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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花]无名 1-5 --待续-- 

作者:月流辉 2010-06-08, 周二 16:55

【1】 风雪故人来




河南因地界黄河之南而名,隶属古禹贡之豫州,故简称豫。

开封乃是豫境省城,战国是为魏都,号曰梁。汉魏六朝均称为陈留,五代时,梁、晋、汉、周及北宋均以开封为国都,别号汴京。

汴京得名于汴水,汴水横贯中原,南及江淮,西达黄河,四处漕米粮运,皆由此而进,实为楚汉时代的鸿沟。

开封昔时又称“中原”,古时问鼎中原,汴洛实为必争之地!

开封的城墙坚实壮伟,极具规模,共有西门、北门、小南门、曹门、宋门、大南门六出城门,城内远比洛阳宽敞畅达,颇似西安形势!

要说开封城最有名的当数百年老店“吉祥如意”。“吉祥如意”的东主姓南,经营珠宝玉器,历代东主都不是做生意的好手,所以百来年下来还是家寻寻常常没啥了不得的珠宝铺子,也不过做做城里人的生意。三十年前传至南方手里,这南方人长得普普通通,学问也不是顶顶好,这做生意的能耐更是南家的嫡传——差劲,可是他却有一样稀罕本事,他有着一手绝顶的雕功,从他手下出来的玉器石材木刻牙雕,栩栩如生,惟妙惟肖,言语难以形容的精妙。据传他刻的木猫放在粮仓里月余,粮仓里从此再也没有老鼠。靠着这手绝活,让南方讨到个聪明绝顶做生意手段一流的老婆。从此妇唱夫随,两人合作无间,打遍中原无敌手,把个“吉祥如意”发展成了黄河两岸大江南北最负盛名的珠宝行号,其每三年岁末举行的“奇珍会”更是云集了各路客商,成了开封三年一度的盛事。

南方夫妇虽相敬相爱,成亲数十年如一日,膝下却统共不过只有那么一个宝贝疙瘩,取单名烈。这南烈也是个古怪孩子。想老南家百多年来只出了数十个不怎么合格的生意人,无人涉官场入武林,连个庄稼把式都没人会使。可南烈自抓周就抓了把小匕首,及至能走会跑了又偏偏只爱武刀弄枪。八岁上头巧遇丰玉掌门六扇门总捕头北野老人,两人一见投缘,他不顾爹娘的竭力反对死活非要拜北野为师,终于,怎么也扭不过宝贝儿子的南方夫妇只有伤心万分地送儿子离家,入丰玉门下,成了北野的大弟子。

也是南烈的造化,丰玉可不是一般普通的小门派,丰玉的开山师祖是当朝的开国元勋,后掌管六扇门,以后的历任丰玉门主也是当任六扇门总捕头,当朝开朝至今丰玉上下也不知出了多少个名震天下的大捕头,到今个儿六扇门里上上下下多多少少都和丰玉有点关系,北野老人不但是六扇门总捕头,也被六扇门中人称作祖师爷爷。因着这上头,身为北野成名以来第一个收入门下的弟子的南烈在六扇门中辈份极高。南烈也的确是个练武奇才,短短十年尽得北野真传,十八岁出师入六扇门当差,当年就一人独挑恶名昭著的黑虎寨,其后二年内捕杀数百个通缉要犯,功夫之高手段之辣,令黑道人闻名丧胆。卓越的能力耀眼的功绩使他二十岁就成了开朝以来最年轻的六扇门总捕头,也成了老南家百年历史中唯一的黑羊。

当年的南烈风头之健,气势之盛几无人能出其右,没有人会怀疑他将会是历来最出色的大捕头,可令人奇怪的是二十三岁时风华正茂的南烈却突然辞官同时退出江湖金盆洗手,拜别师尊,把六扇门和丰玉交给师弟岸本,回开封继承家业,韬光养晦,当起老实本分的生意人,一来二去,倒也把个“吉祥如意”管理得井井有条,毫不比爹娘当家时逊色。倒是南方夫妇索性放下一切无牵无挂地周游四方去了。

有道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转眼五年过去了,当年英明神武铁手无情的总捕头南烈也早成了人们记忆中的昨日黄花,连南家的人也都忘了自家的少爷是个武林有数的高手,只当是他开封城中一个普通的生意人。



三九严寒,满天飘雪。

今年的冬天特别得冷,入冬以来雪下个不停,难得昨儿一大早就放晴,今儿却是大风大雪。地上早就积雪三尺,直没人膝盖,踩上去“嘎吱嘎吱”的,天也冻得人直打颤,可还是人不怕冷地出门上街。

大早,城门刚开,一辆马车“轱辘轱辘轱辘”从小南门驶入城里。拉车的是四匹神骏极了的白马,膘肥体壮,通体雪白光亮,不见一丝杂毛,额上饰着两颗金铃,一路行来“铃铃”的响着,那辆车黑沉沉的看不出是什么材质,四面围着厚厚的锦缎,绣着湖光山色,烟波浩缈。

咋一看,只觉得这辆车显眼得很,马是好马,车也是好车,细看才会发现阳光下闪耀着不寻常的光芒,原来马儿的饰铃鞍辔竟都是真金白银打造的,就连锦缎上点缀的纹饰也都镶嵌着上好的宝石美玉。

可是真真引人注目的却是架车的车把式。只见车前斜坐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孩儿,约莫二八年华,水汪汪的大眼,红艳艳的菱角嘴,一笑颊上两个俏皮的小酒窝若隐若现,一头褐色的长发扎成两条辫子垂在肩头,身上裹着件雪白的皮裘,识货的一眼就能看出那是上好的白狐皮裁制的。虽然粉嫩的小脸早已被冻得通红,发上身上沾着不少雪花,可她依然口角春风,眉眼含笑。

“吁……”女孩儿一抖腕子,勒住了马儿,马车稳稳当当地停在了南府的门前,一纵身,跃下车。打量了一下,女孩高兴地回身攀住车辕:“彩姐姐,我们到了。”脆生生的声音,在大雪中洒下了一地的银铃。

车帘子掀起了一条细缝,一只托着张帖子的手伸了出来,那只手手形极美,骨肉匀称,洁白如玉,没有半点瑕疵,托着张帖子却象是托着朵兰花,连空气中都似乎能闻到淡淡的兰香。

一把略沉却柔媚入骨的声音响起:“晴子,递帖子。”

轻快地答应了一声,晴子接过帖子走到早已看傻了的门房跟前,甜甜一笑:“这位大哥,麻烦通禀一声,我家大姐求见贵府少主。”

好美的手,好媚的声音,骨头早就酥软了的门房兀自傻楞楞地盯着重新遮得密密实实的车厢幻想着里面的绝色佳人。

“这位大哥,这位大哥……”连喊了几声不见回应,有些着恼的小丫头双手叉腰鼓起腮帮子,凑到门房的耳边大吼一声:“喂!走水了!”

门房猛得一惊,跳了起来:“走……走水了?哪里?”

“噗嗤”晴子忍不住笑开了花:“这位大哥,和你开个玩笑,别生气。”甜甜的笑容,清脆的声音,这么一个俏生生的小美人笑颜如花的站在面前,任谁也不会生气。

尴尬地咳了一声,门房问道:“姑娘,有什么事吗?”

“这位大哥,麻烦通禀一声,我家大姐求见贵府少主。”边说边递上帖子。

“请稍待。”门房接过帖子。



不到一刻,南府中门大开,两排仆役分站左右,一位青衣老者迎上前来:“姑娘,我家少主有请。”

晴子眨了眨眼:“老先生,您是……?”

老者道:“老朽是南家的管家。”

“哦,老管家,我家大姐不方便下车,能不能让我们进了府里头再下车?”晴子有礼的问道。

“可以,可以,少主有吩咐,让我们一切听姑娘的。请,请!”



一行人进得门来,直至大厅前,只见厅前站着一个青年,那青年眉眼细长,容貌清俊,着件玄黑大袄,下摆处用银色绣着苍苍古松,衣领袖口外翻着亮黑皮毛,看上去神情颇有几分孤傲,想来就是当年名重一时的前六扇门总捕头南烈了。

看见他们,南烈大踏步步下台阶,迎上他们。

“少爷……”老管家施礼。

“你先下去吧。”南烈摆摆手,“慢着,命人把雅苑打扫干净,预备贵客住下,还有准备上好的肴馔,酒要三十年陈的竹叶青,对了,把我去年从杭州带回来的碧罗春拿出来待客,再顺便命厨房尽快准备八色蜜饯果子小点心送上。暂时先这样了。”

一连串的命令听得老管家暗暗诧异,从小看到大的小主子哪有这样过,就算是小主子的师傅来,都没受到这样的款待,不过做人奴才的只有听令的份,不敢多说,他答应了退下。

“南爷。”晴子福了一礼,嘻嘻笑着站到马车边。

“南爷太客气了,奴家冒昧来访,打扰南爷安宁,心下实在过意不去。”车中女子柔声道。

“不,不,彩姑娘大驾光临,实使鄙府蓬荜生辉。敢问……他是不是……也在?”南烈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一向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他这时竟显得有些紧张。

“是。”

简短的一声,南烈却顿时喜上颜色,急步上前,探手就要掀车帘。

“南爷!”晴子见状忙伸手阻止他。

“怎么了?”他扬眉疑道。

“南爷,这里人来人往的不方便,他,他这几年不见外人了。”车中女子言道。

“是我疏忽了。来人。”

老管家闻声而来:“少爷,有什么吩咐?”

“都准备好了吗?”

“回少爷的话,茶点都备妥了,雅苑还没收拾好。”

略一沉吟,南烈道:“把茶点送去我那儿,就全下去。收拾好雅苑也别留下人。吩咐下去,嘴巴都给我看严点,今儿的事,一个字都不许提。”皱眉想了想,接着道:“挑两个嘴严实可靠的,以后好往雅苑送东西。”

“是。”老管家应道。“连平日服侍少爷的那几个丫头也不用留?”

“是,全撤下。”南烈转向晴子。“小姑娘,这车……?”

一跃跃上车辕,晴子笑道:“我来驾车,南爷您请前边带路。”



少顷,众人来到南烈所住的松苑,马车停在厅前。下人送上茶点退下。

南烈待人走尽,走至车边:“彩姑娘,这儿没旁人了。”

晴子跳下车立于一旁:“彩姐姐,可以了。”

车中女子没有作答。南烈虽脸有不耐,却似顾忌什么不敢开口催。

良久,车中传来低语。

“醒醒,我们到了。”女子的声音极尽温柔宠溺。

“唔……”模糊不清的声音听不太清楚。

“来,喝口温茶,醒醒困。”流水的声音,想是女子在倒茶。

“咕咚咕咚”大口喝茶的声音。

“呼……”听不清楚的那个声音喘了口大气,打了个呵欠。“我们到了?”好听的男声传出。

“是的,来,整理一下,别让人看了笑话。”

“呵呵,南他才不会呢。”爽朗的笑声。

“好了。”女子笑言。

终于,车帘缓缓掀起。




【2】 隆冬艳阳




车帘缓缓掀起,一个华服美人欠身而出,她秀发高挽,宝簪斜插,耳垂璎珞,腰佩美玉,极淡的紫色衫裙外披着的是紫貂皮连帽风兜,一身雍容,却不及她容色之万一,乍一看只觉得她的发不够直,她的眼不够俏,她的鼻不够娇,她的唇不够薄,可是这样的五官组合在一起却是越看越吸引人,越看越觉完美无缺,一举手一投足都那么恰到好处风姿无限,看到她才知道什么叫——风华绝代。

“多年不见,彩姑娘风采不减当年啊!”南烈含笑拱手。

“南爷谬赞,奴家已不复青春年华。”华服美人长袖一摆,欠身还礼,“倒是南爷,比之当年更见沉稳了。”

“呵呵,彩姑娘说笑了,不论是当年还是现在彩姑娘永远是江湖人心中的武林第一美人。”

原来华服美人彩姑娘竟是当年名满江湖,裙下之臣无数的武林第一美人——彩子。

南烈语声刚落,车中扬起一阵大笑,爽朗,纯真,“哈哈哈,喂,你们两个够了没?你夸我,我夸你的,真酸。”

三人只觉得眼前一花,一团火,不,一个太阳出现在眼前,火红的赤艳的长发随意披散在脑后,琥珀色的双瞳宛如最上等的宝石晶莹璀灿,大大的灿烂的笑容能融化这满天的冰雪。

风止雪歇,天空一片晴朗,这个冬日最灿烂的艳阳肆无忌惮地散发着光和热。

南烈笑了:“你来了”

“是,我来了。”他微微笑着看着南烈。

五指陡得紧握成拳,笑容一收,南烈挥拳直向他击去。晴子一声惊呼,彩子伸手挽住她含笑旁观。他神色丝毫不变,直挺挺地站在原地纹丝不动。来势汹汹的拳头猛得停住,离他高挺的鼻梁只有一根头发丝的距离,一黑一褐两双眸子对视着,谁也不曾移开视线。嘴角慢慢向上弯起,紧握的拳头慢慢放松,大笑声响起,在院子的上空盘旋回荡,南烈狠狠地把他拥入怀中。

“樱木,樱木……”一遍遍重复着这个熟悉的名字,南烈的眼里有些湿意。

“喂喂,疼啊。”有些受不了他的手劲,樱木忍不住哇哇大叫。

“你小子,又不是豆腐做的?”松手扶住他的双肩,南烈仔细地打量樱木,“怎么了?”吃惊得看着眼前人,一时几乎有宛如隔世之感。

原本丰腴红润的脸颊现在变得苍白瘦削,原本阳光色的肌肤现在变成不健康的白晰,原本刚劲有力的身躯现在变成纤细柔弱,唯一不变的只有那头火焰似的长发和胜似阳光的笑容。

“南爷,外头冷,我们屋里聊吧。”彩子提醒道。

“是,是。”心下惊疑不定,南烈勉力稳住心神,与樱木把臂同行。

四人入得屋内相对坐定。南烈也顾不上奉茶待客,急急问道:“樱木,这几年你都去哪儿了?我派人到处找你,始终没有你的半点消息。”

樱木笑而不答,径直捧起面前的茶碗喝了口热茶,再拿起筷子夹了快玫瑰糕送了口里细细品尝。他的眼睛忽然一亮,欣喜地道:“南,你家的点心真好吃,这玫瑰糕不甜不腻,入口既化,好吃得不得了。”边说边频频举筷。

南烈拿他没辙的干瞪眼,只能转向彩子:“彩姑娘……?”

“南爷,这几年樱木都与我和晴子在一起。”彩子温婉地回道。

“晴子?”南烈疑问的脸转向一边的白衣少女。

“是,南爷,我就是晴子。”晴子双手捧着茶碗取暖。

彩子伸手顺了顺她的头发,黯然道:“这孩子是我大师兄的妹子。”晴子闻言低下了头。

“赤木兄!”南烈脸上惊异的神色一闪而过,转道:“来,来,来,瞧我这糊涂的,看见你们开心的什么都忘了。先用点茶点。”

“噗哧”一声,晴子重新绽开笑颜,“都给樱木哥吃完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桌子上已只剩几个空盘子。樱木尴尬地搔搔脑袋,讪讪道:“你家的厨子做的东西真是太好吃了,不知不觉就……嘿嘿……话说回来,你也太小气了吧,这么一点东西怎么够吃?”说到最后,脸上的神情早变成略带埋怨的撒娇,虽然本人没什么自觉,可是对南烈来说这许久不见的容色仍使得他几乎看呆了。

“喂,怎么发呆了?”毫不自觉的人眨眨眼侧首不解地问。

手一晃,捧着的茶几乎溢了出来,“哎哟”一声,随即失笑,“哈哈哈……”这么些年不见,以为早就有了免疫力了,想不到,看见他还是忍不住失态,虽然已早无当年的痴爱,但是在乎他宠他之心却始终未尝梢减。

樱木看看彩子,看看晴子,再看看他,翻了个白眼:“有什么好笑的?怎么几年不见你变得傻傻的!”

“去,胡说八道。”好笑得啐了他一口,南烈走到门口唤人重新上点心。

晴子眼睛一转,瞅瞅这个再瞅瞅那个,也不说话,只朝着彩子挤眉弄眼的贼笑。彩子抿着嘴,但眼里也是满满的笑意,轻拍了下晴子的脑袋,冲她摇摇头。晴子越发乐了。只樱木迟钝地搞不清楚这三人搞什么鬼,自顾自喝茶。

少顷,下人送上茶点,南烈细心地端入屋内,收拾停当。待再要问话,却见樱木打了个大大的呵欠,揉揉眼,开始东倒西歪。

“才睡醒不久怎么又要睡了?”

彩子抬眼看了看他,使个眼色,侧身扶住樱木:“撑着点。”

甩甩头,樱木勉力睁大眼睛:“恩……”

“就让他睡吧,这一路上可能累着了。客房已经准备好了,暖坑也烧着了。”看彩子实在扶不住他了,南烈忙上前接手,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彩子摆摆手,凝着眉心道:“无妨……”说着自怀里取出一个玉瓶,倒出一丸雪白清香的丹药,喂樱木服下,“让他休息一下就好。”

南烈把樱木扶到一边的椅子上让他慢慢调息,在彩子的示意下坐回桌旁:“他这是怎么了?”

彩子摇首道:“南爷随他去吧。一会儿就好的。”

“可是……”南烈要待再问,看彩子不欲多言,只得罢休,改问道:“彩姑娘,你和樱木这几年绝迹江湖,现在突然来我这儿……?”

“也没什么……你也知道樱木这孩子是个静不下来的主儿,这五年来足不出户的日子他早就过腻了,一直吵着闹着要出来走动走动,正巧听说今年适逢‘吉祥如意’的‘奇珍会’,又想着许久没见南爷了,就来开封凑个热闹吧!”彩子喝了口茶:“这碧萝春真是香,怕是有钱也买不到的上品吧?南爷这几年生意可是越作越大了。”

“说笑了,彩姑娘什么好东西没见过?想要什么只要你一句话有多少人紧赶着送到你面前,就怕你不要呢!”南烈打着哈哈“离‘奇珍会’还有些日子,这雪也不知道要下到啥时候,这些天你们就在我家休息休息吧,等天放晴了我再带你们上街走走。”

“不用了,江湖上的事我们是再也不想理了,这次出来也不想让人知道。待在这儿挺好的。南爷要掌理‘吉祥如意’,又要管这么大一个家,一定很忙,我们会自个儿招呼自个儿的,你尽管忙去吧!”

“哎哟,彩姑娘这不是寒掺我吗?你们可真真是稀客了,我盼得盼不来呢,再忙也不能放着你们不管啊!再说了,这么些人我花钱难道是请他们来白吃饭?样样都得我自己来,还要他们做什么?不妨事的。”南烈边说边瞄瞄尚在闭目调息的樱木,想想还是不放心地问:“樱木他真的没事吧?”

晴子闻言“格格”得笑了:“南爷真是关心樱木哥。”

南烈面不改色道:“晴姑娘,我和樱木是老交情了,五年不见,自然要多关心关心他。”

彩子笑道:“晴子,别淘气。”

“彩姑娘,怎么从未听说赤木兄有个妹妹?”

“当年咱们师兄妹出师门时,这孩子还小,就留她跟在师傅身边。”

“说起来,年前我师尊来时还提起过,说是武林中来来去去这些人惟独只佩服安西师傅,他老人家安好?”

彩子和晴子的眼眶都红了,低声道:“他老人家已经仙去了。”

南烈惊道:“什么时候的事?”

“当年我们回转师门时,师傅他就已经大不如前,听闻恶耗,身子一下子就撑不住了,时好时坏,强熬了一年,就不行了。”彩子还能强忍住,晴子已经在拭泪了。

“唉,连安西师傅都没了,武林中老一辈的人物也没剩几个了。”南烈叹道。

“都过去几年的事了,没什么好说的,老爹在天上看见你们这样也不会开心的。”樱木的声音传来。

“好了?”彩子回身关切地问。

“恩。”樱木点点头坐过来喝茶,“我说,你们老说这些事干吗?喂,南,这几年江湖上有什么新鲜事?”

“还能有什么新鲜事?不过是谁杀了谁,谁有挑了哪个小帮派。我是不理了,安安稳稳地做我老实本份的生意人。就连我师弟也有日子没见了。”

“就没出什么有趣的人?”樱木好奇地问。

彩子敲了下他的头:“你问这许多作甚?江湖上的事都和咱们无关。”

“问问也不行?”

“不行!”

“不行就不行吧!”樱木委屈地咕哝。

南烈看得很有趣。

“还是彩姐姐治得了樱木哥。”晴子好笑地道。

四人说说笑笑转眼吃罢夜饭各自休息。
 

 

【3】春眠不觉晓




雪不停得下着,夜已深,整个南府都已入梦,只有松苑的一角还亮着灯光。

“磅磅磅”打更的敲过三声。

南烈的书房门外传来了微弱的敲门声。

南烈静静地合上书,起身,开门,侧身让门外的人进门。

来人悄末声息地进屋,脱去连帽风兜,抬头一颌首,灯光映着她的绝世容颜,赫然竟是彩子。南烈脸色丝毫未变,好象在这深夜彩子独身造访他的书房是件再自然不过的事,径直取了个茶杯斟上温热的茶水,把它放在彩子的面前比了个请的手势。

彩子欠身坐下端起茶杯喝了口暖暖胃,也不说话只是把玩着手里的杯子。南烈也不开口,取过自己的杯子悉心品茗。

直到温热的茶水变得冰凉,彩子才放下手里的杯子,面对南烈坐直:“南爷……”

南烈一摆手示意彩子且慢开口:“彩姑娘,有件事我想先问个清楚。”

“请问。”

“樱木他究竟是怎么了?”

“春·眠·不·觉·晓!”彩子眉眼低垂,一字一顿。

心一沉,整个人感觉正不停地往下掉,怎么也踩不到地,耳朵里“嗡嗡”作响,南烈咽了咽口水,涩着声音艰难的重复道:“春眠不觉晓?!”只是念五个字,却好象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

“是。”

眼前一片漆黑,南烈用力闭了闭眼睛,甩了甩头,倒了杯凉茶一口喝尽,强自收敛心神,再道:“江湖传言‘春眠不觉晓’早已失传,却为何……?”

“不怕南爷见笑,说实话奴家也不知道。”彩子苦笑,沉思片刻整理思绪后道:“当年风雪岭之战前,奴家已受重伤,所以未曾跟随而去,七天后,花道独自回来,把奴家和大师哥的骨灰送回师门,直到到家后,可能是松了口气,花道当时就不支昏倒,家师细诊再三才确认他中得是‘春眠不觉晓’。可是不知为何有关那战之事花道只字不提,就是家师问起也不肯说。”

“传言‘春眠不觉晓’乃是稀世奇毒,无色无味,中者不痛不痒无知无觉只会慢慢增加睡眠时间,越睡越久,直至不食不饮,终日昏睡,第二年的春天就是……”声音一颤,南烈嘎然而止。

“中者身亡后,容颜始终如生,看上去就象只是睡着了而已,因而得名‘春眠不觉晓’。当年‘药王’老前辈为了使患了不治之症的爱妻能减轻痛苦且容色不改而制成此药,谁又想传入江湖竟成了如此歹毒的害人之物。”彩子续道。

“听闻中了‘春眠不觉晓’,至多只有一年寿命,算来樱木中毒也有五年之久了,可是……找到了解毒之药?”抱着一丝希望,看向彩子。

彩子移开视线,转向无星无月的窗外,“没有!”语声沉沉的如同两人此时的心境,“家师翻遍医书药典倾尽毕生的收藏炼制了一百一十粒‘化毒丹’,功效几能解百毒生死人而肉白骨,可是却只能勉强克制住‘春眠不觉晓’的药性。家师临终前言到天下间除非‘药王’复生或是能找到……《药王宝典》……”声音突然一顿又接道:“许还有一线希望。”

“《药王宝典》?!”南烈一声惊呼,立起身来,“七年前,我与你们师兄妹相识就是为了一部《药王宝典》,那两年间江湖上腥风血雨为的是一部《药王宝典》,我引咎退职为的是一部《药王宝典》,及至风雪岭一战为的也是一部《药王宝典》,想不到躲了五年,最后还是牵扯到《药王宝典》。”说到最后几乎是咬牙切齿了。

“这五年虽身在江湖之外,可是江湖上的消息却无有不知的,南爷,‘吉祥如意’可真只是单纯的珠宝铺子?”

天外飞来一句,南烈一震,盯着彩子眼神变得凌厉起来:“彩姑娘此话怎讲?”

彩子回视南烈,毫不退缩:“南爷,令堂昔日可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七巧玲珑’,一手创立的‘百灵堂’可称得上是武林中最大的情报组织,虽然在令堂嫁入南家前,百灵堂已经解散了,可是其人脉势力却仍掌握在她手里。南爷当年是六扇门里的一把手,江湖人称‘捕王’,朝庭情报网更是一手操纵。”

“那又如何?家母退出江湖已久,只是个平凡的商人之妇罢了。而我也金盆洗手,守着一份家业度日。”南烈拂袖不悦道。

彩子起身盈盈下拜,声音凄楚:“南爷,这是樱木唯一的希望了,化毒丹尚剩20余粒,眼看着他越来越衰弱,也不知还能撑多久,如果找不到《药王宝典》,咱们只能眼睁睁地瞧着他……,奴家也知道这是不情之请,可是实在是走投无路了,只能来打扰南爷的清静。南爷,你和樱木也算是相交一场,怎忍心啊?”语声刚落已是泣不成声。

南烈急上前扶道:“彩姑娘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非是我不愿相帮,别人不知道,彩姑娘这么伶俐的人难道还看不出来?樱木的命实比我自己的命还重要。怎奈五年前我退隐回家在母亲面前立下毒誓,从今往后再不与江湖上的事沾边,就算当日‘吉祥如意’在家母手上曾也与武林搭上关系,可这五年来实实在在已是一家再普通不过的商铺……”

“南爷若不允,彩子绝不起来。”

“这,这,唉……彩姑娘,你这是在为难我啊!”

“奴家实是不愿让南爷为难,可这关乎樱木生死。他,他真的不能等了!”

倒抽一口凉气,南烈跌坐回椅子,叹道:“罢!罢!罢!真真是冤孽啊!”颓然地挥挥手:“彩姑娘,你起来吧!”

“南爷可是允了?”彩子顿时脸显喜色。

“我答应你!”语音虽轻却斩钉截铁。

“多谢南爷!”彩子一边拭泪一边站起身。

“彩子到底是彩子,怪道呢,早不来晚不来偏就选在‘奇珍会’之前。”

“南爷,万望莫怪樱木,这一切都是瞒着他的,若是他知消,必是宁死也不愿扰了南爷的清静的。”

“我知道,他一直是这样的。他的脾气我又怎么会不知道呢?”自言自语似地说着,南烈的神情渐渐恍惚:“在他眼里,朋友是最重要的,就算是死也不愿做出丝毫对不住朋友的事,宁可吃亏上当,宁肯天下人负他,他也不愿负人分毫。我就是喜欢他这样的性子,却又厌他这样的性子,喜欢他的人那么许多,他却把所有人都只当作好朋友。如若不是他这样的脾气再加上我当年的心高气傲,更是万万容不得这样的他眼里却没有我。五年啊!到今日我才知道,这五年来我没有一天忘记过他。”

这一番迷茫中吐露心声,彩子却听得尴尬起来,她早知道南烈对樱木的感情不同寻常,可却没想到南烈竟情深至此,不由得心头又浮上了三个当年在江湖中叱咤风云的男人的身影,一段纠缠不清的感情,一部《药王宝典》,风雪岭一场血战,一人回,三人没,南烈啊南烈,你当年及早抽身究竟是幸或不幸呢?如若那三人尚在,樱木的毒能解,南烈这一腔痴情或还有希望,如若那三人亡故,就算樱木的毒能解,今生今世怕是再也不会与任何一人倾心相爱了。心下百转千回,一忽儿想到樱木身上的毒,一忽儿暗叹这一番情孽纠葛,一忽儿又想到自己心上那人,思绪万千,一时竟不能自己。

另一边,南烈也是思前想后,从与樱木相识之始,到一片深情无意间落在他身上,发现时已再难收回,及后种种事故,感情越来越压抑不住,樱木的心却仍然远在天边,而后因为自己的不慎而发生再难挽回的伤害,又感于深情得不到回报,终决定放弃一切归隐市野,其后虽有听闻樱木与人决战风雪岭,但却强迫自己不要去在意,不理江湖世事,只做寻常商人,到今日重见他,惊闻他身中剧毒命在旦夕,实是又悔又痛,如果当初没有离去始终守着他,是否他就不会中毒呢?又为何直到现在方始明白,原来不管樱木会不会回应他的感情,他的心怎么也不会变的。不会放手了,就算是与天争也不会放手了,五年的时间改变不了他的感情,终此一生,他是再也不会让那个太阳再一次离开他。立下决心,南烈的神情坚定起来。

两人一夜长谈,又各自深思,及到鸡啼三声,才突然醒觉,向外看去,天色方白,已是日出时分。“哎哟”一声,彩子急急忙忙地立起:“奴家糊涂,搅了南爷一夜,还请南爷见谅。昨夜所说之事南爷千万莫要让樱木知晓,若是让他知道,只怕是立时三刻就要离开的。晴子年幼,许多事一直不曾告与她知,南爷也别多提,这孩子太过单纯,藏不住事。”说着福了一福。

“彩姑娘放心,我心中有数。你们在这儿住着,有什么想吃的想要的尽管吩咐下去,樱木的事也别太挂心,我这就差人办去。”南烈点头道,“你也累了,去休息一下吧。这些年,可苦了彩姑娘你了!”

彩子闻言刚拭净泪珠的眼眶立时红了起来,这五年来时时刻刻担心着樱木的毒伤,晴子年幼不能与她分担也要她照顾,师兄弟们死得死散得散,心心念念的那人又音讯皆无,一个人苦苦支撑,又不能在樱晴二人面前显露分豪,饶是彩子再怎样坚毅要强,也还是个女子,早已经身心俱疲。可是彩子也终究是彩子,绝不是平常普通女子,先前为了樱木之事落泪,已自觉失态,这下虽然被人一语道中,却仍强自收敛,笑道:“没什么,都是自家人啊!”言罢转身而去。

南烈扶着门,望着她嬴弱却又挺得笔直的背影,眼前出现的却是那一头红发的俊毅男子,那么刚强的一个人却有着世上最软的心,看似坚忍不拔却又是最容易受到伤害,樱木啊樱木,风雪岭之战究竟发生了什么?那三个人究竟是生是死?你为什么只字不提?又为什么会中了罕世奇毒?低下头苦苦思索,呆立着竟似是痴了。

“南,南,南烈!”

耳边一声大叫,南烈惊得用力抬头。猛然醒觉:“是了,在这里苦思苦想还不如索性去找他问个明白。”

“找谁问个明白?”来人好奇地问道。

“找樱木!”

 

 

【4】七星连珠匕




“找我问什么?”来人大大地好奇起来。

南烈这才发现不知何时站在眼前的竟是红发白衣笑颜灿烂的樱木,愣了一下,张了张嘴,就想问他,一转念记起先前彩子的嘱托,旋既改口:“找你问个明白,你这身体是怎得了?”一把握住他的手,只觉入手一股凉意,赶紧拖着他入室,“身体不好,还穿得这么少,你是出来多久了,手凉成这样。”边絮叨着边忙来忙去地搬火盆子,命下人送热水上来,又取过衣架子上挂着的黑貂皮抖蓬替他罩上,及至坐下想了想又把他的双手捧在掌心呵着捂着。

樱木倒有些不自在起来了,扭来扭去,大眼咕碌碌乱转:“喂喂喂,够了吧,你当我是什么啊?从小到大的功夫难道是白练的?这点冷本天才还不瞧在眼里呢。”

“怕不怕冷和你是不是天才没有关系。你以前不管多冷手心总是热呼呼的,大雪天的照样就一件薄薄的单衣,可比现在强得多了。病了吧?”故意装作是轻描淡写地问着,心里却楸紧了。

“我中毒了。”挣开他的手,樱木隔空把双手放在火盆子上烘着取暖。

他这简单的一句,南烈倒一时反应不过来,设想过千般答案就是没料到他这么简单地就回答了他。

瞟了他一眼,樱木想了想又道:“五年了,如果不是师傅师姐,我早就死了。”

心一酸,南烈从背后搂住他,颤着双唇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感觉到他的颤抖,樱木轻轻地覆住南烈紧搂住他的手:“南,别这样,师姐不是都已经告诉你了吗?”背后的人震了一震,他继续说:“对不起,我现在还不能死,我还有事没做完,只有你能帮我。”转过身,他直视着南烈吃惊的眼睛:“所以我明知道这次师姐带我来找你是为了什么,我却不阻止。你可以恨我,”眼里快速闪过一丝痛苦,樱木接着道,“可是我请你帮我。只有你,现在只有你才能帮我。”

一句话也不说,南烈只是看着他,看着他的眼睛,看着他苍白的脸,良久,叹息着道:“你瘦了好多!”

“南……”低下头,抵着他的胸膛,樱木的声音闷闷的:“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我宁愿你恨我的。”

“你知道的,你一直知道的。我是绝不会恨你的。”就象在安抚一个脆弱的小孩,南烈一下一下温柔得揉着他的红发。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什么也说不出,只能不停地说抱歉,樱木靠着他,身体很热,脸上却凉凉的。

心疼地整个拧了起来,只有对不起吗?只能对不起吗?你可知道,我最不要的就是你对我说对不起。南烈的手还是极尽温柔的揉抚着他的发,紧咬着的牙关却慢慢流下一丝殷红。

“少主,少主”老管家的声音隔着门响起,打破了室内紧窒的气氛。两人急忙分开,迅速得在对方注意到之前拭去泪痕血丝。

“你进去内室歇会儿,彩姑娘不愿你多见人的。”南烈推着樱木进连着书房的小卧室。

“那就这么娇贵,我又不是千金小姐,见见人又见不坏。再说我在你家也不是就住三五天的,怎么可能不见人?”樱木嘴里嘟嘟囔囔地,脚下却随着他向里室而去。

“是是,那去躺一下,里头暖和。你身子不好,这天又冻得人不行,有个什么,还不急坏了彩姑娘。小祖宗,你就多休息一下,也躺不坏的。”哄着他躺好,掖好被子,放下纱帐,南烈才整了整衣服打开外室房门。

“少主”老管家弯了弯腰,“各地分铺的管事都已经到了,现下在议事堂侯着。”

“恩,我换件衣裳,就过去。”

“少主还没用早膳呢。”老管家紧跟着他。

“不用了,备壶参茶就行。”停下脚步,又吩咐道:“哦,对了,昨儿让你派几个嘴严实可靠的去雅苑伺侯着,可派去了?”

“昨儿晚已经派上了,我亲自挑的。”

“好,一会儿叫一个去我那儿侯着,待客人一醒来好生服伺。记得向彩姑娘交代一声,就说她兄弟在我屋里歇下了,醒了就回去。”南烈细细关照。

“是,老奴这就办去。”

位于整座南府的正中是间方方正正气势雄伟的楼宇,南烈平时是不在这里处理公务的,一应生意家务都是在正东的大书房里办的。只有每年岁末年前,‘吉祥如意’分布全国各地的分铺管事齐至,南烈才会在这里听他们汇报生意帐目。今年适逢三年一度的‘奇珍会’,各地管事更是早早就到了,要等到‘奇珍会’结束才会散去。

这会儿一年未见的各地管事都在与相熟的叙旧寒喧,冷清了一整年的楼宇平添了许多人气,颇有些快过年的热闹气氛。

“少主……”

南烈一踏上楼,众人齐齐抱拳施礼。

“各位不必多礼。”南烈挥挥手,当先坐下。众管事也纷纷落坐。

“这一年来各位辛苦了!”

“哪里哪里,少主辛苦了。”

一旁的小厮递上第一本账本。南烈接过细细翻阅:“京城今年来的是刘管事还是杨管事?”

“老奴给少主行礼了。”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家越众而出。

“哎哟,沈爷爷,您怎么来了?”放下账本,南烈示意小厮扶沈老管事坐下,“刘杨二位怎么就放心您老一个人来?天又冷雪又大,这一路上您老可折腾苦了吧?”

“少主啊,这可不管他们俩的事,是老奴自个儿的主意。老奴想啊,这么一把岁数了,趁还走得动,说什么也得来看最后一眼‘奇珍会’。还真不知道能不能再活个三年。”沈老管事一边呵呵地说着一边轻抚长须。

“沈爷爷,您身子骨看上去倒也强健,三年后的‘奇珍会’是一定瞧得见的。”

“呵呵,承少主吉言。老奴这趟来还有件事要请少主的示下。这把老骨头是不行了,铺子里的生意也照管不过来,这一年来老奴的精神越发差了,都靠老刘和小杨里里外外的操持。老奴是该歇着了,京城总管事这位置您看是再派个管事还是从老刘和小杨里提拔一个?”

凝眉目思索了一下,南烈低声吩咐右手边的文士——他的助手,南府二管家——记下。抬头一笑:“我知道了,等查过刘杨二位管事这些年的成绩我会再作决定。”

“哦,瞧我这记性,差点忘了。这是临来前,少主您的师弟,岸本大人让老奴带来的,说是送给少主的年礼。”边说边颤巍巍地捧出个蓝色包袱。

“难为他公务这么忙倒还一直记着我。来人,和老管家说一声,得空去库房里取来我去年得的西洋钟送去让沈爷爷回去时带给我师弟,”顿了顿再道,“还有,那块黑狐皮子一并取了来送给沈爷爷做袍子。”

“是……”小厮听命而去。

“谢少主……”老管事笑得合不拢嘴。

……

及后,各地管事依序上前汇报,也有论功该赏的,也有行事有差该罚的,直忙至夜深,南烈决定了部分事宜,才让众人先去休息,待明日继续。

挥退了小厮,南烈提着师弟给他的东西回到松苑,行经小书房却见灯火通明,一愕,推门而入,只见樱木正兴致勃勃地看书呢。

“快二更天了,你怎么还不睡?”南烈诧异的问道。

“我不困,睡了一个白天早睡饱了。事情都办完了。”樱木合上书本笑看着他。

“那有那么快啊?照这速度后天大概才能告一段落。怎么也没人伺侯你?”南烈喝了口水。

“我不睡,人家总不能陪着我不睡。我让他们先下去休息了。那是什么?”樱木眼一转看到南烈放下的包袱,好奇地打量着。

“你不说,我倒忘了。我师弟让人带给我的,也不知是什么。”

“岸本?!他特意托人带给你的一定是好东西。快瞧瞧。”好奇心大炽,樱木心痒难熬地蹿到他身边催促着。

摇了摇头好笑他的孩子气,南烈解开包袱。包袱里是个紫檀木匣子,长方形,长不及二尺,约摸四指宽。南烈拿起来左右把玩,匣子四周严丝和缝,正面开锁处没装锁也不见半点缝隙。

“这要怎么开啊?”樱木皱着眉头拍拍敲敲。

神秘地笑了笑,南烈双手按住左右合缝处,暗自运气,半刻过后,“咯”的一声,匣子错开一条缝隙,轻轻一扳,匣盖整个和匣身分离,“这是用我丰玉门中特制的药物粘合的,只有练过我门中内功达到一定火侯才能打开,岸本这小子真是越来越细心了。那么小心,倒要看看是什么宝贝。”笑着解释完,南烈取下匣盖,一古寒气扑面而来。

匣子里铺着上好的白色绫罗,层层叠叠围裹着一柄精巧别致的小刀。刀身轻薄如纸,寒光流转,竟象是透明的,刀柄镶嵌着七粒米粒大蓝水晶珠子,珠子里隐隐有水光浮动,纯蓝却又无比清澈,在灯光下流光溢彩,绚烂多姿,这七粒水晶成北斗七星状排列。南烈持起刀放在灯下细细玩赏,随手拔下一根头发对着刀刃一吹,头发丝断成了两截。

“好一把吹毛利刃。”欢喜地赞叹着,南烈抽起一片围裹小刀的绸子顺着刀刃放开,绸子齐整地裂成两片落在地上。

南烈爱不释手地细看良久,却又叹了口气道:“可惜啊!这样一柄匕首,我要来做甚?难为岸本有心了,不过给了我倒还不如送去给师傅玩呢。樱木,你说是不?”一转头,不由得吓了一跳。

先前还好好的樱木不知何时起直愣愣地死盯着他手里的匕首,就象是被点了穴,不言不语,脸上的神色却惊骇过度,极度扭曲,简直就象是看到了什么妖魔鬼怪,吃惊到已经不能用言语形容的程度。

“樱木,你怎么了?”南烈担心地握住他的肩,触手硬如木石,竟震得他五指隐隐生疼,他的全身已绷紧到僵硬的程度。

南烈越发担心了,随手一抛,匕首成一直线落下,切豆腐似的没入地面,只留着刀柄在地面上颤动着,上面的七粒珠子闪着诡异的光芒。

“樱木……樱木……”一边运气缓缓地自他后心传至全身,软化他绷紧到极点的神经,一边在他耳边柔声唤着,牵引回他的神智。

慢慢的慢慢的,樱木的眼睛转向他,神情渐渐柔和,“七星连珠匕!”耳语般的念着,视线透过他看向了不知名的远方。

“七星连珠匕?”
 

 

【5】



第五章 情生意动



“七星连珠匕?”南烈惊异不定地看着地上的匕首,“七星连珠匕!!樱木,你见过这把匕首?”

“你想起来了?”樱木不答反问道。

“七星连珠,夺命追魂。我又怎会忘得掉?”一把拔出地上的匕首,南烈脸上的神色极其复杂。

倒是先前惊吓过度的樱木此时却是掩不住的满脸喜色,探手取过他手上的匕首,摩挲着匕首柄上的珠子,道:“七星连珠匕啊七星连珠匕,你终于又现世了。南,他们没死!”简直用心花努放也不及形容樱木此时的心情。

“他们?”疑问地看向樱木。

“恩。”转念一想,樱木却又担心起来,“可是,如果他们真的没死,那七星连珠匕又怎么会落在岸本的手上呢?他是绝不会让这几乎代表自己的信物离开身边的。”

按捺不住一把握住樱木的肩膀,打断他的话,南烈严肃地望着他道:“他们究竟是谁?还有,你知道七星连珠匕的主人是谁,为什么一直不告诉我?你明明知道的……”

望了望手中的匕首,再望了望南烈,樱木欲言又止,嘴唇动了动,终于还是背过身去:“对不起,南,我不能说的。我答应过他,绝不泄露。我知道当年你和他为了《药王宝典》有过一些误会,但是,相信我,他绝不是滥杀无辜的恶魔。有些事,我现在还不能说,不过,只要亲眼见到他们三人还活着,我一定会完完全全地告诉你的。”

“为什么不看着我说?”南烈失望地放开搁在他肩上的手:“是什么人让你这么保护?”

“对我来说他们是最重要的朋友。”

“那我呢?我对你来说又是什么?”

沉默地背对着南烈,樱木一声不吭。

“什么也不是?”

“不是的。”霍然转过身,樱木急切地说道,“不是的,你很重要的。在这世界上除了师姐以外我是最信任你的。”

“信任我为什么不告诉我?”

樱木不出声,只是看着南烈,带着一丝哀伤一丝祈求地看着南烈。直到南烈决定要放弃不再追问了,他才慢慢地一字一句地道:“我曾经在那个人面前发誓,如无他的允许,我绝对绝对不会泄露一字半句有关他的事。如果,你今天一定要我说,我只能说对不起了。”垂在身体两侧的手在微微颤抖着,艰难地咽了咽口水,接着说:“南,别逼我好吗?”

心,一下子软了下来,这样子的他让他怎忍心再逼迫于他,放柔了脸部的曲线,南烈伸手想要拍抚他的脸颊,举到一半却又改为按在他的肩上,“你不愿说,就算了,夜深了,早点睡吧,赶明儿起不来,彩姑娘该骂我了。”

“南……”

“睡吧!”按着他肩的手微使劲把他向床推去。

有点痛,胸口的地方有点作痛,樱木把全身重量都放在南烈身上,头抵着他的肩窝,“南,相信我,你很重要的,除了彩姐我最信任你,你一定要相信我。”

撒赖般的动作,几乎是孩子赌气般的语调,南烈几乎失笑,却因他话语里充满了信赖和不被信任的着急,由衷地喜悦着他对自己的在乎,“我知道,我相信你。”

“真的?”猛得抬起头,冷不防撞着了南烈的下巴。“哎哟,好痛!”

“你啊,这么大的人一点也不小心。”苦笑着连忙帮他揉撞疼了的额头,其实他的下巴也被撞得很痛呢。

“真的?”推开他的手,樱木瞪大眼睛又问了一次。

执着着他的答案的樱木,让南烈整个人都温暖了起来,“真的,我信。”认真地回视着他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的再一次回答。

听到他的答案,樱木一下子放松了下来,咧开大大的笑容。

“可以睡了吧?”

“我不想睡!”转眼又沮丧了起来。

“那躺着休息一会儿。”

“我也不想休息。”

“樱木,你现在不比以前,休息不好,倘若感染了风寒,且不是让我们担心吗?”

“南,我真的不想睡,这几年,我越睡越多,大部分的时间都是睡着的,我很怕有一天,我会一睡不起。”声音越来越低,梦呓般的说着的樱木让南烈无法不心疼。

“不会,我会待在你身边,把你叫醒。”

“如果叫不醒呢?”

“不论付出什么代价,我一定会为你找到《药王宝典》。”南烈的誓言包涵着的如许深情连樱木这样迟钝的人都感觉出来了。

他的脸不由自主地红了起来,心跳加快了,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睡吧。”



次日一早,南烈起身梳洗过后,照例练了一趟武,用罢早点,看樱木还沉沉地睡着,倒是气息平稳,应是无甚大碍,见他脸上含笑,想是睡得香甜,舍不得叫醒他,吩咐了下人照看着,便至议事堂继续处理公务。

直至日上三刻,樱木才悠悠醒转,揉着眼撑起身子打量四周,没瞧见南烈,屋里的火盆烧得旺旺的,熏得一室暖暖的。掀开被子,也不披件外衫,只着着里衣,趿着鞋子,‘踢踢踏踏’地跑至窗前,伸手推开窗子。一股寒气扑面而来,整个人清爽了起来,探头望去,窗外正对着一株寒梅,招展着的枝条上绽开了几点艳红,衬着满地的银白,份外醒目,天已大晴,阳光射到雪地上,晃得人眼也花了。

想起昨夜的情景,心下实在高兴得很,想说是为了有那三人的消息而高兴,却又知道不单单只是这样,到底是为了什么倒又说不上来。往日里睡醒了直觉得人累得几乎耗尽了全身的精气神,浑身的真气也象被散了功似的断断续续凝聚不起来,今个儿却格外得精神,直想到雪地里好生打一趟拳。

外屋侯着的下人听见声响赶紧过来:“公子,您醒了。”

“恩,南呢?”

“少主去议事堂了,看您睡得香甜,实在不忍叫醒您。吩咐了小的伺候着,外头火盆上温着热水呢,公子您先梳洗,小的这就去给您端早点。”

“已经做事去了啊。”有些失望,樱木一转头看见架上还有半盆水,想是南烈用剩下的,没倒掉,“不用了,这还有些水,我凑和着洗了就行了,对了,你知道我彩姐她们起来了吗?”没等下人动手,他自己伸手进盆里,水早已经凉透了,透过温热的肌肤,寒毛都竖起来了,绞了巾子覆上脸,想到这是南烈用过的水,有种异样的感觉,冰冷的巾子下的脸无端得红了起来。

“不行啊,公子,这水冷……”还没说完,见樱木早已把手放进冷水盆里,咽下还未出口的话,改回道:“回公子的话,先前伺候彩小姐和晴小姐的丫环来过了,说是二位姑娘都已经起身了,看看公子起了没,小的回说公子还未起身,公子您先用早膳,还是……?”

“你帮我送去彩姐那儿吧,我先过去她们那儿去。”穿上衣服,披上抖蓬,樱木回身一笑:“对了,如果南问起,你就说我在彩姐那儿。”

“是,小的这就去。哦,公子,这是少主让小的交给您的。”恭敬地递上合上的紫檀木匣子。

一愣,随即回神,樱木接过,也不多说什么,旋身大步跨出。



南府的园子是专程请苏州的造园师傅造的,极是小巧精致,亭台楼阁水榭花廊,一树一花一石一楼都别具匠心,假山石是特别从太湖运来的湖石,花树也是从各地搜罗来的奇花异种,虽是隆冬时节,万木凋零,仍是有许多长绿的松柏点缀其中,映着皑皑白雪,点点红梅,煞是好看。进南府的时候,樱木睡在车里,昨儿白天又无心细看周遭景致,这会儿心情畅快,身体子轻健,一路行来,且行且看,只觉得即使是结了冰的湖面都别有风味。

走至一半,突得停住脚步,猛转身,定住,仰头望去,巍峨的议事堂在一众亭宇楼阁中显得分外突出。一扇窗打开着,一个玄黑色人影背着手经过窗边,不经意地往外望去。只一瞬间,两双眼隔空相对,明明距离很远,连脸也看不清,可是樱木就是知道那个人是他,红的发映着白的雪,即使离着老远,南烈一眼就看见了他。心莫名一荡,南烈手搭在窗棂上不觉痴了,脸越发红了,樱木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是移不开视线,两双眼固执地超越了空间距离纠缠着,仿佛已经过了很久,也仿佛只有短短一眨眼的工夫。两人同时动了,樱木转身提起脚步,南烈放开窗棂别过头去,又同时回转,相视一笑。浅浅地会心一笑,快得几乎引不起旁人的注意,但是他们两人却都确定对方一定看见了自己的笑容。



抬起脚,踩下去的前一刻,樱木忽得想起了什么,提气,脚下在一边的湖石一点,身子顿时飞纵而起,大大的抖蓬好似翅膀,披散在背后的艳红长发凌空飞舞,远远望去,只让人赞叹姿态潇洒曼妙。抱着匣子,他运起绝顶轻功飞去雅苑,来之前的沉重心情已不复见,他有种感觉,只要南烈在身旁,什么事情都可以解决,什么问题都难不倒他们。




--待续--
 

  Y - 月流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