱,只是一个工具?
  曾经有过的疑问又浮了上来。
  不是的,不会是这样的!
  流川在心里大声喊。

  “仙道,樱木就是樱,樱就是樱木,这样的事,连流川都明白,你为什么不明白?”

  自己的名字又一次从樱木口中吐出,流川的心随即抽了一下。
  原来樱木也明白自己的想法。

  听到樱木忽然换了称呼,仙道抬头认真看去。

  樱木面向仙道,刚刚长长的头发随风乱动,只看见闪闪发亮的眼睛,显出万丈豪气。他的身旁,多了一个略微纤细的身影。

  “洋平!”仙道呆了呆,目光转到另一个身上,轻唤出声。

  “是我。仙道,好久不见。”洋平笑说。

  “仙道,被你唤醒后,我第一个找到了洋平。他说,随我愿意怎么做。”

  “那我也只好随你意了。你一向都很有主张的,谁也拗不过你。”仙道又轻叹一声。

  “我决定了,”樱木跳了下来,站直身子认真地说,“樱不再出来了。我是樱木花道。”

  “本来就是。如果不是樱木受伤,再加上月光花的力量,樱还无法醒来。”仙道喃喃自语,不知说给自己听,还是给一旁的流川听。

  不再多说,仙道温和地笑笑:“樱木,早点回去休息。等你伤全好了,我们把流川叫出来庆祝一下。”
  说完,不忘瞥一眼身后的大树。

  他早就发现了?
  流川仍然静静地站着。看着樱木和洋平相偕而去,脑子里只记得一件事,樱木全部想起来了。
  想起他们的相遇,想起他们的相处,想起送给他的月光花,想起无月之夜的真正模样,想起那分别的天劫。
  想起他自己所有的伤痛与孤独。

  明天,该怎么面对樱木?

  他是为了保全樱而被召唤到战国时代的流川,还是湘北篮球队的王牌流川?
  恍惚间,他也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仙道,樱木就是樱,樱就是樱木,这样的事,连流川都明白,你为什么不明白?”

  樱木刚才说过的话又响了起来。
  流川一愣,冷静下来。

  原来已经明白,怎么这时候又不明白了?
  不管叫樱还是樱木,他就是他,还要分清什么?

  樱木,是因为他才会来这一世的吧?
  对了,是他,唤来了樱木。
  神灵让他落入战国,只是为了让他能将樱木带到现代。
  是为了让樱木与他在这一世相遇。  

  手臂上的伤忽然疼了起来,如钻子在骨头里钻一样疼。
  已经淡下的痕迹,伴着痛清楚地浮现出来,一滴眼泪。
  那是他为樱流下的眼泪。

  还想什么?
  这不正是原先他想要的?
  他知道全部的樱木,樱木知道全部的他。

  夜风拂过,扫落满天飞叶。
  流川直视那棵树,刚才三个人立着的地方空荡荡的,像做梦一样。
  从现在起,一切都会不同。
  他有这样的预感。


  圆月,轻风。
  两盆同样的月光花,不同的房子,一个在窗台,一个在庭院,却在同样的月色下摇曳。
  和着虫鸣,月光花泻出点点流萤,牵引着两个少年的心思。

  未来还很漫长。
  但是神定下的命运,决不会更改。


--END--
 

  F - 风舞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