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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花]从前,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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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荀儿 2010-06-08, 周二 16:18

其实如果不是教练当着那些个一年级的新生的面骂他的话,仙道很清楚他再倔强也不会一口气就跑回神奈川的。这种费时费力的事,要不是真的想让自己耳边清静一下,他仙道彰怎么会做。

坐了6个小时的车,终于在屁股完全僵掉的时候看到了熟悉的海岸。好景就在眼前,岂有错过的道理。于是仙道急匆匆叫司机停车。司机是个五十来岁的壮汉,开了半天的长途车本来就有些烦躁,加上这里并不是停车点,嚷嚷了几句没开车门。倒是司机老婆看着眼前的小伙俊得不得了的面容心里又动了少女之情,仙道就在她对司机的强悍态度和对自己的崇拜目光中拖着僵掉的屁股下了车。下车后不忘回头送给司机老婆一个绅士的微笑,然后在司机老婆几乎要弃车投奔他的时候,赶紧转身走开。

好不容易赚到的假期,可不愿与其他人分享啊。

沿着所谓熟悉的路走了半天仙道才发现,这里,根本就不是陵南。怪就怪自己刚才一看到神奈川的海就失了定性,才错在湘北下了车。看着身旁的路牌仙道回想起来,自己高中时候来过这里几次,难怪眼熟。也罢,即使回到陵南又如何,高中后大家都各奔东西,现在回去,那里大概记得他的人也只有田冈老头了。这么想着仙道就朝海边走去。绕了一大圈,还是神奈川最好啊。这里的海,总是特别的。吹到了海风,仙道才算把心里最后一点的埋怨也扔掉了。顺着沙滩走,看着海水一层层蔓延上来,又一层层退回去,像朝圣的人一跪一趴一伏手,虔诚地敬拜着。看着这样的海,心里有什么,没有什么,也都不似那么清晰了。

仙道停住脚,冲着大海微笑。

也不知是在笑什么。

就这么傻笑了一会,终于觉得无趣,转身继续往前走。却看到远远迎面走来一个男子,高高大大,很是眼熟。仙道自己都觉得好笑,是一下子重回故里自己没法适应,还是刚才下车的经历太过惊险万分安全感严重发酵,怎么看着什么都眼熟的紧。

眼看两个人越走越近,仙道已经看见那一直低头走路的男子红色的头发。然而对面的人并没察觉仙道的存在。直到两人之间只剩一米多的距离,那男子才感觉到前面有人,抬头看了仙道一眼,又低下头。

然后他们擦肩而过。

看来真的是自己的问题,怎么觉得什么都眼熟,明明人家都不认识你。早知道回来会落个这样的毛病,还不如留在东京听教练那老头训话的好。仙道撇嘴笑笑,继续走。

忽然肩膀被一只大手按住。

“喂!臭仙道,竟敢不和本天才打招呼?!”眼前是那红发男子一脸的忿忿然,好似是他仙道犯下了什么滔天大罪。

仙道笑开:“被你抢先一步了啊!”顿了顿又笑着说,“这么久不见,樱木你还是老样子。”

“哪有,本天才明明变得更帅了!”嘴里还是本能地硬逞着强,仙道笑着摇摇头。樱木问:“臭仙道你怎么回来了?”

“哦,被教练骂出来的。”看着眼前男人一脸的不相信,仙道做了个无奈的表情,“倒是你,现在应该是在深泽训练吧,怎么会在这里?”

红发男人明显不愿意被问到这个问题,此刻正极力搜寻着可以应付的话,艰难的表情全映在脸上。

“呵呵,是放假了吗?”仙道倒是没多问,替他找了台阶也好让自己下台:“那你要好好享受噢,我要回陵南了。刚刚下错了车,没想到来到湘北,真是有趣。”忽略掉言不由衷造成的些许心虚,挥挥手就要走人,谁知胳膊却被拉住。

“喂,能碰到本天才算你走运啦!”这么说着,红发男人整张脸就凑到他面前,咧开嘴嘿嘿地笑两声,“既然你这么有空,干脆请本天才去喝酒好了。”

“咦?我刚才说过我有空吗?”仙道本来想这样说的,无奈自己太聪明,听出樱木笑声里的干涩,于是也狠不下心拒绝,只问:“什么时候学会喝酒了?”

“很久啦,哪有什么是天才学不会的?!”


街边酒馆里。

仙道用三根手指端住盛了清酒的小杯,抿了一口,下嘴唇抵住杯沿,看着对面的樱木。而樱木自进店点完酒之后就再没搭理他,只顾自己低着头喝酒。还好他只是小口小口地酌,不然仙道恐怕是不能这么陪着他。最怕麻烦的人,便是自己没错。

“流川的事,”仙道放下酒杯,清了清喉咙,“我听说了。”

“嗯?”红色的脑袋这才算抬了起来。

“嗯。能拿着学校的钱去国外训练,”仙道轻轻笑一下,“流川很厉害啊。”说罢便看着樱木,等待他的反应。

流川和樱木之间,他或多或少都听说过一些。只是传言这种毫无证据只能耗损想象力的事,仙道不太迷信。两个高中时期的队友被同所大学的篮球队录取本来就没什么,常在一起又能说明什么?这是他对越野说的。不过越野当时倒是很了然于心的态度,坚持这二人关系绝对是不一般的暧昧。暧不暧昧都是人家的事,于是仙道也懒得和他再辩。

只是如今眼前就是当事人,不问一下,好像对不起这个机会。

“哦……嘁!那是学校没有眼光!”说着樱木还挥挥手,似乎已经有了醉意。

“那他什么时候走?”仙道看着樱木眼睑之下,颧骨之上已经被酒精熏红的脸,心里明白了几分。

“嗯……让天才想一想,”樱木撑起手臂,用食指顶着脑门,似乎是在费力地想着,“昨天?前天?”说着突然孩子气地使劲摇头,“谁会记得那么清楚?!本天才管他做什么?!”说罢便呼地站起身来,朝店门口走去。仙道见他这副模样,便匆忙付了钱,跑出店外追上他。

安慰的话仙道不是不会讲,只是这个时候,这种情况,似乎说些什么都是不妥。樱木低着头默默地走着,仙道伸出手,轻轻地拍拍他的后背,也低下头,和他并肩走着。

两个人走了一段路,仙道终于开了口:“樱木,我要回陵南了。”想了想,又加一句:“照顾好自己。”说着停下脚步抬头看身旁的人,准备道别。

仙道不是没有经历过事情的人,只是让他感到为难的事情总是不多。聪明如他,总是会有解决的办法。但在这抬起脸的一刻,看见身边这个平日太开心太嚣张的樱木花道不出声地落了满脸的泪,他看了半天还是没有说出话来。

谁?谁说自己最会随机应变?

樱木还在哭,仙道很确定他本身对此并不自知。眼泪将刻画着他脸部的硬线条一点一点冲淡,又掉在地上,与灰尘混合,终于彻底混浊不堪。眼前的一切,樱木不晓得。头一次,仙道如此对酒精充满好感。

“真拿你没办法,”仙道摇摇头,嘴角跟着无奈地扬了扬。扳过樱木的肩,兄弟似的,仙道问:“还记得怎么回家吧?”


半推半拉下终于把樱木拖回了家,仙道看着破旧大门旁挂着的“樱木家”的木板牌,舒了口气,转身开始翻樱木的上衣口袋。樱木总算在半路上止住了眼泪,一直没有说话,任仙道将自己的口袋一个个翻出来,又将口袋的内里一个个塞回去。

进了门,仙道先让樱木坐到单房式屋子里唯一一张旧沙发上,才来得及对着茶几上满满堆着的啤酒罐表示惊讶。用满满堆着来形容实在不合适,因为空啤酒罐是被排列好的。从茶几的左上角,一个接一个紧紧挨着,一直排到右下方,加上最后一排还未开启的铝罐,刚好挤满一茶几。

连忘记,都要来一场仪式吗?

还是,根本就是要记住呢?

真是的,都长这么大了,还像个孩子一样。仙道想着,拉过茶几一旁的椅子,面对着樱木坐了下来。

“喂,樱木,我还要回陵南,”仙道试着问他,“你能照顾自己吧?”

樱木靠在沙发上没有回话,还是呆滞的神情,眼睛散光似的看着地上。仙道估计他酒劲还没退尽,于是又起身过去想把他扶到床上休息。樱木倒是一直随仙道搀着扶着地往床边走过去,但在仙道让他躺下休息的时候回身一把抓紧了仙道的衣领。

“樱木?”仙道差点被他吓到。如果这家伙要揍人的话,自己是要还手还是任他揍啊?仙道开始后悔自己的多管闲事。樱木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真的好了。”

“什么?”仙道没明白过来。樱木攥着他衣领的手加大了力道。

“我的背伤……真的好了,”他说,每一个字都像是经过一番激烈挣扎才从嘴里跑出来,“我也可以去……也可以去……”说着用另一只胳膊抵在自己的胸侧,撑住手掌捂着的脸。

“好了,”仙道拍拍樱木的背,“没事,睡吧。”

轻轻拨开樱木抓着衣领的手,仙道让他在床上躺好,又回到椅子旁坐下。眼神落在茶几上,也没想什么,就那样出神似的看着。

现在是要怎么办呢?

虽然以前一起打过球,可毕竟也没熟络到哪里去,毕竟也和那段时间差了两三年,连朋友都算得勉强。仙道看了躺在床上的樱木一眼,一直平躺着没有换过姿势,大概已经睡熟了。仙道又看回到啤酒罐上。

这种情绪,自己是了解的吧。

“多管闲事。”仙道低低叹了一句。


那天仙道就在那张旧沙发上凑合了一晚,因为身材关系只能坐着睡,结果第二天早上头痛欲裂的同时,忘了要怎么给指着自己呱呱乱叫的樱木解释。

“臭仙道!死刺猬头!”樱木胡乱骂着,“你以为这里是收容所啊?!敢不经过本天才同意就随便进来!”

仙道微笑。

“拜托,樱木,”他支起身,低头用手抹下眼睛,笑着说:“你昨天醉的差点要睡在大路上,我好心把你带回来,借宿一晚总可以吧?”说完自顾自站起来去洗手间洗了把脸,没再仔细听樱木对他自己酒量的反驳。

“喂!你要去哪?”樱木见仙道拿起外套就要出门,问。

“去吃早餐啊,你不饿?那你留在这里好了。”说着仙道头也没回地走出门去,以至于当樱木追出来的时候,脸上得意的笑容已然藏好。

在附近的快餐店里填饱了肚子,仙道才又说了一遍从昨天就一直不停重复的话:“樱木,我要回陵南了。”

“嗯?你不回去训练吗?”樱木指的是东京。仙道才又想起自己跑回来的原因。

“要过几天再回去吧,”仙道漫不经心地用吸管搅着杯子里剩余的一点咖啡,“先放个短假再说。”全日本最不需要用优秀运动员来撑面子的学校,非早稻田莫属吧。

“好!”樱木忽然应了这么一句。像是预感到了什么,仙道警惕地抬起头看他。

“嘿嘿,”樱木咧开嘴,露出的牙齿很白,他继续说:“那我跟你一起去陵南看看好了,反正天才也是在放假。”

“啊?”仙道心里早已经想出不下十个拒绝的理由,“你不用留在湘北看看吗?”

“看过了,”樱木说着打了个哈欠,“没有什么好看的啊。”

“可是,”仙道微微皱眉,作出为难的样子,“你来陵南的话,恐怕不能当天回来,这样你会赶不及回家吧?”言下之意是我家没有供你住的地方别想住在我家里。

“刺猬头,我是去陵南度假哎,”樱木奇怪的看着他,“你是陵南的人,我当然要住在你家啦!”

“……”那样理所当然的眼神,如果他仙道彰再不同意,似乎就太失风度了。

于是仙道自认倒霉。

“啊!对了!”樱木像是想起了什么,叫了一声。仙道很高兴他终于想起什么不能去陵南的理由,“即使是怕见到当初被你狠戳的田冈老头也好,”仙道这么想着,笑眯眯地看着樱木。

“我忘了还剩下一些东西,”樱木说,看见仙道疑问的眼神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急急地解释:“是几罐啤酒啦!刺猬头,你等我喝掉再走好了!”

不知怎的,仙道顿时就觉得尴尬起来,眼睛都要不知往哪里看了。难道你昨晚对那堆罐子发过情?他自嘲地问自己,勉强觉得好笑,才成功地保持了刚才笑眯眯的样子。

但回到樱木家的时候,仙道还是没有再进去。停在门口,他看着樱木开了门锁以后,说:“喝酒的话,最好还是一个人在家里喝哦。好好享受你的假期,我先回去了。”说罢拍拍樱木的肩头,微笑着转过身。

本来还想再说一句,忍住了。

我怕,等你喝醉的时候,再抓着我的领子哭。


凭着之前来比赛的记忆,仙道顺利地找到了车站。

凭着从儿时成长到高中生的记忆,樱木顺利地找到了仙道。

“臭仙道,别一副欠你钱的脸,”樱木说,“本天才想去陵南都能让你遇到,是你走运!”

这家伙,真的就不知道,自己是多么的怕麻烦吗?仙道看着樱木手里提着的一袋子啤酒,想。


仙道以为那六罐酒在当天晚上就会被樱木解决掉,然而事实证明樱木是想以极缓慢的速度哀悼溜去美国的爱情。三天下来,桌上才摆了两个空罐。

“刺猬头,”樱木看见仙道洗完澡从浴室里走出来,抱怨地说:“陵南也没有什么嘛。”

“嗯……你想有什么呢?”仙道想想,樱木说的确实有理。

“在湘北至少还能看见海吧,”樱木说,“陵南连海都没有。”

“要看海吗?”仙道笑笑,“陵南也不是没有海啊,想看的话明天和我出去好了。”

“好啊,”樱木答应得爽快,“那你要叫我一声。”

“好。”仙道走进卧室,又冒出头来提醒一句:“也要早睡才行。”

“哎呀知道了。”樱木随意应了一声,眼睛早回到色彩跳跃的荧光屏上固定住。仙道随即关上卧室的门。

卧室,本来是想让给他睡的,怎知他硬吵着要看夜间节目。那就看吧,自己还乐得享用阔别了两年的床呢。客厅的电视音量调得很小,仙道躺在床上,想着樱木还要多少个夜晚才能把六个空罐子整整齐齐地摆在桌子上,然后带走,然后省却他的一桩麻烦。这么寻思着,困意就袭身而来。合眼之前,模糊地忘了去想,外间那个多年不见的球友,身体半陷进柔软的沙发里的男人,在这种安静的夜里,是怎样才没有哭出声的。


仙道满意地看了眼前的男人一眼,扶了扶竖在身边的渔具。

“就是这里?”站在岗岩上,樱木还在东张西望着。

“这可是整个陵南,”仙道故意带着自豪的语气,“唯一可以看得到海的地方哦。”

显然樱木仍为此疑惑不已,直到看见仙道摆好渔具坐在小三角椅上抬头冲他微微一笑才终于明白自己是被耍了。

“……!”差点被一个头锤敲晕,仙道捂着额头看着已经走远的樱木,在心里结结实实地怒吼了一声,赶了上去。


后来走到一个有旧篮球场的小公园,在樱木的强烈建议并且主动向一群正在打球的初中生借球的情况下,仙道和他打了一场一对一。

极不情愿,但没办法。

谁叫这家伙失恋?失恋总是万岁。

仙道叹口气,笑笑。

但一场几十分钟打下来,仙道已经开始怀疑深泽之所以会让流川一个人去美国,完全是因为资金不够的关系。


这样的日子,所谓的假期,竟然还能就这样过了一个礼拜。仙道坐在桌子旁,一只胳膊撑在桌上,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更不可思议的是,一个礼拜过去,桌上还留着一块特地存放某些东西的空间。一二三四,仙道数了数,还剩两罐,还剩两罐就圆满了。仙道忽然很想走到沙发旁边踢那个从下午一直死睡到晚间新闻都播完的始作俑者一脚。若不是他,自己也不会逃课逃训练逃这么长时间。若不是在海边被他拍那一掌,大概自己当天就会坐上回东京的列车了吧。

屋里没有开灯,只有电视里的彩色画面在不断跳跃着,声量已被调到最低。自沙发上传来的微鼾声鼓励着仙道没有放弃刚才的想法。起身走到沙发旁,看一眼侧靠着沙发睡着的樱木,抬起腿就踢了上去。

偏偏不凑巧地,踢空了。

“……!”仙道狠狠看了一眼樱木,转身去了浴室。


洗完澡,心情才算平静了下来。仙道站在浴室里擦着头发,觉得自己实在可笑。

刚才是在泄什么愤?明明是自己让人家住进来的,现在他住的时间长了一点就后悔了吗?拖延了自己的生活频率就不满了吗?

仙道彰,就是这样一个小人啊。

仙道笑。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真的很好。


头发擦得差不多干了,仙道晃晃脑袋,推开浴室的门准备出去,却撞上刚醒来要用厕所的樱木。刚睡醒的人一般都没有什么力气,被仙道这么一撞,樱木整个人身子一歪,靠在了浴室门口的墙上。

空间一下子小了不少。

“哦,”仙道下意识地想道歉,抬头看见樱木瞪着自己,嘴边的“对不起”就转成了饶有兴趣的问句:“喂,你这算什么态度啊?”

樱木靠着墙没有回话,只是瞪着他,眉头微微皱起。但眼睛里没有怒火,仙道看得出来,他只不过是因为刚睡醒就被撞而有些牢骚而已,就不准备再停在这里打趣他。

却在要转身的时候,在樱木的眼里看见了别的什么。

别的什么,他想看清楚。

没有怒火,是慌乱。仙道心里觉得好笑,这家伙在慌些什么,自己又没有做让他对不起流川的事。他在慌些什么,弄得自己也慌了。

时间没有固定住,固定住的是那两个人。

“仙道你是不是有病……!”被莫名其妙地突然撞开也就算了,还要站在这里被他审视,樱木不耐。然而仙道没等他说完便转身走开了,末了丢下一句“我先睡了”就进了卧室。

“发什么神经……?”用完厕所回到沙发上,樱木还在嘟囔着。


半夜时分。

仙道又翻了个身,终于在腰快被扭断的时候彻底认命。索性平躺望着天花板,准备数羊。“一只羊,”仙道小声咕哝,“两只羊……”终于在数到第三百只的时候想起自己回来后就没有再switch on被冷藏的手机。于是怀着无比感激的心情放弃了数羊运动,侧过身拉开床边柜子的抽屉。陪主人一起放假的硬塑料壳握在手里很冰凉,仙道按了下开关键,接着把它放在了床单上。手机嗡嗡响了几十秒才停下来,仙道拿起来看信息。前十几条是级长发的,聪敏灵巧温柔善良美丽可爱大方识体且被全校男性一致视为雅典娜化身的级长呵,仙道一边看简讯,一边替全校男生惋惜。然后是队友发来的,说是教练自他无故消失后对其他队员的态度甚之更甚,每天加练三个小时他们实在是无法消受,拜托仙道快点回去。然后……很多来自不同陌生号码的关切问候,还有一则是越野发的—“你失踪了?在陵南?这个星期四高中有活动,回去看看吧。”仙道看一眼收信时间,是星期一,前天。有活动么?那就回去看看吧,总比在家和外面那个家伙呆着好多了。然后仙道猛拍一下脑袋,一晚上又数羊又开手机的,目的是什么,怎么又绕成一个圈圈。

但是闭住眼睛,那个眼神就又回来,瞪着他。

没有怒火,是什么呢?

仙道真的生气了。

害怕,你在害怕些什么?


整个晚上仙道都没有睡安稳,不停地在做梦。梦和梦交替重叠起来,就变成针尖,一下一下,扎着仙道不让他睡好。

“喂!臭仙道!本天才一定会打败你!”清亮明朗的声音,认真的脸。

“喂!臭仙道!别以为这次湘北输了你就了不起!有本事和我一对一!”愤怒气恼的声音,倔强的脸。

“喂!臭仙道!怎么样?就算一对一你赢了,跑步你还是比不上我吧?我可是天才!”挖苦嘲笑的声音,自信的脸。

仙道想说些什么,但喉咙像是被堵住,发不出声音。于是只能冲着他笑。

然后就跌进另一个梦。“仙道……”满嘴的酒气,透红的脸。仙道忍耐不住,一把夺过他手里的酒瓶,喉咙里的塞子也在这时被拔开。“为什么?!”仙道吼着,“为什么要放弃?!”后一句却不是自己想问的。

樱木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又喃喃道:“他……太优秀……”说着脑袋垂了下去。

仙道看着眼前的人,半晌,听见自己小声地说:“樱木,我也……很优秀……”

然后猛然惊醒。


“……”看了一眼身旁两侧被手攥成两团皱褶的床单,仙道轻轻呼一口气,下床。

不是真的,幸好。

那句话,自己没说过。


生活还可以正常地过,这样便足够了。回到旧时的高中,仙道才晓得今天是各活动部招收新生的日子。去了篮球部,远远的就看到一长排人龙挤在门口。见了田冈老头,顺便被他拉去做了下活广告,结果人龙变得更加拥挤不堪,喜得田冈一直猛拍他的肩膀,夸他真不愧是自己的得意门生。然后就往篮球部门口的长桌前一坐,开始审核新生菜鸟们的身高体重之类。得意门生被晾在了一边,也不生气,笑着看了一会,静静地从后门离开。

刚出后门就觉得踩到了什么,抬起脚,捏起地上的东西。是根细绳,很明显是那种女孩子编来玩的。三根线一根叠在另一根上,间中空隙平均,编在一起,就看出了用心。仙道拽过上衣一角,包着细绳擦了擦,再看的时候就看清了颜色。黑,深蓝,墨绿,每种颜色都很男人,叠在一起,刚强十分,却又另显出一种柔和的味道,想必是融进了女孩细腻心思的缘故。仙道呆在原地捏着绳子看了一会儿,不见有人来拿,便又放回了地上。

绕了几条远路回到家,樱木还在沙发上歪躺着,睡得正酣。不过仙道没注意他,径直走进卧室。两三分钟过去,仙道重新出现在客厅里,裤袋显出一点鼓,手里多出一张纸。仙道把纸平放在桌子上,又拿一罐酒压住一角。做好了这一切,仙道走到樱木旁蹲下,掏了掏衣兜,拿出刚才那条绳子—最终还是舍不得把它丢下,轻轻在樱木手腕绕起一圈,在两头交接处打一个结。樱木依然睡得死死的,偶尔发出低低的打呼声,在鼻腔里短暂地徘徊,又消失不见。仙道蹲着看了他一会,伸手把绳子的结打开,再轻轻系一个活结。

很适合你。仙道呼出一口气,只动了动嘴唇。说了什么,自己都听得模糊不清。樱木依然睡得很沉,处于放松状态的眼皮一动也不动。那一口气,没有呼到他的脸上。

仙道站起来,绕过樱木躺着的沙发走到门口。

假期,要结束了。仙道想。春天才刚刚开始,连田冈老头都忙得没空和得意门生叙旧,自己又怎么能在这里随意地浪费时间?樱木还在失恋的过渡期,他有权让自己好好放松。自己又没有失恋,留在这里……算什么呢?仙道看着几步外沙发上的樱木,想着他在不久之后如何被吵醒,如何为此而气恼不已,如何不经意地发现手腕上的绳子,再一边喊着“妈的,谁给天才戴上的?!”一边使劲将绳子狠狠地扯掉。

仙道闭上眼睛,仔细去体会回顾那场景,和场景中他所能想到的每一个细节。

红色的头发。皱起来的眉。暗琥珀色却总是闪着光芒的眼睛。因为生气而呱呱乱叫而大幅度地张开又合上的嘴唇。结实的手臂。大且有力的手。和被扯断开的绳子。

很好,这样很好,这样自己就死心了。

早就该死心了。

仙道笑笑,拉开门,将门拉到最开。退身出去,再探进一只胳膊握住门把。几乎是用了所有的力气,甩上了门。

“砰!!!”

陵南的话,你没有我熟吧。

对不起了,樱木。


再次见到樱木的时候,砧公园的樱花已经开始凋谢,而校门口的那棵樟树却依然茂盛。

仙道看着远处的樱木,穿着浅橙色的T恤和淡蓝色的破牛仔裤,斜靠在那棵樟树上。虽然昨天就接到了他的电话,说是要把门匙还给自己,但这样突然看到他……

仙道挠挠脑袋,笑。

但还是没有走上去。

或许,就这样先等一下。或许,会有樟果落到那男人的红发上,会把他吓一跳。或者,至少分散开他的注意力。那么当一个梳扫把头的家伙走向他的时候,不会被他的目光注视到忘了要怎么走。

至少自己不会太糗。

然而仙道明白樟树要到十月份才结果,于是他感叹了一下季节的不够义气,向樱木走过去。

“嗨!樱木!”

靠着树的年轻人向他看过来,等着他走向他。

“你的钥匙。”樱木从裤袋里掏出一串钥匙给他。两把银色的钥匙被一个铁环拴着,在被樟叶层层隔开的阳光下虚弱地闪了闪。

“嗯,谢了。”仙道接过来,“怎么有时间过来?”

“放假啊!”樱木白他一眼,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仙道一瞬间又想起了不久前海边的巧遇。

“是啊……”仙道笑着附和,“要不要去喝点东西?”

“呃……”樱木两道粗眉稍稍蹙起,嘴巴向上噘一点点,像是要拒绝的样子。

不过仙道倒宁愿相信那是一种樱木式的撒娇。

“既然你要请我,”红色男人的脸上绽开阴险的笑容,“天才就牺牲一点时间陪陪你吧!”

说罢,要勉强牺牲时间的人率先迈开了步子。仙道看着他的背影,沿着他那丛颤颤晃动的头发,一路看下去,再看下去。看到他宽厚适中的脊背,看到他受过伤却仍显健硕的腰肢,看到他腰侧因走路的惯性而前后摆动的手腕,看到他刚刚递给自己钥匙的手,然后把目光停在自己亲手系上的、特地打了一个活结的绳子上。

三根线,一根叠在另一根上。黑,深蓝,墨绿,叠在一起,刚强,又透着柔和。

就像你,樱木。

“喂!刺猬头!在发什么呆?!”十几米外,樱木在喊。

仙道想收起微笑,想装严肃想吓唬樱木想冲他喊鬼才要请你想看那男人愣住的模样想上前使劲地揉他的头发想用双手支住他的脸想狠狠地拥抱他想给他一个吻。

想给他一个吻。

真的,之前的那些想可以不要想,现在的仙道彰,只想给他一个吻。

只一吻,给樱木花道。足够了。

但是微笑是发自内心的,发自内心的东西有时候总是管也管不住。所以仙道只能微笑着向樱木跑过去,对他说樱木怎么办我的下巴好像脱臼了一直在笑等下要怎么喝东西啊。所以仙道彰的下巴在樱木花道的好心帮忙下被硬生生地掰开并且差一点停滞在了无法再合上的状态。所以那个下午坐在咖啡店里的仙道只顾着抚摸自己的下巴而忘了要跟对面的樱木说一些曾经想说的话。

那只不过是个开始。


之后,他们每天都见面,直到樱木的假期结束,直到仙道的假期来临。深泽离早稻田不远,而那段时间仙道上午有课,所以樱木有时候会从学校宿舍一路走到早稻田门口,懒懒的靠在樟树上等他下课。虽然心里明白樱木一个人在东京,放了假又没有什么事情做所以来找他,但每次出了校门就看到樱木一副等了很久要爆发的样子仙道还是会充满歉疚,还是会请他吃饭来表示自己的歉疚。

两个朋友利用着夏天富足的热量,从朋友升等为好朋友。

很多时候,他们在街上闲逛;很多时候,他们打球;更多时候,他们呆在有冷气的咖啡店里,一个喝咖啡,一个听音乐、看杂志。晃悠到了傍晚五六点钟,再各自回家回宿舍。也有时候他们说话,说很多话。樱木说到激动的时候会大声地叫大声地笑,惹来旁边顾客的注目。这时候仙道就会接过话来,再随意地换过一个话题。

只是在樱木的口中不曾听到流川枫的名字,作为回馈,仙道也不曾问及依然绑在他手腕上的那根绳子。

不肯提起那个人,是因为不愿触及心里的疤痕,因为想要彻底忘记他,还是因为还保留着希望,保存着对那个人的感觉?

还是统统都不是,只是因为现在坐在你对面那个人,还不够资格让你谈论自己的爱情?

仙道看着不知讲什么讲得手舞足蹈的樱木,微笑,再微笑。


闲散的日子随着樱木假期的结束变得少了起来,有时候仙道去深泽等他放学,也只等到他跑出来说一句“今天有训练”之类的话,又跑回学校。仙道不介意,他总是冲樱木挥挥手,说“好那我走了”然后转身,再回过头来看樱木急匆匆地跑回去。

周末的时候,两个人还是喜欢呆在咖啡店里,各自逍遥。

比如说现在,仙道在用手指轻轻地敲打着咖啡杯,而樱木则趴在桌上,看着窗外。

“樱木,见过樟树的果实吗?”仙道问。

“嗯?樟树是什么?”樱木还在望着窗外,懒洋洋地应了一句。

“呵……哪天带你去看吧。”仙道笑。

“嗯。”樱木把头埋进臂弯里,闷闷地哼了一声。

仙道端起咖啡抿了一口,下唇习惯地包住上唇,把沾到的泡沫舔干净。樱木像是睡着了,一动也不动,只有肩膀在随着呼吸均匀地起伏。

仙道伸出手,一点,一点,抚上那红发。

樱木,我真的可以和你在一起。

“仙道,”闷闷的声音传来,仙道的手停在半空。

“那只臭狐狸……要回来了。”

“是吗?”仙道收回手,继续敲打着咖啡杯。白瓷杯是最好的咖啡器皿,盛着烫口的咖啡,却只透一点温热。在这冷气屋里,给予顾客的手指恰到好处的温暖。

“嗯。”樱木抬起头来。

“还走吗?”仙道问。

“应该吧……”说着樱木摇摇脑袋,“我也不知道。”

“呵,”仙道笑,“准备……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男朋友回来了,总要庆祝吧?”仙道故意把“男朋友”说得很轻,调皮地抬起一根眉毛看着樱木。

“什……什么!”樱木的脸噌地红了起来,说着就要站起来给他一个头槌。

“没、没有!”仙道赶紧把他按回座位上,“我是说……哎?樱木你戴的是什么?”

樱木顺着仙道的目光看向手腕上的绳子,“不是你给我的吗?”

“哦,好像是。”仙道作恍然大悟状,“怎么还戴着?很喜欢?”

“嘁!本天才怎么会喜欢这种女孩子的东西!”顿了顿又说,“是摘不掉啦!”

仙道拉过樱木的手臂,仔细研究了一下。原先的活结,已经变成了一个疙瘩。仙道冲樱木笑笑,起身走到咖啡店小小的吧台边上,问老板借了一把剪刀。

“摘不掉就算啦!”樱木看见仙道要把绳子剪断,急忙把手抽了回去。

“我说樱木,带着这种东西去见流川的话,他会生气吧?”

“什么?!”樱木听了就要发作,“谁管那只臭狐狸!”

“好了,这是别人送我的,本来想跟你开个玩笑,谁知道你会摘不下来。”说着仙道又拉过樱木的手臂,咔嚓剪断了绳子。

“哦……”樱木点点头。

“那么,明天好好表现,我最近也很忙,很多功课要做。”仙道站起来,笑着拍拍樱木的肩膀,“电话联系哦!加油啦!”

走出咖啡店,不忘隔着玻璃向樱木挥挥手,仙道彰潇洒地离开。


现在是……要去哪里呢?仙道看着车站站牌。不如去把这个还了吧,伸手摸了摸口袋里的细绳。不过这次别再坐汽车了,坐新干线用不了两个小时的。


最怕麻烦的人竟然在半年内回了两次神奈川,这要传到越野他们的耳朵里,自己的脸还要往哪搁?这么想着,仙道夸张地大叹一口气,朝海边走去。

绕了一大圈,还是神奈川最好啊。这里的海,总是特别的。顺着沙滩走,看着海水一层层蔓延上来,又一层层退回去,像朝圣的人一跪一趴一伏手,虔诚地敬拜着。

看着这样的海,心里有什么,没有什么,也都不似那么清晰了。

仙道停住脚,冲着大海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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