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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花]花样年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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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乱花入眼 2010-06-20, 周日 10:10

引语
那是个压抑的年代。
屬於那個時代的一切都不存在了。
那些消逝了的歲月,彷彿隔著一塊積著灰塵的玻璃,看得到,抓不著。
如果他能衝破那塊積著灰塵的玻璃,他會走回早已消逝的歲月。



“独立套间,有厨房,洗手间和阳台,光线充足……”
“一个月多少钱?”
“包括水电费,每月2000円。”

2006年秋,我搬出了那幢房子,一个人来到横滨,在陌生的环境租了套面积不大的公寓。
她靠在房门口看我收拾。
我动作很慢,想给她一个机会。
她终究没开口,转身走进房间关上了门……

我叫仙道彰,28岁,自由作家,偶尔在不景气时候兼任独立撰稿人。
现在,只是一个被爱情抛弃,无家可归的已婚男人。

出租的房子是幢老式公寓,一层3户,我住在楼道最里的708房,每天进进出出必须穿过狭窄的走廊,经过709和710门前。
709房是位和蔼的独居夫人安西太太,她习惯趟开大门,笑眯眯和经过的我打招呼。
710的房客,从我搬进那天就一直没见过。
原本以为是未出租的空房,和安西太太聊过几次后才知道房客是一对叫樱木的夫妇。

慢慢地,我对这家从没谋面的710房客多了份好奇心,每经过门前都不由停驻半会儿倾听屋里动静。
里面住着一对怎样的夫妇?他们生活和谐吗?还是发生过什么事?
谜一样的710房间, 引发了一个神经质作家的无穷想象。
我开始着笔…
没人知道大门另一端是个什么样的世界,通往哪里?延伸何处?
有人憧憬未来,有人悼念过去,有人为了寻找失去的回忆,有人为了等到永恒的真爱…..
字行间,不经意地把710房客和自己的影子重叠在了一起…..

两个月过去,整个楼层除了进出繁忙的自己和热情的安西太太,仍没看见710房主的身影。
一气呵成的文字里,充满了我对710的某种期待和冀盼。
直到一天晚上……..

那晚下着雨。
男人坐在不够一个半身位的楼道上,堵住整条去路。
他戴着一顶鸭舌帽,头埋在双臂里,双腿蜷缩着坐在地上,周围湿嗒嗒一摊水。
凭借楼层唯一15瓦灯泡的亮度,我无法确定他的身份。
感觉头上有黑影晃动,他惊觉抬头。发现我存在后,他连忙从地上爬起歉意笑笑并让出空位。
礼貌朝他点点头,我从他身边挤过去。
不想揣测他是谁,或是骗子,或是进来避雨的流浪汉,或是酒鬼,只要他不来惹我。
“请问,”钥匙插进匙孔时,那男人突然嗫嚅道,“您家里有机油吗?”
“有啊。拿它做什么?”我看向他,笑容温和地不似真实。

有时,连我也不得不佩服自己,对于伪装已经习惯到炉火纯青的境界,随时随地自然而然便发挥出来,仿佛天生就带着欺骗的面具。

15瓦光亮下我看到一双闪着异彩光华的眼睛。
“是这样的,前几个月回潮,我房间的匙孔太久没动,可能生锈了,旋了好久都没开,我想找安西太太帮忙,可快喊破了喉咙也没人理我…..”
带着一串爆豆的声音,他走到我旁边。
“安西太太睡觉有带耳罩的习惯。”
我笑笑,近距离瞧上男人那张兴奋的红脸。
“你是樱木君?”
“你认识我?”男人错愕。
“安西太太经常提起你…..”

那晚,我认识了710的房客,一个叫樱木花道的男人。
他有一头区别于日本人的天然红色头发。

此后,门里门外上上下下我们常碰面,像是很捻熟的朋友相互打招呼,清冷的楼道一下子热闹了许多。
然而我除了名字,却对他一无所知。

平时很少见到樱木太太。
樱木太太工作很忙,晚上经常回得很晚,有时甚至消失两三个月才回一趟。
樱木君似乎早习以为常,太太不在的时候他和我一样,或是一碗面或一盒便当,从街上买回来。
我们做着同一件事,时间却戏剧性错开。
他回来碰上刚出门的我,我回来碰到刚出门的他。
我们相互点头,寒暄几句,回到各自狭小的房间吃着一个人的饭。

“你们经常在外面吃,对身体不好。”
“一个人懒得做,习惯就好。”
“我做了你们的饭,有空过来吃。”
“不用了,这么麻烦你。”
“都是隔壁邻居,有什么麻烦的?”
安西太太看不过我们天天吃街上食物,三天两头轮流敲两家房门劝说。
难却老人的盛情,两个太太不在身边的男人便成了709房长驻食客。

拜安西太太所赐,樱木君和我渐渐变得熟络了些。.
他告诉我他的职业是名船员,每年5、6月份都会出海,半年才回来一次。
我笑笑,回想起和他第一次见面的情景,带鸭舌帽的他确有几分远航归来的味道。
“为什么选择做船员?”
“不知道,或许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吧。你呢?为什么当作家。”
“不为什么,现实不能做的事,写出来当成一种安慰也不错。”
“现实有什么事不能做的?”
“太多了….”
“比如?”
“比如…我希望得到永不背叛的爱…”

二、

秋末冬至,神奈川一带开始转冷,偶尔还飘起小雪。

出版社对文催得紧,我只得每天在小公寓里奋笔,樱木闲赋在家,碰巧太太又出去公干,便也过来帮我做些修改、编辑、装订的工作。
稀稀落落,几缕阳光洒进昏暗的破旧公寓里,折射两个无声忙碌的身影,一个爬在桌上埋头苦写,一个坐在床上分文归类。
这样的画面,这种怀念,记忆中似曾相识。
写累了,靠上椅背偷看专注稿件的樱木,心里突然有种莫名的归属感。

“你还没给主角起名字?”
他翻出几页,突然指着用“S”代替姓名的符号。
“还没确定用哪个好。”
“一开始就该想好的。”
“你说说哪几个,我给你意见。”
“不了,这些事我想自己决定。”
…...
白天,我们在小公寓里渡过,晚上照例到安西太太家吃饭,一起聊天,打桥牌..
平淡而暖烘烘的家常岁月,一度以为自己生活在小说的虚幻中…..


截稿期限最后一天,我赶到出版社交上所有文稿,应付完总编辑,看看手表已是晚上7:00。
立了立风衣领子,加快脚步。
快到街道拐角时,一个熟悉的身影飘过我眼前…..


“怎么这么晚?饭都准备好了。”
回到709公寓,坐在樱木旁边椅子上,接过安西太太递上的酒杯。
“庆祝仙道君小说完成!”
“樱木…”
“什么事啊?”
“刚才在街上….我见到你太太…”
“可能她提前回来了。”
“和一个男人…”
“……应该是她的朋友吧。”
……..

那晚樱木很高兴,好象刚写完一部小说的是他自己,喝得大醉酩酊。
为了不打扰安西太太休息,我把他扶回710房。

一进门他就直奔浴室呕吐。
过会儿,里面传来哗哗的水声。
“你怎么了?”
敲门没有回音,带着惶恐,我用力撞开浴室门,正好对上倒在在地上哭成泪人的他。
爱人的背叛我经历过,却不知该从何安慰眼前的人...
我无言走过去,将他轻拥在怀里…

那一夜,我们相拥无眠.....

三、

“樱木君怎么不来吃饭了?”
“我感冒了,怕传染你们。”
“那病好了过来。”
“不麻烦了,我一个人吃得简单。”

“仙道君怎么也不来了呢?”
“对不起啊,最近胃口不好。”

那晚以后,我和樱木的关系又回到原点。
乐融融的日子一下变成过去….

吃完面回来,碰上刚出门的他。
“出门啊?”
“是啊。”
礼貌地点头,旧式的开场白,擦肩而过的身影,错综复杂的眼神。
我看他,眼里带着不舍;他看我,眼里带着不安….

回到房间,我拼命压抑自己,宁可躲在角落里忍受孤独的思念。
时光点点流逝,展转在楼道间,彼此之间,我们谁也没开口。


三月初春,我的小说终于出版,迫于出版社要求,我不得不去了趟大阪。
回来第一时间,我鼓起勇气敲响710的门。
“仙道君吗?”安西太太从隔壁探出身子。
“找樱木君啊,他昨天刚刚出海了。”
“这是710的钥匙,他让我告诉你,这次他要去很远的地方,可能很久都回不来咯,他说710的东西他用不着了,你需要什么直接拿去用就是….”

站在人去楼空的710房间,我打开新书的扉页,抚上行间字句,怅然泪下…..
终究,还是迟了一步….

四、

大家好,欢迎搭乘710次列车。
我是本次列车乘务员,在旅途中我将一直陪伴各位。
本次列车的终点是一个不确定的时间,不确定的地点。
在那里,您们将获得永恒的爱情………

每次旅程,我都会说相同的开场白,直到我生命的终结。
我是个机器人,从我被制造出来,睁开眼睛那一刻,就在这趟列车上服务,由车厢供给能量,在车厢里慢慢老化,直到资源耗尽,程序自动关闭,我也就结束了自己的使命。

长年累月的记忆积累,使我的处理速度变得越来越慢。
我尽量不运用自己的情绪,以免占用过多的内存。
每天每时每刻,我都会对每一位乘客露出最甜美的笑容,这是程序设定的东西。我不会生气、不会发怒,不可以悲伤,那会让我死机,对于现在的我,是致命的。
我没体会过爱恋、嫉妒、痛苦、悲伤的经历,我的程序里不存在这些东西。
到一定时候,我必须清除存储器里东西,太多的记忆很耗费资源。

但是有些东西我不想删,比如那个穿风衣的尖头发男人。
无论什么时候他都会竖起高高的衣领,他说这样就没人注意他的眼睛,令他比较有安全感。
他是一个奇怪的人,宁可喃喃自语,或者和我这个机器人讲话,也不理会其他旅客的搭讪。他给我讲了很多故事,荆棘鸟的一生徘徊,醉生梦死的暧昧,探戈的摇曳生姿,旗袍的欲拒还迎……
他说他极度向往那个不确定的时间和地点,向往不会被背叛,被猜疑的永恒爱情。
他给我起了一个好听的名字,叫樱木花道。
他说他喜欢我头发的颜色。
红得绚丽、热情、温暖,像拥在怀里的情人。
他并不在乎我是否听的懂,他只想诉说,我只要倾听…..
或许那些故事里,说不定哪一篇有他的故事,哪位男主角的背后藏着他的身影……

他走了….我没有挽留,他没有回头。
我仍旧在长长的列车上,乘着茫茫夜色开往无尽的未来…..


结尾

结束708的租赁,我离开了那幢老式公寓,回到东京,与叶子正式办理离婚手续。
两个月后,我在一家规模不大的报社找到一份编辑的工作。
双休日会一个人傻里傻气跑到码头钓鱼,迎着海风远眺海面上来来往往的船只。
只有这样,才能让我无处呐喊的内心得到一点片刻的缓解。

手机在不期然间响起。
“喂,仙道君吗?”
“是,您是哪位。”
“不记得我啦,我还请你吃过饭咧。”
“是安西太太啊,好久不见。”
“是啊,你们都搬出去了,就剩我一个人。”
“没关系,过两天我去看您。”
“是啊,好好,正想告诉你樱木君昨天回来了咧,过两天你也来,我们又能在一起吃饭了…..”

当天下午,我便赶上来往横滨的列车。
樱木,他回来了…..
走过熟悉的街道上,穿过熟悉的走廊,我来到第一次遇见樱木的地方——710门前。
心,跳很厉害,手很斗。
我不敢敲门,惟恐得到的又是无声的答复。
掏出手机,按上那个熟悉的号码。

“喂?”
是他!是他!我狂喜地几乎要哭出来!
“是谁?”
“…..樱木。”
“…….”
“我的小说出版了。”
“….我知道。”
“我把它放在你房间的桌子上,你看了吗?”
“……看了。”
“你把书皮拆开。”
“…..?”
“看到那张车票吗?”
“…….”
“樱木…”
“什么?”
“如果我多一张710车票,你会不会跟我走?”
“…….”
沉默,电话那一头我们各自无语…..

房间里传来噼里啪啦的响声。
我连忙扭开710房门。

樱木拿着话筒坐在地上失声痛哭,另一只手里握着那张车票。
他仰起哭红的脸,我跑过去紧紧抱住他,
“笨蛋!”他在我怀里呜咽。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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