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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流花]失、寻、碎、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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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弑爱 2010-06-15, 周二 14: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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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流花]失、寻、碎、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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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13 - 章 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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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得到的,失去了


【1】



四月一日 晴

曾经,有一个人,对着我说过那四个字——我喜欢你。

看着他认真的表情,我突然觉得很好笑,并不是因为我对他没有那种感觉,只是因为觉得这样严肃的表情与他是如此不合。

所以我开了口,回应他的只有两个字。

“白痴。”

只是这两个字,对于一向少言寡语的我来说,这两个字是最近使用频率最高的两个字。很奇怪,每次只要一想起他,这两个字就是如此轻易地脱口而出。

“你在开玩笑吧。”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今天是四月一日,大家都知道的节日——愚人节,只是我没想到他也会在这一天开这么个可笑的玩笑。

“你?”

他略低着头,我看见美丽的红晕从柔嫩的颊上一直延续到流畅的颈项,最后没入制服的衣领里。很美丽的红色,映衬在他光洁的皮肤上,连细小的毛孔都那么清晰。

我想其他人都没有注意到吧,原来深藏在粗犷外表下的男子却有着如此细致的肌肤,比任何我所见过的女孩子的皮肤都要细嫩。其实关于这一点,我也是在无意之间发觉的,只是因为一次近距离的接触,大家也应该都知道,湘北特产——狐猴大战,只因为那一次的肌肤之亲,所以我注意到了这个其他人都没有发现的秘密。当然,这只能是我一个人的秘密,私心地我不愿和别人一同分享。

白痴是我的!

最近的几天,这个念头越来越强烈,就象是植树一样,在种子落下的一天,就开始以惊人的速度疯长着。到此刻,这颗幼小的树苗已经成为了参天的古木,盘延的根区早已吸走了我所有的感情。

只是一切好象还是太突然了!

当他对我说喜欢的时候,这是我唯一的感觉。

“当……当然!!难道你以为本天才我真的会喜欢你这个小老百姓啊!!”

大叫大嚷着,对了,这才是他,让我可以面对的他。

“白痴。”

我想笑,可吐出口的还是那两个字。也许在我的意识深处,这两个字已经代表了所有吧。

“你这个死狐狸!!”

他的脸涨得通红,可能是因为生气吧,不知道为什么我直觉地认为,除了生气外还有着另一种情绪。只是我无法理解,因为我只是喜欢看他涨得鼓鼓的颊,还有那因为愤怒而更加红艳的头发。

这些让我觉得很有趣。

丢下这一句愤怒的高喊,顶着一头愈加鲜红的头发,他就这样转身离开了我,在消逝的背影下,美丽的樱花开得如此绚烂。

四月樱,代表的是爱情吧。

朦胧间,我想起了过去听到过的一句话。

爱情?是真的?还是假的呢?


【2】

四月四日 阴

“樱木,可以走了吗?”

我忍!!

已经是第三天了,从那天开始,已经是整整第三天了!!

我忍!再忍!!一直忍!!!已经足足忍了三天了!!!!

烦躁地盯着斜靠在篮球馆门口的男人,一个高个子、直发朝天的男人此时正微侧着身子,懒洋洋地依在门框上。

仙道……彰?好象是这个名字吧。

不是刻意地去记忆,其实人的姓名对于我而言,和数学上的那些代号一般,烦的去记,也是懒得去记。之所以记住了这个发型怪异的家伙,全是因为白痴给他所取的绰号以及自己心里莫明的杂乱。

刺猬头!是这个吧,确实很合适,就象他给我取的绰号“狐狸”一样,其实樱木在这方面还真的有点天赋。

不自觉地笑了笑,习惯地听到周围骤然响起的此起彼伏的喘气声。

习惯了!一切都是习惯!要对付这些家伙很简单,只要微微地皱一下眉,然后漠然地走过去,马上一切就能安静下来。

这是我所熟悉的世界,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之中,我只有篮球,就目前都是为了篮球。如果那个白痴没有出现的话,我想我一辈子都会这么过下去,直到开始厌倦,然后再找新的游戏。

“白痴,一对一。”

单手握球,刻意地斜瞥了他一眼,我知道他讨厌我如此,也知道每次这样做的后果都是以樱木的怒火而告终。但是我偏偏喜欢如此,我喜欢就这样掌控着白痴的情感,让他的目光一直都只是追随着我,这种感觉很奇妙,也很甜蜜。

“白痴,一对一。”

“哼!难道你以为本天才怕你这个死狐狸!!”

以往他总是这样回答我,然后以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模样留下来,可是我知道其实不管是他还是我,对这一点点的时间都是沉醉其中的。我喜欢看他不屑中带着倾羡的眼神,而他则总是紧紧跟随在我的身后,我认为我们彼此都是享受这段时光的。所以我很笃定着他的回答,直视着樱木的眼睛,琥珀色,很美、很清澈的眼眸。

“啊?本天才今天没空陪你这只狐狸。”

他挠挠头,红色的发卷在他纤细的手指上,映着麦色的肌肤,带着一点迷幻的色彩。

没……空?!

眯了眯眼,有一股狂烈的怒气在我心里蔓延,这是第一次他对我这么说,第一次的拒绝,第一次没有遵循我的意愿。我无法忍受,白痴,难道你说喜欢我,真的是开玩笑的吗?

我不相信!

堵在樱木面前,存心挡住他试图躲避的身体,我的眼里闪着怒火,我想他应该看地非常清楚,因为在面对着我的时候,他退缩了。

“狐狸,别这样。”

从他的唇畔溢出这样的叹息,很轻很轻的声音,略带着哀求的声音,我知道周围的人都在看着我们,以一种惊奇猜忌的目光紧盯着我们,可我无所谓。我只是不能接受白痴对我的拒绝。

我紧逼着他,用燃满烈火的眼神捕捉着他,身体欺近几乎要抵上他的胸膛,鼻尖快要顶要鼻尖,我就这样一直望着他,一直一直,我看见他隐藏在眼底的慌乱,我的心里划过不忍的痛楚。

“流川,别这样。”

打破这一切的居然是那个人,那个陵南的刺猬头。怒瞪了他一眼,我厌恶地拍开他搭在肩上的手。

我和白痴的事,要你插什么嘴!

“仙道?”

樱木的眼掠过我,求助地望着站在我身后的人,美丽的红唇嗫嚅地喊着他的名字,茫然的眼睛依恋地看着他,这情景让我的心仿如揪起来般的疼痛。

仙道从我的身后移至身侧,在短暂的停顿以后,慢慢地靠到樱木的身边,伸手揽过他的肩,以保护者的姿态微侧着头挑衅地回凝着我。

我的眼对着他的眼,在他的瞳孔里我看见了自己的倒影,不复以往的冷漠,我看见的只是一个沉淫在嫉妒怒火中的男子,而他就是我自己。

我的眼里看不见仙道看似无害的微笑,只是清晰地感觉到白痴对他的依恋,这是我无法容忍的,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和他走得这么近?

我想问,可开不了口,因为我明白自己没有立场,没有地位又怎能开口?我算是樱木的谁?算是他的什么?

我只能楞楞地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一如那天樱花下白痴离去的身影,红色的发还是那样美丽,只是在我眷恋的身影旁边,多了一个人占去了我的位置。

黑色的不安,席卷了我的心头,象黑洞,吞噬掉了我的灵魂。

“碰!”

剧烈的声响,等我意识恢复后才发现,手中的球已脱离我的手以极快地速度向着篮框飞去。橘色的球在击上篮板的时刻因巨大的冲击力而向侧弹落,兀自跳跃在地板和半空之间。

“混蛋!”

“流……川同学?”

身边不知何时站了一个女孩子,清秀的脸在我眼前一闪而过,烙印不进我无波无绪的心,或者应该说我的心早已经被另一个人给占满了,再也没有空位可以容纳别人的靠近。

“流川同学,血……”

她红着脸指了指自己的嘴角,望着娇艳的红色,我不禁又想起了那天白痴从颊上延伸至颈项的红晕,很美丽很美丽的红色,我最爱的红色。

不自觉地舔了舔唇角,一点点血的滋味,在舌尖上是涩涩的苦味,咽下喉的瞬间却泛上甜甜的香气。

没想到血居然是甜的。

我苦涩地微笑着,目光突然凝固在女孩肩上的那抹粉色上。

“这是?”

她顺着我的眼神落到自己的肩上,然后用手抹去那朵美丽。

“是樱花的花瓣。”

樱花花瓣?四月的樱花,在刚开过后就凋零了,而你对我的爱是否也开始动摇了?我的不安更深了。

【3】

四月十一日 雨

今天下了一天雨,开始的时候只是断断续续、浠浠沥沥的小雨,却在顷刻间变为磅礴,手托着下颌,我的眼透过蒙蒙的雨雾远眺着校门口的那两棵樱树。

四月的樱花,在月初时悄然开放,到了月中的时候,已开始逐渐凋零,樱花很美,美得让人绚目、惊心、沉醉、亦会迷失。其实,原本我并不爱樱花,那时候在我的世界里就只有黑与白两种色彩而已。

我的世界一向如此,不需要颜色、不需要思考、不需要执意地去索求,从小到大,我就是大家围绕的中心,因为我是独子,同样也因为我是孙辈中最优秀的孩子。所以只要是我想要的东西,不需要开口,只需要稍微地用眼瞄一瞄、用手指一指,那么一切都会得到,因而我不需要主动去索取,一切都不需要。

只要是我想要的,就一定会得到。

这是我一直深信着的事情,因为从来就没有失去过,所以我理所当然地认为这整个世界都是为了我而存在。我说的话就是一切,我的眼神就是指向,我的笑容就是灵音,而我的接受就等于是赐予,我一直深信着这一点,所以从没想到会有什么是我无法得到的。

雨,下得真的是很大,仅是在一瞬间,天仿佛都黑了下来。雨声拍打着玻璃,发出很响、很杂乱的声音,亦如昨晚一模一样。

“你这只狐狸到底想干什么?!!”

他紧抓着我的衣领,象是野生的猛兽,琥珀色的眼里燃烧着愤怒的火焰。呼吸,炽热而急促,从他紧抵着我的鼻尖涌来,热得让我心底里瞬间烧起了一把火。

我望着他,极力压制住心里猛窜上的那股冲动,我的眼直望进他的灵魂深处,我看见那里也有一团火在燃烧。

很简单,因为我吻了他。

所以,他回击了我。

开始的时候并不是刻意地想要去亲吻,如果不是因为那渴望的身躯就近在身侧,如果不是因为那甜美的呼吸就如在耳边,如果不是因为那安静温馨的氛围,那么我想我也不会冲动地想要去亲吻他,即使我的心里确实有着那么一种渴望,渴望了好久好久,但就我的自尊而言,我绝不会主动地去亲吻任何一个人,包括我日思夜想的他——樱木花道。

昨天是第十天,整整第十天。训练结束后,大家照列翘首以盼着最近的风云人物——陵南的仙道彰,这几天他一直来,开始的时候所有的人都是用一种惊奇、无法相信地眼光看着他的驾临,到最后也渐渐地变为了一种习惯,习惯着云淡风清的那一句“樱木,可以走了吗?”

包括我,也开始习惯了,不是说我接受,而只能说是无奈地习惯了。

有时候,习惯真的是一样很可怕的东西,就象是被锁链束缚住了手脚,虽然死命地挣扎着、渴求着,可到最后还是得无奈地顺从。这就是习惯,可怕到连灵魂都无法解脱,连心灵都无法自由,这就是习惯。

可昨天,大家久久盼望着的那个人,直到太阳西落,都没有出现。

人终于散去了,包括那几个纠缠着我的所谓“亲卫队”的女孩,也包括那个一直站在白痴面前的女孩——那个将落樱从身上拂去的女孩。她的名字叫赤木晴子吧,常常看到白痴羞红着脸,害羞地站在她面前,用虔诚地近乎膜拜的声音唤着“晴子小姐。”所以,我记住了她的名字,这和记住仙道的名字是一样的,因为我妒忌他们占有了白痴的目光,还有那我一直渴望着的温柔的声音。

他从没有唤过我的名字,一次也没有,一次也没有用那种温柔的、略带着羞涩的声音唤过我的名字,仅仅连一次也没有。我常常想,樱木是不是真的很讨厌我?讨厌到连名字都不愿碰触的地步?讨厌到连我的名字都要漠视掉的程度?我常常有这样的想法,就象是一条看不见的蛇,紧紧地、愈渐愈深地将我的心缠绕住,窒息的痛苦说不出,却疼到无法忍耐。

“白痴,一对一。”

这是第十次的邀请,我想可能也是最后一次了,如果他再度拒绝我的话,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能坚持下去,还有没有勇气发出第十一次的邀请。

“那本天才就屈尊陪你这小老百姓一次吧。”

他昂着头,傲然的红发象是燃烧着的火焰,艳丽、绚目,蓦然地牵扯住我所有的视线,我痴痴地望着他,看着他映在艳发下的麦色肌肤,还有那双琉璃般清澈的眼睛。

“发什么呆啊,死狐狸。”

茫然地注视着我的呆滞,樱木的拳毫不犹豫地落在我头上,而我也想也不想地就返身回了他一拳。

“干嘛!死狐狸,找架打啊!!”

他叫嚣着,原本就火烧般的头发似乎是感知到了主人的愤怒,更加肆无忌惮地艳红着,火燃烧在他的发上,热却贯穿在我的身体里。

打就打,谁怕谁啊?!

我一把揪住那火一样的发,满足地看着缠绕在指上的美丽,然后毫无留情地在他的腹部击上一拳,有些得意地看着他因吃痛而微微蹙眉的表情,最后燃烧在眼里的那把更为激烈的火焰。

我喜欢看他生气的样子,特别是为了我而生气。有时候连我自己也认为这种想法很怪异,甚至可以说是荒诞,但是莫名地我就是喜欢。

“死狐狸,你等死吧!”

樱木大叫着,红色的火烧在他的眼里,那么猛烈、那么炽热、那么令人惊艳,慵懒的眼因对上那眼中的美丽而瞬间急速扩张,无法摆脱地陶醉在这美丽的火焰中,一阵不能克制的战栗涌过我的心房,迅速地朝着四肢散动。

终于,在暌别了十日之久,湘北最著名的标志——狐猴大战,再次轰轰烈烈地上演了。

“呼呼……你这个死狐狸……呼……没体力的狐狸…………你……你认输……输了吧。”

“输……输的……是…………是你。”

明明已经是累得快要崩溃,可还是死死地想要争个你输我赢,我是如此,樱木亦是如此。

“呼……呼……累死我了。”

他放下这么句话,然后干脆横躺在地板上,红色的发摊落在褐色的地板上,美丽得就象是一副画。

我的眼不能控制、也无法逃避地凝结在健美的躯体上,他的胸因呼吸的急促而剧烈起伏着,平坦的小腹微微地颤动,修长笔直的腿随意地大张着。

忽然我感到喉间涌过一股干涩,仿佛快要着火一般,喉咙干得直冒烟,痛苦、渴望,在这一瞬全涌了上来。

“我想喝水。”

紧盯着他的唇,贪婪地望着微启的唇瓣,我心中的渴求昭然若示。

“想喝就喝啊。”

他闭着眼,没好气地回答了我一句,象是有些不耐烦,我想他大概是累了。

那么现在我是不是比较有胜算?

迅速地权衡了一下,我的唇在干渴的召唤下没有半点踌躇地直接映了上去,紧紧地、重重地压在那美丽的红唇上。

“你?”

惊恐使他张开了疲惫的双眼,直直地对着那双惊骇中带着茫然的眼睛,我的舌在唇畔微启时就滑了进去。

“唔。”

樱木想要挣脱,可我的手早已在他有所行动的前一刻钳制住了他的手腕,用着所有的气力,我的腿抵在他扭曲的膝盖上,阻止着他的逃离。

很甜美,和我想象中的一样。

闭上眼,感觉到鼻尖下对方灼热的呼吸,舌在第一步的紧缠过后,开始慢慢地探索起潮热的口腔。

果然,他是火的化身,火焰般的头发,烈火般的温度,他的口腔里热得烧人,连互换的唾液里都带着炙烧的热度,吻着这样一双火热的唇,我脑海中仅存的那一点点理智和矜持也在瞬间化为灰烬。

我就这样一直吻着他,久久地不愿放开那火热的唇畔,直到感觉到他呼吸的苦难和喉间痛苦的呻吟,才缓缓地、眷恋地撤开了彼此紧对着的唇。

“呼!呼!”

一挣开束缚,樱木就大口大口地呼吸着久违的空气,颊因剧烈的动作而涨得鼓鼓的,红色映上他的脸上,象是一朵盛开的樱花,美丽绚烂。

“你这只狐狸到底想干什么?!!”

现在变成了这种局面,他的眼里燃着火,而我的心里也烧着火,只是他不知道,那是欲火。

我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睛盯视着他,象是想要将他所有的一切都印刻到我心里,就这样无言无语地凝视着他。

“混蛋!”

最后,樱木颓然地放开了我,在他的眼里我看见了狼狈的热情,还有一点点说不清楚的悲哀,在他转过身的那一刹那,我听见他低沉的、近乎沙哑的声音。

“我以后不想再见到你了。”

什么?!我不相信,不相信自己耳边听到的话是真实的。不想再见我了?难道你要离开我吗?难道在我吻了你之后,你要躲开我吗?难道刚才那缠绵激烈的一吻,还不能让我们确定彼此的心吗?

“白痴。”

我试图唤回他背对着我的身影,可是吐出口的却还只是那两个字,那两个他最讨厌的字。

雨,突然之间就下了起来,没有一点点的前兆、没有一丝丝的铺垫,雨就这样落了下来。他远离的身影在雨幕下渐渐消失,最后连一点点影子也没有留下。

雨,真的好大,而今天,他真的没有出现。

四月樱花,在一夜暴雨的摧凌下,初开的花蕾就这样凋残了。

【4】

四月二十九日 多云转阴

一、二、三、四…………十一、十二、十三、十四…………,今天是第十八天,他一句话也没有对我说的第十八天。

我觉得自己快要发疯了!

第一天的时候,当我快要绝望的时候,那个人儿终于顶着一头红发出现在雨帘下,艳色的发上沾未落的水滴,因奔跑而呼出的热气在瞬间将水珠化为蒸汽,在他的周围笼罩着雾般的迷蒙。

沐浴在水中的火神,比置身于火中时更让人心动、更令人无从抗拒,我的心突然停止了跳动一般,窒息似的痛苦由无法言语的嘴里蔓延在整个胸腔,喘不上气、很痛苦、很难以忍受。

我就这样楞楞地看着他,他站在我的面前,琥珀色的眼里仍旧烧着炙人的烈焰,火色的眼映着火色的发,美得蛊惑人心的烈火。

樱木站在我的面前,用那双眼深深的、仿如刺穿身躯的眼神望着,在他的眼底闪过一抹我无法理解的怒气,他的唇在微微颤抖、齿在咯咯作响,拳握得越来越紧,火色的眼光象是要将我吞噬、将我撕裂开一般,直直地凝视着,时间和空间似乎都静止了。

“樱木,你终于来了啊。”

女孩特有的轻柔嗓音打破了凝冻着的空气,她又站在了樱木面前,隔在我们之间。我有些怨恨地盯着阻挡在我面前的背影,恨不得想要将她一把拉开。

“晴……晴子小姐。”

又是如此羞涩的声音,白痴的脸在瞬间涨得通红,似是一夜花开,满眼的樱花般粉嫩。

为什么你总是对着其他人微笑?

我的心在疑问。我不懂,是真的不懂,为什么你总是吝啬于给我笑容,难道仅仅只是微微一笑,对你而言,都是那么困难吗?你和我到底算是什么?是朋友吗?那么为什么你总是对我视而不见?是敌人吗?那又为什么你总是跟随在我身侧?我不懂,是真的不懂,你和我到底算是哪种关系,而我又算是你的哪种存在。

你穿过我,在我的身侧未做任何停留,就这样一穿而过,低着头和那个女孩说笑着,完全没有注意到我眼底的落寞。不过,我想你也注意不到吧,因为在你的眼中,此时就只有那个女孩的身影而已,其他的你都看不见。

我转过身,望着你的背影,一如你在比赛中永远望着的只有我的背影一样。第一次,我觉得我们离得那么近,却相隔得如此遥远,所谓“咫尺天涯”,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我的国文一直不太好。

“流川,你怎么了啊?”

拍着我肩的是大我一届的学长——三井寿,此时他正饶有趣味地猜测着我的失态,似是而非的笑容挂在他的嘴角,玩味的眼里散着探究的目光。

我没有回答他,和往常一样,冰冷高傲地瞥了他一眼,默然地走开了。

我的眼里只有樱木一个人,其他的对我来说都是无谓的存在;值得我开口的也只有樱木一个人,只有为了他我才会有启唇应答的必要。

“流川,你这样迟早会输的。”

三井在我的背后以不大不小的声音这样说着,我还是没有转头,不过因为他这似是深有含义的一句话,我的心里有了一丝丝的疑惑。

我会……输?有些失笑地摇摇头,仿佛想要将这股不安彻底驱逐出境一样,摇着头无法相信。

从小到大,我从来没有输过,连一次也没有。在我的记忆里,我一直是战场上永恒的王者,我相信不光是从前,以后亦是如此,我绝对不会输,而且这次的战役我也输不起。如果输掉了,恐怕是连整个人生都一起葬送掉了吧。

“白痴!”

我对着他,用尽全力地大叫着,我想我是真的失态了,因为就在那一刻,所有的人都回过头,目光刷地一下凝聚在我身上。

空荡的篮球场上,除了他的眸以外,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在我身上,而我最希望的那双眼始终避开着。

“白痴!!”

我坚持着,固执地要求着樱木的回应。

要看就看吧,觉得奇怪就奇怪吧,我无所谓。

咄咄地注视下,他偏移着的头终于转向了我,琥珀色的眼里有着我无法言清的无奈及怨怒,还有一点点苦涩的光影。

“何必呢?”

我看见他唇微微地动了动,可是声音却是那样轻,轻得连紧贴在他面前的我都听不清。我看着他唇畔的蠕动,由唇形辨认着他的话语,一下一下渐渐地我明白了。

何必……呢?

他这样说,言语里有着太多的无奈和一抹被紧逼的疲惫,他的眼倦怠地望着我,火色在眼里凝聚,却又在瞬然间被压了下去。

恍如生命的火光,我一直是这样认为的。可现在,这把火却因为我而熄灭了,我不懂是为什么,为什么这一次我没有得到?即使主动了,也没有得到。

“白痴!”

我大叫着,朝着他的颊上就是一拳,平时我都是刻意地将攻击落在他的身上,避开那张令我着迷的脸。但是,今天我想也没有想,第一拳就打在了他脸上,拳风擦在他柔嫩的颊上,从我的指背传来他脸上的温度,还有那柔软的触感。我的心里突然升上深深的悲哀,惟有如此,我和你才能靠得那么近,依得那么紧,我才能这样放肆地抚摩着你的肌肤。

我真的觉得很悲哀,深深地、沉沉地、因极度压抑而产生的悲哀,我的心在流血,可是他看不见。

他没有反击,第一次没有,可这样我的悲哀只有更加深沉而已。难道你连怨恨也没有了吗?这究竟是为什么?我想知道答案。

“咚。”

我的头上挨了重重地一下,想也知道这巨灵的一掌当然来自湘北篮球队的老大——大猩猩赤木刚宪。

“流川,你要适可而止。”

低压的声音隐藏着怒意,头顶上的一拳更是完全坦承了对方的怒火。

适可而止?我当然也知道啊,可是我就是停不下来了。

只因为他对我说过那四个字——我喜欢你。

所以我迷失在樱花缭绕的四月,所以我停不下自己对他愈渐浓烈的爱意,所以我无法阻止自己心头越压越重的伤痛。

一开始,不是你先说喜欢我的吗?那么为什么在我给了答案之后,你给我的却是这样的眼神?

我不懂,是真的不懂,所以只能放任着自己沉醉在这越来越烂漫的樱花之中,弥漫的樱花飞舞间,我看不见世界的尽头。

 


第二部 失去的,寻回了



【5】



四月一日 晴



曾经,有一个人,对着我说过那四个字——我喜欢你。

我回答他的只有一句。

“刺猬头,你发疯了啊!”

他的表情看起来那样认真,即使是在我粗声粗气的一句后,那抹温柔的笑还是挂在唇边。

“樱木,你在生气吗?”

他的眼静静地凝望着我,那抹笑容变得更加温柔,微侧着头,那俊朗的面容上纵容的宠溺愈加明显。

是的,我在生气,确实是在生气,可是并不是生他的气,气的只是自己输掉了一场无聊的赌约。

无聊?也许真的是很无聊。

“花道,你说流川他为什么不喜欢女孩子?”

这样问我的是我的童年好友——水户洋平。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啊!”

没好气地撇了他一眼,我口气很冲地回了过去。

天知道是怎么回事!本天才英俊潇洒、高大威猛、风流倜傥、聪明绝伦,偏偏那些不长眼的女生(除了晴子小姐)象中了咒一样的眼里只有流川枫那个死狐狸,谁都看不见我这个本世纪最后的帅哥!!

真是没天理啊!老天爷,你的眼睛是不是瞎了啊?还是那些女生的眼睛都中毒了啊?!对了,肯定是中狐狸毒了!!

“你难道一点都不好奇吗?”

洋平凑近我,声音压得低低的,眼里闪烁着诡异的色彩。

“你说流川枫他会不会是GAY啊?”

“啊?”

我一下子没领会过来,没办法,天才我虽然在别的方面可以说是样样优秀,可就是学习方面……呃……有一点点小小的不足。

洋平了然地拍拍我的肩,四处扫视了一遍,然后将唇贴近我的耳,以极轻的声音解释着。

“就是同性恋啦。”

“同性…………恋?!!”

我怪叫着,声音大得惊人,一下子将洋平紧贴着我的身体推得好远,好象是要躲避瘟疫一样地戒备着他的靠近。

“干嘛啦。”

洋平表情痛苦地揉了揉被虐待的耳朵,不满地对我叫嚣着。

“我说的是流川枫,又不是说我自己。”

我讪讪地笑着,不好意思地挠着头,有些愧疚地望着他。

“你怎么这么说啊?”

“你不觉得吗?流川他好象从来没和女孩子约会过哦。”

呃?这好象也是事实哦。虽然那些女孩子象是发了疯一样地迷恋着他,每天每天都在篮球馆里守侯着,一有比赛就大肆地叫着他的名字,可狐狸他……他…………他对这些好象真的都没有反应哦。

难道说……他真的是……是GAY?!

我马上用上了这个现学的英文单词,看我多厉害,一下子就会了,不愧是天才。

“对吧,你也有点怀疑了吧。”

洋平大力地拍着我的肩,一副和我心意相通的模样。

“洋平,你说他会不是真的是……?”

天啊,如果是真的那还得了?!我每天在更衣室换衣服的时候,不是都被他给看光了嘛?!!现在回想起来都寒毛直立、鸡皮疙瘩掉一地,想想那个时候他用色眯眯的眼睛(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啦)看着我脱衣服,哎哟,冷死我了。不会吧,我就这么被死狐狸给看光啦?!!

“那个,樱木,其实我也不是很肯定啦。”

“不是的,一定是这样的。”

想想也是,不和女生出去,看见女生还是那副死狐狸相,而且老是喜欢一个人窝在篮球馆里(这好象没有关系吧-__-|||),我现在可以绝对肯定的说死狐狸他一定就是GAY啦!!!

“樱木,其实我们也不能这么早就下结论的。”

洋平还是一副要为狐狸辩解的模样,天啊!你就没想到本天才就一直生活在狐狸淫荡的眼神之下啊!我的清白咧?!我男子汉的尊严咧?!!

“樱木,你不要这么激动嘛!我们总归要确认一下的吧。”

“你说,怎么确认?”

我现在是完全沉浸在要抓住死狐狸的狐狸尾巴当中了,连洋平眼中那一闪而过的诡异也没有发觉。

“当然是找一个人向流川表白,如果他答应的话,那么当然就是真的了。”

好主意!后悔啊,当初我怎么会认为这是个好主意的!

“那洋平,你去。”

“我去?我怎么行啊。”

“你为什么不行啊?”

“我和流川又不搭界的,他用脚指头猜都知道我是在刺探他口风嘛。”

洋平一副理所当然、难以胜任的样子,然后用期待的眼光望着我。

“你去吧,花道。”

“我?!洋平你有没有搞错!!”

我指着他的鼻子大叫大嚷着,这个死洋平,发疯了啊!让我去跟那个千年死狐狸告白?!他当我是啥啊!!

“对啦,花道你最适合了。”

“适合?你哪只眼看出我适合了啊?!!”

洋平安抚地拍了拍我的肩,耐心地向我逐条分析着。

“第一,你和狐狸比较熟啦。”

是熟啊,谁让我们在一个篮球队,还要天天打架啊。

“第二,流川他绝对想不到你会去跟他告白的。”

是啊,他怎么可能想得到啊,因为本天才根本就不甩他嘛!

“第三,花道,你要明白,如果证明了流川枫是GAY的话,那晴子小姐不就对他死心了嘛。”

对哦,如果晴子小姐知道流川枫他是个GAY的话,那么说不定就会喜欢上我了!!对哦,绝对会是这样的!!

好!我一把抓住洋平的衣领,以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注视着他。

“洋平,就这么办了,本天才就舍生取义,一定要揭穿死狐狸的真面目。”

我真是笨啊,居然没看到洋平嘴边荡漾着的那丝笑容,那根本就是阴谋得逞的笑容嘛!!

所以,事情变成了那副模样。

“狐狸,我喜欢你。”

我对着他说,使劲地想要装出一副心动深情的样子,其实说真的,我心里那个怄啊!简直都到了咬牙切齿的地步了。

死狐狸,你等好了!看本天才揭穿你的真面目后怎么修理你!

“白痴,你开玩笑的吧。”

他居然这么回答我,简直将我一下子从火热的熔山里抛到了阴冷的地窖。我一下子傻眼了,不知道该怎么进行下去。

“当……当然!!难道你以为本天才我真的会喜欢你这个小老百姓啊!!”

我只能这么说,还算好,今天是四月一日——愚人节,要不然我这个脸可丢大了。

MD,死洋平,还和我说狐狸是同性恋!还用英文诓我!!还教唆我去揭露狐狸的假面具!!!你个死洋平,你等着瞧,看我怎么修理你,让天才我丢这么大个脸,而且还是在死狐狸面前,你等着好了!!

我气冲冲地往教室里赶,刚想推开门,却听见从里面传来稀稀落落的低语声。

“洋平,你说樱木他是不是真的去了啊?”

问话的那个是野间,我的死党,或者也可以说是狐朋狗友。

“那当然,我们洋平出马,那事情还不是进行得顺顺利利的。洋平哦?”

自告奋勇回答着的那个是大宫,死胖子,原来你也掺了一脚。

“这还用说,你们两个就等着掏钱吧。”

最后说话的正是那个罪魁祸首——得意洋洋的水户洋平!!!

我的牙咬的紧紧的,心里的怒火窜得比东京铁塔都要高。好小子,你们几个居然串通一气来耍本大爷!!

“哗——”地一声,我一下子拉开门。

“樱木?”

“花道?”

他们几个惊讶地看着我,象是感觉到我的怒气一样,缩在一起向后退着。

“你都知道了?”

不愧是洋平,我“最好”的朋友,到这个时候还敢硬着头皮向我发问。

“是啊,我都知道了,你们几个干的好事。”

我一步一步向前逼近着,直到这几个家伙抱成一团缩在墙角里。

“樱木,不关我的事,是洋平他出的主意。”

最先出卖朋友的当然是那个死胖子,一脸无辜被逼的样子。你当我是傻子啊!我会相信你?!

“对啊,樱木,真的不关我们的事。”

第二个背叛者就是那个野间。臭小子,还想骗我?!你当我真的是白痴啊!!

“花道,你听我解释。”

解释?!解释你个头啦!!解释给我的拳头听吧!!

“砰!

“砰!!”

“砰!!!”

三记震天巨响之后,在我离去的身影后,只剩下三具头上冒着烟的“尸体”。

敢耍我!吃饱饭找抽啊!!

后来,居然在家门前遇到了他——陵南的仙道彰。

“刺猬头,你来干嘛?!”

“樱木,我喜欢你。”

一上来就丢给我这句话,然后那个造成我半天呆楞的家伙就一副好整以瑕地对我微笑着。

“刺猬头,你发疯了啊!”

好不容易恢复过来,我没好气地回了他一句。有毛病啊,耍着我好玩啊!

“樱木,你在生气吗?”

他侧着头,微笑地看着我涨得通红的脸,温柔的目光似水一般。

“我是认真的。”

我管你认不认真啊!

我白了他一眼,试图穿过他打开房门。

他移了移身子,将身体全靠在门上,阻止了我的行动。

“刺猬头!你干嘛!!”

“我们打个赌吧。”

打赌?我略带吃惊地望着他,无法相信他居然会说这种话。

“什么赌?”

“我保证你会在一个月之内爱上我。”

啊?!我的嘴一下子张得好大,无法接受、不敢相信,天啊!世界上居然还有这么臭屁的人,和那个死狐狸比起来,还真的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你怕了吗?”

他还是微笑,可是这笑容突然变得好碍眼。

“怕?!谁怕谁啊!!本天才才不会怕你这个刺猬头呢!!”

我双手叉腰,嚣张地叫嚷着,然后因他眼里闪过的那丝笑意而再度怒火攻心。

“好,本天才就跟你打这个赌!”

哼,想让我认输,你还早了八百辈子呢!!

“太好了。”

他高兴地一下子扑过来抱住我,象只小狗一样在我颈边磨蹭着。

“呃?刺猬头,你别这样呀!”

他的发搔着我的颈,感觉好痒!他的拥抱是那样用力,感觉好痛!

“樱木,你首先要叫我仙道。”

他的眸怔怔地凝视着我,美丽的褐色,闪着耀眼的光芒,在这双眼的魅惑下,我的嘴自觉地轻喊着他的名字。

“仙道。”

“对,就是这样。”

他又抱住了我,没有先前那么用力,却是更加地温柔。

我就这样傻傻地被他拥抱着,没有想到反抗,然后我的脑中突然闪过这么个念头。

其实刺猬头是不是很阴险啊?

【6】

四月十一日 雨

我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遥控器,屋外是嘈杂紊乱的雨声,而屋内除了电视机里杂乱的嬉闹声外,还有的就只有我的呼吸声而已。

昨夜狐狸吻了我,我无法接受。

“白痴,一对一。”

这是他第十次这么对我说,也是第十次用着光亮中带点悲哀的眼神望着我,我不懂这样的狐狸,好象从未有见过他如此哀愁的模样。在我的印象里,狐狸就该有个狐狸样,就该一直是那样拽得要死,让我看一眼就有狠抽他一顿欲望的狐狸样,可现在,我感觉自己已经完全不认识他了。

狐狸这么对我说着,我望了望门外晚灯霓虹的夜景,没有看见那个最近总是依靠在门栏上的慵懒身影,我知道今天他不会来——陵南的仙道。

我对着狐狸大嚷。

“今天本天才就好心陪陪你这个死狐狸吧。”

我这么说着,口气不知为什么有点冲,不知道是因为他的缺席,还是因为狐狸眼里那愈加深沉的悲伤。

我讨厌看到这样的狐狸,也讨厌见到那个人总是挂在嘴边的微笑,那个微笑就和狐狸的冷漠一样,让我觉得有窒息的疯狂,有恨不得撕下他们假面具的冲动。

狐狸就这样呆呆地看着我,在他的眼底那抹阴郁的黑色愈来愈浓烈,好象是整个人都处在了另一个时空,仿佛伫立在我面前的只不过一个虚幻的空壳而已。

“发什么呆啊,死狐狸!”

我对他叫嚣着,然后毫不留情地就给了他一拳,我知道这一拳我没有丝毫地留有余地,而是用尽了全力,似乎是要将心里所有的迷惘和困惑都驱逐出去一样。

他回身也毫不瑟缩地给了我一样,从他力度的剧烈来看,他也是没有给我留下一点点退让的机会。

“干嘛!死狐狸,找架打啊!!”

我这么大叫着,其实心里却有了一种突然涌上的安慰,这样的狐狸才是我所认识的,才是我所能面对的,才是让我能够安心的狐狸,这样的他才是不会让我心慌的。

他没有说话,我看见他那时常隐藏在刘海下的眸瞬间发出锐利的、象是猛兽捕捉到猎物时那特有的光芒,那眼神锋利得让我感到一阵阵战栗,但我清楚那并不是恐惧的战栗,而是一种棋逢对手、惺惺相惜的激动。

狐狸给我的感觉和那个刺猬头给的完全不同,我望着他的黑色眼睛,不期然地想起了那个人。

他对我说了那一直禁忌的四个字——我喜欢你。

玩笑!天大的笑话!!我——湘北篮球队的灵魂人物、肩负着夺取神奈川冠军的超级天才,竟然被自己的劲敌——陵南的刺猬头告白了?!!天啊!说出去不是要让人笑掉大牙了啊!!

然后他和我打了一个赌。

哈哈,死刺猬头!你就等着认输吧!!

笑从我的唇边止不住地溢出来,虽然我——樱木花道,从小到大包括告白的和没告白的,失恋的次数绝不亚于五十次之多。但是,自古有云:“情场失意,赌场得意。”自从我涉足打赌之事以来,从没有尝过一次败北的滋味,所以啦,刺猬头,你就剃光了刺猬毛等着向我求饶吧!!哈哈…………想想就觉得爽啊,看你的头发还竖不竖啊,想想刺猬头的毛都耷拉下来,心里那个爽啊!怎么形容都不够啊!!

刺猬头他总是在练习快要结束前的那一刻来,习惯着将高大的身子懒懒地依在篮球馆前的门框上,然后用着不大不小、却足以让整个篮球场上的人都听清的声音对我喊。

“樱木,可以走了吗?”

开始的时候他想叫我花道,被我拒绝了。我是无所谓他这么叫我啦,可是想到刺猬头肯定会同等地要求我叫他“彰”,想想就可怕,直寒得我浑身打颤、寒毛竖立,所以我坚决、肯定、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

“那叫樱木总可以了吧,不过你也得叫我仙道。”

看看,不愧是天才吧,猜得这么准,我无奈地笑了笑。

仙道的妥协听起来有点不得已的让步,也带着点受委屈的哀怨,可是在他的眼里我找到的却只是阴谋得逞的笑容,让我心里的那一点点愧疚在瞬间烟消云散,转而变成了被设计的愤怒。

“你个死刺猬头!!”

我大睁着眼睛死命地瞪着他,想我继承了大猩猩“以眼杀人”的绝招,再加上我这双堪称是“致命烈焰”眼睛,怎么也得把你瞪得七窍生烟、烈火缠身不可。

他的眼直对着我,在那褐色的眼睛里,我没有看见期望的害怕和退缩,有的只是一如既往的平和,以及一点点让人觉得自卑的高傲。

我讨厌高傲的人,尤其是象刺猬头和狐狸那种在不经意间散发出高傲气质的人,我讨厌这样的人,因为其实在我的内心深处、在那张欢笑自大的面具之下,我是个很自卑、容不得别人漠视的家伙。

也是正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我讨厌狐狸总是用冰冷的、有时候象是故意忽略的目光穿过我的身体,所以我讨厌狐狸总是用近乎冷漠的声音唤我“白痴”。

我也讨厌仙道,因为他那总是挂在唇边的笑,在我的眼里,那笑容与其说是笑,倒不如说是一种嘲弄而已,我这么觉得,所以才会从心底里讨厌。

说真的,我讨厌这两个人,因为在他们面前,我会觉得卑微得抬不起头,不仅仅是因为我贫寒的家境,更重要的是因为在面对他们的眼睛时,我的心里就会有着一种不甘愿、可又不得不正视的挫败。

我讨厌这种感觉,因为这让我必须再次面对失败,再次面对我刻意遗忘掉的过去。我讨厌这样,所以连带地讨厌让我有这种想法的那两个人——流川枫和仙道彰。

“咦?樱木,我才发现你的眼睛不是黑的,是琥珀色的呢。”

仙道说话的口气和当初哥伦布发现新大陆时的一模一样,那刻意想要改善气氛的轻松却如一把利刃在瞬间割开了我心中原本以为愈合的伤口。

是的,我的眼睛不是黑色的,而是如琉璃般的琥珀色,就象我的头发一样,完全不同的红色。这一直是我心底深处的一道伤疤,很痛很深的一道伤疤,我以为已经愈合了,可没想到仅是因为刺猬头的一句话,那道伤口又裂开了。

为什么我和大家是不同的呢?小时候我常有这样的疑问,因为别人的眼睛都是黑色的、头发也都是黑色的,只有我从出生时就顶着这头耀眼的、如火一样的红发,我是不同的,和其他人完完全全不同的。

因为不同,所以被歧视,这就是大自然的规律,也是人类社会的定律。为了不被欺负,所以我学会了以拳头来回应那些在我背后窃窃私语的人,那些用奇特眼神注视我的人,还有那些想要从我身上得到便宜的人,都是用拳头,因为这样我变得更加的不同。

樱木花道是出了名的野孩子!这点是所有人对我的评价,包括那不了解我的父亲和母亲,也许是无法忍受我的独特,终于顶不住压力的母亲走了;也许是因为无法接受母亲的离去,终于父亲对我的态度也开始冷漠了。没有了父亲和母亲的我,虽然有着一头如火一样的红发,可又有谁知道,其实我的心里比任何人都渴望着那份亲人间的温暖,还有那份朋友间的信赖,没有一个人会懂,因为我不会让他们知道。

我学会了用笑容来漠视、用快乐来替代、用自大来掩盖、用其他所有能让我解脱的东西来武装,我要求自己的心和自己的发一样充满热情,即使在路途上荆棘重重、即使终点是那样遥不可及,可我还是一样会走下去,因为我是天才的樱木花道,而不再是从前那个只会独自舔着伤口的小孩。

“不是黑的很奇怪吗?!!”

我抓住仙道的衣襟,用燃烧着火的眼咄咄地逼视着他,我的心在燃烧、我的眼在燃烧、我的发亦在燃烧。

死刺猬头!有什么了不起!!迟早本大爷一定要把你踩在脚下,让你永世不得翻生,看你还拽!你就擦亮眼睛等着这一天吧。

“很好,我喜欢。”

“啊?”

我被他突来的一句话吓傻了眼,本来已到唇边的恐吓、威胁一下子都噎在了喉间,我只能楞楞地看着他眼里盛上的笑意,呆呆地望着他唇瓣的一张一合。

“我说我喜欢你的眼睛,樱木。”

仙道的手拂起我的额发,顺着发际向下延伸,修长的手指滑过我的眉梢,然后轻轻地落在我颤抖着的眼睑上。

“你所有的一切我都喜欢。”

他笑着看着我,还是那种温柔的、完全溺爱的笑容,他褐色的眼睛里闪着美丽的光彩,象是冬日的太阳,散发着温暖却不灼烈的温度。

血,从每一根血管冲向刹那间加快跳动的心脏,热浪一下子涌上我的脸孔,双颊象是被烈火灼烧着一样,炽热得可怕。

“死刺猬头,你说什么啊!!”

我红着脸甩开他逗留在我眼帘上的手指,转过头,想要用大叫大嚷来掩饰自己的羞涩,可吐出口的声音听起来却更象是低低的娇喃。

“我说的都是事实啊。”

仙道还是笑着,温柔的笑,永恒的那种微笑,他伸出手将我挣扎着的身体圈入怀中,轻声地在我耳边低语。

“而且,你答应过叫我仙道。”

死刺猬头!!果然是个阴险狡猾的小人!!!

在将脸埋入那久违的温暖时,我终于证实了自己早先的预感。

现在我很烦恼,不只是为了刺猬头,还为了那个人——死狐狸流川枫,他昨夜吻了我,一个可以说是激烈得近乎让人死亡的吻。我不知道狐狸也会有那样的热情,可是却发现了一项足以让自己震惊的事实,我不讨厌他的吻,就象我不讨厌仙道的温柔一样。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所以我对狐狸说。

“我不想再见到你。”

为了逃避,今天我没有去学校,我给了自己一个借口——今天下雨了。

【7】

四月三十日 阴有雨

我又和狐狸打架了。明明已经发誓不要再理会他,可我还是和他打架了,也不该说是打架,因为只有我被打而已。

狐狸还是叫我“白痴”,只是声音里多了一点从前没有的东西,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感觉到狐狸看我的眼神开始发生了变化,那种变化有点让我胆寒心惊。

我对刺猬头说了狐狸吻我的事,那时候我用的是愤恨不平的语调,我无法理解为什么狐狸会突然想要吻我,那天他不是明明告诉我自己不是GAY的吗?!那他又为什么会有强吻我的举动呢?我不是很明白,可是我觉得仙道他一定清楚,因为他总是给我一种很精于此道的错觉,不光是从他对女孩子的态度而言,还有每每将我玩弄于股掌上的举动。

“喂,仙道,狐狸他吻了我。”

出乎我的意料,刺猬头居然楞了一楞,褐色的眼睛直直地望着我,一副好象听到世纪末灾难的表情。

“什么时候?”

仙道他紧抓住我的肩膀,力道之大令我的肩胛微微生疼,我吃痛地皱了皱眉,大力拍开他深嵌进颈窝内的手指。

“没想到连刺猬头也会紧张啊,呵呵,真是没想到。”

嘻嘻哈哈地开着玩笑,我轻轻地甩了甩头发,飞扬的红色遮住我的眼,从发线的细缝间我偷望到仙道脸上有些扭曲的笑容。

“你不会是吃醋了吧。”

开玩笑地将手搭在他的肩上,我侧过头,自下而上地仰望着他此刻有些肃穆的表情。

“是啊,我是吃醋了,樱木。”

他的右手掌轻抚上我的手背,细长的手指轻轻地摸索着指部的关节,白皙的指尖顺着骨骼的曲线蜿蜒,然后缓缓收紧在我的手腕上。

“我是吃醋了,因为你让他吻了你。”

“谁说我让他吻了?!是死狐狸硬来的。”

我急切的辩解着,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对啊,我干嘛要跟刺猬头解释啊,他又不是我的谁。我难道是昏头了啊?还是淋了雨把脑子烧坏了。

仙道他微笑地看着我着急的表情,慢慢地加深了嘴边的那抹笑,缓缓地用手托住我的后脑,然后微笑地对我说。

“所以,你也要让我吻你。”

“啊?”

大张着眼,茫然地望着那愈靠愈近的脸庞,俊朗的五官最后定格在距离我只有一公分的地方,仙道的眼温柔地望着着,唇微微地翕动着。

“樱木,我想吻你。”

太过接近的距离让我清晰地感觉到他鼻下炽热的呼吸,还有那双褐色眼里一望无疑的真诚,那双眼睛里盈满的是太阳的温暖,还有的就是情人间的柔情。

我感到有些绚目,那种被狐狸强吻时的干涩又涌了上来,只是这一次除了干涩之外,似乎又多了点什么,我不是很清楚。

双手抵住仙道愈靠愈近的下巴,我的头极力向后仰着,试图避开他妄图发动攻击的唇,却又因脑后手掌的钳制而功亏一篑。

“刺猬头,你怎么和狐狸一样耍赖啊!”

我红着脸大叫,为自己怎样也阻止不了仙道的进攻而气馁、狼狈。

“是啊,也许我们真的很像吧。”

当唇印上时,他幽幽地吐了这样一句。我看见他微闭的眼底闪过一丝光,明明是光却是那样的暗淡。

仙道的唇很温暖,这是我第一个感觉。

仙道的吻很温柔,这是我第二个感觉。

他的舌轻舔着我唇部的线条,潮湿的热气慢慢湿润了我干涩的唇瓣,然后探入双唇间的缝隙轻轻敲击着我闭合的贝齿。动作是那样轻柔,可态度却是如此固执,坚定毅然的舌固执地徘徊在唇瓣之间,原本用来固定我头部的手渐渐地移至下颌。

修长的手指轻捏了一下我的下颌骨,乘着唇开启的片刻,湿润的舌就迅速地占领了口腔内的那一方热土。吻仍然是那样轻缓,可炽热的情动却在骤然间加速了彼此呼吸的急促。

他的胸抵着我的胸,我能感觉到自己胸膛的剧烈起伏,同样也能感觉到仙道胸腔内急速的喘息。他的右手下落至我的腰际,用着不算轻柔的力度钳制住我的腰骨,迫使我贴紧他灼热的身体。他的左手环在我的手腕上,轻轻地、摸索着握住我的手指,他的手指嵌在我的手指之间,交握着的双手感觉上是如此和谐相配。

我的脑里好象烧着一团火,那团火甚至比我的发更加艳红炽热,我感到身体里有一阵鼓动,似乎有一种感情在复苏,有一份渴望在招手。我不懂那是什么,只是知道仙道的吻和流川的吻一样,让我有着被燃烧殆尽的幻影。

该怎么样去形容呢?虽然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虽然是完全不同的两个吻,可给我的感觉却是出乎意料的类似。狐狸的吻激烈而炙热,好象是一把燎原的大火,能在顷刻间将我烧得尸骨无寸;而刺猬头的吻却温暖而温柔,似如一点点微弱的火星,在初时看起来是那样微不足道,但在点起火种的瞬间却燃烧起冲天的烈焰,以着席卷一切的姿态肆意燃起熊熊烈火。两个初时完全不同的吻,在最终时却是惊人的相似。

我就这样被吻着,眼瞪得大大的,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在不短的时间里被两个同性偷袭了。

天啊!!我保留了十七年没人要的初吻啊!!居然被死狐狸、还有死刺猬头给偷去了!!!怎么办?难道我就此要坠入男男恋的深渊了?!不要啊!!!人家喜欢的是温柔、性感、漂亮的女孩子啦!!!人家不要当GAY啦!!!!!!!!

“花道,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

装样关心着我的就是那个死皮赖脸的水户洋平,我斜眼瞥了他一眼,这死小子,还是一副好好先生的模样。

“对啊对啊,樱木,你最近好象愁眉苦脸的样子啊。”

高宫、野间,还有大楠三人组也在此时一脸乞笑地硬凑到我跟前,好象怎么关心着我似的。

愁眉苦脸?能不愁眉苦脸吗?你们试试看被两个大男人给吻是什么感觉?光是愁眉苦脸还算好的,算是本天才遇到这种事,如果是你们几个,老早不知道跳了几层楼了。

我没好气地应了一句。

“你们觉得仙道怎么样啊?”

“仙道?你是说陵南的仙道彰?!”

胖子他大惊小怪地回问了句,被我一个白眼给顶了回去。

“对啦,就是那个刺猬头。”

拜托,除了他,你们还认识哪个仙道啊?

“咦,花道,你怎么想到问他啊?”

洋平一脸坏笑地凑近我,我真的是很佩服他的鼻子啊,简直比警犬还厉害,就这么一句话他竟然又猜到什么了。

“想问就问。”

微微地移了移身子,避开洋平固有的近距离拷问战术,我侧过头,望着窗外。

四月的樱花,在雨打风吹暂时地休息后,突然又绽放出了夺目的光彩,风吹起卷卷花瓣,在挺拔的樱花树下我似乎看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

那是不是……?

我眯起眼,想要看得更加确定一些,可抬眼再望的时候,树下的那个影子消失了,只空留满地的樱花残骸。

那天,仙道问了我一句话。

“樱木,你爱上我了吗?”

我惟有怔怔地看着他,无言以对。

他的笑仍挂在唇边,却在我长久地沉默下变得有些僵硬,他仍在微笑、仍是微笑,久久过后又低下了头。

“那么,我是输了吧。”

我才想起,我和他打了一个赌,而赌期就快到了。

他输了吗?是我赢了吗?我忽然感到有些茫然,究竟是不是赢了?我不清楚,可是我明白地感觉到自己心里并没有当初所预想的那种兴奋和得意忘形,我不懂是为什么,也不懂自己为何沉默。

仙道的头在我的沉默中一直低垂着,就在我以为一切都将结束之时,突然地猛抬起来,褐色的眼烁烁发光,我在他的眼底看见了一种很熟悉的变化,我想不起是在谁的眼里看见过相同的光芒,可是熟悉的感觉却是扑面而来,深深地印刻在我心里。

“我们把赌期延长吧。”

拜托,又耍无赖啊!!我的心里在轻笑,明明应该断然否定,可脱口而出的那句却足以让我惊骇。

“好啊。”

我一定是发疯了!!望着刺猬头那重新荡漾在嘴边的笑容,那时我的心里竟然有种解脱的轻松。我是不是生病了啊!!要不然怎么会做这种傻事?!!

对啦,我一定是中毒了!!和那些女孩一样!!中毒了!!中了刺猬毒!!天啊,那该怎么办啊?!我光辉的未来啊!!那些向我招手的女孩啊!!!我幸福美满的人生啊!!!是不是都要完蛋了啊?

“呀!!!!!!!!!”

我大叫着抱着头,整个身体瘫在课桌上,引来教室里所有人的侧目。

“花道,你发神经啊?”

洋平怪模怪样地看着我,吊儿郎当地样子让我想狠抽他一顿。高宫、野间、大楠三人组也一下子围了上来,瞪着诡异的小眼睛骨碌骨碌地望着我,一副想被扁的样子。

“咚!”

“咚!!”

“咚!!!”

“咚!!!!”

此时不出更待何时,四记头锤,这四个家伙的头上就升起了飞舞的星星。

“天还没暗,为什么我看到星星啊?”

倒下的时候,这是他们唯一的疑问。

不要怪我哦,谁让你们看上去就是一副欠扁的模样?本天才就成全你们啦,谁让我一向都是那么善解人意呢?!

呼,好舒服!

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神清气爽的感觉终于又回来啦!迈着轻快的脚步,我快意地踱出教室,忽略了走廊上那一双黑色的眼眸。

【8】

五月一日  晴转多云


今天终于没有下雨,天很晴朗,太阳高悬在半空,正午的时候感到有一点点炎热,风吹在脸上也带着热气。

四肢大开地平躺在天台上,潮湿的热风吹在我的额上,似有一双手在拨弄着我的额发,烦躁地将头发乱抓一通。我睁开眼,看见一团阴影照在我的身体上。

“白痴。”

是狐狸。高大的身躯遮住了正当头的太阳,光镀在他的四周,朦胧地刺眼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和往常一样没有温度的声音,但是和我先前说的一样,似乎又多了点什么,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多了一点让人感觉不安的东西。

狐狸黑色的眼里反射着阳光的艳丽,黑色的发在日光的照耀下烁烁发光,黑色的发加上黑色的眼,却散发着太阳才独有的绚烂。

“谁是白痴啊。”

我懒洋洋地躺在地上,微抬起头瞟了他一眼,阳光真的很暖和,照在身上让人昏昏欲睡,我懒得起身,尽管狐狸的眼里那咄咄的光太过刺眼。

“大白痴。”

狐狸的唇弯了弯,看上去象是在笑,可给我的感觉却比哭更加让人难受,因为那抹笑只是挂在唇瓣,漆黑的眸底仍是一片冰天雪地。

他颓废地跪了下来,半身的阴影罩在我的脸上、还有胸上,总是遮盖在眼前的刘海散了下前,轻轻地落在鼻尖处,随着呼吸的进出而微微起伏着。

我看了他一眼,然后又闭上了眼睛。我感觉到他越压越低的动作,还有那越靠越近的炽热呼吸。最后,他的唇停在我闭合着的眼睑上,轻轻地、仿如羽毛般地亲吻着。

我还是懒懒地不愿动,不知道是因为这温暖的阳光,还是因为狐狸那颤抖着的嘴唇,总之我没有挣扎,任由着他缓缓地吻着我的眼帘。

由内而外地吻,比碰触水晶更轻柔,透过眼睑上的神经,我清楚地感觉到他唇的干涩,还有完全不同于眼底冷漠的柔软。

没有遭到预想中的抵抗,起初只是试探性的唇大胆了起来,顺着鼻梁的曲线慢慢滑落到上唇之上,加速的喘息所制造的热度,从他的鼻下传到我干涩的唇上。很轻、很虚无的气体,微微撩拨着我涩涩的唇瓣之间,心脏突然收缩了一下,有一股热流涌了上来,直直地冲击到我的眼眶。

犹豫着的唇终于盖了上来,完全地紧压在我涩然的唇上,剧烈地吮吸着我下唇的丰满。一滴泪从我的眼角滑了下来,落在我火色的红发上,在瞬间消失了。

我没有拒绝狐狸的吻,因为我感觉到他的双唇的颤抖,还有他眼底那熟悉的渴望。我知道那是爱的渴求,因为曾经我有过这样的眼神。只是狐狸是对我,而我是对着另一个人——我的母亲。

“花道,为什么你的头发是红色的呢?”

那时母亲抱着我,将我小小的身子固定在她的膝上,双手发狂似的拨弄着我的头发,胡乱地扯着那令她心痛的红色。

为什么?这是母亲常常对着我问的一句话,除了这句之后,剩下的就只有当时我不懂的哀伤眼神。是啊,这究竟是为什么呢?独独我的头发是红色的,而父亲和母亲的发都是黑得发亮的那种,就和狐狸的一样。

我讨厌自己的红头发,因为它让我显得与众不同,尽管有人说很美,可是我还是讨厌,就象我讨厌狐狸和刺猬头一样,因为出众所以才讨厌。

我只是无知攮懂地看着母亲脸上的悲哀,那时候我觉得母亲是那么美丽,尽管那哀愁是如此深刻。

我不知道自己的独特,直到有一次母亲推开了我的手,我这才明白有时候与众不同也是一种罪恶。

“樱木太太,这就是贵子弟啊?”

邻居家的阿姨用着惊讶地口气问母亲,眼睛不时地在我火色的发上打转。

那时母亲牵着我的手,在这一句后却变得有些瑟缩。

“呃,是啊。花道,叫阿姨。”

母亲的脸上有些尴尬,讪讪地笑了笑,不着痕迹地放开了握着我的手。

“阿姨。”

我乖乖地照着母亲的吩咐,低着头用眼睛紧盯着母亲放开的手,母亲的手指白皙而修长,很美丽的手,可我不敢去握。

“花道很乖啊,很漂亮的红头发呢。”

邻居阿姨摸着我的头,手缠在我红色的发丝上,象是要确定那火焰般的色彩是否是真实的一样,暗中用力拉扯着。

“是真的呢。樱木太太,这孩子的头发象谁啊?”

其实潜台词只是:为什么你和樱木先生的头发是黑的,而这孩子是红的呢?

“象……象他爷爷呢。”

母亲尴尬地回答着,可我知道她在撒谎,因为爷爷的头发也是黑色的,完全的黑色。

“哦————”

我突然有些讨厌那位阿姨,因为她让母亲撒谎了;因为在她走后,母亲哭了;也因为从此之后,母亲再也没有牵过我的手了。所以,我讨厌她,也讨厌让母亲伤心的自己,还有那头固执生长着的红色头发。

“白痴。”

狐狸这样叹息着,刚才缠绵的余温还游荡在我的身体里,那温度比阳光更让我慵懒。

“啊?”

我还是闭着眼,只是微微地抖动了下睫毛,告诉他我在听。

“白痴。”

狐狸还是叹息着,我听见空气被他深深吸入的声音,还听见他胸腔间的鼓动。我只是听着,没有动,懒得去动。

狐狸的手落在我的额头上,手指轻绕上我额前的散发,缓缓地、极其轻柔地抚摩着。我喜欢狐狸的手指,因为和记忆中母亲的手指一样,白皙而且修长。我也讨厌狐狸的手指,因为更多的时候他让我想起母亲,那道我早已遗忘的伤口。

正午的太阳因为狐狸的阻隔而不再灼热,太过热烈的光线长时间的照在狐狸的背上,从他的发上滴落下的汗珠砸在我干涩的唇上,咸咸的,带着点狐狸特有的味道。我懒懒地翻了个身,手不自觉地搭在他的手背上,我感觉到他微微地缩了一缩,然后又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

我还是没有动,懒得去动,也不知道今天为什么这么懒,也许是因为昨天受的刺激实在是太大了,到现在我还是沉浸在昨天的思绪里无法回转。所以,我懒得去动,狐狸的手冰冰的,掌心却热得要命,象是有一把火在燃烧,而这把火此时正在我的手背上吐露着火色的信子。

“洋平,你说男人会不会喜欢男人啊?”

这么说的时候我正在喝牛奶,咬着吸管,我好笑地看着洋平快要被噎死似的翻着白眼。

“咳咳!!咳咳咳!!!”

好不容易缓过气来,洋平用瞪得比鸡蛋还大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我。

“花道,你该不是要说爱上我了吧。”

“神经啊!”

不客气地敲了一下他的头,满意地看着他龇牙咧嘴的痛楚。

“本天才会看上你这个小老百姓啊!你白天发梦啊!!”

“那你看上谁了啊?”

一副奸样地硬凑到我面前,还用献媚地眼光瞟着我,洋平啊,你真不愧是超级雷达啊!不当狗仔队真的是一大损失啊!!

“我才没有看上谁!”

是事实,所以当然要义正严词。是嘛,我又没看上谁!都是那两个人自己惹上我而已!!

“那……就是谁看上你了!!”

突然眼冒金星,洋平啊,你当是路上捡到钱啊,不至于露出这种馋涎欲滴的样子吧!拜托你,把口水吸一吸,都要流下来了!

“你管我啊!”

不是事实,所以我有些心虚地避开洋平那宛如发现金矿一般的眼神。讨厌,都是那两个死人害的!死狐狸和刺猬头!!你们两个洗干净准备等死吧!!

“那么说是真的了?!是谁?花道,是谁啦?告诉我吧。”

“对啊,对啊,樱木,到底是谁啊?”

三人组也不知在何时突然冒了出来,紧跟在洋平的身后,象是三条忠狗一样吐着舌头。

“干嘛要告诉你们啊?!”

我脸红脖子粗地大嚷着,却在无意间暴露了真相。

“难道是陵南的仙道?”

天啊,洋平,你什么时候智商变得那么高了?!

“你怎么知道?”

“不会吧,真的是,我随便猜猜的。”

洋平得意地朝着我笑,那笑容令我恨不得立即就给他一拳,我恨恨地握着手,直气自己怎么那么轻易就泄露了事实。

“是仙道啊?”

“可惜,我本来还以为是流川枫呢。”

高宫撇着嘴,好象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不过这个死胖子,啥时变得这么敏锐了啊?!

“你怎么知道狐狸也有份啊?!”

此时我真的是恨不得一把咬掉自己的舌头,天啊,我怎么这么笨啊?!居然这么轻易就把全部都说出来了。

“啊?那么说你们在玩3P啊?!!”

“樱木,你厉害的。”

3P?啥东东?

我茫然地睁着眼睛看着那四个兴奋到手舞足蹈的家伙。拜托啦,这还算是我的朋友?我的死党?我的狐朋狗友?!!有没有搞错啊!!怎么也得给点担心惋惜的表情嘛!

“樱木,没想到你那么有魅力啊?”

魅力?那当然,天才我一向是魅力无法挡的嘛!不过好象有点不对劲哦,为什么我的魅力招来的是狐狸和刺猬头这两个家伙咧?那些漂亮、活泼、可爱、温柔的女生咧?怎么都一副没感觉的样子啊?怪事。

“对啊,对啊,流川和仙道现在都很抢手的。没想到你这么厉害,一下子就迷倒两个啊!”

啥?那两个家伙很抢手?!凭什么啊!!那个狐狸没我高,那个刺猬头没我帅,都没有我有型,他们凭什么比我抢手啊?!!

“胖子,你说啥?”

我一把把高宫从地上拎至半空,他的两只短腿徒劳地扑腾着。

“樱木,不要这样嘛!”

“对啊,花道,放松点啦。”

“你说他们两个很吃香?!”

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从我口中吐出这几个字。

“我说真的,樱木,你先放我下来啦。我有证据哦,我给你看证据。”

“证据?!”

什么?还有这种东西的存在?我倒要仔细看看了,依言放下胖子,我双手抱胸,斜眼睨着他象献宝一样从书包里掏出一张纸。

[经全校民意测试统计结果如下:

1. 你最喜欢的神奈川高校篮球选手:

流川枫 95% 仙道彰95% 藤真健司88% 花行透87%

三井寿85% 牧绅一80%……………………

2. 你最想约会的对象:

仙道彰 85% 流川枫 84%

………………………

3. 你最想拥抱的对象:

………………………………………………

……………………………………………………

…………………………………………………………

10. 你最希望献吻的人:

流川枫 90% 仙道彰 99%

……………………………………………………………………]

天啊,我看着这份问卷调查简直是欲哭无泪啊!!!那两个夺走我十七年来没人要的初吻的人………………他………………他们居然是女生们最想吻的家伙!!!!!!!!!!!!!!天啊!!!!!!!!你是不是瞎了眼啦!!!!!!!!为什么我会这么倒霉啊?!!!!!!!!难道我樱木花道上辈子是杀了你的儿子?!还是拐卖了你的女儿啊?!!你为什么要这么惩罚我啊!!!!!!!!!

“花道,不要这么悲观嘛!起码你要认识到,这两个女生这么痴迷的人现在最迷的可是你哦!!对吧,所以你才是最有魅力的人!!”

不愧是洋平,还懂得曲线安慰这一套,不过啊,老兄,你的眼神也太假了吧!我怎么看你都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啊!你叫我怎么相信你啊!

“那个……花道,你们几个进展到什么地步了?一垒?二垒?不会是直接本垒了吧?!”

“对啊,樱木,你跟我们说说嘛!”

“混蛋!!”

一鼓作气推开那四个紧缠在我身边刺探着军情的无聊四人组,我拎起书包,以着全场传球的速度飞奔而出,甚至都忘了昨天和晴子小姐约好一起走的事情。

晴子小姐啊!!我对不起你!!都是怪死狐狸和刺猬头那两个死人!!我对不起你啊!!!今天早上我才想起这件事,死命地捶着头,我真的是懊恼了好久,恨不得自己当场就死掉!!蓄谋了长达半年之久,部署了长达三月之久,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个机会,却……却被我自己给破坏掉了!!!!天啊,我居然因为狐狸和刺猬头那两个家伙把晴子小姐给忘了!!我是不是真的开始走霉运了啊!!!!

现在,我和狐狸就这样坐在天台上,我闭着眼,而他的手正温柔地抚摩着我火色的头发,我到此时也没有想过晴子小姐一次,是不是真的开始不爱她了?我不清楚,只是知道狐狸的抚摩很温柔,就和那个人的一样,温柔得让我想哭。

 


第三部 寻回的,破碎了



【9】



四月一日 晴

曾经,有一个人,对着我说过那四个字——我喜欢你。

而我只是静静地听着她说完,然后还了她一个微笑。

“抱歉,以后你还会遇到比我更好的人的。”

她没有哭,也没有猝然地离开,只是用大大的眼睛望着我良久,然后微笑着说。

“仙道学长,你有喜欢的人吧。”

喜欢的人?也许是真的有吧,不过也可能是这一辈子都无法得到的人吧,因为我知道在他的眼里除了有我之外,还存在着另外一个人。

“你这么觉得吗?”

我低着头对她微笑,看着她卷曲的头发在空中飞舞,有一抹美丽的粉红落在她的发上,我伸手捡了起来,定睛一看,是一朵早开的四月樱。

“很漂亮吧,学长,这是四月的樱花哦。”

“四月的樱花?”

难道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我不知道,只是因为他的名字里有个樱字,所以我爱上了樱花。

“学长,四月樱代表的是爱情哦,希望学长你也能早日把心爱的人赢回来啊!”

她这么对我说着,将那枚樱花慎重地放在我的掌心。

是一个好女孩!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我这么想着。美丽、可爱、善解人意的女孩,如果没有你的话,也许我真的会试着接受她吧。可是,谁让你先一步出现了呢?在见过你之后,难道我还能欺骗自己去爱上别人吗?我做不到,因为我早已迷失在这漫天飞舞的樱花雨中。

我唯一爱的人,樱木花道。

“天才,大天才,哇哈哈————”

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是在湘北出场的第一场赛场上,我坐在观众席里,想要看看今年有没有值得注意的对手,在我的身边,坐着的是享誉神奈川的“八卦第一人”越野,此刻他正手拿着万年不离身的八卦小本,嗖嗖地快速记录着。

这时一个嚣张放肆的声音穿过层层喧闹清晰地洞穿我的脑海,我抬眼扫了一下全场,看见的是一团比火还要红艳的头发,火色的发下是一张比太阳还要耀眼的脸庞。

“他是谁?”

第一次,我有了急切地想知道对方名字的冲动,我问了越野,但是刻意隐藏掉了那种焦急的心境。

“啊?你说谁?”

越野回过头,好象是不明白我所指何人,用着疑惑的眼睛望着我,手无意识地翻动着他那本陈旧的小本子。

“那个红头发的。”

我用手指了指正大叉着腰,放肆地在场中叫嚣的家伙,然后回过头,看着越野眼里突然露出的茫然。

“对哦,他是谁啊?”

越野的眼里也很迷惑,手指不停地翻动着那本边角已有些破损的记录本,越是翻眉头抽得越紧。

“他到底是谁啊?怎么我都没记录的?不可能啊?怎么可能?!”

越野还是一边喋喋不休地嘟囔着,另一边堪以飞速地翻动着那本小本,而我的视线早已被场中那个再次狂嚣的家伙吸引住了。

“哈哈——老爹,你看见了吧!大猩猩,看见了没有?不要再依靠那个狐狸了,以后湘北的未来就看我大天才——樱木花道的吧!!哇哈哈哈————”

双手叉腰,放肆地大笑着,爽朗的笑声充溢着整个喧闹的赛场,他满脸的笑映合着火色般的发,象是在火中的战神,浑身散发出炽热的能量。

樱木花道?你的名字吗?我记住了,很值得期待的人,一个与众不同的家伙。

微眯着眼,我将那个红色的人影牢牢的印刻在了脑海里。

第二次见面的时候,是在我们对湘北的赛场上,他还是那头比火更红的头发,而那一次我注意到了他身边的另一个人,一个黑发黑眼、看起来很冷漠的人,樱木叫他“狐狸”,我觉得很合适,因为他真的很象一只吃醋的狐狸,他的名字叫“流川枫”,另一个值得我期待的人,但不是与众不同的家伙。

“刺猬头,我一定会打败你的!!”

那一场比赛,湘北输了,输在了最后的一刻,而我赢了,同样也赢在了最后一刻。我从来没有做过战场上的输家,所以不懂输的滋味,也从没想到有哪天自己会败在别人的手下。可那天看着樱木燃烧着火焰的眼睛,我突然有了一种预感,也许这个家伙,我面前的这个人,真的有可能会让我尝到失败的味道,因为他有着一双我所没有的象火焰一样汹涌的眼睛,我看中了这双眼睛,还有那头火色的红发。

刺猬头?他给我起了个这样的绰号,很奇怪,刺猬头?!我玩味地重复着,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冲天的发型,在这方面,樱木他真的是个天才呢。

我觉得自己开始有点奇怪了,总是在不经意的时候会去想着那个红色的身影,在练习的空闲、在上课的无聊时、也在见到满天飞舞的樱花雨时,我喜欢上了樱花,我想我可能是喜欢上了那个人吧,那个和花一样美丽的人——我唯一承认过的与众不同的人。

“樱美,你准备去告白吗?”

我斜靠在樱花树下,粗壮的树干撑着我的腰,微闭上眼,轻柔的风吹在我的颊上,微风中我听见了两个声音。

之所以会去倾听是因为对方的名字,带着一个“樱”字,一听见这个字,我体内所有的神经仿佛都复苏了一般,警惕地、全神贯注地听着那原本应该回避掉的窃窃私语。

“对啊,圆子,你说我该不该去啊,我很害怕啊。”

“当然要去啊,毕竟你已经暗恋他一年了嘛!难道你想要退缩啊!”

“不是啦,可是万一他不接受怎么办?那我不是很糗吗?”

“那有什么关系啦,大家还可以做好朋友啊。”

“圆子,那怎么行啊?被拒绝了我还有什么脸做朋友啊?”

“樱美你好傻啊!明天就是愚人节,你去和他告白,如果失败的话,你就跟他说是开玩笑的。愚人节嘛,开玩笑很正常的!那么大家以后还是可以做朋友啊,你也就不会觉得尴尬了。”

“这样真的可以?”

“相信我啦,难道我会害你吗?走啦,走啦,快点去做准备吧。”

明天是愚人节吗?那么是不是所有的尴尬都可以用玩笑两个字来代替呢?是真的可以吗?

四月早开的樱花握在我的掌心,粉色的瓣含着鹅黄色的蕊,娇艳欲滴、玲珑可人。

四月的樱花,代表的是爱情,那么在四月出生的你,是否也是属于我的那朵樱花呢?我想要知道自己的心为何会加速跳动;想要明白自己的呼吸为何会越来越急促;想要清楚为什么一想到你,我的心里就会有一丝丝的甜蜜;也想要搞懂在你眼中,我和他究竟是谁更重要。

“樱木,我喜欢你。”

我这么对他说,然后如我所想的一样,他瞪大着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呆呆地望着我。

“刺猬头,你发神经了啊!”

他这么回答我,错过了我眼里一闪而过的失落,也没注意到我心里瞬间的刺痛。

我还是微笑着,一如既往地用笑容来掩饰自己内心的动荡。

“你在生气吗?樱木。”

我知道他在生气,因为刚才我听见了他与流川枫之间的那场尴尬。

“狐狸,我喜欢你。”

当他红着脸,支支吾吾地对着流川枫说出那几个字时,我感觉到自己的心脏突然停顿了一下。有一种说不清楚的痛在片刻之间弥漫全身,四肢瞬间无力到连支撑住身体的力量也没有。

“白痴,你开玩笑的吧。”

我听见流川这么回答他,声音还是和往日一样冰冷,但我清楚地知道在他的声音里有着明显压抑着的激动,因为我明白其实流川心里和我想的是一样的,因为他的眼光也总是只看着那一个人而已。

我和流川,虽然外表看起来是那么不同,虽然待人处世那方面也截然不似,但是我很清楚,其实我们两个,本质上是完全一样的,简直相似到宛如同一个人一般。只是有一点不同,流川他总是用冷漠来掩饰自己的孤独,而我却是用微笑俩阻止别人的靠近,这是我们两个最大的不同,除此之外,不论是对情感的干涸、还是对火热的渴望、甚至于爱上的人也是同一个。

我知道流川在掩饰,还是用冷漠来掩饰,可是我也知道,除了这以外,他根本就不懂如何去接受、如何去争取,这也可以算是我唯一胜过流川的一点,因为我比他厚脸皮,所以我懂得去追、去索取,而他不懂,所以注定了要失去。

“当……当然,难道你以为本天才会看上你这个小老百姓。”

樱木大叫大嚷着消失在飘落的樱花雨中,我看见流川脸上迟现的失望,还有他紧握在身侧的拳头。

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即使是在无意间错过了,可还是错过了。我不希望自己犯同样的错误,所以即使是被拒绝了,我仍然不会放弃。

“我们打个赌吧。”

“赌?”

“你不敢吗?我保证你会在一个月内爱上我。”

我存心激他,我清楚樱木的脾气,他就象是个小孩子,总是会意气用事,而我就是喜欢这样的樱木,可爱到没有一点点需要防备的必要。

“赌就赌,难道本天才怕了你啊!”

我成功了,虽然手法是低劣了一点,可现在我有机会了。一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我有一个月,樱木,我一定会让你真心地成为我的恋人。

紧紧地拥住怀里的温暖,我的眼落在那火焰似的发上,摊开手心,那朵粉色的美丽正静静地躺在我的手掌之中。

【10】



五月二日 多云转阴



今天流川来找过我。

大概是快要放学的时候,铃还没打,可我的心早已飞出了陵南,飞到了那个樱花乱舞的地方。

怎么时间过的那么慢?

我抬眼看了看腕上的表,还好,再有十分钟就可以解脱了。

轻轻地舒了口气,我的脑里、心里全都是那个红色的身影,我想我真的是迷恋成痴了吧,只是一刻的分离,我就开始思念他了。

“仙道彰!”

快到校门的时候有一个冰冷的声音阻住了我的脚步,回过身,是流川枫。

高挺的身材,此刻正如一颗参天的大树般伫立在我跟前,我抬了抬眼,友好地对他笑了笑。

“是流川枫啊。你怎么来了?找谁?”

“你。”

不愧是流川枫,真的是惜言如金。

“有事吗?”

“有事。”

废话,没事来找你干嘛!

我看见流川不耐烦地翻了翻眼,我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我不是说过吗?其实我们两个人很相似。

“你看我们是在这儿谈?还是另找个地方?”

“走。”

拜托,难道你就不能多说几个字?多说了又不会死,真的是个狐狸样!和樱木形容的一样。

我跟在他的身后,看见阳光从云层的缝隙间穿出来照在他的头发上,黑色的、如绸缎一般的发,樱木这样跟我说的。

“仙道,你的头发也不是很黑嘛。”

那时他的手玩笑地摸着我的发,侧着头,嘴边挂着一朵比太阳还要明媚的笑。

“你喜欢黑发吗?”

我这么问着他,心里突然有点说不清的不安。你是否是因为他才喜欢黑发?因为我知道他有一头比夜空更漆黑的头发。

“恩,黑发真的很漂亮的,就象是黑色的丝绸一样,看上去很滑爽,摸上去也很柔顺。”

樱木陶醉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有注意到我瞬间黯淡了一下的眼神。

“流川的头发很黑吧。”

刻意的试探着,我的心在期待着回答的时候,更加剧烈颤抖着。

“是啊,很黑很黑的头发,就象是绸缎一样呢!”

樱木还是沉醉着,再度忽略了我的表情。

真的和我想的一样啊。

我无声地叹了口气,有时候连自己也讨厌敏感的直觉,每次都是不出所料,其实也觉得很悲哀。

“不过,狐狸的毛可不是好摸的哦!有一次本天才随便摸了摸,被他狠狠地打了一下呢!死狐狸,被本天才摸可是他无上的光荣啊!一点都搞不懂他在想什么!摸一下又不会少块肉,干嘛整天一副要死不死的样子!”

樱木,难道你的眼里就只有流川枫他一个吗?有我吗?能有我的存在吗?

心里象是裂开了一个口子,怀疑、哀伤、自贬的洪流顷刻间淹没了思潮,我看着眼前滔滔不绝的人儿,唇边的笑依然维持着,可心里的痛却更加的无法控制。

“死狐狸,谁要摸他的狐狸毛啊!仙道,你的头发摸上去也很舒服哦!”

樱木嬉笑着将我的头发乱揉一通,红色的发垂在他的额上,我伸手捋了一下,感觉到他发丝的柔软。

我有点受宠若惊,因为他的笑容,也因为他的赞赏。

我想我真的是沉沦了,一向自傲的心只需要樱木一点点的笑容就马上臣服下来,我想我真的是痴迷了,痴迷上这个比太阳更火热的人儿。

“你和他很好吧。”

狐狸背对着我,手横在篮球架上,头微微低垂着,黑色的额发许许垂在半空。

我抬眼望了望四周,很熟悉的地方,过去常常在日落时分看见里面有两个奔跑着的身影,一个顶着一头火色的发,另一个冷漠的眼底烧着火。

“呃?你说谁?”

我知道他在说樱木,可是就是不想轻易顺应他的要求,除了樱木之外,我想其他人真的是很难让我在瞬间臣服的吧。

“我说那个白痴!”

流川的口气变得有些恶劣,有一团火烧在他冰冷的眸里,我想他是生气了,一只被嫉妒之火烧昏头的狐狸。

“白痴?我认识的人里好象没有白痴嘛!”

我还是逗着他,我想自己也有点恶劣吧,没办法,流川越是这样,我就越是无法轻易地给他答案。

“樱——木——花——道——”

这次是一字一顿,火开始狂妄地燃在流川的瞳孔里,黑色的眼染上火色的红,美丽得令人绚目。

“你说樱木啊?他怎么了?”

故意打着哈哈,我不得不承认流川对樱木的那份占有绝对不亚于我,只是不同的是,我懂得掩饰,而流川他绝对是毫无遮掩。

“我问你是不是和樱木花道关系很好!”

到最后简直变成了叫嚷,我从没有见过情绪如此失控的流川,即使在那场输掉的比赛里也没有。

也许樱木对你而言也是很特别的存在吧,就和我一样。

“怎么了?”

我避开了流川的逼视,火焰在他黑色的眼里是那样汹涌,被这样的眼睛凝视着,我有被烧着的错觉。

我承认我在躲避,不光是对流川,也是对我自己。我明白直到现在,樱木只是把我当成朋友来看,一个可以贴心交流的朋友。但感觉上又有点不同,和朋友不同,却不是恋人,介乎于两者之间,一种奇怪的关系,我不懂,我想樱木他也不懂。

“到底好不好?!”

流川逼着我,不容许我的闪躲,他的眼直直地望着我,那束火刹那间点燃了起来。

“好吧。”

我不确定,说的是实话。我也不知道我和樱木到底算是好还是不好,只知道他没有拒绝过我的拥抱,还有那一次的亲吻。

“你和白痴到底是什么关系?!!”

这次他直接冲了过来,手抓在我的衣领上,制服被他扯得起了层层的褶皱。

“放松点,流川。”

我轻轻拍开他的手,贯常的笑仍挂在我的嘴边,那是我阻隔靠近的笑。

“不管你和白痴是什么关系,从今以后我不想再看见你跟他在一起。”

我讨厌流川命令式的口吻,也讨厌他那副目空一切的模样,关于这一点,樱木和我的看法一致。

“我最讨厌狐狸那副死狐狸样了!”

那时候他坐在我家的沙发上,头上盖着的是沐浴用的毛巾,白色的毛巾衬着他红色的头发,很美很美。

“死狐狸样?”

我没明白他的意思,将手里的马克杯递到樱木手上,我依着他同坐在沙发上。

杯里盛着的是热牛奶,樱木最喜欢的,我知道。

“对啊,就是一副拽到想让人狠抽一顿的样子。”

啜了口热腾腾的牛奶,樱木满足地靠在垫子上。

“仙道,你家的水真热。”

“水热?哪的水不都是一样吗?”

我不太明白,有时候樱木的想法总是那么出人意料,不过他这一点,我也喜欢,我全部都喜欢。

我从来没有这么喜欢过一个人,一次也没有。我喜欢樱木那头火色的发、生气时鼓起来的颊、还有那时不时会挥起来的拳头,所有的全部我都喜欢,喜欢到令我发狂的地步。

可是尽管这样,我其实都明白即使我把樱木当做我的唯一,在他的心里,我并不是唯一的一个。在我们之间,永远都横亘着另一个人,象是一道分水岭,将我和樱木硬生生地阻隔了起来,而他,就是流川枫。

“喂,刺猬头,你在想什么呢?”

头顶被轻轻地敲了一下,现在樱木已不会象从前那样狠狠地对我出手,我是否可以将这看成是我们之间有了新的发展呢?我不知道。

抬眼看见的是那张颊鼓鼓的可爱脸庞,我轻轻地笑了笑,将他搁在我头顶的手纳入掌心里。

樱木的脸瞬间就红了,象是初开的樱花,粉嫩粉嫩的,让人不自禁地想要触摸。我的手仿佛有意识般的抚上他的脸颊,笑着凝望着那愈加鲜红的美丽。

“天才说话的时候你怎么能不听啊。”

他的声音低低的,听起来不象是质问,反而有一点点撒娇的甜蜜。我紧握了一下手掌,感觉到他的温暖,我想我真的是爱上这份太阳的炙热了。

“那为什么我家的水特别热呢?”

我应合着他的话,大多数的时候我总是迁就着他,我喜欢那份纵容他的感觉,也喜欢看他被宠爱时露出的微笑。

樱木的一切我都喜欢,喜欢到疯狂。

“因为你家的浴缸都好大,可以放很多很多的水,当然就特别暖和啊。”

樱木微笑着,粉色的唇略略弯曲着,一道很美丽的弧线。

望着琥珀色眼里的光亮,我突然间释然了他的情怀。

是啊,确实是特别热啊。

我去过樱木的家。那是一间小小的、空荡荡的房间,没有太多的家具,只是凌乱地摆放着几件必需品。原本就不大的空间,因为要隔出一间浴室,所以更见狭小,站在这样简陋的地方,真的很难想象这里的主人就是那个自大、可爱,有着一脸阳光微笑的樱木花道。

“那你以后就常来啊。看你的头发都还是湿的呢,我帮你擦。”

不由分说的,我抽开樱木随意包裹在头上的毛巾,在白色揭离的那一刹那,火色的光照亮了我的双眸。

我最衷爱的火色红发,我的红发天使。

“好啊。”

樱木没有拒绝,任由着我的手穿过他柔顺的发丝,端起搁置在一边的马克杯,心满意足地饮了起来。

“还是牛奶最好喝。”

“你喜欢就好。”

是的,你喜欢就好,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么一个简单的理由。

“流川,难道你以为我会听你的吗?”

我挑衅着,不意外地发现他眼里的火燃烧得更为炽烈。

“我再说一遍,我不想再看见你和白痴在一起。”

“我也重申一次,我是不会轻易退让的。”

我和流川就这样对峙着,五月的风从我们身侧吹过,卷起飘落的满地樱花。

这漫天飞舞的落樱,不单迷失了我,也迷失了另一个人,我们都为同一个人痴狂着,也为了同一份爱对立着。

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樱木,其实流川也是喜欢他的。

【11】



五月七日 多云



“仙道,仙道,回魂来!”

“啪!”

“仙道,你为什么打我啊?”

“你在做什么?”

“我看你最近都心不在焉的,特地来安慰安慰你嘛!”

彦一一副救世天使的模样,眼睛贼亮贼亮地闪着光。

安慰我?你大概又是想刺探什么消息吧。

我了然地笑了笑,挂在嘴边的还是那抹第一百零一次招牌微笑。

“仙道,你在那边混什么混!”

哎,我们这边堪比湘北大猩猩的鱼住在叫了。我叹了口起,慢悠悠地晃荡了过去,脸上挂着的还是笑。

我惹樱木生气了,昨天晚上。

“仙道,你为什么老是笑?”

樱木歪着头,额前垂落的发盖住了他的耳廓,有一朵粉色的花飘在他的发上,我伸手替他摘了下来。

刚才进行了一场激烈的1 ON 1,我不能否认樱木确实在篮球方面有一定的天赋。成长得很快,这是我由衷的评价。虽然现在我还能比较轻松地赢过他,但我想过不了多久,对陵南而言,同时拥有樱木花道和流川枫的湘北,将是我们最大的劲敌,我有这个预感,而我的预感一直相当准确。

“仙道?仙道?!”

“啊?”

回过神,映在眼帘里的是樱木那因运动而变得有些潮红的脸,在他的颊上染着两朵美丽的红晕,眼睛里也湿湿的,好象闪着光芒。

“你这几天老是失魂落魄的样子。”

樱木似乎是绞尽了脑汁,才想起这么个稍具难度的形容词。

失魂落魄?大概真的是有点吧,自从那个狐狸来找过我之后。

跟樱木在一起久了,很习惯地就将那些特有代号冠了上去,现在我听见流川枫,第一个反应就是“狐狸”;赤木刚宪——“大猩猩”;宫城良田——“小宫”;三井寿——“小三”;还有就是最搞笑的湘北教练——“老爹”。

樱木真的是个很与众不同的家伙,不光光是那头奇特的红发,还有的就是大而化之的性格,和这样的人在一起很轻松,不必要刻意地伪装起自己,也不需要刻意地防备些什么。

我想流川他也是因为这一点才会喜欢上樱木的吧,因为我们真的很相似。

“樱木,难得你也会说成语嘛!”

我调笑着,试图用轻松带过有些严肃的气氛。

“那当然,本天才是样样精通啊!哈哈哈——天才!大天才!!”

樱木还是老样子,一被赞扬就容易翘尾巴,不过这点很可爱啊,我喜欢。

“我有老是笑吗?”

我反问他,欣赏着樱木因受表扬而得意洋洋的表情,就是喜欢看他这么有生机的模样,象是太阳,我的红色太阳。

“当然啦,天天都看到你在笑,你真的那么开心啊!”

挠着头,火色的发缠在他长长的指尖上,很美丽的红色,象极了一团燃烧着的火。

“我有吗?”

我不自觉地伸手摸了摸脸,感觉到自己的唇边确实有着一丝弧度。

“是啊,你自己都不知道啊?”

“那是因为看见你我就开心啊。”

这是实话,不过也不是全部。

我早说过,我和流川是极为相似的人,不单是指我们都喜欢着同一个人,而是指我们在本质上是相同的。我和流川都是冷漠的人,只是我比他更为冷漠而已,因为我知道怎样保护自己,而流川他不知道。

唇边的笑对于我来说,只是伪装自己的面具,每一个人都有一副面具,当不愿受到伤害的时候,这副面具就自动地戴了起来。而戴了久了,也就变成了一种习惯,即使想要更改,也很难再找回曾经真实的自己了,我就是这样。

生长在一个富裕的家庭里,这当然是件好事。不过,所谓“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不论是贫穷还是富有,只要有人的存在、有利益的冲突,那么就没有什么地方可以算是世外桃源,我的家族亦是如此。

争权夺利、内外排挤,这是每一个大家族不可避免的矛盾,每个人都沉醉在权利的纷争之下,即使是年幼的孩童也不例外,所以我也不能免俗,自然成了大人们互相攀比的道具。

微笑,即使是被屈辱也要微笑,这是父亲告诉我的,带着微笑告诉我的,而当时他正失去了集团里的统治地位。

“爸爸,难道伤心的时候也不能哭吗?”

我不懂,不明白为什么父亲看上去明明是那么失望,却还是可以用笑来掩饰掉呢?

“彰,你要记住,你的敌人就是想看你哭,所以你不能哭。”

“再伤心也不能吗?”

在我看来,开心时笑,伤心时哭,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就象是春夏交替、秋去冬临,都是很正常的,但是似乎在父亲的定律里并不是这样。

“彰,不论是在苦的时候,还是在甜的时候,你都必须学会微笑,因为这样你才不会被伤害。”

父亲摸着我的头,笑着对我说,我看着他的眼,那里面没有笑意。

我只会微笑,即使是痛苦的时候亦是如此,因为我不承认失败,不止是对自己,亦或是对其他人,我绝不认输。

“别乱说了。”

他的脸因为我的话而愈加羞红,我喜欢看他泛着红潮的颊,那令我感觉似乎是抹为我而绽放的花。

“我说的是真的,樱木。”

我拉过他的手,手臂横搭上他的肩头,将那头火似的发轻轻抚摩,很柔顺的发丝,绕在手指上,仿佛是飞舞在手指间的火灵,美丽而又容易灼伤你的灵魂。

樱木的脸依然羞红着,仿如一朵盛开的樱花,好象有着扑鼻的香气,他的发间留有香波的残味,是我经常使用的那一种,但是在自己的身上我似乎闻不到这种气味。

“你不喜欢我笑吗?”

我抚摩着他的头,轻轻将他拥入怀中,熟悉的味道充斥着我的鼻翼,我感觉到他微微地挣扎了一下,然后慢慢地安静了下来。

“我讨厌你老是这么笑。”

在我的怀中,他这么说着,声音很低,但是我还是听清楚了,他的一举一动我都是如此留心,可这次,我宁愿自己没有听见。

笑凝固在我的唇角,但——依然是笑,在他看来是如此。

我想我是惹樱木生气了,要不然他为什么会这么说?是因为我没有告诉他流川来找我的事吗?还是因为我隐瞒了流川对他的心意?我不清楚,只是觉得很悲哀,尽管我仍在微笑,即使悲哀的时候也是微笑。

他讨厌我的笑,我自己也讨厌。

练习很快就结束了,我挨了队长的骂,因为失魂落魄,没想到这次樱木形容得那么准确,我的魂魄确实是失掉了,在爱上你的那一刻。

悠哉悠哉地踱出体育馆,我抬眼望了望天空,今天云层很厚,棉絮般的云朵遮盖住了火热的太阳。太阳没有出现,阳光只是从层层叠叠的缝隙间穿越进来,稀稀落落地投射到地面上,留下斑斑点点的光影。

今天没有太阳,而我也不知该不该去寻找我的太阳,我火红色的烈日。

很慢很慢地晃回家,途中经过了那个寂寞的篮球场,今天里面缺少了两个人。对着那空空的篮球架,我仿佛又看见了流川那燃烧着火光的黑色眼睛,还有他脸上近乎疯狂的哀愁。

我的身边缺了一个人,所以觉得四周安静得可怕,天渐渐暗了下来,我还不想回家,我不知道该去哪里,没有了太阳,似乎连目标也一起丧失掉了。

按了按电梯,悠悠地上升着,玻璃外是漆黑的夜空,还有那华灯初上的景色。缓缓地,电梯停止了,刷地一下门开了,我看见远处那抹火一样的红色。

“樱木?”

我不敢相信,即使那发燃烧在我眼前我还是无法相信眼前的一切,拿着钥匙的手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那抖动即使是用尽了所有的心力去制止依然存在。

“彰,你回来得好晚哦。”

他侧着头看着我,红色的发盖住了额头,琥珀色的眼睛烁烁发光,有一抹初开的笑荡漾在他的唇角,象极了那朵早开的樱花。

那一瞬间,我看见流星滑过天际,光真的好刺眼——好刺眼————


【12】



五月三十日 阴有雨





“彰!”

他这么叫着我,脸和发一样鲜红,我看着这样的他,心里有一股暖流在涌动。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称呼我,并不是我刻意的强求,而是他自觉自愿地这样叫我,这对我很重要。

名和姓的区别,就在于两个人之间的亲疏远近,亲近的时候唤名,而远离的时候叫姓,这是在不经意之间的举动,也是贯有的规律。

樱木是第一次叫我的名字,这对我很重要,因为这一点,感动亦如汹涌的浪潮在顷刻间将我淹没。我的心从没有这样急剧地跳动过,即使是在激烈异常的比赛里,也没有象现在这样跳动过。

黑夜里的光照在他的红发上,光与光的接触,焕发着迷乱的幻彩,我就这样怔怔地凝望着他,钥匙从我颤抖着的指尖脱落,发出一声清脆的撞击声。

“死刺猬,怎么见到本天才吓得手都发抖了啊。”

我从没有见过如此璀璨的笑容,仿佛天地都在这一瞬间萧然失色,星辰日月都臣服在其脚下。我的心剧烈的颤抖着,手剧烈的颤抖着,连睫毛也在颤抖中瑟瑟战栗。

“刺猬头,回魂来!”

嬉笑的手在我面前晃动,我的眼底满是他荡漾着的笑容,伸出手,为了确定这不是一场梦幻,我的心在掌握到那实际的体温后渐渐趋向平缓。

“花道?”

我迟疑着,因为太过渴望反而难以相信,我的唇抖动着,连带发出的声音也显得有些支离破碎。

“彰。”

他肯定的呼唤着我,回握住我仍然颤抖不止的手,炙热的体温从他的指间流淌至我的手背,很温暖,就象是太阳一般,我的红色太阳,我的红发天使。

我想我一定是醉了,因为眼前的樱木看起来真的好美好美,而他的笑确实很温柔很温柔。

“彰,你今天为什么不来看我训练啊?”

樱木仰着头,舒服地靠在沙发垫子上,手里捧着的正是他最衷爱的小狗马克杯,里面盛着的是散发出淡淡乳香的热牛奶。

“我————”

我感觉有些无言以对,依樱木的个性,如果我直说是因为误以为惹他生气而不去的话,那么换来的结果可能比头锤更加可怕,我想是这样的,因为我自认了解他。

“今天我有练习。”

我这么说着,有点怨恨自己的虚伪,什么时候开始我需要在这个天真无邪的人面前伪装起自己了?是因为太害怕失去吗?是因为觉得自己太过污秽吗?我不是很清楚,只是直觉地这样去做了。我讨厌自己的直觉,也讨厌虚伪的自己,都讨厌。

“我们今天也练习了呢!哈哈,本天才今天盖了死狐狸一个火锅,你没看见狐狸那个死样!!哇哈哈哈————想想就觉得爽啊!!”

放肆地大笑着,满头的红发随着身体的颤抖而剧烈抖动着,象是一股红色的旋风,又象是一团愈烧愈艳的烈火。

我的手抚摩着这样一头艳发,感觉到柔软的发丝在我指尖流动,顺着指缝滑落到指根,有着一点点痒痒的感觉,似乎象是一点心动的感觉。

“花道——”

我呢喃着他的名字,象是在念咒一般,一直一直持续着。他的脸因为我持久的呼唤而更加红艳,颊上泛动着晶亮的潮红,映合着琥珀色眼底的那一抹晶莹。

“干嘛?”

一点点的娇喘,我从没有想到真的会有这一刻的来临,对于我而言,此时此景就象是一场梦幻,宛如我从从前前所重复的那一场又一场的黄粱。

“花道!!”

“干嘛?”

“花道————”

我一直重复着,仿佛只有如此才能平息心中燃烧着的那团炽热烈火。一切都来得太过突然,幸福就这样骤然降临,快得让我连一丝丝的准备也没有,我感到有些茫然,也感到有些难以置信。

是什么让花道在突然之间接受了我?又是什么让我心慌意乱?到底是什么令我无法相信?究竟是什么让我在感觉幸福的同时又极度的不安?

我都不知道,只知道此刻我最爱的人就近在我身侧,而他的开启着的唇瓣正呼唤着我的名字,我只知道这些,其他的我一无所知。

“花道————”

“干嘛啦!刺猬头!!”

花道的忍耐到底是有限度的。

我笑了笑,这些我不是早就知道了吗?就是喜欢他的单纯,就是喜欢那单纯中的一点点霸道,也就是喜欢霸道时那一份不自觉的温柔,这些我都喜欢,花道的全部我都喜欢。

“没什么,就是喜欢叫。”

我的话听起来有点点耍赖,也有一点点挑衅,当然不可避免地激起了他一点点的怒气。

“要死啊,刺猬头,没事鬼叫什么!”

他的拳头示威地晃动在我眼前,他的眼刻意地散发出怒火,他的眉乱乱地抽做一团。尖尖的虎牙从笑着的唇间微微露出一小块,鼻子臭臭的、眼神臭臭的、表情臭臭的,人却异常地可爱。

“我还是喜欢你叫我彰,叫嘛!再叫一次!!”

我拉过他晃动着的拳头,将他的手纳入自己的掌心,他的指纤细而有力,微微的骨节突出,麦色的肌肤泛着暧昧的光芒。

“谁要叫啊!死刺猬头!臭刺猬头!!”

宛如是有一只红苹果摆在你面前,香气诱人、红艳欲滴,不自禁地就会有一股冲动,想扑上去咬一口。我现在就是有这股冲动,而且是越克制越反弹的冲动。

“叫啦,花道,叫我彰——”

我诱导着他,手摸上他红润的颊,感觉到上面的燥热,还有他肌肤的嫩滑。

“彰——”

几乎是在同一刻,饥渴的唇就这样印了上去,印在那双半张着红润丰唇上。

“你这个死刺猬头————”

他未完的话融化在我的唇齿之间,我品尝着那久违的甜蜜,感觉到他唇的柔软,还有那如罂粟般引人沉溺的芬芳。

我想我是真的沉醉了,直到现在,那唇齿间的芳香仍萦绕在我的脑海,一闭上眼那如花般羞红的脸就覆盖在我眼前,我真的是沉迷了,臣服在这朵火般的罂粟花下。

“花道,今天的练习累不累啊?”

“还好啦,本天才的体力可是惊人的哦!彰,你不要把我和那个死狐狸混为一谈。”

“花道,你今天来我家吗?”

“不行啊,彰,今天狐狸约了我1 ON 1。抱歉啦,下次好吗?”

“花道,我想你。”

“我也是。哎呀,彰,死狐狸在瞪我了,我要去练习了哦!”

“花道——花道————”

难道你不觉得我们之间似乎多了一个存在吗?难道你不觉得我们的言语之间多了一个主题吗?难道你不觉得你在离我远去吗?难道——难道真的只是我太过敏感了吗?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眼前看到的一切,这一幕让我心碎。

为什么他会依靠在你的肩头?又是为什么你在对着他喃喃细语?还是为什么你的眼里有隐藏着的泪水?

我都不知道,我只是清楚在我的心里有什么东西破碎了,然后有什么东西死亡了,最后有什么东西消失了,其他的我都不知道。

月照在你和他交叠的身影上,他的背在微微颤抖,而你的眼正略带着哀伤,我看着你和他,突然之间觉得有大笑的冲动。我看见你抬头,垂眼,然后看清了我,最后有一抹尴尬凝固在你的眼底。

“彰?”

你的声音涩涩的,散落在风中就消逝了。

“嗨,花道——还有,流川枫————”

我的唇边仍凝结着笑,只是我觉得笑得好扭曲,你看出来了吗?

 


第四部 破碎的,愈合了





【13】





六月一日 大雨

我是第一次看见狐狸哭泣。

泪水充溢在他漆黑的瞳孔里,潮湿凝聚在他狭长的眼眶中,泪,清澈而透明,在睫毛的颤动间忽隐忽现。他的眉因痛楚而微微抽搐,他的指因极度压抑而关节发白,他的上唇紧咬着下唇,在唇瓣之间我看到一抹鲜红。

“死狐狸,你在哭啊?”

其实,我并不想这么说。

流川枫,你为什么哭?

这才是我真正想说的话,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脱口而出的却是那句有点伤害的言辞。

我不知道狐狸为什么哭泣,只是觉得这样的他看起来好熟悉好熟悉,好象在很久以前曾经有着一个小孩拥有过如此的悲伤,是为了什么我已想不起来,只是觉得这样的狐狸让我好心疼。

“樱木,别说了,让流川一个人静一静。”

“可是——大姐头。”

和往常不同,这次我的头上没有遭到纸扇袭击,也许一点点的声音都会击碎狐狸维持着的自尊吧,所以每个人都保持着沉默,只是用担忧的眼神凝视着愈见冷漠的流川枫。

“流川,你要想开些。”

“流川君,你没事吧?”

晴子小姐,你不用对死狐狸这么好啊?!他只是装样而已,你不要被他的表面现象给蒙骗了!!晴子小姐,你可千万别中狐狸毒啊!!!

“白痴,一对一。”

夜将日落的时候,狐狸这么对我说,他的手上抱着橘色的篮球,而他的眼底仍是一片雾蒙蒙的黑色。

“死狐狸,今天本天才没空陪你。”

我甩了甩手,有些不耐烦地丢了这一句,然后我见到狐狸眼中加剧的悲伤。

“你没空吗?”

这不是我认识的狐狸,他的言语之间有着太多的悲伤和哀求,而这样的狐狸绝对不是我以前认识的那个臭屁到极点的狐狸。

“呃?我今天和彰————”

我突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不是因为在无意间泄露了我与彰之间的关系,而是因为面对着这么哀伤的狐狸,我的拒绝好象变成了一份天大的罪过。

“是吗?原来如此。”

狐狸的声音低哑涩然,有着一点点破碎的线条,他的眼深深地望了望我,我感觉到有被刺穿的痛楚。

球从狐狸的手中跌落,在地上微微弹跳了几下后渐渐停滞了下来,橘色的球滚躺在我和狐狸的中间,橘色的光好耀眼。

“小三,死狐狸他怎么了啊?”

走出校门的时候正好碰上三井,不过看他的样子好象是特意留在那里等着我,我觉得有点搞不清楚三井这个人,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但是眼下较之三井的神秘,我更多地是为狐狸担心,担心他那陌生的哀愁。

“樱木,你不知道啊?”

好象是疑问,但以三井肯定的声音来说,似乎早已了然了一切。

“什么?”

我真的感到有些茫然,狐狸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好象就我一个人还一无所知呢?

“流川的母亲昨天去世了。”

“啊?”

“是真的,昨天你没来练习,所以不知道。其实他的母亲已经病了很久了,我们也是直到昨天才知道这件事的。流川他也真怪,母亲生病就不要来练习了嘛!干什么天天还象是拼了命似的?真的搞不懂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我沉默着,因为我知道原因,一切只是因为那句话。

“狐狸,本天才以后每天都要和你1 ON 1。”

只是因为这句话,所以他每天都来了,尽管眼神还是那么冰冷,可是我知道他每天都在等待我。

“白痴!!”

“啊?樱木你怎么了?”

我大叫了一声,把小三吓了一跳。然后我没有看他一眼,就径直飞奔了回去,此时在我的心里就只有一个念头,而那个念头就只围绕着一个人——死狐狸。

“流川,看来你还不一定会输啊。”

我错过了三井最后的那一句话,还有他那若有所思的目光。

没有?篮球馆里没有。

也没有?更衣室里也没有。

还是没有?连天台上仍旧没有。

狐狸,你到底去哪了?你到底在做些什么啊!!

我的心里突然好慌好慌,心跳得象是一面敲击着的鼓,随着节奏的加快,鼓点也愈来愈迅速。

死狐狸,你到底在哪啊?!!!

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做些什么,只知道寻找、一遍又一遍地寻找,一直这么寻找,直到那个寂寞的身影重又出现在我眼前。

我的心安静了下来,因为他的伫立而安静了下来。

“嗨,死狐狸,你怎么不等我就来了。”

我对着他微笑,使劲地微笑,我想用自己的微笑来抹去他眼底凝固着的痛苦。

“白痴你?”

他呆楞了一下,怔怔地凝视着我,他的眼里多了点迷惘,还有淡淡的不知所措。

“死狐狸,你不是说要和我一对一吗?”

我微笑地抬手,轻轻地敲了他一记头,含笑地注视着他渐渐趋于平和的脸庞,我知道他明白了我的意思。

“白痴。”

“是天才!大天才!!”

我纠正着他的错误,和平时一样。

“白痴。大白痴。”

他恪守着一贯的冷漠,也和平时一样,但是他的眼里闪过一丝丝的微笑。

你才是白痴呢!你这个死狐狸!!

“狐狸,你为什么不哭?”

他站在我的面前,他的肩有些微微颤抖,不知道是因为刚才激烈的对战,还是因为心里隐藏着的伤痛。

死狐狸,你为什么不哭啊?悲伤的时候就应该哭啊,你难道真的不明白吗?为什么要隐藏起所有的悲伤呢?为什么要独自承担住所有的痛苦呢?为什么你老是将自己封闭起来呢?这样的你,过得是不是很痛苦呢?

“白痴,你在哭什么?”

他皱着眉,困惑地看着我,他的手轻轻碰触着我的脸颊,在他的指尖上我看到一点点星光在湿润中闪烁。

“本——本天才——哪有哭?!是出汗啦!!”

我轻声嘟囔着,有点恼怒于自己的失常。

什么时候我开始为这只狐狸担心了?什么时候开始对他牵肠挂肚了?难道是因为他和我有了相同的痛楚吗?难道是因为他永远凝视着我的哀伤眼神吗?

我真的有些搞不懂了,看着这样的狐狸,我仿佛回到了过去,那些个独自品尝痛苦滋味的日日夜夜。

“眼睛也会出汗吗?”

他笑着指责着我的无措,而他的眼里泛起了点点的闪光。

“当——当然,狐狸你的眼里不是也在出汗吗?”

我指着他眼底的光亮,唇边挂上一抹璀璨的笑容,我的泪颜映在他黑色的瞳孔里,而我相信在我的眼里也一定有着他的倒影。

我是第一次看见狐狸哭泣,那哭泣好美好美,哭泣着的狐狸让我感觉好心痛好心痛。

“白痴,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狐狸这样问我,泪落在他的眼角,顺着他的颊袭上我的肩头。我感觉到这一点的炙热,象是有一把火在我肩头燃烧,那火烧得我好痛,我的心好象裂开了,我无法推开狐狸依靠着我的身体,我的手犹豫了好久好久,仿佛有一世纪那么悠长的时间,终于缓缓地环上了他颤抖着的双肩。

夜慢慢沉了下来,街道上的路灯一盏盏地点亮,淡然的光照在狐狸的身上,我看见我们被拉长的身影纠缠在一起。

我抬起头,垂了垂眼,然后看清了不远处的那个宛如雕塑一样矗立着的人。他的身影隐没在漆黑的夜幕里,幽暗的光斜照在他的侧脸上,我看见他的唇边有一丝扭曲着的笑。

“彰?”

我涩涩地开了口,低哑的声音在瞬间溶入夜晚的冷风中,连一点点残存的音韵也没有留下。

“嗨,花道——还有,流川枫————”

我看见仙道隐藏在眸底的痉挛,还有我自己骤然间僵硬的手臂。

“花道,我等你好久了。”

“彰,我————”

急速抽回环绕在狐狸肩上的手,我的眼里有着狼狈的尴尬,心头萦涌着不解的心虚。

“别说了,回去了好吗?”

彰的话语依然温存,眼神依然柔和,他的手抚摩在我冰冷的额头,温暖的热度由他的指尖慢慢流淌。

“好的。”

低声回应了他一句,我顺从在彰的温柔之下。回眼看了看依靠在灯柱下的狐狸,我刻意地忽略掉了他眼中的落寞。

“狐狸,你也早些回去吧。”

“白痴————”

狐狸的声线里有着深沉的依恋,他的眼里泛着哀求的闪光,我的心突然抽痛了一下,好象快要窒息的痛苦窜延至我的骨髓深处,可这些我都刻意地漠视掉了。

“彰,我们走吧。”

我把手放入彰的掌心,有一股温柔的热浪从他的手掌里流窜过来,那温暖比春天的阳光更动人,却也比幽深的沼泽更吞噬人心。

我不知道我的选择是对是错,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做究竟有没有伤害到别人,我的心刺痛着,为了狐狸那寂寞的身影,也为了彰刻意温柔着的笑容。

我想我可能不是天才,因为感情这种东西,我搞不清。

【14】



六月七日 雨转阴

我没有对白痴说我母亲去世的事。

因为我不知道怎样开口,不过我想他应该知道了吧,因为他看我的眼神让我感觉他在怜悯我。

我知道白痴的母亲在他还很小的时候就离家出走了,这是我在无意间听洋平提起的。我并不认为水户他真的是在失语间泄露给我这个秘密,因为他当时的眼神看起来好诡异。不过也可能是我多疑了吧,毕竟水户是白痴最好的童年伙伴。

我想我是在利用白痴,利用他的过去、利用他的善良、还利用了我那逝去的母亲。我不希望白痴同情我,可我又不愿彻底地失去他,这样的我就在犹豫不决之间利用了白痴对我的怜悯,而我居然觉得这样也很幸福,毕竟在他同情我的时候,他的眼里就只有我一个人而已。

“小枫,明天千万不要迟到啊!”

姐姐这样提醒着我,我抬了抬头,映在我眼里的是姐姐那娇好的容颜。我们家族都遗传到了一副俊秀的外貌、优雅的举止,当然还有那故作冷漠的姿态,这是我们家族的遗传,一代又一代延续着。

姐姐长的很漂亮,在路上走的时候常常会有很高的回头率,这一点我想我也不例外吧,但是除了那个白痴的目光外,其他的注视我都不需要。

“要不然我去接你吧?”

姐姐试探着询问我,我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关于明天我有别的打算,而且我也不想让白痴见到我的姐姐,因为他肯定又会红着脸对着姐姐微笑,我讨厌他对其他人这样,包括那个仙道彰。

白痴叫他“”彰”,而他回应白痴的是“花道”,我觉得白痴好象已经离我远去了。因为他永远只会叫我“狐狸”,而我除了反击他“白痴”之外,其他的似乎什么都没有了。

我忍受不了这些,我不想就这样失去白痴了,看来我只能利用他的过去、利用他从前的痛苦来将他挽留在我身边。

“白痴,今天陪我去个地方。”

“啊?”

他茫然地回望着我,琥珀色的眸里盈满了疑问。

他不明白我在要求些什么,当然不明白,因为今天是母亲的头七。

“公墓。”

我冷冷地回了他一声,直接用威胁中略带祈望的眼凝视着他,我看见他一闪而过的犹豫,不过在我的视线下很快地转为了惺惺相怜。

我讨厌白痴同情我,他对我而言并不只是单单朋友的存在,我希望他也能象唤仙道一样叫我“枫”,这可能是我的奢求吧,因为我愈来愈感觉到其实白痴并不爱我,他对我的感情与其说是喜欢,倒不如说是对寂寞人儿的一种安慰吧。

“好……好的。”

白痴拒绝不了我的要求,在他的眼里,现在的我和过去的他成了一个叠影,在我的身上他努力想要补偿自己过去所没有得到的同情,所以他的怜悯泛滥了,而我就成了这唯一的得益者。

白痴不爱我,可我也不想失去他,即使明知他爱的是别人,我也不甘愿失去他。

母亲逝去时的容颜很安详,毕竟她这一辈子始终是在自己最爱的男人的疼爱之下的,所以即使是死亡的来临也无法抹杀掉母亲那一生的幸福。她握着我的手,母亲的手瘦弱而小巧,经过了病痛的折磨后,变得更加虚弱无力。

“小枫,你一定要幸福哦。”

母亲黑色的眼烁烁发光,那种光亮不象是快要迎接死亡的人该有的,仿佛对未来充满了希望一般,母亲的表情很安详,对于死神的逼近她始终微笑着。

幸福?我突然觉得有点苦涩,我怎么会幸福呢?因为属于我的幸福已经消失掉了,没有了他我又怎么会有幸福呢?

我无法承诺母亲,只能紧紧地回握住她微微颤抖着的手。

“答应我,小枫,一定要追寻属于自己的幸福。”

母亲的声音越来越虚弱,她眼中的光渐渐地涣散开来,有一种东西在她体内流逝,而这种东西就叫“生命”。

“我会的。”

最后回应了一下母亲的凝视,我看见她唇边含着的笑容,宛如是一朵盛开在死亡沼泽上的鲜花,那么美丽那么地震撼人心。

我用手轻轻合上了母亲的双眸,直到最后我还是欺骗了她,我的幸福早就没有了。母亲你知道吗?

我曾经以为自己过得很幸福,因为我什么都不缺少,不缺少疼爱、不缺少宠溺、不缺少纵容、不缺少金钱、不缺少物质、不缺少赞扬…………我什么都不缺少,直到遇见他,我才发现其实我缺少了一样最重要的东西,那就是怎么样去爱一个人的心。

我缺少了这一点,所以我不会去爱,即使明明已爱到失去自我,可在他的眼里我永远都只是一只冷漠的、高傲视人的狐狸。他感受不到我的爱,不是因为他的迟钝,只是因为我根本就无法给予他所需要的那种温柔,我不懂温柔,因为我只会接受爱而已。

“你可以——可以陪在我身边吗?”

天空开始下雨了,淅淅沥沥的雨,仿如山谷中缠绵的溪水,亦如山涧间喷溅的瀑布。我背对着他,用自己的脊梁阻隔住他的视线,低低地问了他一句。

其实我想说的是,你可以试着爱我吗?

我还是说不出口,这一句哀求已是我的极限,我高傲自尊的极限。

“可以啊!”

他想当然地回答着,我的心雀跃地跳动了一下,有一种温暖延伸在脊背的骨骼曲线中。

“我们是朋友嘛!对吧,狐狸。”

心一下子就沉落,刚才所有的温暖瞬间就被刺骨的冰寒所替代,透心透骨的寒冷仿佛要将整个身体冻结住一般,我的身体在凄寒的风雨中瑟瑟发抖。

如果说刚才是天堂,那么我现在所处的肯定就是漆黑的地狱,绝望的沼泽将我整个儿掩埋,我的手在挣扎、我的心在挣扎,可他听不见我求救的呼唤。

“不!不是朋友!!”

我在风雨中狂叫着,我的手疯狂地想要抓住那连绵的雨丝,却眼睁睁地看着它在自己手指间断落。

“不是朋友?”

樱木重复着,他的声音里有着一丝悲伤,可我已顾不了这么多了。

我紧抓住他的肩头,使劲我所有的气力剧烈地摇晃着他,我要将他摇醒,要让他明白我要的不仅仅是朋友这么简单。

难道你就真的不能爱我吗?难道你就真的只能给我同情和怜悯吗?难道在你的心里我就只能一辈子做那个和你打打闹闹的狐狸吗?难道你连一点点温柔也不能施舍给我吗?

我的心在为爱痴狂,我的眼在为爱痴狂,我从你的瞳孔里看见自己痴狂的样子,却看不见你同样的疯狂,只有那沉重的哀伤。

难道我真的失败了吗?

我踉跄地向后退了几步,失去了力量的身体在抵上母亲墓碑的那一刻总算停顿了下来。我的背抵上冰凉的大理石上,刺骨的痛在我心底蔓延,我的血在沸腾,我的声音在渴求,可我的眼早就已经习惯了伪装。

“你很爱他吗?”

我知道你明白我在说谁,你的颊上顿时飘上了美丽的红晕,那么那么美丽的颜色,却不是为了我而存在的。

“是的,我爱他。”

我听见自己心碎的声音,真的好清楚,清楚到我宁愿自己在此刻聋掉!我看见你害羞的神情,真的好美丽,美丽到我宁愿自己从此生活在黑暗里。

我真的输了,彻彻底底的输了。

“你喜欢我吗?”

我的声音颤抖着,我希望你能够断然地否决我,那样我才能做到绝望地放手。

“我喜欢你,狐狸,当做我最好的朋友来喜欢你。”

朋友?!

我悲哀地笑了笑。

永远的朋友?!一生一世的朋友?!!就只能是朋友?!!!

“我不需要朋友,你走吧。”

如果爱没有了,还让我保有一份自尊,好吗?

我转过身,手指抚摩着墓碑上的文字,我听见他在雨中离去的脚步声,应合着那落泪的雨声,我的心在战栗。

“妈妈,我的幸福没有了呢。”

喃喃低语着,有一滴泪从我的眼角落下,融合在瞬间的雨幕中,象来时一样骤然消失了。

【15】





六月十三日 晴

有一天他突然笑着对我说。

“彰,我好象输了呢!”

在他的唇边挂着一朵比日月更璀璨的笑容,我沉醉在他唇边的那抹绝色中,迷惘困惑在他突如其来的这一句话语里。

输了?什么输了?

过了良久,我才恍然大悟,曾经我和他之间定下过那么一个赌约,而这个约定好象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就我记忆深处是这样。

“你——输了?!”

我试探着,嘴边也含着一缕笑容。

其实输和赢对我而言,已不再是那么重要,我早就从他的眼里得到了答案。

“是啊。”

他讪讪地笑着,和平日里一样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艳丽的发丝依然固执地缠绕在他的指尖上,而我也依然深深地陶醉在这副如画的美景里。

“既然输了,那你该说什么啊?”

我故意逗弄着他,眼里倒印出他愈加红艳的脸颊,红色的晕透在细嫩的皮肤里,象极了一朵盛开在繁密枝头间的樱花,我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讨厌!!难道你真的要本天才说那句话!!!”

花道依然大叫大嚷着,象是一个得不到心爱玩具的孩子,无赖地耍闹着。

“哪句话?”

我就是喜欢看他不知所措的样子,也爱死了那副天真单纯的面容,我的手落在他的嘴角,轻轻地摸索着他唇部的丰满。

“死刺猬头!!你讨打啊!!!”

“我爱你,花道。”

我抓住他示威似的高高举起的手,目光烁烁地凝视着他的眼睛,琉璃般透明的琥珀色里影着我的影子,一个神情虔诚慎重的男子。

我说的是真话,我只爱他——樱木花道。

“你?!”

花道的手腕轻轻颤抖着,他的脸上烧满了火色的彩霞,而他的发象是升温的烈火般,更加炽热地燃烧着。

“你呢?花道,你爱我吗?”

固执地索取着答案,其实我早就已经明了了他对我的感情,可是我还是执意索求着,只要花道一天不开口对我说出那几个字,我心里的不安仍旧无法彻底消失。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变成这样。是因为太过深爱而害怕失去吗?好象是这样的。我从未想到有一天自己会这样深爱着一个人,完全可以用尽自己的所有去爱,即使是当场舍弃掉生命也在所不惜,这样爱一个人是我从前怎样也没有想到的。

从不刻意地去喜欢一个人,也从不刻意地去讨厌一个人,这是我长久以来的处世信条,也是我的父亲常常督促我的一句话。我不讨厌任何人,相对地也不喜欢任何人,所有的人对我而言都是一样的,没有一个是值得我特别去对待的,除了他——我唯一爱上的人,樱木花道。

我不明白这样爱一个人究竟好不好,我只是想把我所有的爱都奉献给他,把我所有的温柔都供他独享,让他的笑更灿烂、让他的生活更美满,这是我当初唯一的期望。可渐渐地,也许是爱得深了、爱得久了吧,最初的愿望开始无法满足我的奢求了,我希望他能看看我、希望他能对我笑一笑、希望他能轻声地呼唤一下我的名字,我开始不满足了,开始有了另一种追求,希望那个我爱着的人能同样留意到我对他的爱。到后来,连这些也无法填补我心灵上的缺口了,爱在不知不觉间变成了独占的渴望,我变得无法容忍他对别人微笑,无法容忍他与别人温柔交谈,也同样无法容忍他明明爱着我却从没有亲口说过一次“我爱你”。

我真的是要求得越来越多了,多到我害怕他无法承受、害怕他远离我的地步了,所以我需要他给我的一个回答,那样我才能支持自己一直走下去,在爱他的这条歧途上一直走下去。

“你爱我吗?花道。”

我想要他给我答案,却又矛盾地害怕着他的回答,明明我早已清楚了他的心意,可自己的灵魂仍然持续着最初的恐惧。

我害怕,从心底里感到害怕,我怕这一切只是我自己的一场梦幻,只是自己一方面的独断妄想。我也害怕他只是因为无法抗拒我的温柔,才懵懂地沉沦在我的怀里。

我不想用温柔杀死他,我只愿用我的温柔来让他爱我。

“我————我爱你,死刺猬头!!”

他大叫着,然后重重地在我胸口捶了一下。到底是花道,即使是在面对自己的爱人时也是如此恣意妄为。

胸口有一点点疼,那是当然的,因为花道的那一捶根本就没有手下留情。不过更多的还是甜蜜在充溢,那股甜蜜汹涌得象一团火焰,红色的、缭人的火焰,我被这团烈火燃烧着,义无返顾地燃烧着。

我不怕火,如果花道是一团烈火的话,我宁愿此生此世被火舌炙烤着。

“彰,听说你最近和一个男孩子走得很近。”

突然有一天,长久不曾回家的父亲在没有任何招呼的情况下回来了,而父子间的唯一一次促膝而谈竟是这样开始的。

我抬了抬眼,父亲的脸色凝重得可怕,他的两鬓不知在何时染上了沧桑的雪花,如此近距离地凝视着有些健忘的脸庞,我第一次真实地感觉到父亲的苍老。

“是啊,怎么了?”

我没有否认,与花道在一起这件事我不想隐瞒,也觉得根本就没有隐瞒的必要。因为我爱花道,而且此生会一直爱下去,所以根本无需向家人隐瞒些什么,毕竟知与不知只是迟早的事而已。

不过我想我可能是太天真了,父亲的眼在一瞬间凝结起了冰冻的霜雾。

“快点和他分手。”

严厉地命令着,父亲的脸上第一次没有了笑的掩饰,在我眼前呈现着的是一个真真实实恼怒着的老人。

“我不会和花道分手的。”

以挑衅的目光回视着父亲的咄咄,我的心里也有一团怒火在燃烧,那股火的热度完全不亚于父亲烧在脸上的愤怒,或者可以说比他的那团火更为灼烈。

“难道你真的爱上他了?”

父亲的口气里有着一点点无法相信的惊骇,毕竟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遵循着他给我的那条定律——不去爱一个人,不去讨厌一个人,所以他无法轻易地相信这样的我会有爱上别人的那一天。

“是的,我爱他!”

这一次我想父亲是猜错了,我真的是爱上了花道,绝绝对对地爱上了一个我不该去爱的人,而且用尽了我所有的热情、花完了我所有的气力,连一点点多余的空间也没有留下。我想父亲是感到无法接受吧,因为他一直对我期望那么高,甚至想要利用我的婚姻来维系他好不容易从二叔手里夺回来的掌控权,没想到有一天我会背叛的他的期望。

“我一辈子就只爱他一个人!”

我不想认输,因为我不能失去花道,如果没有了他,那么我一辈子就只能做一具行尸走肉而已,而我这一生都无法撕下那副虚伪的假面具了。

“彰,我命令你和他分手!!”

“我绝对不会分手的!!”

激战的空气在我和父亲身边弥漫,无烟的战火在燃烧,烧在他的眼里,也烧在我的眼里。这是一场激烈的战斗,我突然有了这样一份体认,在父亲的眼里多了一点隐藏着的残忍,这份残忍让我感到浑身颤栗不已。

“彰,你别逼我!”

“父亲,如果你不想我一辈子恨你的话,就请你成全了我们吧!”

我哀求着,这是我第一次对父亲乞求,我希望他能看在我们血浓于水的亲情上放弃掉权利上的纷争。可我想我也是错了吧,其实在父亲的心里,那一点点的骨肉亲情又怎么能与荣华富贵抗衡呢?

“彰,如果你执意如此的话,也休怪我绝情了!”

我不知道父亲要做些什么,只觉得眼前这个人好可怕,他根本就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沉溺在金钱物质下的可怕的恶魔,一个为了地位不择手段的魔鬼。

我想我得防备着父亲一点,我怀疑他会对花道下手。

回来的时候飞机晚点了,我没让花道来机场接我,这样花道会累坏的,我不想他为我累坏身体。打开门,看了看腕上的手表,差不多已经快十二点了,本来还想给花道打个电话,现在看来他肯定是睡了,明天再说吧。

迷迷糊糊间听见震耳欲聋的门铃声,扭开床头灯,睡眼惺忪地瞥了一眼挂钟,凌晨四点。

会是谁呢?在这种时候?

有点摇摇晃晃地打开门,骤然出现在我眼前的是神情异常紧张的水户老兄,在他的身后还站着一个黑影。

我揉了揉眼睛,看清了对方——流川枫。

“怎么了?”

“花道他在不在你这儿?!”

我的不安好象成真了。

【16】


六月十五日 阴

“花道在不在你这儿?”

一个个子中等的少年,一向温和的脸孔现在被极度的慌乱所笼罩,他的手紧抓在另一个个子高挑的男子身上,眼睛里满是希翼的锐光。

“他……他不在。水户,发生什么事了?”

被问讯的男子有着一头堪称奇特的朝天直发,温煦的表情因感染到对方的失措而显得有些茫然。

“白痴他真的不在你这儿?”

冰冷的声音,然后是不再冰冷的眼眸,在漆黑的眸底深处有着一抹亮丽的艳红在燃烧,而那冰冷的声线也仿佛如爆发前的寂静,整个人散发出强烈的压迫感。

“他真的不在。到底怎么了?”

褐发的男子在对方咄咄逼人的紧迫下也渐渐开始不安,他的眼神开始涣散,声音也开始微微颤抖。

“花道他失踪了。”

被唤作水户的少年涩涩地吐出这几个字,神情忧郁看着褐发男子的瞬间呆滞。

“仙道,你怎么了?”

欣长的身躯急剧地晃动了几下,那抹虚假的笑凝固在嘴边,仙道褐色的眼一下子变得有些空洞,茫然地紧盯着眼前神情担忧的人儿。

“没——没什么。”

死命地甩了甩头,总算让混乱的头脑暂时冷静了下来。

“你有没有什么线索?”

还是那么冰冷的声音,仿佛只有冰冷才能掩饰掉心里的那份急燥。流川枫的眼直落在仙道渐渐冷静下来的脸上,声音也直对着他。

“线索?难道真的是他?”

“谁?!”

冲动着一把上前抓住仙道的衣领,黑色的眸象是捕食中的猎鹰,瞬间的锐利宛如是两把利刀,硬生生地切割着仙道的灵魂。

“你们跟我走!!”

话未落音,挺拔的身形已疾步至楼梯口,仙道回了回眼,一贯的洒脱荡然无存,徒留下的只有全部的慌张而已。

凌晨时分,天即明未明,落寞的街道上空旷得有些可怕,凄凉的风卷过路旁的树木,发出一阵阵类似呜咽的声响。

“你到底要去哪儿?仙道。”

默默地跟随了一阵,水户终于沉不住气了,急急地问着前面步履匆匆的那个人。

“海边。”

简短的两个字,极度地不符合以往吊儿郎当的作风,此时的仙道平日稳和的伪装早已被焦虑所替代,遗留在面前的就只有一个被爱人神伤的男子而已。

海边。对,只能是这个地方。如果父亲还没有完全疯狂的话,那么确实也只有那个地方还能有一丝丝的可能。

小的时候,父亲还不象现在那么热衷于权利的争夺,那时候在偶尔的闲暇之余,父亲会带着母亲、还有年幼的自己来到这蔚蓝无际的海天边,钓钓鱼、看看风景、还有吹吹海风,就这样悠然自得地过上一整天。现在想来似乎是很遥远的事情了,仿佛这段温馨的回忆早已迷失在记忆的断层里,唯一还留在脑海中的就只有那模糊的印象。

“嘟——嘟————”

手机响了响,低头看了看显示屏,是父亲。

“彰——”

“父亲,你到底在哪里?花道他怎么样了?!”

“彰,我早说过你不要逼我。你要找的人就在我身边,如果你想见到他的话就一个人来海边吧。还记得吗?就是我们过去常去的那片海边。”

到最后的声音变得有些温柔,也许也是想起了过去种种的甜蜜快乐吧,一开始携有的暴戾渐渐平缓了下去。

“好的,父亲,我马上就来。”

“我等你。”

“啪!”

电话被切断了,轻叹了口气,仙道缓缓地回过头,映入眼帘的是两个神态焦急的男子。

“他和我父亲在一起。”

感到有点难以启齿,也无法想象怎样去解释,仙道的声音在此刻听来带着一点点的瑟缩。

“什么?那就好。”

“你有什么打算?”

相对于水户的安心,流川黑色的眸里闪过的却是更加深沉的潮雾。

事情绝对不是那么简单!

暗暗地沉思了一下,流川有了这份认知。

确实,事情绝不是那么简单。

深深地凝视了流川一眼,漆黑的眸子里闪耀着如刀锋般锐利的目光,不复从前的冰冷,也不曾往日的慵懒,有一份光耀在他的眼底,还有一把火燃烧在他的瞳孔中。

“我跟你一起去。”

很多个字,不再象过去那样简短,没想到在焦急的时候,冷漠的人也是和其他人一样的。

应该让他去吗?可以让他去吗?

说实话,仙道真的有点吃不准。父亲原本就是无法预料的,而且是在他特别申明过只能自己一个人过去的时候,无法猜测发生流川同行这种状况的后果,也不知道父亲会不会在暴怒间采取疯狂的举动。

“我一定要去。”

坚持,如磐石般坚硬,再次对上那双眼眸,仙道不得不屈服在比烈火还灼热的视线下。

原来流川是燃烧在冰层下的火焰。

仙道微微笑了笑,颔首认同了对方的要求。

“走吧。”

“那我…………”

“水户,你等我电话。”

冷冷地丢下这一句,流川迅速跟上先一步离去的身影,两个疾步匆匆的人消失在幽暗的灯光下。

夜,依然未白,空中挂着一两颗算不上明亮的星星,凄冷的月散落着淡淡的光芒,在海的尽头有两个宛如飘渺的暗影。

“我说过你一个人来。”

没有想象中那样激烈,父亲只是语气冷淡地甩来这么一话,然后神情莫测地紧凝着站在身后的流川。

“抱歉,父亲。花道呢?”

不远处依稀可见一个淡淡的身影,是他吗?月照不到那个人的脸,只是隐约地有浅浅地红光反过来。

“他?!不就在那里嘛!”

讽刺地斜了斜嘴,苍老的手指指了指距离不远的那个黑影,肯定了仙道先前的猜测。

“不过这个樱木花道真的是蛮厉害的,居然让我动用了整整两批人!最后连麻醉药都用上了才制服他!彰,你选的人也不错嘛!”

调笑的言语令人无法分清究竟是赞扬还是奚落,看不出悲喜的脸庞遮在月影之下,有一片黑暗的阴影盖住了他的脸,在犀利的眼神下划出一抹灰暗。

“花道?”

缓缓向前靠近了两步,仙道试探地唤着那个看起来似乎是沉睡着的人。

“唔——”

很轻很轻的声音,伴着海潮的起起落落,回荡在沉寂的沙滩上。听起来很清晰,仿如天籁一般清灵。

“彰?”

亦是试探性的回答,俯躺在沙砾上的身影动了动,有一丝擦过他的发,泛起一片燃火般的艳丽。

“花道!!”

“退后!彰。”

激动中想要贴近那寻找着的人,却在父亲冷漠的制止下停顿了脚步。

“父亲,放了他吧。”

仙道哀求着,再一次地向着自己的父亲哀求,可是结局还是一样的。

“放了他?可以。除非你答应同铃木财团家的那件婚事。”

冰冷低沉的声线,再加上仿佛能在瞬间将烈火冻结的眼神,在这样的凝视下,仙道的心慢慢地变得冰冷,然后似乎有一道缝隙裂开了,顺着那道缝隙有着温热的东西在流淌。

“你答不答应。”

“不要,彰。我没事的。”

“没事?!肋骨碎了两根会没事?!!哈哈,你这小子也太狂妄了点吧!”

“这点小伤对天才来说算不上什么!刺猬头,你千万不要听这个妖怪老头的!!”

“妖怪老头?!!你死到临头还嘴硬!”

月光下的黑影缓缓地举起手,光在瞬间映在他手中的物体上,一片青色的光刺照着海滩上的两个人。

是枪!一把货真价实的枪!!

“不要,父亲。”

最后的恳求终于在一刹那间止住了对方扣动扳机的意图,回了回眼,残冷的脸上居然有着一抹乞求在晃动。

“彰,算我求你了。只要你和飞鸟结婚,那么我就可以拿到最终的控股权了!算我求你了还不行吗?”

企求?在威胁之下的乞求也能算是乞求吗?

悲哀地摇了摇头,褐色的眼染上黑沉的忧伤。

父亲,难道在你的眼中就真的只有这些吗?除了权利之外,难道连一点点的父子亲情了没有了吗?难道为了地位,你连儿子唯一的幸福也可以抛弃吗?!

“对不起,父亲,我做不到。”

深沉的悲哀在瞬时间充溢在跳动的心脏,延从着每一滴流动的血液渐渐麻痹了四肢,乃至整个身体,感觉空荡荡的,好象什么都消逝了,又好象什么都停留着,好象没有意识,又好象什么都能看清看明。

“你别逼他了。”

有一个声音在为自己辩护,微微抬了抬眼,仙道猛然发觉出声的那个人居然是一直站立在身旁的流川枫。

“你有什么资格说话?!”

枪口对着流川所处的位置移了移,暂时远离了尚处在伤痛间的樱木。

“就凭我是流川枫!”

“死狐狸,你插什么嘴啊!!”

白痴狐狸,现在管你是不是流川枫啊!你是天皇老子被枪打也一样要死啊!!

碎碎念着,拼尽全力朝流川所在的方向大喊了一声,樱木因牵动了胸口的伤口而龇龇地吸着冷气。

“流川枫?!流川光义是你什么人?!!”

开始的默念到最后转为声嘶力竭,有一抹奇异的光霎时间燃烧在仙道健司的眼底,那抹光简直比天幕上的繁星更闪亮,仿佛有什么东西开始燃烧,甚至于可以听见引线发出的嗉嗉声。

“我父亲。”

傲然地挺了挺胸,因樱木那突来的一句,冷漠的唇边弯起了一线几乎看不见弧度的笑。

“哈哈————哈哈哈——————————————————”

凄跄的笑如利箭刺破天空,在听到黑发少年的回答后,沐浴在月光下的老人骤然间爆发出这样一阵谈不上是悲是喜的声音。

“父亲?!!”

感觉到事态的异常,仙道试探性地轻声询问着,在褐色的瞳孔里弥漫上了不安的忧潮。

“没想到啊!真是没想到啊!!你和我争同一个女人,你的儿子居然和我的的儿子争同一个男人!!世界上居然真的有这种事情!!不过,光义兄,这次是我的儿子胜过了你的儿子啊!!哈哈——————”

“父亲,你没事吧?”

“没事,我能有什么事?!哈哈,彰,你这次给我争气了!我——仙道健司终于也有打败流川光义的一天了!!哈哈哈————”

“妖怪老头,你在臭屁些什么啊!!彰他赢了关你什么事啊!!”

“是不关我的事!不过很快也就不关你的事了!!”

冷冽的转过身,那抹异样的光仍旧跳动在老人的眼里,只是这一次更加的眩亮、更加地令人不寒而栗。

“父亲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难道你不知道吗?彰——”

枪口转了转,直直地对上了躺在沙滩上的樱木,淡月落在老人薄薄的唇角,在那里有一丝笑悬挂着。

“想动吧,不过动不了了吧!麻醉药的劲还没过呢,你就乖乖地躺着受死吧!樱——木——花——道————”

按在扳机上的手指稍稍动了动,从青色的枪口飞出一样物体,月照在那青色的飞行上,死亡的子弹开始了它的旅程,而它的最终就是命运的咽喉。

“不要!!”

“白痴!!”

有两个声音在呼唤,有两抹身影在奔跑,然后在子弹没入胸膛的那一刻,有一个人倒下了。

“彰!!”

有一朵花开在仙道的胸口,那是一朵比火焰更红的花、是一抹比烈日更耀眼的红,而在他的唇边有一弯比星辰更璀璨的笑。

“傻瓜!!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仙道的手落在燃烧着的红发上,白皙的手指缠绕在发丝的中间,褐色的眼留恋地凝视着爱人伤悲的脸庞,那抹笑在抖动间愈加愈深。

“因为——是花道你啊。”

因为是我,所以你才这么做吗?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这样做了我就可以幸福了吗?!!

“你这个大白痴!!”

“是啊——我——真的——真的是——是——白痴吧————”

深深吸了口气,冰凉的空气流过溢血的咽喉,带着一点点甜蜜的血腥,轻轻地咽入体内。

“不过——白痴的————白痴的不只我——我一个——一个呢————”

微微转了转头,渐渐失神的眼落在身侧的人影上,一丝光荡漾在眸底深处。

“流川——流川他————他————也是白————白痴啊————”

“你别说了,快点,我们去医院。”

试图抱起仙道渐渐虚弱的身躯,可自己的身体怎样也无法移动,求助的眼神落在流川的身上,在日常冷漠的眸中,樱木看见了不曾有过的震惊。

“我带他去。”

“谢谢你,流川枫。”

第一次的呼唤居然是在这种时刻,居然是为了另一个人,有一股悲哀涌上流川的心头,但是被他硬生生地压抑住了。

“不用了——流川————来不及了——————”

伸上前的手被轻轻地挡住,转而变成紧握,在仙道褐色的眼里那份光愈加闪烁。

“以后——以后花————花道————他就——就拜————拜托你————你了——————你————一定——————要答——————答应我——————流——流川君——————”

“不要拜托我,你自己来照顾白痴啊!!”

故意用冰冷来克制住声音的颤抖,在流川的眼里也有着光点在闪动,紧紧地握住仙道的手,流川感觉到他那不寻常的虚弱。

有一种东西在流逝,迅速地在仙道体内流逝,而这种东西,我们称之为“生命”。

“拜托——你了————流川君————请你————答应我————”

“我答应你。”

“花道?”

“我在这儿。”

“你——也要————答应我————不要————不要为了————为了我哭————好吗?”

怎么能不哭?可是又怎么能拒绝?!!

“我……我答应你。”

明显带着哭腔的回答,眼泪在樱木的眼眶里打转,聚含在眼底之中,迟迟地未有落下。

“父亲————收————收手吧————这是我————我最后————最后的请————请求——————”

最后将头侧向呆楞着的老人,哀求的声音越来越虚弱,乞求的眼神越来越黯淡,然后终于……终于在没有得到回答的时刻褐色的眼闭上了。

“彰!!!”

樱木的声音在叫喊。

“彰!!!”

有一个更加凄厉的声音在叫喊,不过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十年后

曾经有一年樱花早开了,虽然早开了,不过依然是那么美丽。

四月的樱花,听说代表爱情,而那一年有一个人站在樱花树下对我说。

我喜欢你。

是的,所以我爱上了樱花树下的那个他,决定用尽我的一生去寻找我的爱情。

“白痴,你站在那里干嘛!!”

“谁是白痴,是天才!!大天才樱木花道!!”

“白痴就是白痴!”

“死狐狸,你找打啊!!!”

在飞舞的樱花下站着一个人,他的发如火般艳丽,他的笑比太阳更明媚,而他的泪水比月光更凄美。

“白痴,我喜欢你。

“啥?你说什么?我听不到!”

“我爱你,白痴!”

“还是听不到。”

“我说我爱你!!樱木花道!!!”

“我也喜欢你,死狐狸。”

喜欢吗?不过现在就够了,终有一天喜欢会变成爱吧,因为我有一辈子的时间去等待。

 

  S - 弑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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