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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花]不法入侵 1-20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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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花贼 2010-05-17, 周一 16: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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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花]不法入侵 1-20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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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凝聚


‘愿天皇世世代代相传,如小石块凝结成岩石,而在其上又长出青苔一般长久,永世绵延。’───国歌〝君之代″。


毕业的那一天,那一头红发的少年在校园里,他常去的后庭院的某棵最高大的树下,唱着这首五音不全的国歌。后来,很希望这个少年赶快毕业但又油然而生的舍不得的古文老师,静静地站在他的身后,听他五音不全地唱着国歌。

等静静的冥思、静静地听完歌后,少年也静静地不说话,他发现到了老师的存在,正眯着眼看着他。于是,就三年来的第一次最认真地听老师说话。

他说,这首歌,古时候的人们相信岩石是由小石块和沙子凝聚而来的,长时间的缓缓慢慢的带有一种独特的精神。

少年很认真地听老师低低沉沉地讲,因为太认真了太深入了,当他看着前方出现的若干朋友的身影时,却听着哭了。不管是耳里传来的毕业歌声,还是留在心里头的刚刚自己留下的嗓音,都让他皱花了一张脸让泪沿成一条小河。

小河里的三年岁月,都化为尘土了。


这条河,还会流向哪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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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早晨醒来的时候还是冷天,春天来的时候没有告知没有明显的踪影,冬天的冷冽还侵蚀着这里。

流川的眼睛早已经张开了,注视着天花板发呆,还拚命试图再继续刚才那无意义的梦,管他是什么梦,只要睡着就好了,要是不能睡着,就会一直想一件事,一直一直想的,想的头都要裂开般的剧痛!

之前很少会这样的。通常都是在头一放在枕头上时,眼一闭,就可以陷入昏迷一般的睡眠里。

没办法!---流川生气愤怒地想。受不了自己睡不着的模样,简直是愚蠢至极!
放在厚厚棉被里的双手都握紧成死硬的拳头,再生气下去,大概就要像疯子一样去敲打床面了。

后来一想到都已经毕业的旧队友捎来了邀请的信函,去参加那个什么鬼宴会的!而且还是在自己这阵子急欲避免看见的樱花树林,就在上野公园里和新宿御苑等地!去看樱花做什么,还不是迟早就会凋谢的!看会凋谢的樱花做什么呢……

为什么要凋谢呢?为什么会是樱花凋谢呢?又为什么……樱花凋谢会是美丽的?


张开眼瞪着的,还是空荡荡的天花板;闭上眼想着的,也还是凋谢的樱花场景。

不能张眼也不能闭眼,干脆就把眼珠子给挖出来算了!


窗外那冷寒的景色,白色空无一物的天花板,清醒得睡不着的脑子,宴会的邀请函,一股无法发泄的气恼,还有……前几天收到的入学合格单。

想着入学合格单,他昨晚差一点把电话给砸坏了!
所以,昨夜里就开始睡不好了吧?也所以,今天早晨就这么早地醒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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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大家都把脸拉沉了不再说话,在中间的那位高大的少年仍笑嘻嘻地抓着头嚷嚷,“没关系~~~没关系!我顶多就是当个浪人罢了!只有一年而已嘛!你们不用这么为我担心了……”

然后左方飞来了一个摺纸扇打上他的头顶,右方也落下了一个重重的拳头。蔚蓝的天空,白色的被风带着走的云,但每一个人都穿着厚实的服装,因为过低的气温把东京都吹冷了。

“好痛啊,你们…”蹲下身去抱紧了头颅哀嚎着。其实,也不是这么地痛,真的,但痛的却是在心口处,是为了大家而痛的。


人啊,都会晓得,当自己被寄予厚望时,自己也是认真地去做认真地要去达成时,一旦一个失足失败了,填不满的深渊就会在眼前。周围的人们都信心满满地期待,一次又一次地给了肯定的关怀,等到失败了,自己不如大家期望的那样失败了,周围的人们也还是不在意……

但是,失望了就是失望。失足跌下那个深渊的自己,是禁不起失败后的包容!

少年抬了头,望了大家一眼。他们脸上的惋惜和不在乎这种失败的无谓感,却正像利刃一刺就扎入了胸口。血流了出来,烫得灼痛。

“樱木,不要装得很快乐,我们都在担心…”拿纸扇的女孩子走了过来,一手轻轻地扯紧少年的袖口,弯低了一点点的腰身但抬着头要看清樱木的表情。“这样好了,你有空就到早稻田来逛逛吧?我会尽其所能地教导你,只要是你不会的…”

“嗯,谢谢。”挪开了一点身子,不着痕迹地扯开她拉着的手,还是一样地搔着比二年年那样再长了一些的头发,咧开了嘴仍旧笑嘻嘻的。

他可不能任她这样抓着,会有人对着自己敌视呢!

但是对方已经冲过来先护在彩子的面前,“喂喂!彩子已经是我的了!”

“什么叫做你的!?你想得美!臭良田!”刚刚那一把打在樱木头上的扇子转移了目标,狠狠打在宫城那已经蓄长的头发上,“你看看你~~~我不是叫你把头发给剪短了吗?干嘛还留着?”

“这可不行啊……我是为了彩子而留的!”

“用不着!你又不是女孩子,留什么长头发?真是难看……”

“哈哈!都已经叫良田了,还想撇清关系!”还傻傻地看着他们打闹时,樱木率先笑了出声。然后在旁边本来静静地不说话的三井又凑上来,一手搭上樱木的肩膀,不甘示弱地回了嘴。

“对对对!我听说你们上个月已经同居了喔?真是幸福,不像我孤家寡人的!唉唉…”三井开始煞有其事地叹起气来。

渐渐被大家笑闹的那两个人根本禁不起激,都满脸通红地大吼着,说是要澄清什么误会的又不太像,反而越描越黑了!

甚至,连那个温柔的晴子竟轻轻地走近了彩子,突然一个激动就握紧了彩子的手连声说恭喜!一双大眼还一闪一闪地像夜晚里来的星星一样。离得较远的木暮和其他小众队员,不是双手抱胸看着好戏,就是在窃窃私语着。

整个场面都混乱起来了!这个热闹非凡的公园里,到处行走的游客们都好奇地微笑地注视着他们,大都只是觉得,好一群生气勃勃的年轻人呐!快乐的感染力,果然是强劲的传染病。


但是,要是那个人今早有继续睡着的话,但是……他也要是因为莫名的生气而别扭不来的话,他也不会看见这个场面,也不会看见挂满了树上的樱花以即将凋谢之姿在翻滚,更不会看见正在快乐地笑着的樱木。

这些都看不见的话,那样的热闹场面可能只是大家人生里的一个小小的插曲。可以拿来津津乐道的小插曲。

身上的衣服穿的有点邋遢,很像是风尘仆仆那样赶来的旅客。口袋里只放了皮夹,两手又放在外套的口袋里,慢慢地走到邀请函上清楚指明的定点,一点也不在意是不是迟到了。


然后,他一眼怔住了,直冲那个方向去!直冲樱木那个方向去!

还没等对方会意过来,就揪紧了他的衣领想给他一拳,但拳头举起来了还是打不下手。樱木的眼里,只有惊讶,不是惶恐的那种惊讶。

却让怒意更涨。

他大叫了一声:白痴!你这个大白痴!

樱木突然被叫了白痴,也跟着愤怒起来,但他下得了手,一个重拳就挥在那个人的左颊上,还有脆弱的鼻梁上。

其他原本还笑闹的人一下子惊吓得说不出话来,晴子则为了那个人鼻下流出的鲜血咿呀呀地尖叫。彩子似乎正义凛然地要上前劝架却被宫城拉住了,赤木也没办法上前去阻止,他担心晴子要是冲过去了大概也会被波及,而拚死力地拉住她。


“你这是什么意思!?没事就冲过来要打人!”虽然还不至于扭打成一团的局面,但这两人还是攻攻防防地撕扯着,像两头狂烈但无心于攻击的猛兽一般。

“白痴!”好像已经气得不能讲话了,只能口中一直喊着他白痴白痴的。

“你给我住手!你到底在发什么神经!?臭狐狸~~~”樱木挣开他只捋住衣角但却不还击的右手,但要是再挥一拳可能还是会被隔开。

冷死人的天气,一堆看起来很欢乐的游客,还有这些不知道为什么笑的很开心的人,然后,眼前的这个家伙!流川都只觉得烦躁,以及怒气,血流突然剧增都要把血管给撑爆开来了!

“白痴!你给我听好!”终于可以说一点话来了。也终于试图趁着一点杀伤力也没有的攻击,将他给引开了那一些人远一点的时候,“你没种!”

“嗄!?我没种?你在说什么?你干嘛这样说我!”发现到他又要欺近来拎住衣领,很用力地一个转身闪过,但却不小心去踢到旁边高出来很多的突出物,然后重心不稳地摔到地上去。

先着地的臀部,麻麻的痛一阵阵地传来。那样麻麻的痛,也像刚刚在与大家笑闹时心口抽搐时传来的,都是一样程度的痛。

高高地看着这个摔倒在地的红发少年,光是看着,就给了莫名的压迫,“真是难看。”

他知道他不是要说难看什么的,但怒气的驱使下……对,就是这样的不成熟的驱使下,他开始说起了难听的话。

“你朋友说,你要当一年的浪人。没考上,是吧?真是难看!”

樱木突然就刷白了一张脸,听着这样的话出自于最不可能出口的这个人身上。他无法动弹了,他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他的自尊,几乎都要毁灭了!

“不是说会考上的!?现在呢?你现在在这里做什么!”很轻松地一口气说完了,又因为说完了忿忿地吐了一口气。


在远处的三井想要有一点行动来阻止等一下可能会恶化的行动,才刚要第一脚踏出,那个走路的声音惹得樱木回头大喊:不准过来!谁敢过来我就揍他!
樱木的手指直直地指着那个人僵硬的脸。

三井愣住了,看看了他,又看看了那一个人,只得退缩了一步。心里也打算暂时性的就好了。

“只会满口说大话而已。”又是高高地睥睨着樱木。冷沉的语气把空气都冻结了。

天边的云不再飘动了。树上的樱花垂着没了生气。还有,大家都倒吸了一口气,看着好像要失去理智的樱木,以及他握得死紧的拳头,拳头上浮现的筋脉蜿蜒地交错。

“流川枫!”樱木难以遏止地嘶吼着!

他全都知道,或许是自己不够认真,虽然别人都认为是他的运气不够好,他之前都只是信心满满地说了大话!后来做没成功,很后悔,但是,那又怎样呢?

“你要知道…”流川突然住嘴没再说出口了。

他望着这样装得很强势而这样又是这么健壮高大的少年,却错觉了他是这么地矮小。他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不晓得该怎样说,最后这一年为了要跟这家伙一起,永远地在一起,他戒掉了很多习惯,包括上课时打盹的行为。

回到家里也不再关心关于篮球比赛的频道,就独自锁在房间里开了桌灯,把书都摊开了放在桌面上,逼自己认真地去读去学去了解。因为他确信这家伙可以跟他一起上同一间学校!

自觉自己真的付出了很多很多,没有想要求得到什么回报,就只想跟在这个家伙身旁在一起,甚至是一辈子。

因为他的的确确看到这家伙老早就在认真了!上课都是认认真真的,打球也是认认真真的,对待人都是认认真真的,除了对他之外,他都是小心翼翼的!

但自己却没设想过,事实上,要樱木考上跟他同一间大学的机率,可能要比猜对数学一百题还要难上一点点。


不想错开。
不能错开。
这样一错开下去,连人生都要错开了。

但是,昨晚的一通耐不住的询问电话,打到安西教练那里,听到了关于洋平跟安西教练说的话,胃里翻涌起来的胃酸一下子冲破喉管,不明的怒气也是一样地打乱了脑子。


“我是说了大话,我什么都没考上,我不像你,还能进入东京都立大学,我…”樱木开始低低地说起话来了。他没有注意到流川异样的神色。

然后低下头的眼前一片的黑暗了。

流川突然跪了下去,跪在讶异地抬起头的樱木的面前,手掌撑在粗糙的地面上,有点靠近了他,呼吸也是靠近了他,“三月底以前,搬到我那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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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这一、两个月里,樱木似乎是拒绝不了流川的死盯着纠缠,而让洋平等人兴致冲冲地帮他搬了家,搬到东京市区内,搬到流川靠近学校的外宿公寓。

但是,为何其他的人都是默默地看着什么也不说呢?甚至也不觉得这样的流川很奇怪?以及樱木在意的东西又是什么呢?

将近三年来的相处也不是相处假的。

而安西教练也确信真正的目的,竟然想帮樱木出一点生活费安顿什么的,还有其他的老师,也包括一向存在得像透明人的古文老师。樱木很尴尬脸色又很难看地要拒绝别人的施舍,但还是接受了安西教练的提供,因为安西教练向他保证,等他将来有了成就会愿意也接收他的回馈。

那个真正的目的,严格说起来,在众人的眼里可能是有点可笑的,因为……

流川的理由就是,他要樱木与自己生活一年,他要监督他的读书进度,他要他明年就可以考上任何学校!〈彩子咕哝地说过,不是任何一间学校,是那间东京都立大学。〉


于是,樱木就这样被推波助澜地住进了他最不愿意相处的流川的公寓!就算他当初提了十大为何这样做绝对不妥当的理由〈藉口〉,还是会被一一驳回。


然后,流川的一个突来的类似错误的做法,从此颠覆了他们往后要走的路程。
【二】星火


斜靠在这层公寓唯一的出入口门板上,皮肤的细胞气孔都在承接早晨降下来的寒冽空气。
流川一脸又臭又闷得看着眼前衔接过去的走廊上,一群大呼小叫要走过来的年轻人身上,还听着都快要被他们踩裂地面的声响。他是不在乎这等噪音能为他建立起多少左邻右舍的不满,但是,跟那天一样冷的空气,还有……
该死的竟然迟到一个晚上的那个大白痴!
他承认自己当初的确是冲动了点!但绝对绝对不后悔!
因为想要在一起,只要能够在一起,甚至一辈子就好了。
但从来不知道,被那家伙给放鸽子所造成的影响留在脑里,留在身体里,就是要狂暴地把他的细胞给分解了!
「为什么现在才来?」吐出来的语气,跟现在飘荡的温度还真是互为媲美。
走在前头的红发少年突然停住了脚步,让后面走着的人都差点像骨牌效应那样一个个撞上前面的背。「我…昨天有一点事。」楞楞地笑着,楞楞地以手背抹着额上那突兀的汗滴。
他看起来有点喘。可能是刚刚运动过度。
「为什么?」
流川就着原本的抱胸姿势,将身体站的很直,一开始踏出了一小步,是打算要走向那个少年的,但还是很勉强地停住了。他的那些朋友还在这里看着。
「没有为什么,因为…昨天有一点事。」这个世上,最令他不悦的说话声调,必定就是这样对自己说话的流川了!
「我想听,为‧什‧么!」身体还是站得直直的,语气也还是足以媲美现下的空气温度,一阵风吹来将那黑黑浓浓的浏海扬起。
他死瞪着少年,全身上下,也包括他那一身很凌乱的穿著,以及那来不及梳整的艳红头发。
刚刚的不悦,似乎转眼间就要变成了盛怒。两边的拳头都已经拼命耐住然后抡起来了。
其它的朋友都感到讶异,讶异他竟然没有马上冲过去再来一次轰轰烈烈的打架。
不过,该阻止的还是要赶紧阻止。
趁火药味在交织燃烧起来之前。
「流川,花道昨天晚上真的有点事,他不是故意没赶来的。」洋平倒是爽快地走到樱木的身前,直直地接下流川那阴郁的眼神。
「哼。」冷冷地哼了一声,视线还直对上樱木那猝跃着火苗的双眸里。虽然不再问为什么,但是心里面很气!也不爽为什么是水户站出来帮他说话,毫无意义的借口!
另外的一些人,像是野间已经在说话了,「三年级以后的流川变得比以前还要暴躁了啊…」,高宫的手里捧着一大袋的洋芋片嘴里也叼着一片,「对咩对咩!那么爱生气难怪会那么瘦!」,大楠嘴里舒了一口气把手上的行李都放下了,「刚刚的气氛真是恐怖死了…」
有点哭笑不得地看向行径各异的那三个笨蛋,「好啦,赶快帮花道把东西都拿进去吧!」
这时的流川早就转身进入屋内了,让门大大地开启着。从两年多前开始,就深刻地觉得,自己越来越不懂得自己是在做些什么事,全都是针对刚刚被他逼问的那个白痴。这样,或许就是改变了?
从出生迄今,在父母的眼里在教师的眼里在同学的眼里〈他不曾有过朋友〉,以及,在长辈的眼里,他就是会这样一生都定了位成了形的人。从来没有人知道原因,连他那一双默契十足但也开朗十足的父母,终其一生都得活在试图解开这道谜的梦魇里了。
所以,他极有可能不被外物影响到一分一毫过着来去自如的生活。
直到他开始发现自己的欲望时,那一个时刻里,不,说是时刻也太笼统了,连本人都不知道是怎样的察觉了。然后,就被欲望给支配了。
「花道,还不想进去吗?」洋平抬眼看了樱木一会儿,然后重新拿起刚刚放在原地的一大包行李。
「不,我暂时还不想看见那只臭狐狸!」嚣嚣张张地大吼了一声,特别强调了〝臭狐狸〞这个字眼。洋平听了只是笑着,那分明就是冲着流川喊的。
「好吧…那就随你了。」轻拍了他的肩侧露着他看不见的笑容,「你们三个人先帮忙把东西拿进去!」
转而去指挥那三个还呆在原地不动的三人组,但一个个却面有难色啊……严格说起来,还不是顾忌里头的那个流川!
他们可是天不大地不怕只怕樱木花道头槌的乖孩子,这次古道热肠地要帮樱木帮忙搬家,但也是鼓起了勇气来做的。
只因为,只要是有长眼睛的人都晓得,这两个即将要共同生活的人,一个是表面上就很火爆的像活火山一样,另一个是平静但实则上也会很火爆的休眠火山〈不久可能就要转型了〉,两座火山处在一起,这块大陆不会立刻崩毁也很难。
但是,他们所谓的鼓起勇气,是带有一种深深的浓烈的以父母般的心情来看待的,眼里闪烁的光芒不就是恶死人的关怀吗?
这样的关怀,是要建立给这个房东一个好的没话说的印象,以保证后来住进去的这个房客〈像自己孩子一样的樱木〉,能够得到美好的环境。
于是就在不敢违背洋平的命令之下,三个人一一抬起众多不知打哪来的行李扛在肩膀上,轻盈盈地走入眼前的公寓。就像听着Mussorgsky之Gnomus那样紧凑又具剧情张力的节奏,既鬼祟又格外谨慎地鱼贯进入。
这个环境,是禁不起惊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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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快三年,搞不好他们平和相处过的时间大概只有几个小时又几分钟。现在都高校毕业了,心智都应该也成熟一点才是了。
看来情况并非是实在的乐观。
等到都把洋平等人打发地哄劝地弄走后,樱木憋着可能有内伤之虞的嘴巴,让整个人都陷在黑色的真皮沙发里,像是在茫然大海上载浮载沉。
流川刚刚走进厨房后就没再出来过,不知道正在做什么、也没听到什么正在做什么的声音,就待了个快半个小时。先前在公寓外面闹脾气闹气氛僵硬的那时候开始,已坐在沙发里的樱木也没和流川对话过。
前面的玻璃桌上有电视的遥控器,好象是在引诱人去动动它的〈这只是合理化的一种借口…〉,拿起来按下开关转了一些频道却无心去观赏。他想到洋平的义气深厚。

『以后有空再来找你玩,只要是你无聊的时候……对了,该读的书还是要读啊,虽然我不认为流川那家伙会有那个心思来教你。』
『我知道,我会很认真的,今年就当一次浪人就够了……还有,洋平…那个……谢谢你刚刚什么都没说清楚。』
『这有什么好谢的呢!花道,我们是不是做了十年的好朋友了?都十年了,互相帮忙也是应该的……』那时候,他记得洋平淡淡地笑了。不似今年这诡异的寒春那吹拂来的冷风。
『那…你给我的手机号码我已经记着了,有空联络喔?』
『有空联络!』

送走了洋平离开后,终于进了门内,虽然有点生气他们竟然将他的行李都堆在客厅里,就是摆明了要他自己一个人帮到房间去!不过,后来才想到,流川也还没分配房间给他。
这半个小时,大概可以归类在和平相处的人生纪录簿里了吧?
樱木的性子一向冲动无法坐久,而且又非常好奇那只臭狐狸,没事待在厨房那么久干什么!?是在磨刀要把他给砍了吗?〈没声音吧?樱木…||||〉
自己可没有对他做了什么亏心事!〈昨晚的放鸽子呢?〉
才把热烫烫的臀部拉离了舒服的沙发,那个真的令人不悦的声调响了起来。「为什么不说话?」
不想转过身去是因为好象在向着对方表达礼貌那样,樱木决定抗拒人类骨胳的构造把头用力地扭转过去瞪着流川。对方冷冷地眯细了双眼,双手依旧是抱胸,那张嘴巴似乎让他觉得很贱地说着话。
「你要我说什么?我一进来你这个狐狸窝,你就跑到厨房去了,我还可以说什么!?」装得恶狠狠地吼叫。
「早餐呢?」
「啊啊啊!?早餐!?」脖子好象快要扭伤了,决定下几秒再调好位置算了。
「等一下出去吃,我没准备。」
「我、我又不饿!」脖子好象快发生事情了在酸痛了,「对了,我…我的房间呢?我要住哪一间?你总不能要我住你这里却要睡在客厅吧?」
「不是客厅,是我的房间。」
然后,啪嚓的一声!
颈子好象是要扭断了!樱木冷不妨地跌在沙发上。
但是,站在厨房门口处的流川忍不住笑了一下,虽然看在樱木的眼里却变质成无法忍受的奸笑以及嘲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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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不敢相信这么大的公寓竟然没有客房可以供他过生活的,就大声强逼流川带他去看看!
好歹,这么大的公寓,真的这么大的公寓,起码也有个三、四间的舒适客房才是吧?
不情不愿蹑手蹑脚地跟着流川的身后,距离了整整三步远。他要是停住脚步在第一间开启的房门口时,自己也会急惊风地停下脚步,刚好是三步远的距离。
第一间,是健身室,里头摆满了健身器材,还有散落一地的哑铃。〈樱木差一点没形象地大吼起来:这家伙这么败家!〉
继续移步到下一个房间时,也跟着对方同样的速度走着,为什么?理由很简单,因为距离三步远是非常重要的!
流川依旧冷冷的表情,老早察觉到这个白痴的行径,虽然口里没说什么亏损的话,但很明显的,纠结的眉头也都只是满满的不悦。
第二间,是书房,但整排的书架却也没有太多书,意即,没有什么书就是了。还有角落的一张高级木质制的书桌,书桌上有一座很华丽的台灯。〈那都是樱木注意到的东西。〉
有点夸张地垂下了无力的肩膀,难得没话说得又是跟在流川的身后,一步一步地走着,准备要达到这段走廊的尽头了。绝对!最后一间房间绝对就是客房了!就是他今晚要睡的地方了!
樱木的嘴角都斜斜扬扬地翘了起来,很得意的模样,但却看不见流川背着他,也是得意的表情。
随着最后一间的房门缓慢地开启,樱木老早忘了刚刚订下的无聊守则:不能走到狐狸身边的三步距离内。脚步一个大跨进,就故意把流川给推走好让自己看一看最后的希望!
「这、这是什么!?为什么里面一点东西都没有!床呢?床在哪里?」
「来不及准备好。」眼里闪着精光盯着樱木看的流川,轻松地脱口而出。

这样好象也是快乐。
就算他的不守约、他的刻意隐瞒一些事实,若能好好捉弄他一下也是可以快乐的。
还有什么也是快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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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今早只把樱木的行李随便丢置在健身房里,就出外觅食了。
早上洋平离开的时候,忘了要告诉樱木,那些行李多了很多不是他的东西的部分。那些都是某个人私底下交代给洋平托拿的。
之后樱木要是愿意乖乖地在吃完早餐之后跟着流川回去,流川就不会有那个机会,有那样的足以害死人的好奇心,去动了樱木那一堆不可思议的行李。
也就不会发现到一本破旧的书。
或许,他们的爱情就可以平和地慢慢进行。从这个驱不走寒冷的春天开始。
【三】发现


很多事情要是都必须一一厘清而来的话,分析物质的结构就不用一而再地实验来求证,因为你会永远都不知道,要厘清出来的东西或是那个物质的本质究竟是什么!

更何况是被人类以局限的名词冠上的情感,而且还是千万种的。

日本人的通性大概都不明确地表达好或是不好,他们都懂得看清场合察言观色然后小心发言,传统的,精精细细的承传下来的美德,但是,这样的人却已经不多。

现在,突然想起了某位一向热衷于能剧欣赏的远房表姊。她崇尚一种人类自然而然生起的体态美,柔韧又刚硬,与环境互为呼应的还有道不出的精神,被刻镂在每个人脑里都有的那块岩石上,深浅不一。

岩石,原先也是由小石块和沙子凝聚而来的吧?还没有凝聚的东西,精神还可以刻镂在哪里?<国歌〝君之代″>


流川抿了抿嘴,没有再细想。
他的脑袋里,没有精神,没有什么自然而然的鬼东西,更没有什么美德!
不要就是不要,要就是要,管他场合是不是要和谐地经过观察。

再早一点的时候,受不了樱木的无理取闹就气冲冲跑回了公寓,因为好奇他会带来什么器物来与自己共同生活〈确切来说,是一辈子的生活〉,他直接进了大门穿过空荡荡的客厅直驱那间健身房!

那时候的好奇心还未太过强烈,只有一下下想过一定要看但没有要马上去看,但进了健身房只有发呆也挺奇怪的。
流川随地捡了个哑铃意思意思地举了一下,也没达到什么健身的功用,随即又自觉就像个坏了脑子的白痴一样,就跟那个行事作风都像个白痴一样的白痴。

然后也不管这栋公寓楼下是不是还有住人,就把稍微尽了责的哑铃重重地丢在地板上,再任它匡啷啷地响。〈其实,要担心的应该是楼层会不会被打穿才是…〉

站在那堆行李面前,只是疑惑:这家伙哪里来的那么多东西?
之前有过那么一次,因为赤木他们要去看背伤才复原没多久的樱木,而一起到过他那间比平民住屋还要再糟一点的房间。里头并没有多少可以使用的设备,但整体上比想像中的竟洁净了一些。

想完后,便蹲了下去,完全没有想到这样的行为是不对的,就开始动手像土拨鼠般地翻弄爬凿。

最先翻到的是这高校三年以来的所有课本,看起来是破破烂烂的。心里头想着,原来这家伙还是真有在读书的,但任何一间学校都没考上,是考运太烂了还是志愿放得太高了呢?

流川又随便翻了几翻,更兴致盎然地一一拆来看又不把弄乱的那些归回原位,但他眼尖地注意到,最后面那里最靠墙的那一袋,很明显的质料不同感觉也不同,怎样也不像樱木会带来的行李。

先把注意力撤走移到那袋的上头。

 

后来,他的手里多了一本泛黄脆弱得快要碎去的一本书。

但上面标示的日期没道理可以让这样的东西,好像千百年前残留下来的!才整整十年多的历史,但却如此地破旧不堪!

流川的眼里恍惚了,手也在抖颤了,脑里的精神似乎也刻在岩石上了。
书里头夹带着从翻页之间飞落的一张照片。
是一个被锦织缎又金绣的和服牢牢实实包裹的小男婴,稀稀疏疏的几许发丝是灿红的,身后还有双手轻轻拥捧着男婴的一个中年人,都把他的精神又拽拖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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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因为房间分配的问题,而必须被迫与臭狐狸睡同一间房长达一个礼拜、就气愤得破口大骂的樱木,脑袋里单纯地只想到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委屈的这件事,而从来不是在另一件事情上。
流川的那一股来得不自然的执着。

他无法忍受流川早上那近于得意的笑!将近三年来的相处,他迳自将他的所有的笑都规划为不怀好意的那种。

樱木自然不晓得,流川可能在碰见他认识他之前,是不知道要笑或者是笑起来的肌肉要怎么扯弄。

在那种看起来不太像笑的笑结束了后,流川就是明知地雷就在那里还要故意去踩,他就开口说了:去外头吃早餐。
不是礼貌性的询问,也不是善意的恳求,什么都不是,就只是命令下人去做事的那种主观感觉。


樱木忍下很想狠狠摔东西泄愤的冲动,回嘴说:我就是不饿!干嘛陪你去吃早餐!
流川的脸也黑了一下,因为他以为樱木应该很饿的,也拒绝不了免费食物的诱惑:我们住在一起。
一听就知道是烂理由的樱木,大大地啐了一声:那又怎样?住在一起就要一起去干嘛干嘛的!?你跟你父母住在一起就会陪他们去上厕所?

结果,这次先出手的是流川。

打过的千百回的架里,两个人彼此先出手的机率几乎刚好是一半。
流川是在二年级之后急追而上的。〈一年级大都是樱木先挑起的。〉

第一拳就下重手,重击在樱木那韧实的腹部上。
接下来的第二拳就轮到突然意识过来被揍也赶紧回敬的樱木,目标也是放在流川的腹部上。
各打完了一拳后,受的伤都一样惨重的两人倒是挺有默契地住了手。

因为樱木的肚子在嫌不满足得咕噜噜叫着。


再过来一个结果或是下一个场景,他们就相偕去寻找附近的早餐店饱餐一顿。

直到两人都离开了那早餐店准备要回去公寓时,樱木有点神色不寻常地要求自己一个人去别处晃晃。流川硬是不肯,就算真的要去,自己也要跟在他的身后,但完全没想到,搬来这里的两人不是还不熟悉附近的环境吗?

但樱木却真正的动怒了!
他可能威胁了流川敢跟来的话就要绝食给他看等等的,最后,流川还是闷闷地任他独自离开了。当然,不是怕他真的会绝食还是怎样。

于是,就是现在了。


流川的脸色黑青地捏紧了这本破书,大有立即销毁的念头!但他又下不了手,尤其是那一张照片。

照片右下角的草书字迹以迅扬之势,写着〝樱木 义重″。
他想,他绝对是认得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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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是在早上帮樱木送东西过去后,洋平过了两个小时就待在市区内的一家柏青哥店了。

后来小丑般惊醒的阳光淡淡柔柔地披盖了这个东京,驱散不了多少冷意,但总比清晨好上太多。平日人来往流量繁众的街道还是依旧繁众,低头默默赶路的,不论是上班去的还是赶车通学的学生,不做多余的交谈好像变成了习惯。

高宫后来因为吃坏肚子先自行离开回家,野间和大楠也没啥事可做就跟着洋平一同进去店内。才刚走进还不是拥挤得难以忍受的地方时,前面在隔着一台机器远的那头好像是传出了争执的声音。
越来越多人都靠过去聚集。

他们有可能不知道正义怎么写〈洋平除外〉,但也知道正义该如何执行!

野间先注意到洋平没有拒绝也没有表态的模样,就认为他在暗示他们去调解〈干涉〉一下也好,然后就顺道拖着大楠一起过去。

他们一面推挤隔开了一些年轻人一面向鱼一样像前游去,游得曲折,游得让还未移动但也没出声阻止的洋平发出会心的一笑。
想着,还是这么有抱负的两个人,都跟初中结识以来没有什么变化。

那两条鱼顺利地游了过去不见了踪影。突然间,喧哗声大增,那里挤着看热闹的人群也突然间大增。店内上高高悬挂的不是灯管,那样垂直下放着的吊灯都被嘈杂的声音轻轻地震摇。

洋平还是在原地观察情形,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这么多好像排列在棋盘上的人头都在争相拥挤,都在一一推进,自己也看不出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只好静静地独自地等待着。

等到声音骤然停止了不到两秒还有抽气声浪涌那样上岸时,口袋里的手机正剧颤着传来铃响!
还不晓得刚刚那样不协调的噪音是怎么回事时,洋平赶紧接起了手机按下了通话钮。

‘水户吗?’不温不寒地传来,无味得像极了融过后的冰水。

‘啊?是的!’有点讶异这个人还会再联络上自己。但讶异归讶异,洋平突然厌恶起那种音质!
没有人说话的音质是这样冰冷又雀跃,但周围却放任烈火?啪地击烧。

‘你说了吗?’这句话说来的时候,前方那些喜欢聒聒叫个不停的年轻人又第二次噤声,只安静了三秒钟。

‘说?’

‘……’有点不耐烦洋平的不专心,没有说话,但手机里清晰传来喉头的咕哝声,沉沉地,‘要马上交代给他的东西。’

听到这里,终于特别专心地听清楚了。但听清楚了又如何?洋平一听懂就赫然打起颤来,‘我…忘了说。’

早上那一场多余的对峙争执只让洋平认真于化解,好使这两个一见面就把打架当招呼的少年缓缓情绪,也顺便给流川一个好印象:他们不是来捣蛋的并很乐见其成他们的〝求学生活″。

‘……’这人也不出声,好像是在吸烟吐烟地把时间给消耗掉了。

‘真抱歉,我现在可以向他说…’

‘不用了…’

强烈的否定声调打在耳里比前头渐渐快要散去的人群…那传来的噪音还惊人。洋平震慑了一会儿,疑惑着。‘为什么?’

‘这样做就够了。去看看你的朋友吧…’〝哔″的清响传来,通讯已经中断了。

洋平总觉得心口都是不好的预感。
所谓的预感,就是预见未来必定实现的某件事吧?

他不了解他要自己去看朋友是要看谁,还有,为什么做出这种指令?
刚好右前方跑来了一些脸色慌张的少年撞到洋平,又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虽然是被无心地撞得站不稳了,但也称不上愉快。

刚刚那样棋盘般排列的但不整齐的人头都散开来了。似乎有什么手指伸了下去,正一颗颗地以指尖推开弹挥。

但是…
但是,那是什么?地上那些是什么?

为什么,有两颗棋子没按照规矩排列着?


“野间!大楠!”

最后这一喊,都把人群都给冲散了。有的惊声大叫着惊惶地看着那个场景,有的老早就拔腿而跑了,所有在看热闹的人没有一个明白事情始末的。

一个事件,发生得毫无兆头毫无初绪可言,就是奇异的了,就是令人费解的了,就是……

就是什么呢?

洋平那站不稳的双脚只能慢慢地走,比血流还要沉慢地那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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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主位上一会儿的中年男子起身,素色的和服衣角晃起来的角度难以计算。但他起身的不完全,双膝微微地折着轻巧地移了一步,然后直接落在隔壁那空下来的坐垫上。

一样是和二十年以前那样端整完美的跪姿正坐,脚掌松垮垮地并排着、两肩粗宽地对称着。
但他并非来访的客人,却不带来风纹地把双手递了出去接来一个茶碗,不明显得弓了腰以表示礼意。然后,不需要任何提醒或举动,茶碗里传来的茶香充斥飘荡了茶室,门轻启着外的露地,冷春一样清丽的景致。

“今天还是不坐主位?”跪在一旁的妇女柔柔地笑了起来。她头上挽起来的发髻间杂着白色的发丝,都被晨阳打成金黄的异色。

“待一下子就够了。那个位置,我是要留给那一个人的。”

“嗯。”眼角的细纹分散,拢聚。“你刚刚是打了电话吧?心情好像不太愉快的样子?”

“没什么,只是一件小事。”

“那么,今天的行程还是要去京都观赏歌舞伎吧?”

“……”没有答话,目光似乎已飘得遥远,没聚焦在任何东西上。脑海里想起舞台的那一部分,那条连贯观众席直达舞台的通路,那个名称也是跟那个少年一样的名字。

今天应该是见不到他了。怅然,失望,不愿言语,嗅觉味觉听觉都中断了。
【四】尘扬


樱木那一天说要自己一个人到处走走后,其实也没停留太久。没停留得太久,并不代表他根本没有去逛那些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的地方,而是他分明没有要去逛的地方。

当他很得意地把流川给气回公寓时,只有他还留在现场注视着对方的背影,有点敌对又有点意味难解地注视着。

其实,到现在为止,他一点都不了解,他为什么会这样地气流川,气到任何事都不想如他的意,只想着要反抗。


静静地等对方走远了,消失在那一条路的下一个弯角后。
只做了一个慢慢地把肩耸起,吸气,速度再快一点但还是很慢地把肩放下,吐气,连贯形成的叹气动作。

后来转了身往相反的方向步去的时候,是漫无目的的。本来想要拿手机打电话给洋平的,但摸到了空的什么都没有的口袋后,才想起来,好像连钱包这样重要和手机等东西竟然都留在流川的公寓里。


颓丧地搓了搓掌心,也突然想起来,洋平早上离去前忘了告诉自己,他今天的行程是怎么安排的?
以往都会先讲好的。会先彼此确定对方接下来的行动,是好让对方都可以轻易找到对方的,任何一个时刻,任何一个地点。


樱木后来可能因为只有自己一个人,很孤独的感觉,所以他选择了思考,白天里的思考。从前岁月的白天,他几乎不思考,因为白天里,朋友都在身边笑闹,他没有时间思考,但也不想思考。
就算思考来的内容可能也等于没思考,但是,这样独处时才会做的事,对他来讲其实是意义重大的。

因为逻辑的推敲演进这种思考,会让他的脑袋变蠢变复杂,所以会尽可能跳过一些重要的事,转而去想想口腹之欲或休闲娱乐之类的事物。然而,上个月流川提出的一起生活的要求,还有安西教练主动提供的生活费用等等……
每一件事,都令他感到挣扎般的疑惑。

但又不可能不去思考,根本没办法放弃思考。这两件事,都像巨大的岩石压在心上喘不过气来。
无法解释这是为什么,但还知道了一些,自己不得不负起的责任。


樱木步行了约五十公尺远,也没把事情想的太深,但记起了责任这个词。

要为那只耍阴险的狐狸负责,因为他好心地要帮忙自己,帮忙督促自己在课业上的进度!〈即使流川别有企图,但一靠樱木那种思考,可能一辈子都悟不出来了。〉

还有,要为自己的未来人生做打算,他要回馈给这么善良帮助自己的安西老师!

正当低头思考的时候,或是只是单纯地想想之后,樱木已经走到下一个路口,认为右边是自己的幸运方向就停在斑马线红灯前,准备再往右边走去。
颇具节奏一闪一灭的两侧绿灯,闪了几下后转成黄色,前方来去的车辆都是急冲或保守停下的。

在樱木还在低头思考时,在完全绿灯之前,一辆高级的黑色房车最后一个通过这个路口,让垂直的那一条道路开通了。


身边人来人往的这个城市仍是这样的冰冷,这样的繁杂。还停伫的这个春天,包裹了城市的这个春天,要到何时才能骤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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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为他不会这么早回来,以为他会拖到下午或是夕阳西沉的时候、才想到要回来这里,起码要一起度过一年的这里。

但是,等还没到正午的时刻,倒是传来敲门声了。一开始先敲了几声,停顿了好几秒。流川坐在客厅的沙发里,听到了声音然后只是看看墙上的时钟以确定时间。

说真的,应该没多少人会认为流川是一个很懒惰的人吧?因为打篮球的时候,他的勇猛攻击力可能远远大于防守力,所以,那被认为是象征进取毫不停歇的一种精神。〈片面的判断?〉
其他的,他能够表现在外人的眼里的举止,很多人都一一忽略而不去探讨了,反正,总没有人会因为这个人上课打盹就是代表他很懒惰。

但是,他有时真的很懒惰!不干篮球的相关事,也不干那家伙的事,要很勤劳地去做事大概比要他晚上不睡觉只会容易那么一点点。

所以,到此可以稍微理解刚刚的敲门声,他可以不应不理的原因了。

不是很特别在意时钟上表明的时间,看了一眼后,就打了很沉的呵欠。
这一个呵欠、昨夜里像蠢蛋一样睁大双眼撑了一个晚上、今天早上那白痴连一个可以让自己信服的解释都没有的这些事情……

流川又陡然地生起了莫名的怒意!很想把刚刚做出去的呵欠收回!

因为睡不下去,打这个呵欠真是一点屁用都没有!然后,打了呵欠就会让他想到昨晚苦等的事以及今早拿不到理由的事!

还有,再后来的被拒绝的事。

再来一个还有,那张被自己收到书房抽屉里的那一张照片。

那个叫做〝樱木 义重″的老欧吉桑。叫〝义重″是吧?他认得这个老欧吉桑,令他做恶的欧吉桑。

他是杀人凶手。很久之前才见过几次面但还算尊重的远亲表姊,是被他杀死的,是杀死所有人都很宠爱的表姊的凶手。


但是,流川并没有真正为了这件事感到愤怒。因为想到了那个一直跟自己处处为敌的白痴。一个简单不过的疑虑,白痴和这个杀人凶手,是什么关系?

对了,他忘了,刚刚门铃有响了一下,响了一下再停顿并不表示按铃的那个人已经放弃了,很有可能只是在等人来开门。

果然,门铃比刚刚更粗鲁地响了起来!那样急躁大声的程度,不把门铃按坏可能就会把NASA给吸引来,他们会说,这种门铃实在是太坚固了太切合我们的需要了。
紧接着,铃声突然没了,就是碰碰的拍门声!

流川一向讨厌噪音,非常讨厌,目前唯一能忍受而且身体会产生很奇异的感觉的噪音,惟惟独独只能是那个白痴制造出来的。
很不能忍受得了,但也很不想马上去开门看个究竟。

“流川枫!我知道你在!干嘛不来开门啊!?流川枫~~~~~~~”喊到第二次名字时,门终于被粗鲁地扳开来了。

流川呼吸有点急得望着门板后面,眼睛瞪得老大好像惊吓一般的樱木。“这么早!?”
不可置信地看着刚刚一直以为不会早归的这个少年。

“还好吧?”从流川和门口缝之间快速穿越了过去,脱了脚上的球鞋摆好在鞋柜里,然后站在客厅的正中央往回望,“我总得要吃午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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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他跟另一位少年住在一起。”

“要查查那位少年吗?”

“不用…没那个必要,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少年而已,不会坏了我的事。”

“是。那我先离开了。”

“稍等一下,岩崎。”开了办公桌抽屉,拿出了一叠空白的支票,撕了一张,用钢笔清洒地挥了几下,“讬人拿给水户。”

“为什么呢?”

“我杀了人。”

“原来……呵呵,你已经不这样做了,算算大概有十来年之久了吧?”

岩崎对主子的冒犯一向拿捏得很有分寸。他收下了那张支票无意义地笑着,心里头想着,大概又有人要被搞疯了。

从沾上血腥开始急游在血浆满溢的这巨大的游泳池里,那浓得刺鼻的味道没有其他味道可以比得上了。所以他很习惯,习惯一般人不能去习惯的事,并且去执行。
总而言之,在第三次换了主子跟上了眼前这主子时,似乎就奠定了他要死守了。

但往往又无法理解这主子的怪癖。
派人去杀了人后,不感到分毫的后悔,杀了人也要给人知道,等事情结束后,还刻意送金钱给还活着的人,当做赔偿。有时候,都会是一大笔白花花的钱,整整现下普通上班族三年来的所得。

好久以前问过他何必这样浪费财产〈虽说只是沙滩上的一粒沙罢了〉,他都会笑得长长的好几秒,只回答:很有趣。

等到十多年前那一次,倒数过来的第二次虐杀行动里。
杀了一名女子后,他难得地在事后多了一些表情,像是困惑像是迷惘又像是无穷尽的快意,喃喃地说着,不杀最后那个唯一活着的人,就是要让他背负仇恨的啊……

从来没碰过这样矛盾的主子!杀人的时候,肾上腺素激发得他兴奋地像嘴里淌血的怪物,但还是饥饿的,一但啃食完了后,才是最继之以邪恶的,妄想支配起人的憎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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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刚搬来没多久,这间公寓是该有的都没有、不该有的都满处堆〈例如:健身房里吧?〉。

流川还一直懊恼樱木提早回来就只是因为身体的原始本能:肚子饿了。但也小小地高兴了一下,为了他提早回来的这件事,而且知道他竟然会往他这里找。〈那是因为樱木的钱还留在公寓里啊…〉

樱木走了一个早上的路,就七弯八拐地毫不直率地问流川能不能帮他煮点东西?走了一个早上的路,双脚有点酸,但真正最不愿意在外头解决民生大计的原因是:很讨厌很讨厌跟臭狐狸在外头出双入对的。
当然,前提就是……流川已经下意识跟樱木跟得紧紧了。

至于这荒唐的理由,也不过是强迫他和自己生活就有义务照料他,监督他〈监视吧?〉,怕他去到处胡作非为。

但后来流川只回答了一句,要樱木亲眼去看看冰箱里放了什么东西。

‘什…什么东西都没有!!那你干嘛还让冰箱运转?嫌钱太多在浪费电费的吗?’因为越来越饿,看到那张狐狸脸的次数越来越多,还有荒谬的小事件〈冰箱…〉,樱木又开始像早上那样爆发了,似乎来得非常积极性!
反正洋平不在也管不着他要怎样对待流川。

自然知道他又想诉诸于暴力了,但却不正面回应。他也了解,只要自己无心与他斗,这场架就会打不起来。

‘饿了会没力气说话。’稍微嘲弄他一下后,说:还是去外头吃吧?
樱木看得出来听得出来自己被嘲弄了,但却前所未有的拼命忍住了,完全跟刚才不同的气势。他想到洋平告诉过他,人求学也不要只求外表的,要试着成熟一点。〈但樱木好像用错地方了?〉

见他没点头说好,那张脸也憋得像好几日没〝纾解″一样的臭硬,再继续接话下去:我请你,地点随便。

然后就一致决定在速食店了。


流川换了一张BON JOVI的CD,正巧听到了ONE WILD NIGHT,然后看了眼走在前头不愿意跟自己并排行走的樱木。今天,是他们的第一个夜晚,生活相处在一起的第一个夜晚。

一想到这里,连听音乐的雅致都没有了,就将CD随身听关闭放在外套的口袋里。
同时,樱木也转过身来,等流川靠近了一点。
“喂!我…真的没带钱包,什么都没带出来,你说好要请我的喔……”

“白痴。”忍不住瞪了他一眼。老实说,有时候不喜欢他会为了这种小事才来跟他说话,偏偏其他最重要的事都搁着不讲。

“好,那就说定了,我要点两份餐!”知道他是认同了或是答应了,樱木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而且是很开心得好像发生了天大的喜事那样快乐。

前零点几几几几秒里的超细微的时间里头,流川为了那笑容愣住了,旋即露出了再难看一点就会变成张嘴呆滞一般的表情了,但也只有零点几几几几秒罢了。
自己啊…不就是也很喜欢这样笑着的白痴吗?
不知道,但也无法去求证,往后的生活是不是可以看见他的笑容多一点呢?

比悲伤比愤怒比争执还要再多一点呢?


没有回答他好还是不好,就默默地守在他雀跃的身影后面,低下头走着,偶尔也看看那白痴的背影,以及那拉得不长但似乎一脚可以踩住的影子。
流川,没再想夜晚的事,也没想该怎么与他和平相处度过,因为,夜晚还没来临。
全都是个未知数。


公寓里,穿过了偌大的客厅,来到了健身室,在一堆未开始动手整理的行李里,一支手机响得把安祥的静谧给惊走了。
【五】点燃

 

当天发生的案件,当天的日报不可能刊登出来,所以樱木暂时被隐瞒了半天的时间。

也就是说,在他与流川正在速食店里解决中餐之前,洋平是被带到警察厅去作笔录以及繁琐的询问,以一个现场的证人和被害人的亲友身分。

听说,他待在那里被询问的时候,很意外地沉静,但说出来的话却非常无厘头,每一句都是清清楚楚的,但都不相关联,让警察觉得他总是在误导整个案件的查访顺序!

另外,京都还有一场正式的歌舞伎隆重演出,一个将近白发苍苍和一个气质高雅的妇女,坐在前头的贵宾席上,很融入地静静观赏着。
看的出来很恩爱,两只被岁月雕得有些骨感的手会不时交握着,温情得像无波无澜的海面。


“你刚刚并不是很专心的…”散场结束后,循着优雅的脚步走在低头不说话的中年人身旁。密实地穿着和服的女人眯了眼又笑着说。“几乎不见你这样的。”

“嗯,我知道。”终于从宽大的袖子里伸出的手掌,放在下巴处搓着微长又干硬的胡须。
在搓着胡渣的时候,因为头上的晃动让一小撮的银灰又交杂墨黑的浏海滑了下来,虽然吊得快刺到眼睛,但根本不想去拨开它。
思考的时候,没办法去做其他的事,他是这样认为的。

并肩走在通往地下停车场的路上,一直没有什么人,除了他和她,还有一位司机和安全维护的随从。
地下室的味道,和空气的新鲜,都是没有程度的。

“知道有什么用?你又不会向我说明。”还是一样早上发髻的造型,但多添上去的轻巧发饰衬得这个女人年轻了许多,性子也跟着年轻时一样的调皮。

“你是在暗示些什么吗?”

“没有,你想多了。”然后一连串铃响的笑声。

“亚纪…我刚刚又想了一件事。”

“嗯?”

“我们结婚吧?”

司机已经走得远远地到了一辆黑色房车那里,随从虽紧跟在他们的身后,但脸上则是很讶异地抬起头来看了下主子。
而这女人呢?

她停下了脚步愣愣地微张着嘴不说话,试图要从男人的身上看出一些端倪来。但是,应该什么也看不出来吧……
“你这样说,让我很想笑。”

“为什么?”

“我跟着你都已经快十年了,孩子也都生了一个,没想到是到今天才听你说要结婚啊……”没见到他脸上多余的表情,“现在,还是以前那段时间,我根本没想到要跟你结婚的这件事上呢!多无聊的事……”

“亚纪。”
女人所有的细细的小举动,不管怎样看,都有一种可以给人迷恋的风情。只有叫著名字的时候,观察女人的举动也可以发现到另一种风情。“结婚吧?”

“为什么这么突然呢?”

“结婚好了,我觉得结婚也很好。”本来一点表情都没有的中年男子,终于笑了,是微笑的表情,持续了不到一分钟。


停车场一直都没有什么外人,对了,好像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车辆呢……好像刚刚去观赏歌舞伎的客人都有急事,一散场就几乎都离去了,所以,地下停车场没有什么人也没有什么车。

但是,右侧的柱子响起了枪声。
是等响起来后才知道那是枪声,地下室的回音把声音的路线拐弯了,所以,并不是同时发出声音的时候就知道那是枪声,是响完了,再看到结果的时候。

一声而已,往后若再回想时,那是一声干净又俐落的音质,像针刺,一刺就扎进了你颈上的大动脉,是那样的干净又俐落。

这真是不可思议啊……
刚刚被自己求婚的女人,突然间就倒在地上死了。
子弹是从太阳穴那里贯穿过去的。

乳白色的脑髓从另一边喷洒了出来。浓浓稠稠的。
鲜红的血,开始流了,流到地面上,流到自己的脚边。


“亚…亚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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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存在的目的是为了什么?
为什么要存在?
那么,这个世界存在的目的又是为了什么?
又为什么要存在?

很久很久以前,那一位远亲表姊这样告诉过流川,又告诉他,为什么要爱人?
因为你爱的人是存在的。

打从心底爱着的人是存在的,所以你会去爱。


说完了没几天,那时候还年幼的他被母亲逼着帮忙送点东西给表姊。那一天一开始下了点毛毛雨,但是还看得见太阳。他骑着小孩子骑的那种自行车赶往对方家里,想要赶快把事情办完,办完了就可以去附近的公园打篮球。

他才过了一个转角快要看到表姊住的宅邸〈有钱人家吧?〉时,却见到那个唯一出入口的大门是敞开着的,敞开得七凌八乱,流川感到了些微的惊讶。

他记得,虽然他记得的东西并不多,但他是真的记得这个表姊和她的家人,对于所谓的居家防护,是异常洁癖性地注意的。


然后,一个男人走了出来,那张脸算是年轻的但却已经白发苍苍,穿着传统式的白色和服,手里好像还拿着什么东西,可是隔得太远了,看不出那是什么。

但他那踏着木屐的脚上有血迹,那要不是血迹,大概也只是暗红色的颜料了。

流川微微地皱了眉头,而那小孩子一般的脑袋瓜也不可能联想到什么天马行空的东西,单单只是觉得好奇!
小孩子的好奇,不只连猫都可以杀死了,连老虎都有办法砍了。

然后脚下开始踩起自行车,一股作气地,向前冲去!

在还剩下不到十公尺的距离时,那个男人已经站在停在门口外的轿车旁,有个身着黑色西装的年轻男子帮他开了后车门,只说了一句:辛苦了。
和服的男人眨了一个眼,没接话。
已经进入车厢内正要关上门时,他伸手阻止了年轻男子关门的动作,又把头探了出来。

那时候真的是彼此隔着十公尺的距离,小孩子的流川瞥了一眼,看到那个他好奇的男人竟然坐在车内,但身体却探到外面来,注视着自己!花了两秒钟的时间注视着自己!

紧接着,后车门阖上了,年轻的男子上了驾驶座,高效能地发动车子,没有机器嘈杂的声音、快速地驶离了原地。这片住宅区一样得像初来那般的安静,好像不曾被打扰过。

虽然有点震惊,也震惊了好几秒,但小孩子的流川并没有忘记他此程过来是要干嘛的。转身进入了他们没有好好关上门扇的出入口,把自行车停在院子的空地上,抱着有点大的母亲交代的东西〈蛋糕吧?应该是…〉。
因为来过了好几次,还勉强记得路是怎么走的,就算忘记了也没办法随便抓人来问。

他闻到了一种味道,敏感地闻到了。
流川倒是得到了那做五星级厨师的父亲天生嗅觉的遗传,可以比其他人闻到更远传来的味道。
他知道,那是血腥味。

幼稚园上体育课的时候,他也曾经受伤过,所以他知道那是血的味道。
浓烈的、刺鼻的、想呕吐的。

东西还捧在手中,怀里。
他走着,他要在这空泛的屋内找到要找的人,一位,模糊中只记得很美丽很受人喜爱的表姊。


那样美丽的表姊,只有躯体躺在血流成的湖泊里,颈上被断得像利刃切割过的木板,但不够平整,白色透出来的骨骼粘糊糊地沾着浓稠的汁液,鲜血根本无法搅和进那密度高的骨髓,惨澹地攀流。
还有,那拦颈断去的部分,皮肤与生肉。

好像根本都不知道什么叫做害怕,盯了好久在看。
装着某些东西的盒子掉下去,摔落,盖子给摔坏打开来了,蛋糕翻外,潺潺流来的血汁将白色的奶油盖住,盖住了,无法交融。
〈东西翻出来的时候,流川看到,只想着,原来里面放的是蛋糕……〉

“死了?”
小孩子的流川发出疑问。
他不是不知道表姊死了,只想发问来更确定眼里看到的场面。


于是,年纪不到七岁的这一天,流川第一次亲眼看到了死人。那是他的表姊,曾经告诉他什么是爱的人。


但是后来的收拾经过,他并没有告诉任何人,他见到了那个行踪诡异的男人,那个他确定是杀人凶手的男人。
他开始恨他,但这种恨是不一样的,跟一般人会去恨真正讨厌的人的那种恨是不一样的。
无法理解的恨。


看着落地窗外,这个城市一群人来来去去。
流川注意到的不是那群人的长相和外表,是一种模糊的触不到的概念印象。直觉到的东西,是这样的景象让人烦躁,但还是会去看一眼,也不放在心上。

身前的桌面还是空的。
前前后后左左右右的桌子都被占满了。
这家速食店,以令人难以费解的速度被塞满了人。大部分的人低着头,嘴边沾满了一层油腻,不停地,啖食着他们所谓的美味但又不了解那些成分。

那些美味,多多少少都有蛋白质,在普通空气下放久了,会产生化学反应,然后开始发酸发臭。
那么,很多酸臭的东西,原本也是美味的吗?


“这样就够了吧?”没预兆的,流川认为是与众不同的可以打动人的声音走来了,“两份二号餐,一份四号餐,这个二号餐是你的…”
樱木咧开嘴笑了,但没有去注意到从他走过来后一直盯着他看的流川。
说话的时候,把对方的餐点放好,然后再放自己的时候,已经入座了。

“白痴还真能吃。”先动手喝了一口可乐,但对其他的食物并不是很有兴趣,光是拧了眉看着。

“要补充体能、补充体能啊!你到底懂不懂?”把包装纸都撕开了,大咬了一口汉堡,“我今天下午要去打篮球。”

“去哪?”

“打篮球啊!”手上的汉堡一下子就快被完全解决了。

“我是问,哪里!”

“啊?我还以为你知道我会去哪……”感到惊讶地看了有点毛躁的流川。
准备伸了手去拿薯条时,手肘不小心撞到了右边的饮料杯,流川倒是眼快手也快地去扶正了。

“公园?”

“嗯,对!”樱木拿过了饮料换过了安全一点的位置后,才又把薯条整包放到方便拿取的地方。

“我跟你去。”再喝了第二口可乐。
知道樱木跟本没在注意他、也不太看着他〈虽然想过了为什么〉,流川开始很露骨地像情侣之间那样的凝视,定定地望着他。

“我不要!我要自己一个人去!”

“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不看向自己?
为什么?要这样地抗拒自己?
为什么…?
见他有点狼吞虎咽地咬食着食物,有一种冲动,很想狠狠地把食物都夺走,都摔烂在地上,然后践踏!
这样做的话,他是不是会多注意自己一点?

“没有为什么啊!今天我想一个人练球,改天再找你一对一!还有,我还有事要找洋平,反正又不干你的事,你跟着去也只会嫌无聊而已。”


流川有点语塞了。
他刚刚想问的为什么,不是要这样的回答,却没想到他竟然这么老实地回答了!
所以流川感到语塞了。当然,他没想过樱木可以厉害到听见他心里的话然后告诉他为什么,但是这样老实的回答,反而让他不晓得要怎么接话。

之后,两人就一片沉默。

樱木会沉默也是稀奇的一件事。
因为他发现到流川没有再接自己的话了,也跟着不知道要再说什么下去。如果,他的人生经验可以再淬练一点的话,通常就会再发现到其他的事。

他越来越少的时候,会主动跟流川说话。但可以只因为流川说了一个词或一句话时,毫无顾忌地,像作文造句那样继续接下剩下来的所有可以拿来讲的东西,全都用嘴说出来了。
故意挑衅的现象也是少了很多。

可是第三者以外的人可不这么觉得。
未来的生活,一天二十四个小时,扣除掉睡眠洗澡没相处在一起的时候〈上厕所不算进去,因为樱木可能看到卫生纸没了,会叫流川拿过来,相反的,流川也会做同样的事〉,其他人看到的他们,大都是吵吵嚷嚷的,好像怕有人不知道他们之间的感情是多么地糟。

但是,认真仔细地去推算,真正的挑衅已经少了很多,甚至是将近于没有的机率。再后来一点的未来,可能会是,连挑衅的机会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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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岩崎回来了吗?”

距离说话的人大约七公尺外的某个男人,是站在门边的。听到了问话声,立刻反应向前走了一步。“是的,岩崎先生刚归来,正在大厅等着。”

“让他进来。”稍微移动了身体,正前方大大一片的落地窗多洒了些阳光抛到室内。习惯命令的男人,将双手背在腰后,一派轻松。

另一个已经答诺了一声就步出这个房间。推开双边门,步履带着军人冷硬的节拍走了出去。

落在室内的影子动得很缓慢,动得根本难以察觉。在动了近零点零零零厘米的距离时,刚刚走出去的脚步声好像倒带回来了,但却多了另一道。

“办好了,还有…”后来只有一个跟刚才不一样的男人开门进来,“但是,水户还待在警察那里,无法马上将支票交过去。”

“这件事不要紧,总而言之,就是办好了吧?另一件事……”可能是站累了,他一手拉来滚轮的沙发椅到身边,还是在原地的坐下,也还在阳光的浸淫之下。

“是的,只有一枪就结束了。”

“一枪?你的身手还是这样好啊…”

“过奖了。”不明显地致敬着。

“你知道吗?他啊…”整个背靠紧了沙发椅背,等到开始说话的时候,把头仰起来然后靠着。

这个男人,很正经地回忆了。很正经地,听得出来有更多的感情泄漏了。
“还这么小的时候,我抱着他在怀里很多次,一点也不哭也不挣扎,但会在他亲生的父亲手里哭闹。那时候,我就想,这个孩子是多么地可爱。”

“亲生父亲?”岩崎又忍不住小小地插嘴了。

但男人没情绪也不会引以为怒,“我的兄长,在同一个腹部、同一个差不多时间诞生出来的兄长,这世上我第二个厌恨的人。”低低地狞笑了起来。

笑声在回荡。
岩崎突然低下头,不太敢看向自己的主子。
洒在身上的阳光,北极里一般寒冷的阳光。

“他的孩子,好漂亮,我第一次抱着他的时候就这样觉得了。这孩子,还有像我父亲那样的发色,这是最先主要的,所以我好喜欢他,但我怨恨我的父亲。”

听到这里的时候,岩崎像是没做但总觉得自己好像做了皱眉头的这个动作。这个人,仿佛已经掉到黑暗的深渊但以为自己站在山顶上那样,讲述着一些矛盾的故事,片片段段的,丝毫连接不起来。

男人停了好久好久,生理时钟里那种的好久,空气都要凝结了,他也没有再继续把故事接下去。
久到岩崎想要离去了。

停顿的时间里,有那么一片的乌云识相地飘了过来,把室内的光明暂时给掩住了,男人的手指于是抽筋一样地抖动着,嘴角也蠕动着。好像又要再说话了。

“我每年都会去看他好几次,每一年……直到他五岁的那一年,后来,他的父亲竟然将他带走了,又暗地里耍手段把我弄垮。那时候,我什么都没有了,这样过了快一年了,我才像现在这样,那时候你也差不多在我这里工作了,所以你不知道,那段低沉的时间我是多么地想发狂。”

听完这些话,岩崎的背脊上窜过了一阵,冰冷的寒意。其实也不用说那段他想发狂的时间,像现在这样,像每个时刻,他没有任何一秒钟不是像发狂冷酷那样的人。

“后来我找了很久,才发现到他的存在,呵呵……兄长怕我报复吧?怕我毁了那样的孩子吧?然后以为把他托出去给别人照顾,我就会找不到吗?打得真不精细的算盘呐。”

等到手指安静下来不再抖动时,“我要把那一年所受到的滋味都加倍送出去。兄长让我看不到那孩子然后发狂、让我不敢再直接面对他,因为我心中有恶魔啊……我花了这么长的时间,也才想将他找回。当然,我会报复的,我那个令人怨恨的兄长。”


够了!不要再说下去了!
岩崎已经快无法忍受自己被这可怕的情绪给笼罩了!
到目前为止,自己终于知道为什么他要重用自己的理由了!

那是因为,自己也是这样被恶魔缠身的人。

刚刚那样难得讲述这么多事实的主子,分明就是要拖自己下水,要点燃重要的引爆点,要一寸寸地诱发他心里深居的那只恶魔。

再来,就会是无止尽地堕落了。


洋平没意义地说了一些话后,警察也只好先让他离开。他们都认为,这个还未成年的少年可能是受不了打击,所以才断断续续地回答,几乎都是答非所问。

而同一个时间里,流川和樱木仍待在速食店。在上面一点的时间,樱木看到流川也没吃多少就主动提问:你那些不吃的都给我吧?
流川白了他一眼:白痴,肥死你最好。
樱木一听见这样的回答,又勃然大怒了起来,气势凶狠地回骂着。
当然,那些美味的食物还是照吃不误。


中午了。
现在的这个春天,在中午的时候只暖和了几秒。
城市里的人,还是多得拥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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