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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洋花]土耳其软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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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momo 2010-06-23, 周三 19:43

终于,他们闯入了元帅厅。

厅里很暗,古旧的橡木地板脏得就象海港小酒馆的烂泥地。里面也没有人。

排列在墙面上那些不可一世的面孔,除了德拉布尔将军圆滚滚的腹部被人刺穿外,都遭到了不同程度的破坏。黑发青年把军刀收入鞘中,背过身倚靠在大理石壁炉的左侧,那张被阴影吞噬的脸上出现了应该被称作笑的表情,那是一种半嘲讽半作弄的复杂神色。当时他的红发同伴盯着墙面上的画像,两道眉毛拧在一起,那也是一种较为复杂的神色。

几乎在同时,外面响起了马赛曲。他们飞速冲出了元帅厅,将身体隐藏在厅外楼梯栏杆边的阴影里。是人群,正以令人恐惧的数量涌向楼梯。一切都散发着令人不悦的底层气息——带刺青的粗壮肩膀,生锈的铁质头盔,粗俗的紫色女式便帽,腥味的屠宰长刀(也有人举着理发店的剃刀)。失控的人潮像春秋分的海潮,暴民的咆哮声比海啸更磅礴。人流涌上楼梯上迅速分散,与撞上了礁石的海浪无异。

一直到彻底听不到暴烈的脚步声,他们才从楼梯后探出身体。

“你看,我们永远不能忽视人民的力量,花道。”黑发青年用脚尖踢了踢一只被踩得粉碎的卵形粗瓷烟斗,他的同伴没有作声,只是拔出了佩刀。

就在此时,楼梯上传来一声巨响,紧跟着是无数声脆响。也许是彩色窗玻璃,也许中国的青花瓷花瓶,也可能是一座半身雕像从拄架上掉了下来。楼上的护壁板炸开了,那是他们先前埋下的炸药。除开那些尖叫声,空气里开始弥漫一股异味,那是人类皮肤被烧焦灼烂后特有的气味。

“亲爱的人民闻起来可不怎么香哪。”

“闭嘴,刺猬头。”

滚滚的浓烟从二楼涌下来,夹着木屑粘在黑发青年的胡子上,还带进一股血腥气。他们闪身躲进了元帅厅隔壁的侧书房。黑发青年拨开窗帘,窗外是被埋在低垂云层里的山谷,还有远处教堂钟楼高耸的灰色尖顶,就连鸽子都不会掠过那个不祥的地方。

这时巨大的黄铜摆钟当当响了,敲响了凌晨一点。这两个常年并肩作战的同伴之间出现了不多见的短暂沉默。而那种沉默,莫名的令人难堪。

仙道彰注意到身边的红发同伴把目光投向了书房尽头处的一幅波斯挂毯——早已被军刀划出了一道道极深的口子,包括被子弹打出的五星形窟窿,还有一些长条垂了下来——看上去有极深的恨意,才会把挂毯糟踏成那个样子。这件房间还未遭受袭击,显然是主人自己干的好事。

黑发青年有些疑惑。那个人,那样一个人还有什么不顺心,需要靠挂毯来泄愤?

他记得他们曾在这间府邸度过无数个无所事事的雨夜。府邸的主人是个慷慨的人。年轻的军官们坐在长形大客厅的软垫椅里,围着桌子玩牌,或者干脆饮白兰地,他们不用上流社会做作的高脚杯,他们只用德国产的广口杯来饮,一瓶一瓶就像消耗苏打水一样豪迈地消耗主人的珍藏。当然,也有不合群的人习惯躲在阴影里抽烟,额发下那双凶狠的眼焦点很专注。那位慷慨的主人则喜欢捧着浅青釉的中国小茶壶,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只是看着这一切。

黑发青年现在回想起来,那个人大概并不只是看着这一切。

本质上那个人是残暴的,优雅,也是残忍。他曾亲眼目睹那个人是如何吻一个女人的。开始时轻吻那个女人颈子上乌木一样黑亮的卷发,去嗅女人乳沟里的味道,另外一只手隔着衬裙去拧对方的大腿。最后他把嘴唇压在女人的唇上,一直到一缕血顺着女人的下巴淌下来,滴在胸口上。

女人看起来非常疼,她把血擦干净,给了对方一记耳光后提着裙子离开了。当时站在仙道身边的红发青年唰得拔出佩刀,就跟所有被当场扣上绿帽子的男人一样。年轻女人是红发青年的未婚妻。被扇耳光的人摸着脸丝毫不气恼,只是迅速点上一枝烟寻回男性尊严。

吹出一口烟后,那个人背对着他们,声音很轻,“樱木上尉,进入长官的房间应该先敲门。”

即使把他打晕打断腿也要把花道从这个人眼前拖走。这是仙道当时唯一的想法。

最终这两个年轻人的婚约没有告吹。几个身份高贵的情妇在上流社会是男人的必需品。在不弄出丑闻的前提下,也是大量政治婚姻维系的润滑剂。自己的未婚妻能被将军所钟情,在某种意义上是一种荣耀。只可惜,年轻的樱木上尉是真心喜欢和他一起长大的表妹。

仙道彰在樱木的婚礼上看到这对年轻人十指相扣,长久地互望着,笨拙地把嘴唇对在一起。圣皮埃尔教堂的钟声准时响起,新娘的白裙白纱洁白无瑕,花童因为肚子饿突然放声大哭。

那名表情悠闲的主婚人,正是先前强吻新娘的水户将军。

仙道彰想,人类的情感有时候会找不到合适的方式来归类。明明是对方提携了你,却把你当作狗一样来对待,吻你的新娘践踏你的男性尊严。那么我们应该感恩还是应该愤怒呢?

他知道樱木花道在元帅府度过了自己的少年时代。姓氏尊贵却不幸家道中落,不得不仰仗父亲的友人水户洋平,提携自己进入上流社会。仙道不知道花道在元帅府度过了怎样的五年,就他的观察而言,他看不出将军和这名年轻上尉之间有任何家人的感觉。

将军对待上尉是和颜悦色的,将军对待任何人都是如此。

和颜悦色的暴君频繁派这个爱哭的红发孩子去执行困难的任务,这也是上尉年少得志的原因。即使在酒馆喝得酩酊大醉,和不同肤色的妓女上床,这个红发青年始终无法消除杀人的罪恶感。水户看出了樱木的潜力,作为一枚好用的棋子的潜力,至少仙道是这样以为的。

作为一名独裁者,水户洋平是成功的。政府派他去接管刚从冷那亚人手里买来的科东嘉岛,这个烂摊子在他的高压政策下,收获了相当长时间的宁静。只不过当水户不再完全顺从政府心意的时候,一场酝酿已久的暴动便水到渠成了。

狂欢开始了。

暴君的时代过去了,自由的新时代降临了。世世代代流淌在科东嘉人血液中的暴戾基因从未消失过。
无论是出于报复心或为了确定他们已完全占领了元帅府,疯狂的人群撕毁窗帘,砸烂壁灯和烛台,自然不会放过那些桌椅、家具和瓷器,一直到书房里的每一页纸,壁上悬着的每一幅油画。孩子把女仆的洛可可式花边围裙系在胸前,一群铁匠争夺着一顶鸵鸟羽毛穗饰帽,妓女们欢欢喜喜地把丝光绶带绑在自己的腰上。每个人都对自己的恶作剧感到十分满意。每个玻璃橱、每只抽屉都被拉开了,即使是年代最久远的薄片弹簧口琴、鼻烟盒、短管烟斗都被人从抽屉深处挖出来。

并肩站在元帅府外台阶上的两个人,笼着浓重的夜色,各自露出倦怠的神色。

“……他逃走了。”

“这才是真正享有自由的科东嘉人民,今晚太棒了,花道。”

“我说,他逃走了。”

“买下这个岛是错招,可惜扩张版图是所有政府的情结。两百年后,你说两百年后这里会不会叛乱呢?侵略者要给自己正身,两百年应该够了……”

“你他妈的给老子闭嘴!!他逃走了!!”

冰冷的刀尖已经抵住了仙道彰的喉结。那种瞬间冷酷下来的语调,他再熟悉不过了。他甚至可以想象那双眼睛,眼神是训练有素的绝对冷静,不会起任何波澜,就像他们无数次执行作战任务时的冷酷表情。

“如果不是我,那么就是你泄露了情报。你今天必须死,仙道中尉。”

“樱木上尉,那么我也可以这样假设,如果不是我,就是你放走了他。”

“我没有这么做。”

“那么,如果他死了,那么我们的任务也算顺利完成了吧?”

“他逃走了。他没死。”

“呵呵,你就这么确定吗?”

雷声隔着山谷传过来,但是大雨一直没有落下。怪异的风扫过军刀、刮过藏青色制服衣领汇成一片刺耳的轻微响声。仙道转头看向樱木的瞬间,脖子就传来撕裂般的剧痛。这个孩子玩真的,他看到自己的鲜血正顺着刀尖往下淌。

这是今天的第一次,仙道彰真正触及同伴的视线。站在仙道彰目露凶光的红发青年,是真的准备杀了自己。

如果不由我来放走他,便是由你来放走他。你早就知道了,我泄露了情报。

可是我放走他,是为了杀他。

因为我看到了,在你婚礼前一夜,他站在那幅巨大的波斯挂毯前,用佩刀不断重复划刻四个字母。

HANA

被树林和乌云围绕的元帅府好像睡着了,白色的蒲公英在草丛里,像一盏盏小灯。大雨落下的那一刻,在元帅府狂欢的科东嘉人民,听到从山谷深处传来一声枪响。

紧接着,从一个并不是太远的地方,传来另外一声枪响。

科东嘉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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