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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流花]红惑 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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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漏网之鱼 2010-06-20, 周日 13: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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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流花]红惑 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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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流川枫第一次在现实中见到这样一头豔得仿佛滴血的红发的同时,脑海中又一次清晰地浮现出那一个怪异的梦。

  那是不久前的一天深夜,连续做了三台手术的流川在独自乘上通往办公室的电梯的时候,因为疲倦而睡著了。

  依他随时随地可以入睡的个性,类似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发生过。平时一旦累了,就著办公桌,以极不舒服的姿势,他也一样能呼呼大睡。常常是在第二天早晨,就这样被清洁的大婶或者是年青的护士小姐们唤醒。流川向来是我行我素惯了的,对此毫不在意。倒是护士小姐们乐得有机会看到平时毫无表情的流川医生在睡著时因为变得单纯而更显漂亮的脸。就算知道叫醒流川是一项需要冒风险的事,可是争著去捋虎须的也大有人在。单纯的睡颜对於怀著偷偷爱慕著的情绪的年青女性是最具杀伤力的。她们甘愿为此冒险。恐怕唯一没有被流川骗到的女性,就只有与流川同所大学毕业的彩子医生了。就凭她曾经抚著额头说“流川,我真担心你会就这样在手术台上睡过去”这一句话,也足见她是唯一在面对流川时还保有理性的女人。

  就是因为这个人所共知的习惯,流川几乎是在按下电梯按钮的同一时刻就睡著了。

  那个怪异的梦就是从这时候开始的。

  在梦中的流川好象是被一阵零乱的脚步声吵醒的。那仿佛几千匹马从脑中踏过的喧闹声令他不悦地睁开眼睛,刚想著是不是要挥出拳头时,透过开著的电梯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十来只踏著混乱步子的脚。仅从那无序且慌乱的频率就不难看出,脚的主人是真的焦急著。

  流川应该是生性最冷淡的医生了吧。他不会过多干涉别人的工作,也没有过剩的好奇心。要是在平时,流川会选择走开,好好地回自己的办公室补眠。

  但那也是指“在清醒的情况下”。

  现在是在梦中,并不是通常的情况。所以流川鬼使神差般跟著跨出了电梯,并且看著那群人,和那群人簇拥著的运送病人的平车。就在那一刻,流川第一次看见了那丛豔得仿佛滴血的红发。

  在人群的夹缝中,流川看见了躺在车上的红发的主人。也就是在这一刹那,仿佛心电感应般,原来平躺在车上被束缚著的人竟然也抬起了头,透过人群瞬间产生的缝隙,与流川的视线直接对上了。

  即使是惊鸿一睹,也足以使流川看清那人的面孔,并且不可思议地留下了无法抹灭的印象。

  流川感到自己的胃不可遏制地抽搐。

  因为他看见的是一张完全被血污模糊了的脸。暗红的血在走廊不甚明亮的灯光下泛著不同於发色的光,显得暗淡而污秽,让人作呕。流川无法看清血污下的脸,只记得那张脸拥有一双奇特的琥珀色的眼眸,熠熠地,发著光,仿佛穿透了一切,直接烙印在流川的视网膜上。流川知道自己被这双眸子震慑住了。他注意到就在对视的短暂瞬间里,那双眸子里奇异地变幻著情绪的色彩:震惊、疑惑、坚毅、了然、愤怒……

  可是,流川能强烈地感受到,在层层剥开这些潮涌般的情绪後,这个人心底唯一的呐喊是──向他求救。

  为了这一个会给他带来震撼感觉的眼神,流川不自禁地举步向前,试图更接近那双眸子。就在这时,他注意到簇拥在红发人身边的那群人中,有一个个子长得颇高,被口罩、帽子遮去大半面孔,只露出一双眼睛的人。那人也似乎是发现了躺著的人正在瞪著什麽,就顺著目光看过来,发现了流川的存在。高个子望向流川的目光是锐利的,带著压迫感。被这样的目光扫视,就算是流川,跟随的步子也显出迟疑。高个子向对面护士模样的女人微微使了个眼色。女子在看到流川时,先是一惊,很快便心领神会地向流川走了过来。

  其实他们神色的变化仅仅发生在数秒内,快到几不可察。偏偏平时自我中心的流川却一反常态地留意到了这些变化。

  “流川医生。”那个收到暗示走过来的女人挡在了流川的面前。明明是要阻止对方的行动,却依然气定神闲,动作优雅。这样直接而有礼地叫法,让流川不得不停下脚步,低头与她对视。她嫣然一笑,道:“啊,忙到这麽晚才能回去吗,真是辛苦了。”

  流川不支声,在明白对方的意图的同时,也立刻发现这张脸是陌生的。他也就只好静观其变了。

  女人似乎看出了他的犹豫,很干脆地说:“是急诊手术,但您不用担心,人手已经足够了。您一定累了吧,不如去休息一下。”

  流川根本不相信女人的话,仅仅是因为他看到她与高个子男人眼神的交汇。就是在这几十秒的谈话间,平车已经推进了手术室。流川看著闪著红光的“手术中”三个字,莫可奈何。

  对於高个子的那双暗藏锋芒的眼睛,流川总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可是就算任凭他搜尽脑海中为数不多有印象的人物,也找不到与之相符的双眸。就连这样的思考,流川也没有得到继续。在他喝下护士好心提供的咖啡後,这个梦就中断了。

  流川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仍在电梯里。电梯门关著,静静地停在他的办公室所在的楼层里。流川抬手看了看手表,发现自己竟在电梯里睡了将近十五分锺。对於那个怪异的梦,他开始觉得模糊了,有一些小细节更是已经记不清了,只有几个片段偏偏就像烙上去一样留在了脑海里:高个子医生的目光,满脸血污看不清样貌的病人的眼神,和他那一丛豔得仿佛滴血的红发。虽然自己也不明白为什麽会作这样一个怪梦,但是对於梦里的这些片断,即便是在他走回办公室倒在沙发上呼呼大睡时,或是第二天被好心的护士叫醒之後,以及以後的每一天里,就算他没有刻意想起,但也从未真正忘记。

  因此,当流川第一次在清醒的现实生活中看到这红豔似火的头发时,他的内心是充满了无法表达的震撼的。这种震撼使得向来面无表情、冷漠到残酷的他,一反常态地盯著那丛红发出神,无礼得以致招来红发的主人的不悦的叫嚷:

  “看什麽看,臭狐狸!没见过天才呀!”

【2】



 对於有著一头耀眼红发的樱木花道的第一印象,流川始终无法用言语说清。就算是在以後的日子里,流川也只能在脑海中一遍遍,像在看一部旧电影般反复回放著,而终是穷於词汇的。

  在做了那个古怪的梦的两周後,流川因为一位之前由自己所在的心胸外科转入器官移植外科的行心脏移植手术的病人的缘故,去见了病人的现任主管医生仙道彰。

  就像每一次一样,仙道见到流川时会淡淡笑著,故作惊讶地说:“哎呀,难得你会想到来看我,流川医生。”

  流川也会像以往的每一次一样,完全不理会对方的调侃,面无表情地说:“我不是来看你的。”

  “哎,我就知道。”仙道大声地叹口气,好似有万分的遗憾。“你还真是绝情呀,流川。难怪会有这麽多小护士为你伤心,对你又爱又恨。”

  “病人情况怎麽样?”流川完全不回应仙道开启的话题,直指这次来的重点。其实有这种反应也完全怪不得流川,一来是因为他从不知道如何与人开玩笑,再则,他也不觉得那些护士们对他有什麽特别──都是一样的吵!

  对於流川不苟言笑的淡漠表情,换任何一个人都会觉得很尴尬吧。但是仙道毕竟是仙道,流川的反应并未让他觉得冷场,反而优雅一笑道:“你还是这麽认真呀。好,我们先看病历,你等一下,我去拿。”

  流川顺势在背门的椅子上坐下,等待已经站起身的仙道去取病历。也就是安静下来的瞬间,流川听见了一串清晰的脚步声从掩著的门外的走廊传来。“啪嗒啪嗒,啪嗒啪嗒”,在安静的医院里显得格外清脆,也格外刺耳。那显然是奔跑著的频率让流川不悦地皱起了眉。

  是谁胆敢这样无视医院的规定?!

  流川睨了仙道一眼,含著置疑的成份。

  对於流川来说,之所以知道自己对仙道彰这个人一点也不熟悉,其中有一点就是,他从未看见过仙道“一脸闲适地笑著”这一种表情之外的表情。就算是那一次,仙道准备要给一位存在严重的肾动脉先天畸形,并且出现肾功能衰竭的患者行肾脏移植手术时,面对如此复杂重大的手术,流川看到的仙道也依然是风轻云淡地笑著。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当流川此时抬眼看到仙道在听到这一串奔跑的脚步声後脸上闪过惊愕的表情时,流川的心也随著这一微小的异动产生了一丝小小的波动。

  会是什麽使仙道那完美的表情产生了龟裂?

  在流川还未分辨出自己是不是产生了有生以来的第一次的好奇心理的时候,就听见仙道办公室的门被“!”的一声撞开,一个明朗的声音肆无忌惮地穿破流川的鼓膜,在流川的脑海里回荡:“哈哈哈,刺蝟头,本天才来了!”

  流川注意到仙道脸上前一刻才闪现的惊愕立刻又被惯常的微笑取代了。仙道用在流川看来有些急切的步伐从流川身边穿越而过,走向门口。流川随著仙道的身形转动椅子,看向那个在他看来十分无礼的闯入者。

  但是,显然的,在仙道看来,这个人的出现虽然出乎他的意料,却绝不是令他讨厌的。在流川转过身之际,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仙道巧妙地用自己的身形遮住了闯入者。但是仅管如此,流川还是一眼就看见了那丛足以灼伤视网膜的红发。

  那一瞬间,流川以为自己又睡著了,回到了那个让他失神的梦境。一切都显得恍恍然地。

  “怎麽跑来了?”背对著流川的仙道用不太大的音量对面前的人说。

  “还不是你。”红发人并不因说话的人就站在面前而减小音量,语气中带著责怪:“说好了上个星期来帮我检查的,结果等了一个星期也不出现,害我每天晚上都不能去找洋平他们练习。再这样下去还得了!要知道,少了我这个天才,他们可是一件事也办不好的。所以我就想呀,你既然没有空,就换我来找你好了。哈哈哈,怎麽样,还是天才有办法吧!”

  等待自吹自擂的长篇大论结束的过程中,仙道的笑更深了,他用自己特有的蛊惑人心的温柔嗓音说:“是是是,还是天才最聪明了。”

  红发人头一偏,露出一个“那是当然的了”的得意表情,看上去充满了孩子气的俏皮。

  也就是这轻微的偏移,流川那双如渊潭般深不见底的狭长黑眸在红发人进来後第一次与他那双如琥珀般明亮剔透的双眸交缠在了一起,那种熟悉的震撼感又一次爆发,在流川的整个血脉中震荡,扩散。

  没有任何理由地,流川直觉地相信,眼前的这个红发青年就是那个怪梦中的红发人。去除了一脸令人作呕的污秽血液,没想到对方竟是一个如此英气勃发的二十来岁的年青人:斜飞入鬓的剑眉,高挺的鼻梁,形状皎好的双唇,如刀刻般刚毅的下颏,再加上那虽然算上作梦也不过是见过两次,却意外地在脑海中镌刻致深的红发、明眸,如此抢眼的外貌造成的与梦中所见的强烈反差,让流川又一次失了神。

  确实的,流川无法用具体的文字归纳此刻的心境,只能注视著,似乎要让这一刻在视网膜上成相,在脑海中冲印,在记忆中收藏般注视著红发青年。在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这个被他注视著的红发人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樱木花道,他也不可能知道,他今後的人生会因为这个暂时还不知道名字的樱木花道而横生变数。


  在与流川枫目光相遇的时候,樱木花道也是第一次注意到了在仙道彰的办公室里原来是还有另一个人存在的。完全不同於他带给流川的震惊和由此进一步衍生出的复杂情绪,樱木的反应是直接而坦率的:“哎呀,刺蝟头,你这里什麽时候又多了一只狐狸呀?!难不成这里真要改成动物园了吗?哈哈哈──”

  什麽狐狸?仙道一时反应不过来,顺著樱木的目光转身望去,在看见流川时已完全了然。在心中无奈地感叹眼前笑得张狂的人起外号的能力,仙道用虽然略带责备却依然温柔的声音说:“别胡闹,花道!这位是心胸外科的流川枫医生。”

  仙道并不知道,他刚才所说的话樱木其实是完全没有听到的。樱木的全副心神都被这个被他一张口就称之为“狐狸”的男人夺去了。之所以会这样,并不是因为樱木也产生了等同於流川此时感觉的情绪,而完全是因为他被流川一瞬不瞬的注视给激怒了。

  其实流川复杂的心境是连他自己也说不清的。然而可以肯定的是那其中必定不会含有恶意的成份。尽管如此,这样目不转睛地注视一个陌生人,还是显得十分无礼的。更何况,他目光的焦点是凝聚在樱木最与众不同,倍受他人非议的那一丛红色豔发上。这任谁都会产生“这个人真讨厌”的情绪吧。

  因此,樱木被激怒了。被激怒的他大声地,不悦地叫嚷:“看什麽看,臭狐狸!没见过天才呀!”

  没有尾音的说话方式停得很干脆。清晰、高亢、简洁,但也干脆得突兀。一时间声音就从这间不大的办公室里被抽离了,这个小小的空间陷入一种仿佛从未有过声音般的沈静。

  樱木没出声是因为他感到自己被这只无礼的狐狸气坏了,所以正涨红著脸,狠狠地瞪著流川。

  仙道没出声是因为他著实为樱木的反应怔忡了一下。没错,樱木确实是一个经不起挑衅的人,但也很少会发生像现在这样仅仅因为一个眼神就被对方惹得暴跳如雷的情况。所以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麽才好了。

  流川没出声是因为他一贯的寡言少语。所以,在他确定樱木张口闭口高叫著的“狐狸”是自己之前,他也没有开口。不过,对於头脑灵活的流川来说,了解到“称呼是针对自己的”这一事实也只花了不到五秒锺。接著,以後再也难寻到的短暂静寂就被流川彻底藏送了。他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白痴。”

  “什麽,你竟敢叫本天才‘白痴’?!想打架吗,臭狐狸!”流川的两个字就像给了樱木当头一棒般。毫无自知之明、自认为自己已经很有忍耐力的樱木哇哇大叫起来,作势要冲上去教训一下这只脑容量匮乏,分辨不出白痴与天才之间的区别的臭狐狸。

  眼看一场只能算低水准的打架就要爆发,仙道的介入适时地将一切消弥於无形。他半侧过身,斜插入了樱木和流川之间,捉住樱木的手臂,含笑道:“花道,不可以在医院打架。”

  “可是,彰,他说我是、是……”樱木的一声“彰”叫得极尽委屈,虽然本人毫无自觉,但听在在场的另两个人耳里,绝对是撒娇意味十足。

  流川内心泛起的滋味与前一刻的又有了些许不同,微微的酸涩,像隔了夜刚刚开始发酵的食物,如果知道了可能会感到难以下咽,但不细品,或许也就忽略掉了。被自己的感觉困扰著,流川习惯性地敛下眸中的光。

  与流川不同,仙道脸上的笑却是加深了。带著不易察觉的如对孩子般的宠溺,他拍拍樱木的肩,安抚道:“你会计较这些?”

  “我……怎麽可能!像我这样的天才才不会和你们这些小老百姓计较呢!哼!”

  最後那声鼻音绝对是针对沈默的流川的。

  流川并非一个爱斤斤计较的人。至少与他相处的人都这样认为。当然,流川这个优点产生的原因究竟是因为他本身不爱与人计较,还是纯粹就是因为他天性的淡漠使得他即使是面对与自己有关的事也懒得去追究,那就是旁人不得而知的了。其实恐怕连流川自己也不知道吧。不管原因是什麽,反正在大家的心目中,流川不是一个爱斤斤计较的人。

  但是凡事总是会有例外的。不然这个世界岂不是会显得太过单调、无趣了吗?所以,在瞥见仙道的笑脸,听到樱木的话时,流川脱口又是一句“白痴”。

  “啊──你,你这死狐狸!”想著好心要放过这只狐狸,不与他计较的自认最具宽容心的樱木花道终於还是爆发了。其实也不能怪他,他都做到这一步了,对方还这样,再忍他可就显得太没骨气了吧。不能对不起自己和自己的拳头!所以随著“!”的一声沈闷、有力的拳头与肉体的狠狠的撞击声,樱木在思考前就出手了。

  “嗯!”一声闷哼传来,中拳的人虽然已有准备,还是因为樱木过大的力道而痛哼出声。火辣辣的感觉传来,中拳的左脸红了好大片。

  看著揉著伤处一脸无奈的人,强烈的负罪感涌上樱木的心头,顿时让他红了脸,嗫嚅著,满怀愧疚:“刺,刺蝟头……”

  对於仙道挺身而出挡下这一拳的举动,相较与樱木无边的愧疚,流川更多感受到的是无尽的烦躁。他不需要仙道这样做。他有把握接下樱木这一拳,就算真的挡不住,樱木这一拳也该是打在他的身上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落在了仙道彰的左脸上。

  对於仙道的好意,流川是没有产生丝毫近似於感激的情绪的。

  架自然是没办法打的了。樱木其实是个很讲义气的人,既然已经一拳错误地击在了无辜的仙道脸上,现在他是无论如何也不好意思在仙道的办公室里打架了。反正以後还有得是机会教训这只臭屁的狐狸,也不用急於一时。樱木很自然地想著,完全没有注意到,对他来说,自己和流川枫之间到现在为止也不过是只见过一次面的陌生人,能不能碰到还不一定呢。此时此刻的樱木,真正担心的还是红著半边脸却仍对著他笑得悠然洒脱的仙道彰。对仙道的愧疚让他涨红著脸,显得无措得惹人疼爱。

  仙道是十分了解樱木个性的,他自然知道樱木此刻的心境,明白至少今天之内他的办公室是幸免於难了。他安抚地拍拍樱木的肩头,转身面对表情冷得仿佛使室内温度凭空又降几度的流川露出充满歉意的笑,说:“抱歉,流川,明天我再陪你去看那个病人吧。今天这样去,恐怕我的完美形象要全毁了。”

  明明是用调侃的语气说著,但在流川听来,仙道的话里含了不容拒绝的成分。如果仅是因为仙道的话,流川不是一定会接纳对方的安排,但他还是选择了先离开,因为他也认为自己该休息了,需要些时间调整自己有点混乱的情绪。

  基於以上理由,流川枫维持著一贯的面无表情,再次看了一眼此时正专注於仙道彰左脸颊上由於自己的错误而造成的瘀伤的樱木花道之後,就头也不回地退出了办公室。

  流川枫和这个叫樱木花道,拥有一丛耀眼红发,被自己称为白痴的年青人的邂逅就到这里嘎然而止了。对於这次在流川心目中的第一次邂逅,流川是确实感到不甚愉快的。不愉快的感受一直残存在流川心底,混合著其他不知名的或惊讶,或愤怒,或落陌的复杂情绪,任凭流川的天才脑袋也仅能如白痴般无法将这化成具体的词句加以言明。就算在以後的某一天,流川枫终於明白了自己会产生这样复杂情绪的原因何在,也终究无法对这些纷乱的情绪和当时的印象一一用语言定义。

  流川枫在自己高傲的心性支配下,转身离开了仙道所在的器官移植外科。

【3】



就樱木花道而言,与流川枫的第一次相遇并不愉快。

  这只拥有狭长眼睛的狐狸看上去既高傲又冷漠,与仙道和安西老爹相比差太远了。真不知道他是怎麽当上医生的!樱木不禁在心里纳闷。可是让樱木更怄的是,从仙道口中他了解到,原来这只狐狸竟然就是那位美丽可爱的白衣天使晴子小姐暗恋的心胸外科最年轻有为的医生──流川枫。

  “啊──为什麽晴子小姐会喜欢上一只狐狸?!!!”大叫出声的樱木涨红了脸蛋,懊恼地抓著自己的豔丽红发。他清楚地记得晴子小姐提到自己暗恋对象时羞红了双颊的可爱表情,心里不禁泛起酸酸的感觉。

  不行,一定要去确认!说干就干的樱木精神十足地大声宣布:“我要去见晴子小姐,现在!”

  “等一下,花道。你不是还要体检吗?”仙道急忙拦下冲动的红发青年。太大的动作牵动了受伤的脸颊,这让一向潇洒的仙道也只能露出一脸无可奈何的笑。

  樱木好象也终於想起了今天的正事,抓抓红发,不好意思地笑了。


  在完成所有检查後,已经是接近黄昏时分。

  为了节省时间,樱木按仙道的建议乘坐了连接湘北医院西区和中区的无轨电车。樱木曾经从安西老爹和仙道的口中听说过,湘北医院是一家规模庞大的国立综合医院,医院分为三个区,东区是学院部,而仙道所属的器官移植外科和流川所在的心胸外科则分别位於西区和中区。不同於西区的宁静,中区是整个医院的核心,来往的工作人员及病患特别多。其实樱木也是第一次到中区,所以当他找到心胸外科所在的楼层,寻找晴子小姐的时候,刚巧流川离开办公室准备回家。

  对於第一次见面都不能算是愉快的经历的两个年青人来说,第二次的相遇来得有些太快,也太突然了。

  在走廊上不期而遇的两个人都有一瞬间的错愕。

  瞪著一双大而明亮的琥珀色眼睛的樱木花道愣愣地注视著走廊另一头的年青医生。橙黄的夕阳柔和了对方眼里贯有的冷冽,看上去在俊朗中散发著淡淡的暖意。想著“不会这麽巧吧”的同时,樱木的心底泛起了云雾般迷茫的复杂情绪。有点兴奋,又有点愤怒,有点懊恼,又有点释然,当然了,不得不承认的是,还有那麽一点点一点点的委屈。

  死狐狸,为什麽,为什麽偏偏是晴子小姐……

  站在樱木对面的流川却是什麽也没有想的。他只是觉得自己就这样被眼前突然出现的大男孩的一头红发刺痛了双眼。

  两人相对无言。

  就在这时,刚走出护士站的晴子小姐发现了樱木,在唤了一声对方的名字後,也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流川医生。顿时,心里怀著别样情怀的少女红了脸颊,羞怯地叫了一声:“流,流川医生……”

  面无表情的流川斜睨了晴子一眼,并没有打招呼,只是感兴趣地注意到,对面的大男孩“腾”地一下涨红了脸。年青的少女是绝不会想到,对於流川来说,自己也只不过就是“科里的护士”这一个模糊的存在,一相情愿地相信,向来冷淡的流川医生投向自己的那一眼是不同的。

  樱木的心情自然是与晴子小姐的不同。他被流川的冷漠与高傲激怒,也就顾不得自己正身在病区内便大吼出来:“你这只臭狐狸,怎麽可以这样无礼地对待晴子小姐!!!”

  眼看著樱木仿佛就要冲上前与流川扭打起来的晴子,无论如何也不认为流川会占到上风。出於一种对心仪男性的保护意识,晴子勇敢地站出来,面对那个不知道为什麽总是会对自己言听既从的红发青年说:“樱木君,不可以伤害流川医生噢。”

  委屈!委屈!!委屈!!!

  赤木晴子小姐明显偏帮流川的劝架方式几乎是立刻就让樱木189公分的高大身躯缩成了一个小点,蜷在墙角蹲在地上画圈圈。

  赤木晴子天性是善良的。在看到樱木委屈得像只遭人遗弃的可怜小狗狗似的神情,再多的责备也烟消云散,忍不住产生了几分自责。

  “哦,那个……樱木君,你找我是想请我去看表演吗?”赤木晴子的善良让她想到要努力找些可以令樱木快乐的事。

  果然,一听到晴子的话,樱木立刻就兴奋了起来,红著脸问:“晴子小姐是说愿意去看我们表演吗?”

  “啊?嗯!”晴子就算见过再多次樱木的笑脸,仍会因为突然近距离看到如此灿烂的表情而微微怔忡。旋即,她也甜甜一笑,点头答应了。

  樱木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了,他带著几分孩子气的炫耀说:“啊,我们正好排了新歌,说是就要在这一两天试唱的,如果你今天来店里,我就去和洋平说,今晚就唱!”

  看著樱木眉飞色舞的鲜明表情,晴子也情不自禁地抿唇浅笑,再一斜眼,看到自己心仪之人时,没有多想就脱口而出:“流川医生要不要也一起来,樱木他们唱得很好呢。”

  话出了口之後,少女才意识到自己说了多大胆的话。她就象是正在试图向这个从来就很受女士们欢迎的医院精英提出约会邀请。思及此,女孩的脸顿时羞得通红。在垂下头忙於掩饰自己慌乱心思的同时,晴子还是忍不住数次偷偷窥视对方的反应。

  流川的表情是一贯的平静而冷淡。但是,他的内心早在意识到眼前的红发青年的情绪随著女人的一言一行而起伏时就变得有些浮躁了。在听到樱木和那个女人仿佛是要约会的对话时,他的不耐达到了连自己也能察觉出的地步。所以当赤木晴子提出要他同行时,他根本就没有来得及思考这位正值芳华的护士小姐为什麽会提出这样的建议,就接受了对方的邀请。

  流川用鼻音发出一个符合自己一向作风的简单的“嗯”字时,在场的三个人,包括他自己,都略微一怔。

  赤木晴子的脸在下一瞬间就涨红了。一向对这类邀请无动於衷的流川医生竟然会出乎意料地选择接受,又怎能不让怀春的少女在心中妄自作著甜蜜的揣测呢?

  当然涨红了脸的不仅仅是晴子,还有刚才还满心雀跃,现在却心情复杂的樱木。在短暂的脑子一片空白後,樱木几乎要大声抱怨“为什麽又是这只狐狸”,可是话到嘴边,他还是咽了回去。这不仅仅是因为晴子小姐紧接著就说了“樱木君不会介意吧”的征询的话,更主要的原因是,他瞅到了流川看著自己的神情。那投注在樱木身上的目光让他的抱怨完全卡在了喉头。

  因为种种连樱木也觉得莫名其妙的原因,事情已经向有些奇怪的方向发展了:不过才是第一天认识的臭屁的狐狸竟然要去洋平开的酒吧听自己唱歌了。


  流川枫很少去酒吧,一来是因为自己没有时间,二来也是因为他不喜欢酒吧的气氛。所以当他走进“红惑”时,有点小小的吃惊。

  “红惑”是一间以红色为主色调的酒吧。各种色度的红在其他颜色的衬托下,显得错落有致,散发著柔柔的温暖的热力。酒吧的老板水户洋平虽然是个和樱木同龄的年青人,却远比樱木要显得成熟稳重。就这一点来说,流川很快就从对方的处事方式中看出一二。

  樱木在把流川介绍给洋平认识时显得心不甘情不愿的。一开始时,洋平或许还对樱木的态度显得有些疑惑,但是在听到流川的名字时,他了然地冲晴子投去一抹意味深长的浅笑。洋平并没有理会樱木那不加掩饰的孩子气的表现,他友善地为流川调了一杯酒,说:“请你的,是我们的招牌酒,叫‘红惑’。”

  酒是红色的,像燃烧著的烈焰,入口微微辛辣却不刺激,从舌尖到胃底升起一种纯净的暖意。

  流川忍不住看了一眼樱木的豔丽红发。

  “洋平,我也要!”樱木发现了流川的目光,挑衅地瞪了对方一眼,毫不客气地挤到流川与晴子小姐之间的位子上坐好。

  洋平应著好,手脚利落地将一杯略呈灰白色的不透明的液体放在樱木面前。看上去倒是早有准备的,只是不像酒。

  “什麽,死洋平,你拿这种东西唬弄我!”樱木显然是认得杯中的流质究竟为何物的,不满地抗议的同时,豔红的唇也微微撅起。

  可爱的小动作引来晴子小姐吃吃的笑声,安慰的话脱口而出:“牛奶加蜂蜜,很润喉的,最适合唱歌的人喝!”

  既然连晴子小姐都这样说了,樱木还有什麽理由拒绝。坚信著对方是很关心他的,樱木心里甜滋滋的,恐怕此刻就算是一杯苦涩的黄连摆在他面前,他也一定会甘之如饴吧。

  “洋平,我想今天唱那首歌。”放下手中的空杯,樱木忽闪著琥珀色的眸子,带著一脸热切的期盼。

  洋平笑著点点头,道“当然可以,大楠他们不是也准备好了吗?是要现在唱?”

  樱木在略微思索了一会儿後,还是决定先等一等:“刺蝟头说今天晚上会过来,我想等他来了再唱。”说完,便跑去加入到正在演奏著乐曲的大楠、野间和高宫他们三人组中。

  流川注意到,在樱木离开时,年青的酒吧老板洋平的眼里有片刻浮现出若有所思的神情。只是当对方发现自己的注视後,这种神情被完美的微笑掩盖。

  洋平亲切地询问他的新客人:“怎麽样?好喝吗?要不要再来一杯?”

  流川沈默地接过洋平调制的酒,当红色的酒温润地在口中燃烧的一刻,一阵干净、清爽的歌声带著如午後经雨水洗涤过的晴空般纯粹的感觉流进流川的大脑。这是一种与预期完全不同的风格。难以置信的感觉将流川的全副心神都带到了在台上唱著歌的人身上。

  在流川看来,这个乐团的组合在视觉上简直可以称为乱七八糟。吉他手总是喜欢故作潇洒地捋自己的一头圈曲的金发,键盘手竟然找了一个蓄著胡子的中年人来充数,那个鼓手就更是夸张,身材圆滚滚的,可以看见一身的肥肉随著鼓点颤动著。抛开这些视觉上的瑕疵不计,流川却是不得不承认,他们演奏的乐曲与红发青年唱的歌存在著不可思议的和谐与默契。虽然歌词和曲调简单,却能让听者产生一种单纯如孩童般的快乐。

  一种简单纯然的无心诱惑。

  红色的诱惑。

  “樱木君今天似乎特别兴奋呢。”坐在流川不远处的晴子突然开口。

  洋平随手擦拭著吧台,抬眼看了看台上恣意向四周散发著无限热力的红发青年,认同了少女的感受。在少女心思单纯地询问是不是有什麽特别的事发生了时,洋平用很认真的口吻与对方探讨这个问题:“可能是看见自己喜欢的东西了吧。呐,有过这样的经验吧,小时候如果你看见了自己喜欢的布娃娃就放在眼前,总是会特别兴奋的。”

  “看见枪,我想我会更兴奋。”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

  被吓了一跳的晴子回过头,看清来人时不禁舒了一口气,开心地与对方打招呼:“好久不见,宫城君。”

  被称为宫城的男子长得并不高,打著耳钉,穿著前卫。如果在大街上相遇,流川一定会认为他是一个无所事事的小混混。所以当从洋平的口中听到“宫城警官”这个称呼时,流川不禁疑惑,红发的樱木身边怎麽聚集的都是一些奇怪的人。

  宫城在与两个熟识的人打过招呼後,注意到第一次出现在这间酒吧的流川。“这位是……”他征询地看向洋平。

  洋平露出了有些古怪的笑,说:“这位是流川医生。”

  “流川医生……”衣著前卫的警官在思索了片刻後,恍然大悟地与洋平一同笑了起来:“啊,你就是那个樱木连面都没有见过就天天抱怨的流川医生呀!幸会幸会,哈──”

  流川对宫城表现出的热情很不以为然,但是却对他的话感到些许莫名的快慰。

  “咦,樱木君是不是对流川医生有什麽误会呀?”眨著山羊般又圆又大的眼睛的少女紧张地向大家询问,她不希望樱木对自己心仪的对象产生嫌隙。

  宫城与洋平对望一眼,同时暧昧地笑著摇头说没有。少女在与两人纠缠了半天也得不到想要的答案後,一甩身後结得整齐的发辫,跑去靠近舞台的桌子去看樱木的演唱,不再理会这两个明显在捉弄她的男人。

  少女离开後,酒吧老板和警官开始聊起自己的话题,流川在一旁静静喝著酒看著台上燃烧跃动著的红发,断断续续听著他们的谈话。

  “……要唱新歌吗,还是你写的?”

  “嗯。”

  “他没想过自己写吗?”

  “暂时还没有,不过,我想会有那麽一天的……”

  “那要到什麽时候呀?他写不出什麽有内涵的歌吧。”

  “呵,不一定哦,不是说经历过一些生活历练後就能写出好歌吗。”

  “生活历练吗?比如说……”

  “比如说,真正的──爱情。”

  “爱情呀……这样说来,你的生活经历应该很丰富,不然又怎麽写得出这麽多好歌。”

  “呵呵。”

  “这次写的是关於什麽方面的歌?爱情吗?”

  “差不多。是一首表达朦胧的暗恋心情的歌。我很怀疑樱木是否了解歌词的含义,他可能只是直觉地特别喜欢罢了。”

  “可能是唱出了他的心情吧。他要唱给谁听呢?晴子吗?”

  “我很怀疑。”

  “怀疑?怀疑是,还是怀疑不是?”

  流川没有听到洋平的回答,也没有听到宫城进一步的追问,酒吧的这一角突然显得安静,只听见樱木低沈悠扬的吟唱。

  “啊,好象好久没有看见仙道那个家夥了嘛。”宫城再次开启了话题。“我真怀疑他是不是在顾意躲我。”

  “呵呵,我倒是听他说过,死在他手上的人太多了,他可没胆见我们警界最优秀的光凭‘直觉’就可以破案的大警官!”洋平把“直觉”两个字咬得特别重,揶揄的意味不言而喻。

  “啊啊,直觉有什麽不对,不知道有多少时候都是直觉帮了我大忙呢!”想象著仙道那张坏笑著的脸,警官不禁愤愤地捌捌嘴,展开“人身攻击”。“仙道这家夥绝对是个大变态!竟然同意把樱木那首恐怖的‘天才之歌’制作成手机铃声,还用得不亦乐乎!太可怕啦!!!”

  “哈哈──”一直控制得很好的洋平终於还是忍不住爆发出大笑声。

  流川没有听过什麽“天才之歌”,不是很理解他们为什麽会对樱木的歌声产生这麽不同的反应。突然地,流川想到原来自己也不过是今天才认识这个叫樱木的红发青年,是与他们不同的。

  这时,表演已经告一段落的樱木和其他几个人回到了吧台前。樱木在发现宫城的时候,立刻像只大狗一样扑了上去,揽住警官的肩头“哇哈哈”地大笑著抱怨对方最近太少出现了。宫城一边无可奈何地解释自己最近正忙,一边在心里奇怪,这麽多年了,这个红发的大男孩为什麽还是可以笑得这麽嚣张。像是为了要证实他所言非虚似的,话音才落,宫城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要走了吗?”樱木不无失望地问。

  “是啊。”宫城看出了樱木的失望,感到有些不忍心,忙向他解释。“是不久前报的伤人案。没有立案,只是私下里在做些调查罢了。”

  “没立案还有什麽可查的?”鼓手高宫抓了一大把薯片塞在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询问声。

  宫城也不禁笑道:“是啊,只是觉得还是应该查一下,可能是……”

  “直觉。”洋平挑起一边眉,接口道。

  “啊,要笑就笑吧,洋平!我得走了,说不定这次会有收获。祝我好运吧。……对了,洋平,代我向仙道谢谢他的盛赞!”咬牙切齿地补充完最後一句话,年青而有冲劲的警官匆匆告辞了。

  一听到仙道的名字,樱木就忍不住嚷著要给仙道打电话了。在对方接通手机後,樱木显得很兴奋:“刺蝟头,你怎麽这麽晚还不过来呀?……什麽,刚从老爹那出来,那你可要快点。不然错过了本天才的倾情表演,对你们这些小老百姓来说,可是天大的损失哟!……嗯,我等你,等你来再唱。”

  樱木这种没有任何问候语的通话方式虽然粗鲁却显得更亲密,引来包括晴子在内的一群人的窃笑。樱木疑惑地看著他们,不明白自己做了什麽惹人发笑的事。

  就在这时,一直默不做声的流川猛地将酒全倒进嘴里,将杯子用力向吧台上一放。杯子与吧台撞击发出的闷响打断了大家的笑声。他站起身,抓起椅背上的风衣,说声告辞,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酒吧。

  大家都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麽。晴子看著心仪之人远去的背影显得不知所措,却没有胆量追上去;洋平依旧微笑著,眼中却若隐若现地闪著光;乐团的呆瓜三人组互相交换著眼神,做著鬼脸,窃窃私语。樱木倒是显得很无所谓,从流川离开时,就只是静静低头看著吧台上流川留下的杯子。

  “嗯,那个……”晴子觉得自己有责任替医生说些道歉的话。

  话音刚起,就见樱木突然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大步冲出门去。




  秋日的夜风有点凉。走出“红惑”的流川感到夜风稍稍带走了酒後的热意,安抚了体内的浮躁。他轻轻拉了拉风衣的领口。

  突然,一阵“啪嗒啪嗒,啪嗒啪嗒”显然是奔跑著的频率在空寂的街道间回响,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使流川不禁停下脚步,回过头。就在这时,他的衣领被人狠狠地揪了起来,流川看见一丛豔得仿佛滴血的红发在自己眼前跳动。

  “喂,臭狐狸,我已经忍你很久了!打架吧!”

  “现在?”

  “现在就现……嗯,不行,他们看见一定又会阻止的。”

  流川看见红发青年似乎真的在为此烦恼,很慷慨地提议:“明天。”

  “好!”双方定好时间和地点後,红发青年嚷著不见不散,就又沿著原路跑回去了。

  看著消失在街角的跃动著的红发,流川忽然觉得自己就像一个中学生一样幼稚,不禁牵动嘴角,露出一个难得一见的浅浅笑痕。


【4】



 在与樱木花道定下打架的约定後,流川枫第一次体会到了等待的漫长。



  其实流川向来寡情。在健康家庭长大的流川会拥有这样的性格,曾经一度让流川夫妇怀疑是不是在“制造”他时出了偏差,以致引起了基因突变。不过,也正是拜此所赐,流川很少受到来自外界和自身情绪的困扰,做起事来自然格外专注。

  所以,当流川发现自己在工作中走神时,难免为自己的表现感到惊讶。无论流川正身处何种场合,总会有一些画面不受控制地忽然插入他的脑海。等他回过神时才发现,每个画面都与那丛在“红惑”中燃烧著的红发有关。

  在这样的状态下,仍然成功地完成了一例心脏冠脉搭桥术的流川,在下手术台时还是忍不住对自己今天糟糕的表现微微皱了皱眉。

  “三小时五十分。”麻醉医师彩子看了一眼计时器,带著明显的赞许对自己这位杰出的学弟说,“又比上次快了十分锺,很厉害呀!”

  流川只是向对方点点头,就转身向洗手区走去。他原本可以做得更快的。只是那个身影……

  流川有些茫然地抬起头,透过通向术区办公室的玻璃门看著自己隐约可见的倒影。就在这一瞬间,流川眼角的余光扫见一个女人的身影在玻璃门的另一侧一闪而过,消失在大门的捌角处。女人拥有一张让流川觉得眼熟的面孔,但是他却无法确切回忆起究竟在哪里见到过。

  流川匆匆脱下手套和手术衣,直接推开玻璃门追了过去。可是令他遗憾的是,女人早已不知所踪。在沈思了片刻後,流川走进刚才女人离开的房间,向坐在里面的一位年青的护士打听。对方显然是流川医生的仰慕者之一,在看到他主动与自己说话时,激动得有些语无论次。流川拼命耐著性子听完对方的说明,终於知道了女人的名字叫相田弥生。

  “她是护士长?”流川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女人。

  “啊,是的。”聪明的护士立刻听出了流川的弦外之音,热心地解释道,“相田护长不在中区工作,她是属於东区学院部的,所以流川医生您可能没见过。不过,在我们护士中,她可是很有名的呢,我们中的许多人都非常崇拜她。”

  东区学院部的吗?看上去不过才三十上下的年龄就已经是护士长,看来确实是个不简单的人。流川兀自思考著,不记得自己是否曾在东区与她有过一面之缘。

  “她来这里干什麽?”

  “是来找安西院长的。知道院长已经做完手术回去了,她就立刻离开了。”在说出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後,年青的护士看出流川似乎要离开,便提起勇气试图利用难得的机会向自己倾慕已久的医生提出约会的邀请。可是话还没能说完整,流川医生便已转身离开。显然流川医生对於自己想知道的事情以外的一切都是漠不关心的。深刻体会到这一点的护士小姐,脸上不禁流露出了失望之情。

  回到办公室的流川心不在焉地翻阅了几份病历,好几次他都觉得似乎就要想起什麽了,可是记忆却偏偏在即将成形的一刻消逝。他明白自己对於这个有些面善的女人有著莫明的兴趣,这使得他原本就因为樱木而起伏不定的心绪更加无法集中。最终放弃挣扎的流川在桌面上翻找出一份有疑问的病历,决定去一趟安西院长的办公室。

  一来到院长办公室所在的楼层,流川远远地就看见一个男人正站在办公室外。看见对方那独特的朝天发,流川立刻认出男人正是器官移植外科的仙道彰。当他走近仙道时,仙道也发现了他。原本微躬著身的高大男人挺直了腰,将食指放在唇边向他作了个禁声的手势,戏谑地冲他眨了眨眼睛,送上一个迷人的招牌微笑。

  流川猛然意识到,仙道正在偷听。

  流川觉得这种局面有些滑稽,一个堂堂的大男人正在明目张胆地干著可以说是有些可耻的事情,而他却无心阻止。是的,他不得不承认,自己也对里面正发生著的一切产生了好奇。尤其当他听到从微开的门缝间传出的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时,想著对方是否就是相田护长的流川更是无法将注意力转移开了。

  “……您也知道,他对我们来说究竟意味著什麽。希望一切如您所言,毕竟……我们谁也不愿意看到有任何不幸发生。”

  流川觉得自己一定在哪里听过女人的声音。就在他努力回忆著时,却见仙道轻轻阖上微开的门,突然抓起他的手从门边撤离开一段距离,然後转身再次向办公室的门口走去。时间拿捏得很好,在他们就快到达前,门从里面打开了。

  从办公室里走出来的果然就是相田护长。

  流川注意到相田看见他们时脸上一闪即逝的惊讶。在短暂的失态後,相田立刻露出礼节性的笑容,微一欠身,向他们打招呼道:“你们好,仙道医生,流川医生。”

  相田的目光飞快地扫过微笑回礼的仙道和面无表情的流川,转身离开了。在整个短暂的接触过程中,相田的目光停留在流川身上的时间虽然不足五秒,可是却让流川产生了一种被对方窥视的不适感。流川可以肯定,这个叫相田弥生的女人是个少见的精明的女性。

  直到相田护长跨入电梯後,仙道才敲响了院长办公室的门。这一次两个人在经得许可後才一同走进了安西院长的办公室。

  接近六十岁的安西院长体形已经明显发福,平时在面对自己的下属时总是带著一脸和蔼可亲的微笑。在流川看来,这虽然是少了一些上司的威严,却多了几分年长者特有的宽厚气度。可是今天,连一向对他人的情绪感觉迟钝的流川也察觉到,老院长在与他们交谈的整个过程中都显得心事重重。老人的眼睛藏在厚厚的反著光的镜片後。流川虽然无法看清老人的双眼,仍然可以感觉到对方含义不明的目光不时会扫过他和仙道的脸。这让流川甚至开始怀疑他们的偷听行为是否已经被对方知道了。无法像仙道那样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面孔,流川只好把注意力集中在手头的病历上。但是,他的担心似乎是多余的。从始至终老人都没有多说一个字,在与他们两个人交换过意见後,就让他们离开了。

  安西院长的反常表现是与那个名叫相田弥生的女人有关吧。无法阻止自己做出这种推测的流川感到内心深处隐隐浮现著不安。这种情绪一直持续到了他与樱木会面的时候。



  樱木是在流川到达约定地点的数分锺後到达的。抄著裤兜,微驼著背出现的青年,表情还是很嚣张,显得不可一世。

  “狐狸的胆子不小嘛,真的敢来赴约呀!”在樱木高傲的口气下,是掩饰不住的发自内心的惊喜。

  “少废话,开始吧,白痴!”流川的口气并不友善,他觉得自己需要大干一架来排解心中郁结的不安。

  “好,臭狐狸,看招!”

  樱木话起拳出,直向流川的面部招呼过去。樱木是打架的天才,这是连他的好友洋平也不得不承认的。他的天份之一就是从不会低估对手的实力。这是让他当年纵横和光中学的原因之一。所以,虽然与流川多次冲突均未正式交手,但是樱木却绝对不会小瞧了对方。他出拳时没有留情。

  果然,流川并没有让樱木失望。只见他手一抬一搁,挡下了樱木的第一拳,同时也毫不客气地向樱木的腹部狠击下去。樱木对此早有防范,左手一沈,挡下了流川的拳头,并立刻向流川追加了一脚。流川利用自己灵活的身形闪过了袭向自己小腿处的势在必得的一脚,转身赏了樱木一个回旋踢。

  你来我往间,两个人就这样毫不留情、互不相让地向对方脸上、身上、腿上招呼,拳脚并施。两个人的四肢无心地交缠著,身体剧烈地疼痛著,却都打得倾尽全力,专心投入。一时之间两人竟也势均力敌,难分胜负。

  随著时间的推移,全心全意与对方拼斗的流川气息渐渐变得粗重,而红发青年却看不出丝毫倦意。流川知道,如果只论招式和技巧,自己与樱木不分上下,但是若是要论及体力,两人却是有著明显差别的。狠狠地在心里咒骂了一句“只有体力的红毛猴子”,流川决定速战速决。

  樱木凭著丰富的打架经验,也敏锐地察觉到了流川的疲态,心中不禁感到些许遗憾。打架时遇上势均力敌的对手,拼的就是耐力。以目前的情况看来,流川显然不可能支持太久了。难道真的就要这样结束了?樱木这样想著,心底暗自希望这场较量可以延续下去。但是即便如此,樱木也绝不愿意做出诸如“放水”这样折辱对手的事情来。所以,在发现流川因体力透支而出拳稍慢下来的瞬间,樱木理所当然地向对方挥出一记重拳。凌利的拳势虎虎生风地直向流川冷俊的白皙的脸上攻去。其中蕴涵著的势在必得的气势和力度毫无疑问地预示著流川将在下一刻被彻底击倒。

  “!”的一声,拳头与肉体结结实实的撞击在一起。完全承受了拳头主人力量的受袭者被震得五脏六腑都反转倒错,顿时,翻江倒海般的恶心欲吐感让人极度不适地干呕起来。

  “咳咳……妈的,臭狐狸,你……耍诈!呕……”

  出乎樱木预料的是,首先中拳倒地的是自己。流川在此数秒锺後才因体力透支而摔倒在他的身边。

  终究流川也并没有获得完胜。

  逐渐从剧痛中恢复过来的樱木心有不甘地揉著自己一阵阵抽痛的胃部,转头发现了躺在自己身边不醒人世的流川。带著试探的心情,他用手戳了戳流川的额角,果然看见对方的头一偏,露出原本埋在地上的面孔。意识到流川是真的晕倒了,就算仍被胃部火辣辣的痛感折磨著,樱木还是忍不住狂笑出声,用支离破碎的话语表达自己发自内心的得意:“哈……哈哈,果然是只没体力的狐狸,知……知道本天才的厉,厉害了吧!嘶──”

  因为来自腹部的疼痛,最後一个音节变成了倒吸冷气的声音。

  此时天色已经转暗,但是还是可以看清头顶上轻盈地浮动著几朵云彩。樱木仰躺在地上,看著被夕阳渲染得色彩斑斓的浮云,享受著前所未有的畅快淋漓。

  自从那件事之後,他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了。

  这一刻,樱木察觉到自己对流川的感情产生了微妙地变化。那或许是一种可以称之为“惺惺相惜”的心情。他转过头,专注地看著几乎是紧贴著自己的尚在昏迷中的流川的脸。

  流川拥有一张轮廓分明的脸,俊秀中透著男性特有的刚毅;流海稍长,遮住了那对黝黑深隧的眼睛;鼻梁又直又挺,从侧面看线条分明;还有他的唇,虽然因为刚才过於剧烈的运动而失了血色,却意外地让人移不开视线。

  果然长得很英俊呢,虽然比起本天才来,还是差了那麽一点点!

  被近在咫尺的人吸引,樱木想得有些出神。因此,当流川突然睁开眼睛与他四目相交时,樱木受到了惊吓,他就像一个做了坏事被捉到的小孩子一样匆匆移开了视线。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尴尬。虽然流川并没有像樱木所想的那样趁机说出一些讥讽他的话,但是樱木感觉到对方的视线始终停驻在自己的脸上。在等待了许久後,他终於忍不住涨红了脸冲流川大叫“狐狸”。流川听出了在樱木任性的称呼中已经明显御去了敌意。他咽下“白痴”两个字,静静地等待下文。仿佛受到鼓舞般,红发青年由衷地说:“想不到你看上去虽然弱,但打起架来还真不是盖的!当然,比起本天才来你还差远了。不过我想,你或许可以和洋平打个平手。”

  流川记得洋平就是那个看上去一脸温和,但是眼中会不时闪过锐利光芒的“红惑”的年青老板。进一步联想到樱木昨晚会用怎样的表情唱最後一首歌,他不禁用粗鲁的语气问:“喂,一个大男人干嘛跑去唱歌?”

  “我唱得不好吗?”樱木的语气听起来有点生气。在流川语焉不详地应了一声後,樱木反而沈默了。过了一会儿,他才用有些委屈的声音小声嘀咕:“是嘛,我就觉得奇怪,怎麽个个都说我唱得好。想当初学打篮球时,洋平他们几个可是轮流泼我的冷水,这次却……”

  “你会打篮球?”樱木的关於篮球的话题让流川产生了兴趣。

  “啊,当然!我可是个好手!”樱木注意到流川投向自己的眼神含著明显的不信任,不禁涨红了脸高声嚷道:“臭狐狸,说出来吓死你,当年我可是被喻为神奈川的‘希望之星’,是个天才篮球手!”

  “没听说过。”流川直截了当地说。

  “啊──你这没见识的狐狸!”樱木按耐不住坐了起来,直接扑到流川身上忿忿不平地扼住对方的脖子。“告诉你,本天才可是曾率领湘北篮球队迈向胜利顶峰的男人。听好了,我是全神奈川的篮板之王──樱木花道!”

  很有气势的宣言。流川看著樱木那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兴奋而变得更加红豔润泽的脸。一点温柔滴落在他向来无波无澜的黑眸中。

  “那,打篮球吧。”

  “啊?”樱木显然没听懂流川突如其来的提议。

  “打篮球,下一次,我们俩。”话语简洁的流川第一次主动向人提出邀请。虽然他并没有得到想象中的回应,却意外地在樱木的眼底深处捕捉到了一闪即逝的痛苦。压在流川身上的、与他同样高大的身躯不自在地动了动。他立刻从这个微小的动作中感受到对方的不安。流川直觉地抓住了樱木的手,就势一翻身,将欲逃的樱木压在自己的身下。“怎麽,想逃!怕了吗?!”

  “谁,谁怕了!”樱木的脸上显出真正的愤怒。他不怕,他从来就不是怕!只是……樱木摇了摇头,抛开困扰他的那段回忆,开始在自己脑海中挖掘与“流川枫”这个名字相关的信息。但他对此一无所获。“嘁,我可不和无名小卒打球,省得被人说我欺负你。”

  “上大学前,我在美国念书。”流川看到樱木不甚明了地偏偏头,就进一步问道:“仙道厉害吗?”

  “嗯。”樱木在给予肯定的答复後,又不服气地补充道,“不过他只是比本天才厉害一点点啦!”

  “我,比仙道厉害。”

  琥珀色的眸子中闪过一道星芒。

  流川知道,他,逮到他了!

  流川看得出樱木似乎在做著激烈的挣扎。他并没有催促,而是将时间留给了樱木。果然,他等到了。樱木用有些颤抖的声音,仿佛征询般小声问:“我们下次一起打篮球,one on one?”

  “one on one!”流川的话字字清晰肯定地敲击在樱木心头,不容他产生半分怀疑。

  “嗯,one on one。”樱木郑重地点点头,发自内心地绽放出一个纯然快乐的笑。

  流川一刹那间被樱木的笑点亮。一股无法抑制的冲动猛然间涌上流川的大脑,支配著他伸出右手,轻贴上樱木因兴奋而变得更为红润的脸颊。他深深地望进那双仿佛会说话的琥珀色眸子中,迷失在眸子主人全然释放的情绪中:喜悦、兴奋、期待、信赖……坚毅……了然……震惊?疑惑!愤怒……红发恣意燃烧著,流淌过小麦色的脸,吞噬上紧贴著的流川的指尖,染上污秽……污秽的、鲜红的、淌血的脸……

  您也知道,他对我们来说究竟意味著什麽……我们谁也不愿意看到有任何不幸发生。

  不!

  仿佛被烈焰灼伤,流川猛然抽回手,挺身坐起,难以置信的注视著躺在身下的红发青年。侵入脑海的幻像和女人的声音消失了,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张带著点迷惑的干净的脸。

  那个梦……

  “你……认识相田弥生吗?”流川的表情冷酷、严肃。

  “相田弥生……不认识。”樱木无法将视线从流川暗黑的瞳仁中移开。在流川强大的压力下,出於动物的本能,他感受到一种并非源於恐惧的战栗。

  “安西光义呢?”

  “老爹?当然认识了。我的父母过世後,是他收养了我。怎麽了,有什麽问题吗?”

  流川没有回答。他静静地凝视著樱木,长时间地陷入自己的思绪中。就在樱木开始猜测这种情况还要维持多久时,流川站了起来。他拍拍身上的尘土,语气平静地提醒樱木不要忘了明天的约定。

  樱木谢绝了流川意图将他拉起而向他伸出的手。他摊开四肢躺在水泥地上,手紧紧按上自己的左胸,聆听著流川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扑通、扑通……扑通、扑通……

耳边传来心跳的声音。


胜负总是决定在一瞬间。

  或许是因为樱木一心求胜,也可能是他真的被流川表现出的状态所迷惑了,他倾尽全力挥出最後一拳,意在结束这场争斗。在拳头眼看著就要击中流川的刹那,流川巧妙地将头一偏,堪堪避过了这凌厉的一击。在樱木还在因突如其来的变化而错愕的瞬息间,流川擒住樱木来不及收回的右手手腕,顺势一带。毫无准备的樱木在前冲的惯性和流川狠狠向前拉拽的双重作用下,彻底失去了平衡,避无可避地向流川摔去。平时就依赖本能,很少运用智慧的樱木,此时脑子完全呈现空白状态。他的眼里只剩下一张不断放大的狐狸的脸。樱木的眼神显得茫然无措,在微启的唇瓣间一点红舌若隐若现。流川刹那间感到一阵电流窜过全身,被一股强烈的要将对方彻底击败的欲望吞噬。带著狠绝,在樱木恣意燃烧著的红发掠过他脸颊的那一刻,流川将捏紧的拳头精准地击在樱木最脆弱的胃部。樱木重重地摔倒在地上,因为来自胃部的剧烈疼痛而不停地干呕。流川俯视著痛苦地倦缩在自己脚边的红发青年,微微挑起了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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