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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花]单车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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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momo 2010-06-23, 周三 19:55

水彩未干的天空,蔓绿的低矮砖墙,静静兜住了一个凉夏的午后。一阵雷雨过后,夏日的尘埃被冲刷得干干净净,还有水滴凝结在路人的衣领上。教学楼顶的水箱一直将阴影投到天台的护栏边缘,一小洼积水正在逐渐变稀变淡。他把双手插在口袋里,慢慢走上楼梯。
从这个角度俯视下去,是午后校园安静空旷的操场,砖红色的塑胶跑道,翠绿顶的车棚。他终于看到他的单车。在昨天放学后被一个红发男孩借走的,属于他的,紫色单车。
他确信他只是来寻找他的单车。
有一双圆圆眼睛的女孩骑坐在单车上,紧紧握住不听话的车把,看上去严重缺乏运动细胞。在她身后的男孩紧张地满头大汗,手掌按住单车的后座平衡着左右摇晃的单车。
单车陡然失去平衡向地面倒去,伴随着她和他的惊呼声。
女孩跌坐在地上,磕破了膝盖,泪滴落在伤口上。男孩急忙在女孩跟前蹲下身,笨拙地去吹流血的伤口。
那棵枝叶繁茂的高大梧桐树下,他看到男孩和女孩的脑袋小心翼翼地接近,以一种缓慢的速度,以一种不自然不和谐的姿势,越靠越近。
当时我们的主人公,这位孤身一人的黑发少年眯缝起他那双传说中的狭长美目,只见那辆紫色单车,孤单地躺在操场的正中央。他呆呆地站在高高的天台上,耳蜗里充斥着鼓噪的风声,阳光是透明的流质打湿他的掌心。
在适合午睡的好天气里,这名满腹心事的嗜睡少年破天荒地……虽然迟了三十分钟,最终还是不知不觉睡着了。


第二天放学后他在车棚和红发男孩狠狠打了一架。
红发男孩涨红了脸来还车。于是他冷冷地扫一眼那辆被摔得散架的单车,甚至没听清对方压低嗓音说的那句对不起,拳头已经不受控制地飞了出去。
他的单车,被弃置于操场正中央的紫色单车。
“狐狸你这个小气鬼!”对方捂着流血的嘴角大声嚷嚷。
“赔我。”自牙缝中,挤出平板的两个字。
“赔什么赔?我可没钱!本天才有钱也不能浪费在饲养狐狸上!”
“陪我回家,白痴。”
他不去看红发男孩的表情,自顾自推着嘎吱作响的单车走出去。不用回头,他知道对方一定会迈开螃蟹步一脸愤怒地跟过来。实际上这个逻辑很离奇,如果单车坏掉那么狐狸就找不到回家的路,所以天才有责任护送苯狐狸回家。但是对于两只阿米巴原虫来说,这个逻辑不仅成立而且是解决他们之间问题的好方案。
他和红发男孩站在修车摊的遮阳伞下继续争吵。剑拔弩张眼看快要动手,修车摊主哆嗦着说两位小哥要斗殴请上别处去吧,我我我不收你们钱了。他们互瞪一眼,以绝对一致的速度放下拳头。他们都是见好就收的好少年呀。由于车身严重受损,摊主让他们明天来取。
他把双手收进裤袋里,脚尖的方向是公车站。红发男孩气冲冲地跟在他后面,不屑与他并肩而行,他听到身后传来小声的嘟囔“不就是辆破车么,有本事你就骑一辈子。”
他觉得很奇怪,如果没什么意外,同一辆车为什么不能骑一辈子?
说起来他很久没有坐公车。因为他一直骑车上下学,这是他自国中二年级起就养成的生活习惯。每天他骑车去晨练,在框里放一只篮球。晨练完毕后骑车回家,桌上有妈妈准备的两片土司和一杯热牛奶。吃完后他塞上耳机骑车去上学,这一次换作把书包放在车框里。
少年流川枫的生活单纯有序,整齐划一,一律由恒定的常数构成。单车是其中一个常值。
所以,那天他在天台上注视着那只被压扁的车框——常值突然被人篡改了,少年的心突然就难受起来了。


长辫子的有轨电车当当地进站了,同样高大扎眼的两人随人潮一起上车,在投币箱里投下两枚硬币。
他和他肩并肩坐在公车的尾部,依旧不交谈。
似乎一直是这样的,当他们想比拚谁的动物性跟牛更接近一些的时候,孩子们谁也不肯先让步。
他对此一直很得意,因为狐狸擅长在尴尬中维系住镇静的神色,显然容易猴急的猴子不擅长。可是他今天有话想说,不得不先开口。就在他勉强说出主语的刹那,公车报站系统的录音响起来,鼓噪的机器女声一下子淹没了他原本就清冷的嗓音。这个小意外让他更容易问出那个问题。
“下一站中央公园,可以换乘……”
“……在交往吗?”
“下车的乘客……”
“……应、应该算是吧!”红发男孩腼腆地摸摸脑袋,脸上浮起笑容。
这不是他意外之外的答案。在交往了,他们在交往了。
“有那样的女朋友,是顶幸福的事。”红发男孩小声咕哝着,黑发男孩狠狠把头扭向车窗外。天边的卷云默默泛起了红晕,傍晚的微风将枝头上的叶子逐片抚摸过去,顺势卷着它们中的老弱病残向泥土奔去。黑发少年的眼皮照例在这样美好的傍晚开始逐渐变沉,理不清头绪的事他很少去想,先睡上一觉提提神才是正经事。
……
迷糊间他感到被人大力掌掴。
红发男孩指着自己肩膀上一大滩水渍气得满脸通红。“有没有搞错啊你这面瘫狐,管不住自己的嘴角吗?!”红发男孩揪住他的制服衣领拼命摇晃,险些把他摇晕过去。于是他也转过身一把抓住对方的衣领,白痴你没听说过我流川枫名震湘北高校的签名档啊。突然间逼近的脸,间距只剩下0.01cm,大眼瞪大眼的两个人几乎在同时敛住了呼吸,原本就构造简单的两只脑几乎在同时被刷成了漆白色。对方澄澈的瞳仁闪过大把大把的慌乱,而他从那些慌乱里清楚地看到自己的那一小丝惶惑,表征是,瞳孔微微扩散了。
“……”
他觉得自己想说点什么。但是他开不了口。
于是他们就这样坐过了站。


下车后,他们走了很久。完全没方向感的两个人也不懂找人问路,他们似乎都对自己野生动物的直觉充满信心,也对他们身为运动员的充沛体力感到自豪。一直走到甜甜暖暖的夜幕盖下来,一直走到红发男孩开始焦急地左顾右盼,一直走到路灯把他们的身影越拖越长。
“狐狸窝到底在哪里啊?”
“……”
他绝望地想索性一直找不到反倒好了。夹在他和这个红发男孩之间的问题,今天必须解决。想到这里他停下了脚步,对方疑惑地回头看他,表情越来越愤怒,甚至作势举起了书包。
“喂,狐狸你今天疯够了没有?”
“……”
“还想打架吗?!为了辆破车你有完没完……”
“我们接吻好吗?”
红发男孩漂亮的金色眼睛突然瞪到了最大尺寸,脸上的红晕燃烧成火。被托举过头顶的书包,啪嗒一声垂直落到地上。他看着他,震惊的表情就跟被表白时一模一样。
“交往的人,就应该接吻,不、不是吗?”终于,他终于把憋了一天的话说出来了。
他想自己是比较镇定的,尽管他故意忽略了句子里的颤音,以及,掌心里密密的汗珠。


海南一战后,他们纠结着责任问题在篮球馆打得昏天黑地。那场斗殴惨烈程度空前绝后,这个任性到极点的白痴实在让他忍无可忍了。
“我喜欢你,白痴。”最终他的告白随着拳头一起飞向对方的脸。
“喜欢个屁啊!” 对方愤怒地一脚踹上他的下腹部。
“我不喜欢屁,我喜欢你。”
红发男孩的表情凝固了,好像被一盆冰水兜头浇下来,瞬间凝成了雪人。告白被拒50次的人,突然听到这样的话,石化了也在情理中。
“你、你凭什么说喜欢我,你懂什么叫喜欢嘛!”红发男孩似乎忽然想起他们还在打架中,匆忙间又挥拳头出去。
“想欺负他,但是不允许别人欺负他。”
这个逻辑很彪悍,超出了对方“牵牵小手上下学”的认知范围。
“想欺负我吗?”
“老子想揍扁你!”
“你允许别人来打败我吗?”
“能打败你的人只有本天才!!”
“所以你也喜欢我。”
“啊啊???”
“交往吧。”
“哦。”
之后他们照常的斗气打架,半点没有正在交往中的自觉。有时候他隐隐约约觉得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劲。怪只能怪他单纯有序的生活里,除开篮球、睡觉,并不知道交往应该做点什么,恍惚间多出一抹红来,他是不知所措的。但是如果我们指望另一只阿米巴原虫苏醒,恐怕还得晚上个百八十年。
当他看到梧桐树下越凑越近的两颗脑袋,便遭遇了传说中的醍醐灌顶——哦,那才叫做交往。
By the way,那两颗脑袋是水户洋平和他的新女朋友。
报废一辆单车,换来一只阿米巴原虫的进化,也算划得来。


“接吻,要怎么做?”红发男孩抓着脑袋一脸迷惑,眉毛聚在一起。
“不知道。一起试试看吧。”
“要闭上眼睛吧。本天才来数一二三,我们一起……”
僵硬的两瓣唇突然粗鲁地压上了红发男孩毫无准备的嘴唇。
“STOP!我们重新来!你这只奸诈的狐狸竟然不听本天才的指挥!”
“谁管你,白痴!”
他的舌头奋力撬开完全不配合的红发男孩的嘴。他的确是没把握应该怎么做,可是他知道他是那么的喜欢眼前这个人,因为太喜欢就变成无时不刻不想欺负他,当然,只有他才能欺负他就对了。
高高的路灯底下,沾有雨意的空气里,两颗脑袋小心翼翼地接近,以一种缓慢的速度,以一种不自然不和谐的姿势,越靠越近。就像所有在15岁那年初恋的孩子一样,他们的吻很笨拙,很粗糙,很用力,很坚定。
当然,15岁的美感总是欠缺一点点。
“唉……天才的初吻……竟然是跟一只死狐狸……”
“大白痴!你中午吃的是大蒜拉面吗?!”


“呐,狐狸你的单车修好了再借我吧。洋平是我的好兄弟……”
“为什么非得借我的车?!”
“他的女朋友想学骑车嘛,你的车特经摔。另外洋平说,我们周围只有你一个人骑女式车。”

  M - Mom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