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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l花]莽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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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水 2010-06-06, 周日 16:48

“樱木左卫门的死,外面传得很不堪那!”家仆在主子耳边这样说着。
“都说些什么?”
“都说是因为夫人的缘故。”
仆人口中的夫人,是主人的胞妹。
“因此那边的大老爷,过了鬼节,要审问她啊!”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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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现尸体的歌舞伎的供词。
是,我叫三井寿,尸体是我发现的。那天我服侍完藤真少将府的宴会,因为饮了过量的酒,回去的路上经过那个荒草地,就到小杉树丛后面解手。我走进去的时候,看见那个人,仰躺在那里(大约是因为联想起见到尸体的恐怖,证人声音发着抖,语气不连贯),和服上一大片血,第一眼不知道他死了,还想着流那么多血,伤口大概很深,等走上去细看的时候发现已经断气了……
是的,当时就只穿了外衣,浅灰色的。
没有,肯定没有衬服,他大敞着胸。也没有看见刀子,没有凶器。杉树上?哦,是,杉树上象挂着根绳子。我当时很慌,看得不清楚。没有马,那个地方马进不去……
那个人……也算认识吧。在牧中将府的宴会上有一面之缘,交谈过几句,后来就没再见了。他的为人?我已经没有印象了。
我所知道的就是这些。
牧中将家侍从的证言

我叫神宗一郎。
是,那天吃过午饭,我看见那个人骑着马出去。因为红头发很显眼,所以我才看见了的(证人有些羞涩地笑了笑)。
他平时很注重仪表,当然穿得整整齐齐。
是穿着浅灰外衣的。腰刀也戴着。他那把不是府里常用的武士刀,是中将大人的佩刀。他好象立了什么功,大人才把菊千代赏赐给他。
……他那天精神很好,和平时不太一样。平时总好象闷闷不乐,话也不多。以前他不是这样,刚到中将府里当差那会儿,他很多言,还自称天才。
虽然那样,也不算莽撞的人吧,我对他所知不多,但中将讨厌行事莽撞的人,所以他应该不是那种人。他算是中将信赖的人。
那天他的确说要去接他夫人,他夫人是到山内省亲去了。
他们夫妇间的事,外人不容易了解吧,他在人前不怎么提到家里的事情,所以我也没有留心过这些。
是的,我所知的尽言了。

京都武士仙道彰的供词

人是我杀的(嫌犯脸色苍白,但情绪兴奋)。
那天经过那个杉树丛,听到里面有什么东西在挣扎的声音,象野鸡在草丛里扑腾。我凑过去看的时候才发现原来是三个人,两男一女。那个红头发的男人,就是后来被我亲手杀死的人,被绑在一旁的小杉树上。黑头发那小子手里拿着刀,他身边地上坐着那女的,发髻凌乱,和服敞开着。女的手里也抓着刀,不过是用来自尽的短刀。
我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却能肯定决不是好事。本来是抱了不管闲事的态度要走的,不过等我看清楚了那个女人之后,我就改变主意了!
那女人,简直是观音似的美女那!小小的肤色雪白的蛋形脸,嘴角有颗漂亮的痣,捧着刀坐在地上,披头散发的,眼睛却象两把火炬,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有那样明亮眼睛的女人那,当时我被她迷住了,不顾一切地想知道这样一个人身上发生的事情。所以我躲在树丛后悄悄地窥视。
那黑头发的小子对手里的刀翻来覆去看,一副喜爱的样子。然后对红头发的男人说刀和女人他都带走了。我才发现原来他是剪径的强盗。哈哈,那种景象真是滑稽。其实我也并非全无侠义之心的人,只是当时被那女子深深迷住了,满脑子想得都是怎么把黑发小子占据的优势据为己有。我想从藏身的草丛里窜出去偷袭那小子,以我的刀法,这是十拿九稳的事那!
可是就在我盘算的时候,那个黑发小子已经一把把女人从地上扯起来,女人发疯似地尖叫起来。她一条胳膊紧紧地被人抓着,短刀也掉到地上,头发似乎更加散乱了。见此情景,我有点犹豫。可是接下去的事情却令我大吃一惊。
我听到那女人尖叫:“跟你走也可以啊,不过要先杀了他!”她没有受缚束的另一只手抬起来,苍白尖利的手指直直指定绑在树上的男人,“杀了他,我就和你走!”那黑发小子看着绑在树上的人,没什么表情地说:“他是你丈夫,真的要杀了他?”“是!杀了他,我就和你走!!”
女人说得斩钉截铁,我毛骨悚然,庆幸没有一时昏了头就那样卤莽地跳出去。那黑发小子一直注视绑在树上的男人,大概是在掂量要不要照着女人的意思去做吧。在这段时间里,我也跟着打量起绑在树上的男人了,不可否认看他的时候我是带着几分同情的心理,但是等我看清楚那个人,心里不由十分惊讶——那个人一头奇怪的红发,阳光从树叶的缝隙里照射下来,在他英气勃勃的五官上投注了错落有致的影。我看见他的眼睛也和他妻子一样象火焰般地燃烧着,但那目光却是任何人都不能与之比拟的充满激情和愤怒,张狂如同天神。我惊讶的原因是,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被绑在树上,落在如此不堪的下风里呢?和他相比之下,那黑发小子的脸惨白,象个随时要倒下的病人。但我对他的警惕心立刻提升了许多。我还正在揣摩这些事情那,就见那个黑发小子忽然放开拉着女人的手,那女人小巧的身体好象片树叶,无声地落到地上。女人发狂地叫起来:“就这样又不要我了吗?”那黑发小子头也不回,一句话也没留,就转身没入草丛里。
就听绑在树上的人雷霆般地大吼:“狐狸!混蛋!!”
那女人把自尽的短刀拔出来。我以为她要亲自动手杀掉丈夫。他们浑然没有注意到藏在草丛里看这出杀夫记的我已经走了出去。那黑发小子一离开,当时的情形也只有我可以掌握了。我……当时并不想这女人杀掉她的丈夫,所以才突然走出去。
那女人拔出刀后,只在自己身上比画了一下,忽然就扔下凶器,捂着脸跑进树丛里。那时我已经来到距离她很近的地方,闻到她身上蜜糖般的清香了,可是还没等我伸手,她就羚羊般敏捷地跳了开去。
唉,就这样我看着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杂树丛里。她可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女人啊!我听见她丈夫在后面叫她的名字,晴子。名字倒是很温柔的。我因此回头去看那失去自由的男人。他的目光似乎更激烈了,热力疯狂地散发出来,“杀了我!”他双手反剪着,却这样用命令的口吻对我说。我有点着了魔似地承受着他的视线,浑身都开始发烫。这时我还发现他的胸襟大敞着。于是我做了一件直到现在也想不明白的事情。我,猥亵了他。
就那样走上去,把手伸进他衣服里,抚摩他的皮肤,另一只手迫不及待地触摸他的性器,还不住地亲吻他的嘴唇。
非但如此,我还问了他的名字。他当时也喘得慌,尽管那样,他还是告诉我他叫樱木花道。那个时候他身体的温度已经把我的理智完全烧毁了。他在我手里呻吟,颤抖,令我整个儿人都疯狂起来。我用刀割断绳子,把他放下来,在铺满落叶的地面上完全地疯狂地占有他。那一瞬间我的激情足可以毁天灭地!我不停地出汗,把名字告诉身子底下的人,让他用他颤抖的声音把它念出来,那种音节足够可以把我焚烧殆尽!
我在激情到达顶点的时候已经陷入了虚脱的疲倦里,我的肺部因为过于剧烈的呼吸而隐隐作痛,开始出现象要窒息的状况。因此我想如果照这样再来一次的话,我一定会因为脱力而提早离开这个世界。但那时我也是前所未有地满足。那时有一头觅食的獾从我们身旁跑过,动物又圆又黑的眼睛里充满受惊的表情。我忍不住大笑起来,深深地呼吸着树林里类似松香的气味……呵呵!当时的情形就是这样。

哦,是的,后来我杀了他。
因为经历了那样的激情之后,死去或者活着都不重要了啊。
他强烈地要求死去。我想是由于受到了那黑发小子和我两方面的侮辱而无法再生存在武士道的精神里了。对他的心情,我很珍视——总之,就这样,那个人的性命是我仙道彰拿走了的。
(堂上静默)

晴子夫人的供词

是,我是赤木晴子,死者樱木花道的妻子。我杀了我丈夫,事情经过是这样的:
那天我去内山省亲,我丈夫来迎接我,我们经过那片杉树林的时候,那个叫流川的强盗跳出来抢劫。我丈夫不是他的对手,被他制服后绑在杉树上。
那个时候我们夫妻间感情并不好,在此之前他在将军府里轮值,两个月没有回家。即使是早先新婚那段时日,他也常不在家。此外他是个性格暴躁,丝毫不懂温柔,并且极端好强的人,这使我对他的感情就象陌路人。
(嫌犯的眼睛忽然闪出光芒,真如同两支火炬)哈哈,终于那一天,他在我面前受到那样的侮辱。象狗一样被人绑在野树上。我坐在地上,捧着他用来自尽的短刀,也不知是喜是悲。后来那个强盗说要带我走。他是个小白脸般的人物,看上去温柔,其实目光深处相当冷漠。那时候我想起对那个人的恨,不由叫出来,“杀了他我就跟你走!”
那强盗倒是犹豫了一会儿,但终于还是举刀了。我见那刀快要落下去的时候, 却扑过去托住握刀的手,而那刀只差毫厘,就能把他的肩完全劈开!我承认当时是过于冲动,要是当时不做那个动作,此时我也不用在这公堂之上抛头露面。我替那个人挡住他最心爱的菊千代的攻击。但立刻就后悔了。因为那个强盗看到这样的我,就恨恨地把我推倒在地,转身走进丛林里,很快不见了。他带走了菊千代,我丈夫的目光一直追随那把旷世名刀,这也是他令我非常讨厌的地方。
后来我不由哭了起来。我丈夫冷淡地看着我。那个时候我想他是决定了要死的。他的目光不断停留在被我抛在地上的那把用来自尽的短刀上。到了那种时候,他都没有忘了自己是个武士的身份啊!我心里又慨叹又蔑视。
这时候那个强盗又回来了。我以为他终究还是要来带我走,不知怎么的,心里居然渴盼起来。可事实并非如我所愿。强盗拿起地上的短刀,对我丈夫说:“你武艺很好,可以那样挡我三十招的只有你。”他走过去,我猜他是想割断我丈夫身上的绳子。
可是,还没有等他走到我丈夫身边,草丛里窜出一个头发样子很奇特的人。他也是一个武士的样子,举刀逼住强盗的脚步,要和强盗比武。强盗的反应非常快,我还来不及把发生的情况弄清楚,就已经传来兵刃交击的响声了。
我这时才想到这个武士一定把刚刚发生的一切都看在眼里了,顿时羞怒之心并发,希望强盗可以趁比武之机除掉这个人。但是后来我发现我错了。这个后来的武士武艺居然极其高强!强盗抵挡不住,就往树林里退,到了那里,可能可以借用树木做为掩体吧。总之他们两个就那样冲进树丛里。渐渐的听不见兵刃撞击的声音了。
于是我又去看我丈夫。他对我奇怪地一笑说:“杀了我。晴子!”
那一刻我体谅到了他的心意。他不愿意我看到这样无力的他,这个人,毕竟还是把我当作他最重要的人的。我因为之前对他的恨意,和此刻感觉到的他的耻辱,心中没来由地悲痛,于是走过去,把他的头搂进怀里,珍惜地爱抚着。
我不想说什么。只是拿起刀照他要求的去做。我把刀插进他的身体里,内心前所未有地充满了美妙的感觉。我想那是爱情的感觉吧!我就在为我丈夫做最后一件事的时候爱上了这个男人——与此同时,我拿走的是他的生命。无论如何,这是他所交给过我的,最宝贵的东西。我在最后闻到他鲜血中松香的气味,他的血在斑驳的阳光和影中忽明忽暗地涌出来。无论是鲜艳还是晦暗的色调,都很美。所以至此我也毫无后悔之意。
杀了我丈夫的人,正是我。
(堂上细微地骚动,晴子文雅地低头做礼,结束供言。)

流川枫的供词

………………
………………
………………
人,是我杀的。那一男一女,我从没见过。
………………
………………
我是强盗,杀过许多人,难道杀人还需要什么理由吗?
………………
为了那把刀?也许吧!
(堂上一再追问,但嫌犯已经不肯再说什么。)

捕快清田信长的报告

我从来没有办过诸如此类的案子啊,大老爷!虽然那三个人都说自己是凶手,可依我看最有可能杀人的还是那个流川枫,他是这一带有名的剧盗,我抓住他的时候他不知在什么地方崴了脚,拄着那把名刀菊千代,走路一跛一跛,让我有机可乘。否则凭他的武艺,又早逃脱了。这该死的盗贼!为了抓他,我可费尽心思!人多半是他杀的。
至于另两个人,以他们做供的样子来看,他们应该去的地方不是监狱,倒该是寺院。简直是鬼附体的人说的话啊!听了都觉得可笑。
而且,那个歌舞伎叫什么三井的,也鬼鬼祟祟,来报案的时候我看见他衣服上沾了一大摊血,说话语气古里古怪,脸色十分可疑。尸体是他发现的,他理应是第一号嫌疑犯。大老爷再次审案,不妨多盘问盘问此人,也可能有收获。

巫女叶子口中死者灵魂的供词

我叫樱木花道。生前是牧中将府的武士。在被那个叫流川枫的人打败之前,我以为我是天下无敌的。为了追求那种境界,我甚至冷落了我的妻子。她怨恨我的心思,我是可以深深了解的。
那一天被打败后,流川枫把我绑在杉树上。由于失败的打击,我变得有点疯狂,所以他才那样做的。等我冷静了些,我恳请他不要对我夫人不利,他没说什么就起身走了。在我眼里,他并不象盗贼,反倒象是侠士般的人物。但偏偏是他摧毁了我武士的尊严。
我那样被绑在树上,内心充满绝望。我夫人坐在厚厚树叶铺垫的地面上,长发遮住苍白的脸,阳光又在头发上投上斑驳陆离的影。我想她是在打算要怎么处置我。那一刻周围的一切都变得相当刺眼。
正在我惴惴不安的时候,树丛淅淅做响,一个个子很高的男人走出来。他倒是个武士的样子。但我一见他看我夫人的眼光,心里的愤恨就达到了顶点。
果然他提出要带我夫人离开,花言巧语说了一大篇。我夫人就那样披散着头发默默地听着。我看不见她的表情,所以担心着她的反应。
终于她抬起头,她的目光很古怪,忽然她昂起头,高叫着:“杀了他,我就和你走!”
她的反应把我和后来的人都吓着了。我知道她怨恨着我,却没想到竟到了要让别的男人来杀死我的程度。连那个想带她走的人也吃了惊,睁大眼睛看看她,又看看我。最后他用刀比着我,问:“你想怎么样?想我杀了你吗?”
我不知该怎么回答。就在我一楞的时候,我妻子象一头受惊的小鹿,从满地落叶上轻巧地跳起来,捂着脸跑进树丛里。
那个武士一刀削断绑我的绳索,只说了句:“随便你吧”就匆匆跟过去了。他们就只剩下一个我,还呆在充满松香和阳光气味的树丛里。我靠着树坐下,闻到了潮湿泥土的腐臭,厌世之情更加浓烈。我看到被妻子抛弃在地上的武士用来自杀的短刀,就爬过去,把它用力握在手里。
后来的记忆就有些模糊了。
总之,出于骄傲的情绪,我决不会把生命轻易交给其他人拿走。我想我应该是自尽的。(长时间的沉默后,鬼魂告辞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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