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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流花]这之外1-7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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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老头 2010-05-17, 周一 23:21

【第一回】

当樱木在火车站的人山人海中看到流川的时候,他彻底傻眼儿,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便低下头揉了揉眼睛。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流川已经站在他跟前了。
在樱木傻眼儿的当,流川甚至伸手,用拇指和食指拨弄了一下他额前的红头发。
要是他触碰的不是发梢而是眼睑,樱木也许就会很快地从傻眼儿中回过神来。

虽说是7月底了,但天气居然莫名的湿润。暴雨前明明应该干燥得可怕才对。
流川看见樱木的眼睛里,湿润得连成一片水雾。


樱木瞪着流川惊叫道:“你怎么在这儿?!”
火车站里半数以上的人都望向了他们。
樱木继续瞪着流川用低了八度的声音喃喃自语:“你怎么会在这儿……”


(白痴。)
流川想。



高三结束了。
一个月前,以县冠军的身份获得出线权的湘北队,此刻却失去了樱木这一主力。
如果樱木没有出那场车祸,湘北或许在今年也能像去年一样,杀进全国四强,说不定……还能完成全国制霸的梦想。

只可惜,他出了那场车祸。

他抱着骨灰盒,就像抱着自己已经过去了的三年,庄严肃穆地站在那里等火车,半路杀出个流川,吓他一大跳。
明明应该在全国大赛上挥洒青春汗水的流川,此刻正站在自己跟前,樱木感到很不可思议。


动身去北海道的前一天晚上,樱木一想到流川又可以在大庭广众及晴子的眼皮之下大出风头,就气得在床上打滚。
滚着滚着,背上传来疼痛感。
樱木便停下来,闭上眼睛。夜风从纱窗的缝隙间透过来,吹拂他短短的红色刘海。

不一会儿,他平静地又睁开眼睛,抱过洋平的骨灰盒,靠在窗边看夏夜里漫天的星星。

见到洋平的父母该说什么呢?
从北海道回来应该干什么呢?
要是凑不够钱又该做什么呢?


问题在头顶上飞来飞去,跟苍蝇似的。

“我可是……天才诶。”
这时候樱木竟莫名地笑了出来,大脑回归一片空白。
眼角抬起来的样子与嘴角咧开的样子,他自己并不知道那看上去很漂亮,也很让人不安。


流川不顾樱木的傻眼儿,无视火车站里人群的注目,说道:“你怎么在这儿?”
樱木吐血:“那是我刚才问的!”
流川接下来一句话更是让他差点吐到胃出血:“哦。”


流川恍惚有听到关于樱木车祸的种种。
无非是因为车祸而复发的背伤已经不允许他再继续打篮球的种种。或是这是一起债主试图得到保险金的非意外事件的种种。又或是那个欠了大把债治病的樱木的父亲最终还是死了的种种。还或是水户洋平无辜地被牵连进去成了替死鬼的种种。

中略。

樱木车祸后不久,或者说是樱木与洋平的车祸后不久,所有人都迎来了万众期待的高考,暑假,比赛。

湘北的新队员老队员们一起去探病,大家都试图忽略他肿肿的眼睛。樱木军团的三位坐在旁边默不作声地削苹果。
已经不见洋平。

病房里挤满了人,却没人说话这样的奇景,流川至今对它记忆犹新。

“你们……”樱木笑嘻嘻地打破了沉默,“你们到底怎么啦,干嘛一个二个哭丧着脸像我欠钱不还你们似的……”

这下病房炸开了锅。

赤木说你还笑得出来。宫城说你到底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的啊。三井说我靠。彩子和木暮直接哭了出来。新队员们都叫嚷着这次全国大赛该怎么办。

病房里挤满了人,没人说的话是重样的这样的奇景,流川至今对它也记忆犹新。

等到所有人逐渐安静后,樱木笑起来。皱着眉头笑,就像是在看一群不懂事的孩子,实际上他自己才是最不懂事的孩子。
那种表情让流川感到很恐怖。


“……喂,你们,不准在全国大赛上给我丢脸啊!听到了没有!”
樱木转过头对新队员们喝斥道。
“……是。”
“至少也要全国两强哦!哎好像没这么一说啊……那就给我全国制霸吧!这可是从大猩猩那一代流传下来的目标,对吧,大猩猩。虽然没了本天才这个顶梁柱,要实现它会超超超超超级困难,但是——我相信你们啦~”


“白痴。”

这个来自阴暗处的声音让樱木青筋一跳。
“流川啊……”已经泪流不止的晴子看向角落里坐着的流川,露出少有的责怪的表情。其他人也一并瞪了过去,像是在指责流川这不合时宜的发言。樱木军团更是露出恨不得吃了流川的表情。

(大家都喜欢这样浮夸的场景吗?)
流川暗想。
(没有价值的家伙就是没有价值了,有什么好哭的。)

“什么顶梁柱,别开玩笑了。”他说完,起身往病房外走去。

“流,流川,你去哪儿?”
“回去练习。”

还没有同流川决出胜负就断送了篮球之路,这样的心情樱木已经不再去回想了。
流川前程大好,而自己现在的样子就像一只丧家犬。
三年以来他第一次没有对流川的话做出暴跳如雷的举动,甚至默认了流川是湘北顶梁柱的事。他只是看着流川走出病房,心想,我们再也不会见面了吧。
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探病的人渐渐散去,流川坐在过道里,看着一批批人从樱木病房里走出来,再离开。
最后出来的是晴子。
他靠在墙后,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等在这里干什么。

“樱木他……什么时候出院?”晴子的声音。
“下个星期一。”高宫的声音。
“那么可以让他来广岛看我们的比赛吗?”晴子的声音。
“这个啊……不行呢,晴子,樱木他下星期一想去一趟北海道,洋平的老家在那里,他要把骨灰送过去。”大楠的声音。
“这样啊……”晴子的声音带上了嘤嘤的啜泣,“……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才搞成这样?”
“嘛……这样也好啊晴子,樱木这几天也老说保送R体大的事吹了真的挺好,他不想上什么大学的哦。”野间的声音。
晴子心想,这分明是在胡乱安慰,问题的重点又不是这个。接着便泣不成声了,搞得另外三个人手忙脚乱。


“晴子啊……别让樱木听到了,他会担心你的,我们都先回去吧,让他好好睡一觉。”
晴子点点头,用餐巾纸胡乱抹了抹脸,一步三回头地跟着樱木军团走了。


流川听见他们的脚步声确是渐渐远去了,便从椅子上站起来,沉吟了一会儿,转头走向樱木的病房。
黄昏已至,流川站在病房外,透过门上的玻璃窗,看见的一切都是温柔的米黄色。光线就像是在流动一般,从外面涌进来。

他看见樱木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红色的头被夕阳包裹,褪去了以往的锋芒毕露。下巴的线条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竟变得有些消瘦。
过了一会儿,樱木伸手从枕头下摸出一张照片,静静地凝视着。

不知为何,流川很希望看到樱木哭出来。
失声痛哭也行,静静流泪也行,仰面长啸也行。反正您哭出来给我看就行了。

这是什么古怪的希望?他觉得樱木不把自个儿逼疯也要把他流川给逼疯了。
然而樱木没有哭。他看着那张不知是谁的照片,露出了非常普通的笑容,没带上任何杂质的笑容。

这笑容让流川毛骨悚然。他后退了两步,转过头径直离开了医院。
出了一身冷汗。


很干脆地放弃了全国大赛,背着行李以旅行的名义蒙混掉了队友及父母的追问去了火车站,果然就看见了樱木。
樱木傻眼后,流川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发梢,觉得这样做果然是对的。

流川觉得其实去北海道玩玩也没什么问题,原本就打算高三毕业后去美国,这一次参不参加全国大赛也无所谓了。

那是骗人。

(我想和你一起全国制霸。)
这样的心情,流川到死也不会承认。
他也不会承认,在听到樱木再也不能打篮球这个消息的时候,他万念俱灰。


【第二回】

樱木坐在火车上,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流川,觉得很有问题。
最后他得出的第一个答案是:流川脑子有毛病。
再之后得出的第二个答案是:自己最近非常背。

居然放弃全国大赛,说什么要去北海道旅行。——流川真有病。
好死不死撞到流川,还坐上了同一班的火车。——自己真是背。

车上的人很少,乘务员走进来开始检票。
流川一伸手说道:“诶,补票。”
樱木惊讶地回过了头。原来流川还没买票,那他完全可以不和自己坐同一辆车啊。
他觉得这实在是太有问题了,流川这家伙该不会是故意跟着自己来的吧。
可是他怎么会知道自己要去北海道?而且他干嘛跟着自己来呢?

有问题,绝对有问题。

流川补完票,发现樱木正直愣愣看着自己,一撇嘴角问道:“干嘛?”
“什么干嘛……我才想问你呢,你干嘛坐在我旁边?”
“白痴。”
“……=血=喂,你到底去北海道干什么?”
“玩啊,白痴。”

玩。
真轻松。

樱木这样想着,对流川翻了个白眼。他没有力气再大吼大叫,扭过头去看风景了。

(这可是暑假啊。)
他这才想起来,现在是暑假。

窗外的阳光让他眯起了眼睛。


火车到站的时候,樱木醒了过来。他看见流川还在睡觉,而且睡得很死。
于是他伸手狠狠拍了拍流川的头。
“流川,流川!”

流川睁开迷迷糊糊的眼睛,像在问“你有啥事儿”。
樱木瞪了他一眼,恶狠狠地说:“到站了。”接着便粗鲁地抓过行李,气汹汹地随着车上的人流朝车门走去。
流川在座位上愣了一会儿,终于从半醒半睡中清醒了过来。

此时樱木已经走到火车车厢外了。
他靠在窗玻璃上对着火车里的流川做了个鬼脸,用口型说道“白•痴•流•川”。
流川冷冷地看着他。樱木骂完人也冷冷地看着流川。

两个人隔着一层车窗几乎看到失神。

接着樱木便扭头走了,走到一半时他回过头,看见车窗里已经没有流川的影子了。

这次是真的再也不会见面了。连再见也没有说一声。

樱木走出火车站,天色已晚,他看了看笔记本上所记录的洋平家的地址,心想从这儿打的去的话得花多少钱啊靠。

洋平的父母在北海道开了一家旅店,听说生意还不错。他们对洋平的一切从来不闻不问,毫无兴趣。
樱木在车祸后同洋平的父亲通过话,简短的两三句。

“伯父,*&……%¥##”
“哦,%#¥%&%”
“那个,¥%&*……”
“好吧,就这样吧,找一家殡仪馆火化之后带过来吧。”

然后通话就这样结束了。樱木只对最后一句有印象,因为这个男人的语调实在是漠然得可以。
原本以为会受到责骂,但没想到洋平的父母这么干脆,樱木真不知道自己应该高兴还是不爽。

难怪过去的几年里,洋平都没打算过要回家。
他曾经笑着对樱木说:“我回家就像住旅馆似的,不如不回。”

洋平的父母在北海道,樱木的父亲在医院,勉强算得上是同病相怜。
所以多个新年之夜都是洋平和樱木两个人在家里HIGH,有时候顺便带上樱木军团的其余三位,就像一个大家庭。

现在洋平死了,樱木的父亲死了,似乎也算是扯平了。
对于父亲的死,樱木也很惊异自己的漠然。从初二那天父亲被送进医院起,樱木对一直苟延残喘地活到今天的父亲的感情变得一天比一天淡。

(就像是洋平的父母对待洋平的态度一样。)
他这样想,心情居然豁然开朗起来。


等到达那所旅馆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樱木为了省钱,拼死拼活地挤了好几班公交车外加步行半小时,累得他几近崩溃。

北海道的夏夜炎热,没有神奈川那般奇怪的湿润天气,一路上都有蚊子与樱木作伴。

洋平的母亲穿着整洁的浴衣站在旅馆门口等,也不知她在那里站着等了多久。

“您好……我……”
“我是洋平的母亲。在这里久候你多时了。”
樱木没想到洋平的母亲会是一位传统的日本女性,就连一口女性用语都那么优雅。

她接过樱木手里的骨灰盒,动作很优美,表情平静。
樱木看见她的眉目竟与洋平那般相像,张着嘴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你是叫樱木吗?请进来吧。”
“是……”

会被如此有礼貌的款待是樱木始料不及的,而此刻他的注意力全在洋平母亲的眉眼上,努力寻找更多与洋平相似的地方。
“怎么了?”
“哎?没什么……”樱木自己也觉得,一直盯着一位女性的脸是很失礼的,于是便别过了头。

可是他又忍不住去看。洋平母亲的侧脸很漂亮,简直就是洋平的女版。
死者家属没觉得难受,樱木却觉得胸腔被人狠狠给了一拳。

这是一家很大的旅馆,似乎还有温泉服务。
可是樱木丝毫没有心情去惊叹,他跟着洋平的母亲七拐八扭走在这迷宫一样大的地方。

(洋平……)
樱木在心里叫了洋平的名字,可是接下来就什么也想不出来了,他只是觉得无可言喻的不安突然袭来了,这是车祸后第一次有的感觉。
搞得他想吐。

什么不能打篮球了或者是父亲死了都没有给他这种感觉。
听到洋平的死讯时樱木也没有这种感觉,因为车祸发生的前一秒洋平把他推开的时候,表情实在是温柔得让人看不下去,温柔得甚至让樱木产生了自己靠着洋平继续活在这世上是理所当然的事的想法。


(这就是你一直不想来的地方。)
终于想出下一句了。樱木觉得洋平应该听得到自己在心里的所想。

(可是我最后还是把你送回来了。)
最后这一句一想出来,樱木自己把自己吓了一跳。


他开始考虑要不要马上从洋平母亲手里抢回骨灰逃出这里。

可是就在他思索的空隙,已经不知不觉走到了一扇半掩的推拉门前。
洋平的母亲跪坐下来拉开门。

要是洋平的父亲也是洋平的翻版,樱木就马上昏死过去。
幸好不是。

“您好……”
虽然洋平的父亲也长得非常精悍,但和洋平却完全不像,樱木松了一口气,又马上为自己的行为感到恶心。


男人抽了一口烟,目光停滞在樱木的红发上。“嗯……婕子,把骨灰盒给我吧。”
樱木看见洋平的母亲,名叫的婕子女人竟然颤抖了一下,但她还是起身上前将骨灰盒交给了男人。

“辛苦你了,今天就在这里休息吧,还有很多空的房间。”
“是……”

男人摆了摆手,示意樱木可以出去了。

樱木突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愤怒。

(这就是……让你一直感到痛苦的家伙吗?)


他站起身,甚至已经捏紧了拳头。
婕子突然上前推了推樱木,樱木低下头,发现婕子的表情竟然有了悲伤。
她轻轻摇了摇头。

这才是樱木希望看见的表情。他收回手,向男人鞠了一躬,转身跟着婕子走了。手臂上的青筋却还在跳动。


等到渐渐离那房间远了,婕子转过头,看着樱木,笑了起来。
就像樱木从未谋面的母亲一样的笑容。
樱木曾在心中勾画过很多遍自己的母亲应该是什么样子,那个生下自己后就离开了自己的女人对着另一个个孩子微笑时,大概就是这样的表情吧。

“你真的,和那孩子是很好的朋友吧?”
“洋平?”
“嗯……”婕子说,“我看得出来……”


“……您不想问一下,有关车祸的事吗?”
“还有什么好问的呢,”婕子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了,换上了一开始的那副面孔,她说,“那孩子活着对我来说就跟死了一样……”

樱木惊讶地瞪大眼睛,没明白婕子的意思。


“……算了,没什么,请过来吧。”
“……”


活着就和死了一样。
为什么样平的母亲要说这样的话?樱木不知道其中的原因。

他也不知道他早就成为了洋平活下去的唯一动力。
但凡是挂念着自己的人,洋平从来都异常珍惜。因为实在很少。

樱木觉得觉得,父亲生前的存在对自己来说亦是这样。
无法理解的他人的痛苦。因为彼此的生存方式不同。


当他们又走回旅馆大门前时,婕子先就瞥见了门口站着一个人。
“你在这里等一下……”她说完便走上前去了。

这里古香古色的灯笼发出的光芒很昏暗,樱木看不清来人的脸,只听到类似于“您是要住店吗”“还有空房里面请”的对话。

然而当看清婕子身后的人的时候,樱木彻底呆了。
那个人是流川。

而流川此刻却用比樱木冷静了一百倍的表情看着他。


【第三回】

樱木走进房间,把行李一扔,倒头就感觉自己快睡着了。
他累惨了。

累归累,人要有计划,于是他强打精神坐起来数钱,想知道回去的路费还够不够。虽然婕子说不收他的钱,但樱木不想接受这样的免费款待,他强硬地交了住宿费。
在交费的时候,樱木一直很仇视地瞪着流川。

流川和他一起在登记处交费,樱木看见他的钱夹子里有好多好多钞票。
他突然开始仇恨钱这种玩意儿,也就牵连着开始仇恨拿着钱的家伙。

即使恨,这种东西还是越多越好。

樱木表现出对流川为什么会在这里毫不感兴趣的态度,他甚至招呼都没打,拿了门牌号就走了,婕子还以为他们不认识。

“真是的……都说不用交钱了。”
“啊啊,没关系。祝您晚安。”
这边在和婕子说话的樱木,实际上他全身心都在注意流川,他甚至连到底交了多少钱都没注意。
走到一半他看到发票上的数目吓得差点摔倒,靠,这么贵?!
不过他没有后悔,天才是不会后悔的。
流川目送差点摔倒的樱木摇摇晃晃地走掉,转过头对工作人员说:“换成他旁边那间。”


樱木躺在床上,感觉像做梦一样。真的是很高级的旅馆,来这里住的人都是混账。
他烦躁地翻了个身,抓过洋平的照片,做鬼脸。
篮球没了,洋平没了,老爹没了。
完了完了,本天才又回到初中的状态了。

三年过去了,直到最后也还是没有向晴子小姐表白。
一个月前洋平还笑嘻嘻地对他说:“怎么还不对晴子出手?要抓住好女人的尾巴才行哟!”
他脸红红地给了洋平一拳:“你去死。”

洋平就真的去死了。

对樱木来说,这三年转瞬即逝。而至于失去了什么得到了什么他不曾思考。


第二天一大早,太阳刚刚好,鸟儿唧唧叫,樱木醒来的时候头痛欲裂,他一推开门,迈出的左脚正中坐在门口的某人的屁股。
樱木看着鼻子冒泡的流川,表情小小地扭曲了一下。
“你干嘛?”他踹他。
流川晃晃脑袋醒了,抬头看向樱木:“……”
“你到底在干嘛啊?”他稍稍有点愤怒了。

流川使劲在他跟前晃,他的大脑就不受控制地使劲浮现关于篮球的种种。
(我是深爱着它的。)
如此的想法一出,樱木就倒抽一口凉气。即使深爱又怎样,那个圆滚滚的东西再也不会与自己的世界有牵连了。
高一那年夏天在广岛的自己,已经为它献出了一切。
这样想只会徒增郁闷,樱木早就习惯了,不需要用郁闷来让自己显得更楚楚可怜。


他扁扁嘴,对着流川抬了抬拳头龇牙咧嘴:“我真是想,给你一拳……”
流川看着樱木指关节发白的拳头,说:“来啊。”
听他如此所言,樱木想,也许流川是在哪里把脑袋撞坏了。因为如此明目张胆的挑衅,不可能是流川的作为。
于是他很复杂地看了流川一眼,怀疑了一下这是不是流川本人,接着就打算转头走人。
流川上前拽住了他的手腕。

在一瞬间,樱木的心确是软了下去的。
他回过头,没有看见流川欲语还休的表情,只是很奇怪流川为什么不说话,于是他抿抿嘴说:“你住隔壁啊?”
流川点了点头。
樱木也点了点头。
“你干嘛住我隔壁?你到底来这里干什么的啊?”
“玩啊。”
樱木愣了愣,一点都不相信流川的样子。

这几天的事的确是把他折磨得很累了。看他连啰里八嗦的力气都没有了。连大呼小叫的力气都没有了。连嚎啕大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还是白痴吗?流川再一次觉得自己真是来对了。
被樱木的有气无力搞得也很有气无力的流川说:“去吃饭不。”


旅馆的自助餐厅里一早就有很多人,夏天是旅游黄金期,也是旅馆的黄金周。
樱木去拿面包吃,看见面包旁边还摆了咖啡,咖啡旁边还摆了香烟,都是随便拿的。

他一想,自己都快成年了还没抽过烟呢。
父亲总是抽烟,樱木从小就吸二手烟,可是他照样健康成长。
那时候父亲至少会边抽烟边抚摸自己的脑袋。可后来父亲患病了,樱木收缴香烟的工作成为了和父亲产生矛盾的根源。

第一次看见洋平,洋平也是在抽烟。
满身血污地蹲在路边抽烟,当时还在下雨,是夏日的雨季,是那种洗了衣服都会晒不干的讨厌季节。

樱木发现洋平和自己应该是同岁,不禁开始为洋平以后会有的孩子担心。
他便走过去把雨伞给洋平撑好,伸手到洋平嘴跟前把烟掐掉,说:“你才几岁啊,想得肝癌?”
洋平扯着嘴角抬起头,像看ET一样地看着樱木,和樱木的红头发。
“你谁啊?”
他看着他的红头发,觉得他一定是不良少年,而实际上樱木也确实是不良少年,但会从一个红头发的不良少年嘴里听到这种话,洋平感到很不可思议。

樱木的红头发出现在这哗啦啦一大片雨幕中,就像太阳一样。

樱木还没来得及回答,身后就传来一片喊打声。
洋平吐了一口混着血丝的痰,骂骂咧咧道:“搞什么啊,追得真快,”又抬头看向樱木,“你,快走。”
樱木撅了撅嘴,看向那群渐渐跑近的不良少年,说:“我啊……”

“那些家伙是哪来的啊?”
“结成中学的。”
“你呢?”
“和光。”
“哦,我也是。怎么以前没看到你?”
“我上个星期才从北海道转来的。”
樱木觉得洋平可以在短时间之内和结成的家伙结仇,证明他不是什么普通货色。
“那好,我帮你。你以后不准再抽烟。”
洋平一愣。浩瀚宇宙间抽烟的家伙千千万,这红脑袋为毛就盯上自己?
他站起来,对樱木说:“你真怪。”


樱木啃了一口面包,看着那些烟。
他也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什么会盯上洋平,那毕竟是4年前的事了。是自己不记得原因了,还是确实就没有答案?

洋平偶尔这样想,有源源不断的人来到花道身边,真好啊,不愧是花道。
(遇到你真好。)
他不止一次地这样想。

其实车祸比肝癌好不了多少。但如果洋平还活着的话,他一定还是会感谢樱木的。
他是雨幕中的阳光啊。


樱木看向窗外,艳阳高照,今年夏天很热啊。他看着明媚的阳光想起洋平说过的话。
“你叫樱木花道啊?那我就叫你花道咯。”
其实是希望会有更多人叫我“花道”的。

樱木继续啃面包。
他有点困,便随手端起旁边的咖啡喝了一口。他不喜欢咖啡,太贵太麻烦,速溶的味道很怪。
结果这一口苦得他差点晕死过去。

其实旁边还有两个盘子,里面有放奶精与方糖。
有多少没有看见奶精方糖的人喝了这苦得吓人的玩意儿呢?噩梦般的味感。
樱木咂咂舌,抓了几根香烟放在衣服口袋里,直奔厕所去洗嘴。

太可怕了。太苦了。呕。什么鬼东西。
他在心里咒骂咖啡,并不知道会那么苦是因为那咖啡豆是上品,只是弓下腰不断地往嘴里送水,哗啦哗啦地再吐出来。
吐出来的水先是深褐色,后来慢慢变得纯净了。

发现自己的眼睛有点酸,他便双手捧水,狠狠砸到自己脸上搓揉着。
喉管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似乎一下子对苦的东西变得太敏感了。

樱木抬头,看向镜子里满脸是水的自己,一直弓着的腰连同背一起痛了起来。
他伸手捏了捏鼻子,用手掌包住半边脸,慢慢滑了下去。
一个上完厕所的女人边擤鼻子边从洗手间里走了出来,看到虎背熊腰的樱木趴在洗手台前,吓得手都不洗就冲出去了。


白得吓人的嘴唇,红得吓人的头发。樱木现在挺吓人。
他摊手接了一掌心的水,用力向镜子上面泼去,看见自己在镜中的影像一下子变得扭曲了,便满意地哼了一声,又扭开水龙头,把头上伸到下面去冲洗。

一霎那间,樱木感觉这世界只有水声。
就像那天哗哗下着的小雨。
实际上现在离夏天的梅雨时节还早。

流川站在樱木背后,看着源源不断的水,落在他的红头发上。


【第四回】

很费劲地吃完了早餐,樱木“呸呸呸”着走出了自助餐馆,就突然听见了钟声。
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过来的似的。樱木知道洋平的葬礼已经开始了。
他望向传出钟声的地方,始终没找到声源,太阳已经刺眼了起来,逼得人低下了头。

他想起了一首歌,叫《古老的大钟》,非常愉快的曲调。

那葬礼就是形式上的,找几个熟人,围着骨灰转几圈,然后埋下去。
樱木挺不忍心去参加,人家洋平父母看样子也不太想让自己去参加,于是他回房间换了身浴衣准备出门瞎晃。


来之前在地图上看见附近有一小片无名海域,樱木兴致勃勃出了旅馆,一路小跑到了海边。

来到海边,樱木突然记起了以前听过的一个笑话。一个人站在海边,心潮澎湃地呼喊道:“大海啊,母亲!”
这时候一个浪头打过来,正中此人的脸。
此人怒道:“还他妈是个后妈!”


这个笑话很扯,樱木看着那片海忍不住笑了出来。
他突然感到某处传来凌厉的视线,回过头,果然就看见流川。
樱木的笑容还凝固在脸上,混合着吃惊,显得很诡异,流川被吓了一跳,无意识地倒退了一步。


刚刚走近之前,流川看见背对着自己的樱木的肩膀在颤抖,流川还以为樱木看着广阔而美丽的大海终于抒情地哭了起来,正想上去说点什么,就见樱木带着恐怖的微笑回过了头来。

“流川?……喂,那个,过来一下。”
流川很抵触地又退后了一步。
“过来,我给你讲个,讲个笑话……就是,有一个人……噗……噗哈哈哈哈!”


樱木是那种给别人讲笑话讲到一半自己就已经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人,只不过他从来没给流川讲过笑话,所以流川不知道。
没什么人给流川讲笑话。即使有好听的笑话,也不会有人敢讲给一个一脸冰霜的人听。


流川看着眼前就差笑得在地上打滚的樱木不知所措,其实他根本不明白樱木在干什么,因为那句“我给你讲个笑话”他没听清楚。他以为樱木疯啦。
不过他没把这些疑问表现在脸上,他从来都这样,所以其他人才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儿,樱木自知失态,止住笑抹了抹眼泪。“……嘛,你不想听就算了。”

(什么啊?)
流川在心里问。


樱木看着流川的面无表情,心想,真是和洋平一点都不像。

这个笑话是洋平讲给樱木听的。当时还是国中生的五个人坐在天台上吃午饭,洋平无意讲出来,其余四个人里只有樱木笑得把面包给喷了出来,而且还因为这个整整乐了一个星期。

樱木一乐,洋平就用很不可思议的表情说:“有这么好笑吗?”
樱木说:“嗯!嗯!”
洋平拍拍樱木的头,无语。这时候樱木已经长得比洋平高出一个头不止了。

这个笑话过了四年,也还是能让樱木大声的笑出来。
笑过了也就罢了。


不管怎么说,现在是四年后,站在跟前的人不是水户洋平,是流川枫。
樱木直起腰,海风恰好吹了过来,穿过浴衣下摆发出空灵的呼吸声。夏日的海边,果然是睡意绵绵的啊。

“流川枫。”
被连名带姓叫道的流川,表情和樱木的语气一样平静。
“我知道你来这里的目的。”
他说完,朝他走过去。

“做个了断,”樱木直视流川的眼睛说道,“我猜也是,我们不分个胜负,谁都不会甘心吧。”
听到樱木这么说,流川直视樱木的眼睛的勇气一下子减了一大半。

在流川看来的阳光下的红色头发有多漂亮,樱木永远也不会知道。还有拥有自己多年以后已经丧失殆尽的充满对胜利的渴望的眼睛,之后的流川回忆起来,觉得那简直是一场噩梦。
一场美好的噩梦。


回到旅馆房间后,樱木从背包里取出篮球,瞟向流川。
“……我一直带着它的,唔,很好笑吧?”
“嗯。”流川点了点头。

“啊?什么啊!流川你这家伙,这种时候应该说一点都不好笑一类的话吧笨蛋!”
“确实不好笑。”
“别一脸不耐烦,本天才比你还烦!”

“白痴。”
“说谁呢!你才白痴!”


“嘛,”樱木放下篮球开始换衣服,“反正这球总算是派上用场了,没白带。哼,我果然是天才,未卜先知。”

流川没有针对樱木的话吐槽。
(自以为是的家伙。)
(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来这里是干什么的。)
(你怎么可能会知道。)

这样想着他看了一眼樱木脱下来放在一旁的浴衣,又盯住赤裸着上半身正在穿运动裤的樱木看,一点都不惊讶地发现自己勃起了。
毫无戒心的樱木知道了,一定会被吓死。流川这样觉得。


“这附近应该会有篮球场吧?……要是没有的话怎么办呢,喂流川你——”樱木话说到一半,突然感觉到流川的手正在抚摸自己的背,差点一口气没上来给噎死。

不是触碰,是抚摸。
“……”樱木没回过神。他的双手都套进了袖子里,只差一个钻头的动作就能穿好了,可是这个动作却在此时凝固了。


流川问:“是哪里痛?”
“什么?”
“不是有伤吗?”

樱木认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那句“不是有伤吗”,语调轻得不正常,就像手指在自己背上游走的感觉,可又实在不想用“温柔”去形容,真是找不到形容词了。

流川的手指顺着背部曲线滑了下去,他凑到樱木耳边问:“会痛吧?”


(你摸得那——么轻,会痛才有鬼!)
从没见过散发出这样气息的流川,樱木被空气中的荷尔蒙弄得晕头转向,背和耳朵又痒得很奇怪,所以他理所当然地理解成流川是在同情自己,自然也就理所当然地愤怒了。
于是他转了个身,把头套进衣服里,穿好后指着流川开骂:“你鸡婆什么啊,本天才不需要你来担心!”

看着流川那张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似的脸,樱木更加为自己的心神不灵感到慌乱了。
(我真是像个傻瓜似的。)
他这样想,抱起球对流川没好气地说道:“走啦。”
流川便跟着出去了。


打听到附近有一处原本是租用,现在却已经报废的篮球场,两个人一前一后朝那里走去。

这也许是自己最后一次打球的机会了吧?因为出院前医生就已经再三叮嘱过了,自己不可以也不可能再打篮球了。
不过对樱木来说,即使以后背会废掉,今天这场球也非打不可。
他这样一想,就又回到了几年前还在高一时的那场山王战的心情,背部肌肉猛地开始抽动。
樱木是彻彻底底地兴奋起来了,他不可能再否认他喜欢篮球的事实。



同流川一对一的决斗在高一时也有一次,那一次是樱木输了。
他输得魂不附体,宫城和三井的安慰一句也没真正听进去,因为听了反而觉得更想哭……

魂不附体的樱木魂不附体地回家时,发现洋平站在街角等着自己。

“哟,天才,”他带点玩笑口吻地叫他,“训练辛苦啦~,我的打工今天提前结束了,一起回家吧。”
樱木看到洋平,不知道为什么比刚刚还想哭了。
他冲上去狠狠拍了拍洋平的肩膀:“洋平!”
“啊?怎么了,吓人一跳!”
“我今天和流川那家伙决斗,输了!”
“什么?!骗人吧!流川怎么会打得赢你!”
“不是打架,是篮球!”
“你说篮球?!你们——”

两个人忘乎所以地大喊大叫,这时旁边住宅区二楼的窗户猛地被拉开,伸出一个大叔的脑袋,他恶狠狠地叫道:“两个臭小子发春啦!大晚上的大吼大叫!”
“大叔你给我下来!我们像男人一样打一架!”没等洋平道歉,樱木已经抬起头更加恶狠狠地叫出来了。
大叔丝毫不畏惧樱木,探出身子继续叫道:“好小子!你给我站在那里不要动,等我下来好好收拾你!”
“好啊,谁怕谁!”

“等……等一下,花道,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你想在全国大赛前被剥夺参赛权利吗?”
“呃?”
洋平小心翼翼地提醒道:“球员是不可以打架斗殴的吧?”

樱木一愣,转眼又看见恶狠狠大叔已经跑出来了,立马拉起洋平就开始跑。

“为什么我要和你一起逃啊!”
“哎呀!实在是太耻辱了!”樱木一想起今天流川的嘴脸,加上现在又逃得很狼狈,就差点泪奔了。
“花道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

其实早就甩掉恶狠狠大叔了,可樱木还是拉着洋平跑过了三条街,甚至还是全冲刺型。樱木自己跑得很爽,但却差点没把洋平累死。
之后两个人靠在一家寿司店门口,跑得几乎吐血。


“……呐,花道。”洋平一边喘气一边半死不活地叫道。
“什……什么?”樱木也没好到哪里去。
洋平伸手拦过樱木的脖子笑道:“叫啊跑啊什么的都做完了……你可不要再给我垂头丧气的了,否则……否则,我白陪你跑了,咳咳……妈呀累死我了……”

“~~~~~~~~”樱木钻进洋平怀里狂蹭了一通,抬起头说,“洋平,我们是好兄弟吧。”
“啊……是啊……”
“我还是觉得蛮不爽的,你请我吃东西好不好。”
“哎呀,知道啦,走吧走吧。”洋平听到樱木那不容置疑的口气就明白这顿自己是非请不可啦,钱包又会大遭殃。

“你个夜不归宿的不良少年。”
“说什么呢,你自己还不是啊?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啦,重要的是你要请我吃什么啊?”
洋平拉着樱木说:“你还有力气的话我们就跑着去吧。对了,要不要喝酒?花道你会喝吧。”
樱木点点头说:“好啊好啊好啊。”

而之后洋平是怎么处理耍酒疯的自己的事的,樱木就不清楚了。总之两个人第二天上课的时候都统一地呼呼大睡起来了。
宿醉真的很难受。和输掉比赛一样难受。


……要是今天再输掉的话,就自己一个人跑吧。
这样的想法一出,樱木又立马狠狠对自己摇了摇头。
(不对,今天绝对不能输。)

转眼间已经走到了目的地,放眼望去,篮球架上已经长满了很多不明的植物。
就是要在这里做个了结啊,在这种地方。

现在的樱木脑子里,装得满满的都是比赛。
流川却和他不一样。
樱木在心里不断重复,绝对不能输。除此之外的事他没有再多想。

【第五回】

随着哨声吹响,比赛结束。
64比92,湘北输给了爱知,告别了此次的全国大赛之行。

晴子看着垂头丧气的队员们安慰道:“没,没关系……大家都尽力了嘛,明年还有机会的。最重要的是我们又有了一次经验啊。”
“理事……”一位队员抬起头说道,“今年理事就毕业了吧,很抱歉,没有在这之前打出好成绩……”
“我都说了没有关系的啦。好了,真的,辛苦大家了,和大家相处的这两年我很开心哦。现在大家快去换衣服,然后回旅馆好好休息一下吧。”


队员们看着晴子的微笑也就不好意思再说什么泄气的话了,都站起身朝更衣室走去。
晴子看着队员们走了,转头望向记分牌上的62:92,嘴角浮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苦笑。

真是没有想到啊……三年之后的湘北队竟会这样画下句点。

“樱木……”
(樱木他现在在北海道参加洋平的葬礼吧?这个消息什么时候告诉他呢?还是说……不告诉他比较好……)


(对了,还有流川……他现在在哪里呢?)
(……结果,结果到最后还是没有向他告白呢。)
晴子想着,一下子就满面通红了。

“晴子。”
“嗯,哥哥!”突然出现在旁边的赤木把晴子吓了一跳。
“哥哥……那个……”
“呼,”赤木轻轻叹了口气说,“无所谓的,我知道你们尽力了。”
“嗯……”

“只是,真不知道怎么搞的啊,那两个小子一下子就离开了。”
晴子听见赤木这样说,沉默不语地点了点头。

“……樱木就算了,流川他到底为什么没来?”
“哦,那个,流川他说他近段时间很累,所以放弃了比赛……”晴子说着,侧脸显得有点寂寞,“我想一定是樱木的事给了他不小的打击吧,他们虽然一直都处不好,但还是把彼此当做很珍视的对手的。”

赤木对流川放弃比赛的事还是很耿耿于怀,但是听晴子这么一说,仔细想想气也就消了。
“也难怪,那小子再过不久就要去美国了,也许是想趁走之前再好好玩一趟吧。”
“?!那个,哥哥,你说流川他就要去美国了?”
“对了,你不知道的吧。他原本打算是这次全国大赛一结束就去的。”
“嗯……”晴子瞪大眼睛,涌出了一股想哭的感觉。


“他也有自己的路要走吧。”
赤木说着,拍了拍晴子的肩膀:“好了,我们走吧。”
“是……”


(樱木还有流川,他们都有自己的路要走吗……?)
晴子暗暗地捏紧了拳头。
不知为何,感觉很寂寞呢。尽管如此,却一点分别的意味都没有,因为那两个人现在都不在这里。



或许从此就走上完全不同的路了。但对于此,此时的樱木毫无察觉,也不感兴趣。
当看到球弹出框外的时候,樱木简直要气疯了。

流川的投篮没有进。他承认,他在投篮的前一秒看见跳起来拦截自己的樱木时,确确实实是有了一丝动摇,因为樱木因背部的疼痛脸上已经满是汗水了。也就是因为那一点动摇,这次的投篮才没有进。

在樱木看来,这是名副其实的放水。
奇耻大辱啊。

比赛进行十几分钟后,流川终于抓住了最好的进攻机会。
樱木在看见流川即将要投篮的动作的时候已经做好输的准备了。因为这个动作他看了三年,甚至到后来他都可以凭借看流川的动作,比流川本人更先一步判断这个球能不能投进。
但是因为拥有身为一个篮球运动员的尊严,樱木还是毫不犹豫地跳起来拦截。

那个明明不可置疑,绝对能够投进的球,却没有进。
樱木他气得快疯掉了。


被樱木狠狠瞪着的流川也知道自己刚才的行为可以被称之为放水,他也明白,凭樱木的性格,他绝不可能对自己刚才做的事善罢甘休。
虽然是这样,流川却突然感到很累,不想再和樱木纠缠了。

因为他察觉到了自己本身的问题很严重,所以才会一直处在下风。
又要和樱木比赛,又要心疼樱木,这样下去一心两用根本没有胜算。真是让人无可奈何啊,一向比赛至上的自己居然没办法忽略那个白痴背上的伤。

流川缓了口气,转身朝出口走去。
“喂,你去哪里?!”
“……够了吧。”

樱木被流川完全的激怒了,他冲上去揪住他狠狠给了他一拳。
“混蛋!”
他叫道,又抓起他的衣领,加上了一拳。抬起的手臂拉动背部的肌肉,痛得越来越激烈,绝对不会比挨打的流川好受。

“难道你把这个,只当做是玩玩而已吗?!即使对你来说这算不上是比赛,我是个已经没有威胁性的伤患,但是对我来说,这可是…………你这个混蛋,居然敢给我放水!”
樱木说着又挥出一拳将流川打倒在地,而他自己也因为背上传来的最为剧烈的一次痛感一下子跪坐在了地上。

接着他强忍着站了起来,指向流川:“……给我起来,我们继续比赛。”

“……”
流川被刚刚的三拳打得有些晕眩,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走到樱木跟前,抬手也给了樱木一拳。
丝毫没有手下留情,因为流川也被樱木激怒了。

他又怎么不是想认真对待比赛呢?他一点小看他的意思也没有,他却这样误解他。
但是流川是不会把这些想法说出来的,他不善表达,只能用拳头告诉樱木,他也生气了。

樱木被打得有点发懵,不久后他捂着左脸轻蔑地笑了笑。这拳头带来的痛感和背上的疼痛比起来可是差远了。
流川看见樱木的笑容,后脑勺的头皮一阵发麻。

(……这算什么。)

他不知道吗?他可是带着很痛苦的表情在微笑哦。

“干得好,流川,老账新帐一起算吧。”樱木抬起手,已经痛得有些麻木的背像针扎一样,他忍不住紧紧地闭上了眼睛,朝流川打了过去。
流川自然也毫不犹豫地还击了。

(这样要好多了吧……)
(尽管还是在伤害他。)
(但实在是好得太多了。)
这样想的流川非常自私。他自己也明白。

打了好一会儿,樱木用尽全身力气把流川打翻在地后压了上去,两张满是血污的脸贴得很近。

“……你给我记好了。”樱木扳起流川的头说道。
“我永远也不会输给你。”

他霸道的发言让流川怔住了,他看他的脸和红头发也看呆了。
这时,樱木听到了轰隆隆的声音。
一瞬间,暴雨倾盆。

夏日的天气就是这样莫名其妙啊。


(好想就这样睡觉啊。)
流川闭上眼睛,雨水用力的落下来,打在脸上很痛,而压在他身上的樱木的体温,他自己感觉着还是很清晰的。

樱木从流川身上起来,只觉得浑身上下都是刺痛感。
流川也站起来,被雨水打湿的刘海盖住了一只眼睛。
透过雨雾,谁也看不清楚谁,流川只是觉得红色的头发被打湿之后,那真是非常漂亮。

他静静地瞟了他一眼,转头走了。
而流川就这样目送樱木离开,什么也没有说,转头一看,樱木的篮球还一动不动地在篮球架下。

这个世界此时就真的就只剩下雨声了。


当坐在车里的婕子看见路边正在往回走的樱木时,她被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
樱木脸上几乎都是血,而且浑身湿透。
“这……!”婕子停好车,冲出去踮起脚帮樱木撑起了伞,“你这是怎么搞的?!”

“伯母,”樱木低下头,被打肿的眼睛视线微弱,他模模糊糊地甚至以为自己看见了洋平,“……葬礼已经结束了吗?”
“呃……这不重要吧!快跟我回去好好洗个澡,到底是怎么搞成这个样子的啊?”婕子拉起樱木的手朝车子走去。

“等一下,”樱木甩开婕子的手,问道,“可以告诉我,洋平的墓在哪里吗?”
“什么?”婕子一愣,转而回过了神,“先不说这个,你……”
“我想去看看,现在的话……不可以吗?”


婕子张着嘴目瞪口呆地看了樱木好一会儿,抿了抿嘴说:“……你现在一定要去的话,我送你去吧。”
“嗯,谢谢您。”

樱木看见副驾驶座干净的座位,想到自己满身是水,有点犹豫要不要坐进去,婕子推了他一把,说:“进去啊。”
接着她自己坐上了驾驶座,启动了车子。


樱木淋雨淋得浑身发冷,不过车里还算温暖。他把手肘靠在窗边,用手撑着下巴看向外面,而实际上什么也看不到,因为雨水淅沥沥地覆盖了窗户的全部。
“……你还没告诉我呢,是怎么搞成这个样子的。”
“……”

樱木懒得解释,随口说道:“那些人又来杀我了。”
“?!”
“就是那帮制造车祸本来想杀我却不小心杀了洋平的人啊。他们又来杀我了。”
婕子被搞得一时语塞,甚至都忘了质疑这段话的真实性,他看见樱木的嘴角居然还挂着一丝笑容,竟突然心疼起来了。


“如果是你的话……也许可以说吧?”
“?”樱木疑惑地看向婕子,不明白她说的意思。

“洋平他……那孩子他不是他父亲的亲生骨肉。”
“哦。”樱木莫名其妙地很平静,仿佛是早就猜到了一样。
“其实,应该说都怪我吧……年轻时不懂事犯下错,还坚持把他生下来的,原本我同他父亲就没有感情……我们从来都不像一家人……”

“……”
“那孩子,一定到最后也还是很恨我吧。”

“不可能的。”樱木接在婕子后面将这句话脱口而出了。
他转过头,看着正疑惑的婕子说:“洋平不可能会恨你。”
“……”婕子看着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不知为什么竟觉得似乎可以相信,“……是吗?也许吧。”

“他不可能会恨你的。因为他是洋平啊。”樱木说这一歪头,靠在了窗户上。

这之后婕子没有再说什么,车子缓缓行驶在雨中,樱木竟有了一些睡意。
他忽然想起来,自己刚刚离开篮球场之前忘记带上自己的篮球了。



[我不懂用这双手来平息你的方法]


【第六回】

婕子带着樱木在四处都耸立着墓碑的墓园里不停绕圈,樱木回忆起初来旅馆昨天,自己也是这种感觉,堕入迷宫一般。

“到了……就是这里。”
待婕子停下脚步,樱木低头看向墓碑,上面写着“水户洋平”四个大字,旁边还有一行小字,“母 水户婕子立”。

真是相当简陋啊,就连墓碑最上方洋平的照片都是国中时的。

“那个……其实,骨灰还没放进来。”
“什么时候放进来。”
“明天吧。”
樱木点了点头,婕子不知道他是在生气还是纯粹的不在意,心中有点不安。
他没发现他的行为举止越来越像流川了,隐藏感情与真心,默不作声的态度显得非常无力。


“伯母。”
“嗯?”
“我可以在这里坐一会儿吗?我记得路,您先回去吧。”
听见樱木说话时用回了敬语,婕子想,他也许已经恢复神智了吧。“不过,你刚才说你被人追杀……不用报警吗?”
“没用啊,那些人是专业的高利贷户,警察怎么会有办法。”
樱木对自己说出的这句话吃了一惊,不过他猛然就想起了,这是父亲以前说过的。


那次,父亲必须凑好一笔紧急的钱为母亲还债,实在着急,只好打电话给了一些多年不见的朋友。
朋友在那头冷冷地说:“那些人要杀你,你报警不就行了?”
父亲焦急地喊道:“没用啊,那些人是专业的高利贷户,警察怎么会有办法!”
之后电话就被挂断了。

樱木那时还不懂这些东西,他抓住父亲的衣袖,问道:“有坏人要来吗?”
父亲强颜欢笑着抱起他说:“没有。不过我们又要搬家了哟,高兴吗?”
他也对着父亲强颜欢笑地点了点头。一直一直不停搬家,樱木从来没有过固定的真正的朋友,只有5,6岁的他就尝尽了寂寞的滋味。
虽然难过,但樱木单纯地以为,也许下一次就会遇到更好的朋友啊。
后来在他13岁的时候,父亲带着他来到了神奈川,之后总算就定居了,也就遇到了洋平。


其实没有朋友也无所谓,如果可以的话,是想和你一直逃下去的,爸爸。
你不要生病,我们也不要吵架,我们努力还上那些钱,然后你再找个好一点的不那么辛苦的工作,过稳定的生活。
对了,你还可以找个好女人结婚,那种长头发的,说话语气温柔的,会做饭会洗衣服的女人。
爸爸,即使要逃也可以,我会一直陪你啊,你为什么会一直惦记着那个女人呢?那个抛弃我们的女人。
你真的太傻了。

这些话,当时的樱木看着躺在病床上日渐消瘦的父亲,不知道在心里说了多少遍。
他不是憎恨着母亲的,但由于父亲原谅了那个女人的一切,他感到非常可悲。为这个,使自己诞生在这世界上的男人可悲。

第一次见到母亲,是在一间小黑屋里。
父亲可以说是纯粹地死皮赖脸地追着母亲跑。樱木看见那个瘦得不成人形的女人在用针管扎自己的手臂时,听见了父亲温柔的声音:“花道,这是你妈妈。”
他毛骨悚然了。

所以那时他更是希望吸毒的母亲早点死了好。不过慢慢长大后,这些想法竟奇迹般的淡化了。
不再有憎恨,开朗单纯的樱木花道。

母亲之后也就真的死了。
当父亲知道这个消息时,笑着哭了,或者说是哭着笑了。母亲欠着的巨款依旧还在他身上,她会纠缠他一辈子。
樱木被父亲又哭又笑的脸弄得很害怕,这时,父亲说:“太好了,她死了,她不会再痛苦了。”
听到这句话,樱木给了父亲一个耳光。

“你是傻瓜吗?!”
父亲完全没有惊讶,只是冷冷地说:“那你就是傻瓜的儿子。”
“……为什么啊……到底为什么要为那个女人做到这个地步!”樱木拽起父亲几乎是尖叫着问。
父亲看着儿子已经日渐成熟的脸,没有强颜欢笑,平静地回答道:“她是你的母亲……而且,我爱她啊。”

樱木放开父亲,瘫坐在了地上。
他绝望地看着父亲,心想,你爱的只有她吧,爸爸,你完全把我忘了。

这些事,重重的纠纷,樱木从来不会写在脸上。
那之后樱木决定,绝对不要变成父亲那样,被谁束缚,一定要用自己的格式生存。

但实际上他是爱着父亲的。同时,他也是爱着篮球的。还有,他也很爱洋平。
这些东西一个二个都没有了,珍惜什么,什么就消失,这算什么啊。
我已经害怕了,天才也是会害怕的。

婕子又提醒了几句像是让他早点回来泡个热水澡,换身干净衣服再上药,千万不要感冒了一类的话,留下伞就走了。
樱木看着婕子走远后,慢慢地坐了下来,凝视着墓碑上被雨水沁透的“水户洋平”四个字。上面漆着红色的墨。
他扔开伞,用手指去抚摸,凹凸不平的触感很冰凉。

洋平。
今天我赢了。
流川那个家伙,好懦弱。
这是我最后一次打篮球了吧。
背好痛啊。

他在心里自言自语。


“……”


就像四年前为洋平撑起伞一样,樱木拿起伞,罩在了墓碑上面。他很满意自己的行为,翻身靠在旁边,把脸贴在了墓碑上。

“呼……好痛啊。”


洋平,那四个人,高宫他们,说要去外地打工呢。
我嘛,我也想离开神奈川,和他们一起去找个工作吧,赚很多钱,把债还了,然后再回来向晴子小姐求婚。
对了,晴子小姐是想念哪所大学呢……?糟糕,忘了,可能和大猩猩是同一所吧。不过三年都过去了,她还没向流川表白,证明我还是有机会的吧。
流川……
你说,流川他以后会怎么样呢?他毕业后一定会念体大一类的学校吧,然后继续打篮球。不过那只睡狐成绩超烂的,除了打篮球也就不能干别的了吧……
好嫉妒。


就像是在心里和雨声交谈一样,可是樱木一点也不觉得无聊。

“呐,洋平……”

理所当然,没有人回答。

他在心里继续说——我决定了,我还是……要走我自己的路。
我是天才啊!

“哎哟……真的好痛……”

樱木摸着背站起来,沉默了一会儿,轻轻说道:“改天再来看你哦。”
说完,他转身走了,留下雨伞在那里。
他心想,既然打败了流川,那应该找个地方庆祝一下吧。

【第七回】

樱木在从墓地走回旅馆的路上昏倒在了路边。

他走在哗啦啦的雨里,浑身上下痛得几乎失去了知觉,视线也很微弱。
这时候他的意识已经有点模糊了,他看见前面有一个人,和他一样没有打伞,他以为是洋平。于是他三步并作两步朝前走去,却“咚”的一下倒在了地上。
昏过去的前一秒,那个人走到樱木跟前蹲下来,轻轻捧起了他的肩。

(不是洋平吗?不是洋平吗?)
他猛地才真正体会到了洋平已经彻底消失的事实,然而在他还没有想好该以怎样的心情去面对这个事实前他就昏过去了。


当樱木从惊醒过来的时候,他看着黑乎乎的天花板,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不知道现在是几点。
他以为自己哭了,摸摸脸颊,却是一片干燥。
(还没有……还没有结束。又逃过去了一次。)
他闭上眼睛,眼睛也一样干燥。他想抬手捂住脸,却发现背从一开始就痛得翻江倒海,手臂都无法动弹呢。

可以的话,一辈子都不想去面对那个事实。

有人推门进来了,樱木转头一看,是婕子。
“啊,你醒啦。”
“……”

樱木看着婕子,门外涌进的夕阳投射在她身上,将浴衣映衬得很鲜艳。
“你真的很不让人放心诶,”婕子跪坐下来,有些责怪地看着樱木,“医生刚才来过了,他说你背上的伤……那个,到底是怎么搞的?明天必须去医院才行哦。”
“……”
婕子叹了口气说:“我一开始就不该让你一个人回来……要不是住在你隔壁的那位流川先生恰巧路过,你现在可能还倒在雨里……”


樱木猛地坐起来问:“几点了?”
“呃?……那个,下午6点了,你睡了很久。待会我送点东西来给你吃。”
“我的背好痛。”
“……那是当然啊!你的背伤很重。”
“那个,伯母,医药费。”
“!等一下,你现在给我好好躺着……才行啊!”


樱木打开婕子的手,目不斜视地朝放在房间角落里的背包走去,埋头就开始找钱。
(我什么都没有听见。)
他这样想,两只手在背包里胡乱地翻找。
婕子呆呆地坐在那里看着樱木翻找的背影,不知道樱木突然地出了什么问题。

当樱木拿着钱包回过头的时候,他看见婕子脸上满是泪水。
“……伯母,你怎么了。”

“嗯?抱歉,有点奇怪,我也不知道。”婕子低下头开始抹脸。
原本最不擅长应付别人的泪水的樱木此时却冷静异常。

“多少钱?”
“不用了……”婕子摆着手拒绝道。
樱木抓住她的手继续问:“多少钱?”


婕子瞪大眼睛看着樱木,樱木发现她长得真的很漂亮,眉眼真的很像洋平。
突然的,她眼里又流出了泪水,而且是很快地流出来,不一会儿她就又一次泪流满面了。
“你啊……和那孩子真的很像。”婕子凝视着樱木的脸说。
“……”

“真的好奇怪,他以为什么都不要我管就可以断绝关系了吗?”
“那是因为洋平他有自己的路要走,”樱木这样说着,表情毫无变化,“多少钱?”
“……我会记在你的住宿费上的,你应该还要再住几天吧?”

樱木点点头,他松开了婕子的手说:“我说啊,伯母。”
“嗯?”
“如果你想哭的话,应该找个地方好好哭一下吧。”
婕子脸上的泪痕已经干了,她听见樱木这样说,不禁紧紧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嘴唇。
“如果一直憋的话是很难受的吧。”

“……”
樱木见婕子不再说话,转身朝外面走去。

“嗯!等一下,你去哪里?!”
“去庆祝。”
“啊?……那个,不管怎样,你还需要休息。”

“才不需要,”樱木回过头笑嘻嘻地说,“因为我是个天才哦。”
被樱木突如其来的笑容怔住的婕子瞬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伯母你才是该好好休息吧,你有眼袋耶。我出门吃点东西而已,死不了,过会儿就回来。”
“哦,是吗……那就去吧。”
“嗯,我走了。”

樱木朝婕子挥了挥手,婕子看着也禁不住朝他挥了挥手。
她一下子又落下了泪水。


樱木从流川房间跟前走过的时候,他打算着跑过去,可是这样一来似乎会显得自己很软弱。于是他又打算着装成漫不经心地走过去,可是他的步子很僵硬,怎样也没办法做到漫不经心。

当他烦恼的时候,他已经从流川房门前走过去了,回过神时他吓了一大跳。
他又开始在心里祈祷,在走出整个旅店前不要碰到流川。
然后果然就没有碰到呢,樱木觉得自己真是天才,他踏出旅馆的大门,朝早上去过的那片海域奔去。

早上看到那附近有一些小店,在那里庆祝一定会很愉快。
跑起来时,虽然背还是很痛,但樱木总觉得很轻松很轻松。他看到前面的太阳就快要落山了,此刻正像火一样地燃烧。
经管如此哦……心里还是有些空空的?也许是饿了吧。

(本天才打败流川了!)
于是他一路上都在在心里不断地这样喊着,不知不觉就跑到了目的地。

临近夜晚,夜啤酒的小店陆陆续续地打开了招牌。
樱木摸摸放在敞开的浴衣内侧的钱包,低头一看,这才看见自己的胸口青一块紫一块,肩膀连着背部还缠有绷带。

(下手真重,这混蛋。)
他把视线从身上的伤上移下来,转而放到夕阳上。


非常漂亮的景色……要是死掉了,就看不到了。
这景色自己以前也常看。
那时候还是高一,与山王的比赛让自己背部受伤。在去医疗中心进行复健的那几个月里,樱木每天傍晚时都可以坐在海边看太阳一点一点落下去。

太阳是大红色,和樱木的头蛮像的诶……医疗中心的医师常常这样打趣。
樱木毫不建议。被说成和太阳相像,他感到很荣幸很骄傲。红色是力量的象征,太阳看起来就很有力量,走到哪里就照亮哪里。

(虽然我是个天才,但也不像太阳一样优秀啊,并不是走到哪里就能照亮哪里吧……)
樱木这样的看法,如果洋平知道的话,一定会对它有所反驳。
洋平一定会觉得,花道就是我的太阳和一切。

不过洋平的这些想法樱木都不知道,也永远不可能得知了。


后来,即将结束复健,第二天就要返回神奈川的樱木到了傍晚还是一如既往坐在海边看夕阳,他突然开始惦记住在医院里的父亲。
洋平偷偷从神奈川跑到复健中心这边来,在海边找到樱木了。樱木红色的头发在镀上红灿灿的夕阳后真的很漂亮。
洋平猛地从后面拍樱木的背,吓了樱木一大跳。

“!!洋,洋平!?”
“啊啊,大天才,我来接你啦。”
“喂……!你小子来这边也不先说一声。”樱木乐乐呵呵地伸手去抱洋平的脖子。
“哎呀!你轻点你轻点你想勒死我啊?!”


两个人闹完了坐下来聊天。
几个月不见,樱木的头发长长了,皮肤晒黑了,个子……不会又高了吧?
(伤脑筋,比我高出这么多啊。)
洋平皱着眉头想,习惯性地摸了摸樱木的头。

“干嘛啊,摸我头?”
“没什么,摸摸而已嘛。”
“可恶,天才的头想摸就摸吗?拿钱来拿钱来。”
“话说回来,你到底在这里干什么啊?”

“还用问吗,”樱木抬手指了指,“看夕阳啊。”
“哈……”
“……?洋平你笑什么?!”
“花道看夕阳……喂,这还真是不搭诶……”
“呃!混蛋不准笑!不准笑你听见没有,不准笑不准笑!”
“啊哈哈啊哈哈!八料咧果捏俩(不要捏我的脸)!”



樱木不知道自己看夕阳这件事有什么好笑的,他后来才想明白,洋平那时其实是在逗他。
他现在看着这夕阳生出了一种错觉,总觉得会有人从后面拍自己。
于是他转过头去,什么也没有,他只看见了空空的只有他一个人的沙滩和渐渐灰暗透出深蓝色的天空。
他突然感到很痛苦。之前轻松的心情都没有了,眼睛也一下子痛得睁不开一样。

傍晚的风又吹起了他的浴衣下摆。
上午的那场雨不知是什么时候停的,空气很清新。


樱木不知道一件事,其实洋平来的那天流川也来了。
但他只是站在后面看了一会儿洋平和樱木,接着就转头走了。
流川一直很庆幸自己比洋平后到一步,因为洋平如果看见他和樱木在一起,是不会像他这样善罢甘休调头就走的。


-待续-
 

  L - 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