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花]SOL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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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花]SOLO |
章 4 - 章 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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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突如其来的爱情
SOLO很酷,所有的人都会看我。
包括你。
我要你看我。
只看我。
“阿彰你看看你那是什么头发??!”
国中最后那个长假里的一天,仙道妈妈看见自己儿子去了一趟理发店以后顶回来的怪异发型,忍不住将手里拎的垃圾袋用力朝那欠教训的死小子身上抡了过去。
“哇啊!妈!砸到会痛啦!”
长手一伸稳稳将黑色塑胶袋接住,仙道彰大声嚷,赶忙擡起另外一只空的手护自己的新发型,免得好不容易才弄得满意的头发被老妈的“主妇魔爪”摧残践踏:
“就让我留吧!我帮你去倒垃圾!!!”
虽然还只是个16岁的少年但是却有相当高大的身型以及英俊得过分的脸,仙道彰一边涎脸冲妈妈求饶一边迈长腿将黑色垃圾袋堆放到大门边,却还是免不了被气得要死的妈妈在宽阔的后背一阵猛拍,於是院子的上空就响起了一阵“劈劈啪啪”让人听了肉疼的声音。
“你儿子是到了叛逆期了吗?帮忙说说他,他这样子到新学校要怎么和同学相处啊?!”
晚上吃饭的时候,仙道妈妈指儿子的那颗头不放弃地冲仙道爸爸说,希望家里另外的一个男人能够尽到自己做父亲的本分拯救一个即将“堕落”的灵魂。
“哦?阿彰也终於到了这个时候吗?害我还一直担心你总是笑嘻嘻的没有脾气会被人欺负咧!这下好了这下好了,说不定这个头以后还能做武器使用呐,啊哈哈哈哈哈……”
正在餐桌前努力培养自己小肚子的仙道爸爸完全没有领会老婆大人的意思,反而对儿子的新发型大加赞赏:
“很有个性的发型,而且很衬阿彰的脸,啊啊,真不愧是我家的儿子,居然能帅到这种地步……对了老婆,你觉得我也去弄个这样的头发怎么样?说不定出去会有人说我们是英俊无敌的帅气兄弟咧!!!”
“啊!!老爸太酷了!真不愧是我家的爸爸,我崇敬你!!!”
原本因为妈妈的话而躲到角落去啃白米饭的国中毕业生立即两眼放光地捧碗蹭了过来,N狗腿地伸长筷子使劲往爸爸碗里夹菜,做爸爸的也乐得让儿子孝敬,一边眯眼睛笑一边“嗯哼哼”地大嚼,两父子和乐融融的场面只叫仙道妈妈差点气歪了鼻子。
“你们两个给我正经一点!!要是让人家看见我儿子整天像一根狼牙棒一样走来走去怎么得了!本来长到190就已经够夸张了,现在再加上这样一颗头,你要他怎么交朋友?!没有朋友的家伙性格一定变孤僻,孤僻之后绝对会自闭,他要是真的耍自闭六亲不认你做爸爸的要找谁去哭?说不定他的前途就毁在他这颗头上面,书读不好毕不了业找不到工作结不了婚生不成孩子!前途一片暗淡!哎呀天啦我可怜的人生啊!!!厨房里刚好有只破碗我拿给他直接出去要饭吧!!!!!!!!”
“哇!妈妈!!!||||||||”
看妈妈立即起身作势要往厨房去,仙道彰急忙死命拉住她摁进椅子里,而原本专心吃饭的仙道爸爸则一脸受了重大打击的样子望自己的老婆 :“老婆,你确定你说的只是阿彰的头?只是一颗头而已,为什么你要说得那么恐怖,害我吃饭都有点没胃口了……|||||||||”
“哇!爸,什么叫‘只是一颗头而已’啊,我……”
“啊啊?老公!你没有胃口??这是怎么回事?肚子不舒服吗??还是说今天的饭菜不合口味??我今天做菜的时候试的是从隔壁太太那里学来的新方法,你吃不惯吗?吃不惯吗?天啦!我果然是一个失败的老婆555555555555~~~~”
没等儿子抗(括号里的话请省略)议完仙道妈妈就一脸紧张得快要昏倒的表情看自己的丈夫,然后急急忙忙跑到仙道爸爸身边帮他揉肚子。
“爸!妈!!我已经决定要留这样的头发了,因为我觉得这样很帅,而且很醒目……”
“你不用那样已经够醒目了……亲爱的,是这里??这里??还是这里啊???”
“妈妈!请听我说完,我决定的事……”
“哦哦!舒服多了,亲爱的,我不是肚子在痛啦,但是看见你那么生气我就忍不住要担心,生气对身体不好,你累了一整天,快坐下来好好吃饭吧!”
“喂!爸爸!!我……”
“没有不舒服就好,我总算是放心了,你也要多加注意身体啊,这个是我特意为你做的,吃吃看??”
“喂!你们……”
“这个好吃,真的好吃,老婆你太棒了!!!”
“喂……|||”
“是吗?我真高兴啊!再试试我新做的酱菜把??嘴巴张开,啊~~~~~~~~”
“……|||”
算了!
就这样吧!!
十六岁的英俊少年仙道彰看坐在一张椅子上将个晚饭也能吃得你侬我侬的宝贝父母,低下头在心里长长叹了一口气,再擡起头时,已经是满脸诡计得逞一般得意洋洋的笑——看样子,他这颗帅到爆的头,总算是保住了啊!
十六岁的男孩子,谁不喜欢将自己弄得标新立异引人注目啊??
他仙道彰也就是比普通人高大了一点点英俊了一点点优秀了一点点讨女生和欧巴桑喜欢了一点点罢了,撇开这些不说,还不都一样!!
一样都是再普通不过的十六岁少年。
和周围的家伙们完全一样的人生,这就是他想要的,然后他得到了。
哈哈!!!
不良的概念是什么?
无法遵从既定的规律走下去,因为想要肆无忌惮地拥有完全属於自己的生活所以反抗一切,反抗阻挠自己脚步的一切,因为年轻所以不会去考虑太多,年少轻狂的心中没有办法再容纳自己眼睛见不到的一切——自私,狂妄,幼稚,缺乏责任感,目空一切,绝对地不遵从……这样的少年,就叫不良??
你难道没有看见在青涩浮躁的少年身躯底下包覆的那颗火热的心吗?
“喂!你小子,你和叶子小姐不合适知道吗??赶快放弃吧!!!”
一把刻意压低的粗哑声音突兀地在巷子里响起,语气里满满的浮躁和不屑让刚好经过的高一学生仙道彰忍不住皱了眉头,把手里装篮球的网兜搭到后背上,他转过头朝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 三个穿国三制服的家伙歪七扭八地站成一排,将一个瘦高个子的男生堵进了一条死胡同里,从后面看不清他们的脸,但是光看背影就觉得杀气腾腾的,十足不良少年的模样。
“穿的是同一个学校的制服,是内讧吗?”
微微皱起平直好看的浓眉,仙道伸出右手食指挠了挠脸颊,正准备呆在旁边看个究竟的时候突然想到再不快走篮球队的练习又要迟到了,於是急吼吼地转身就要跑开。
“以为会打篮球有什么了不起吗?拿个破球装腔作势地跑来跑去还不是想听那些女生叫你的名字!你以为你很帅吗,小田君?哈!!”
“啊啊!这些国中的臭小鬼!!!”
听到这样恼人的话语仙道忍不住暗骂转身,刚好看到其中一个留小胡子的家伙抢过那个高瘦男生手里拿的篮球狠狠往男生身上砸去,而旁边站的一个胖子和一个染黄色头发的瘦子立刻也围了上去,像是准备联手把那个叫小田的男生狠揍一顿的样子。
“你还不明白吗?叶子小姐是樱木喜欢的像天使一样的女生,怎么是你这样的瘪三可以沾染的?再让我们看到你缠她,你就要有必死的觉悟!!!”
用和年龄身份完全不相符的口吻撂下狠话,小胡子男生擡脚将篮球踢到一边垃圾堆里,然后双手插进裤袋里和身后的两个人一起笑了起来,脑袋昂得高高的,声音粗嘎又放肆,刮得仙道的耳朵又是一阵生疼。
“……樱木?是这群家伙的头头吗?”
看那三个家伙还没有动手揍人的意思,仙道也就没有上前阻止,心里一边揣测一边注意那个小田的反应,少年旺盛的好奇心已经让他完全忘记了即将要开始的篮球训练,以及迟到了会被教练如何严厉地惩罚。
“你们这些白痴知不知道自己在搞什么?明明就是樱木那混蛋单恋叶子而已,你们凭什么对我做这样的事?白痴的朋友果然也是一样的白痴,叶子根本就是鄙视樱木那混蛋,根本不可能会喜欢他!真是差劲透顶!!!”
不出所料的,受不了这种屈辱的男生开始反抗起来,激烈的措辞让仙道听了都愣住了,而那三个人就像是被狠狠扇了几巴掌似的,倒竖眉毛吼了出来,再也按捺不住地扬起了拳头——眼见一场混战在所难免……
“喂!野间,你们在干什么?!!”
仙道彰好象永远也没有办法忘记那一刻,清朗明亮的声音有些焦急地响起在街的那一头,他还来不及转身去看个究竟,一团红烈的火焰就席卷而来,热风一样掠过他的身边,瞬间带走他所有的心念。
那是什么?
那是烈火。
当那个宽阔的背影以影片中慢镜头一样的速度将他的视线填满的刹那,他觉得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温柔地爆炸开了,新鲜的滚烫的血液突破那层结缔组织从肋骨的缝隙中迸射出来,在他眼前渲染了整片红色。
他从来也不知道,这世上居然会有那么热烈的颜色!
“你们这些家伙,背我找小田干什么?做这些事是想让本天才让人看不起吗?!!”
在这一句大吼之后所发生的事情,就好象一出滑稽的舞台剧,让仙道在很多年以后回想起这一天的这一幕,都忍不住要笑出声。
红发的男生从马路这边直冲到马路那边,那三个围小田站的家伙便立即抱头做鸟兽散,嘴里纷纷叫嚷一些听不清楚的话,又惹来樱木一顿张牙舞爪地乱骂,然后旁边一直没吭声的小田突然就对樱木大叫激烈地说话,樱木於是转身和小田争吵,随后一声女孩子的尖叫划破云霄,一堆闹得乱七八糟的男生们全部都呆住了,於是仙道就看见一个纤细的长发女孩的身影白蝴蝶一样扑到小田身前挡住,一边叫“小田小田”一边对红头发的樱木怒目而视抽气叫“樱木君我没想到你竟然是这么卑鄙的人居然叫人来欺负小田君我恨你讨厌你看不起你”,就在女孩还想再继续的时候一个迟来的身影制止了她,然后仙道就看见被骂得一脸痴呆状的红发小子用和他身高体格丝毫不相符的孩子一样泫然欲泣的脸大叫“洋平洋平”随后抱住比他足足矮了大半个头的男生嚎啕大哭起来……
然后所有的人在樱木的哭声中安静了下来。
仙道彰也愣住了,大脑三秒钟空白,而后他就笑了,一脸连他自己都从未见过的温柔神情。
然后他看见那个叫洋平的男生在樱木宽阔的穿制服的背上不停安慰的双手,他看见小田尴尬的站在旁边等了半分钟然后拉那个女孩大步跑走了,他看见躲得远远的那三个家伙就像是做错了事被抓了现行的孩子一样围在大的红发男孩身边嗫喏说道歉的话,然后五个人勾肩搭背相互拉扯往巷子那头走远了……
短短的几分钟,这就是仙道彰和樱木花道的初遇,成为了仙道脑海里永恒定格的镜头,再也无法抹去的记忆。
一年以后的某一天的早晨,当仙道彰在自己学校的体育馆里再看见樱木花道的身影的时候,他才知道,一年前的那一秒,他看见樱木的那一秒,所发生的,原来叫爱情。
原来那就是爱情。
“…我是秘密武器樱木花道……”
“……”
“仙道,我要打败你!!”
“……请多关照……”
然后握手。
卤莽又无礼的红头发的少年,永远也不会知道,他就在那一刻,开启了另外一个少年的,SOLO的序幕。
华丽无比的,倾注全力的,身体与心的SOLO。
爱情的SOLO……
Solo 2想见你 (上)
轻盈跳跃 美丽弧度
灵动指尖追逐透明的轨迹
狂热掌声 华丽灯光
粉妆舞者隐藏思念的侧面
金线刺绣的衣裳随舞步翻飞
纯白褶边就像忽然发生的爱情一般惊现
不停顾盼的黑色眼珠
四处流落找寻的痕迹
“单足旋转三百六十度
你无处不在”
脑袋里“哗啦啦”的声音一直没有停止过,小钢珠倾泻而下反射出的耀眼光亮依旧在眼睛前面晃啊晃的,让仙道看什么都像是隔一层雾。
使劲揉了揉眼睛,他垮肩膀走到路边大树下的石凳前站定,微微弯下190多公分的高大身型把手里的饮料分了一罐给早就坐在凳子上的人,然后就像是猛然被抽光了力气一样的坐了下去,长长出了一大口气。
“嘁!才在柏青哥呆四个小时就累成这样,真不像个男人!”
满脸不屑地发牢骚,樱木花道半点不客气地接过饮料看也不看的就拉开喝了一大口,然后立即皱起眉头。
“本天才明明说要啤酒,你怎么给我拿了果汁?!”
“因为未成年,所以就算是天才也不能喝酒。” 仙道笑温和地说,看了看樱木的侧脸,然后小口地喝手里的热咖啡。
“啊!明明就只比本天才大了一岁而已,还说这样的话,真是个不要脸的家伙!”
樱木声音很大地嘟囔,做出一脸嫌恶的模样死盯手里的果汁,就好象和它有仇似的仰脖子几大口喝光了,然后用力把空罐子瞄准旁边垃圾桶丢去。
“铛!!”
空罐子发出清脆的撞击声音,敲在垃圾桶入口的边缘反方向弹了开去,偏偏滚到了仙道的脚边不动了。
“……”
一股不知名的焦躁情绪突然地涌上心头,樱木无意识地使劲咬住下唇,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朝天发男子伸手拾起罐子,弓着宽阔的背走到垃圾桶边丢进去,然后又折回身边坐。
那伸出去的手指长长的太乾净,骨节分明指甲也修剪得很整齐,相当好看的,宽大的男人的手。
“那没成年就可以玩小钢珠吗?啊? ! !”
突然地冒出了这么一句,樱木咬着嘴唇一脸坏笑地看着仙道,像是算准了自己的问题会让他难以回答一样,心里偷偷有些得意。
仙道果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他瞠大了眼睛盯着樱木,他微张着嘴,他那沿着眉骨往下延伸的粗眉毛像是吃惊樱木刚才的问题一般的往.上抬着,有点怪异的朝天发下面那张年轻的脸英俊得匪夷所思。
“这家伙的双眼皮就像刀刻出来的那么深!”
莫名其妙地樱木花道脑海里就浮现出这么一句,然后他赶紧移开落在仙道脸.上的视线,有点心虚地眨了眨眼睛。
樱木的眼睛大又圆,但却是标准的单眼皮,因为眼尾有点点往上挑,让不熟悉他的人猛一看上去会觉得他眼神很凶。
但樱木的朋友们都知道,他的眼神其实单纯又热忱,而且相当可爱。
“真是相当可爱……”
“啊?你说啥?!!”
没听清仙道嘴里正在嘟囔的话,樱木皱着眉把耳朵朝着他凑了过去,仙道垂下眼睛就看见那道修得相当整齐的鲜红色的鬓角贴在樱木耳朵前面的皮肤上,一根一根正在自己鼻端散发出洁净的味道,于是他的脸就在那一瞬间完全不受控制地红透了。
“喂!问你话没听到吗?仙道彰! !”
连名带姓地叫仙道的名字,樱木不耐烦地擡手推了推他的肩膀,然后像是再也无法继续忍耐了一样,迅速站起身来。
“管你要说什么!本天才要回家了,一大早出门就遇到你一直到现在,好好的星期天就这样没了,真是衰!”
说到这里樱木眉毛一挑,然后就毫无预警地弯腰将脸凑到仙道面前,嘴巴咧得大大地笑:“喂!你为什么不是漂亮可爱的女孩子呢?”
“啊?”
仙道呆呆地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自己的脸颊被用力地往两边扯开了,疼得让他倒抽一口气。
“别以为本天才不知道!”
樱木松开手起身将脊背挺得笔直,斜飞的浓眉很夸张地倒竖,原本大而明亮的褐金色眼睛此刻故意挤得奇形怪状,努力做出一副标准的不良少年模样: “你这陵南的刺猬头,接近本天才是想摸清我的实力吧?就像你们队里那个叽里咕噜的小个子一样,对吧!?哼!想得倒美,不过对於湘北队的王牌我来说完全没有用的!不管你们做什么样的努力都永远不可能打败我的!仙道,你给我听好了,不管你怎么厉害,能打败你的,就只有我樱木花道而已!!!”
傲慢地别高头,樱木将双手插进裤兜里冲仙道露出一脸嚣张的笑容: “所以,千万不能一时大意输给流川那家伙,你只能输给本天才,明白吗?!”
仙道一愣,用他那双深邃好看的黑眼睛看樱木的脸,好一会儿,然后习惯性地伸出右手的食指挠脸颊: “嗯、嗯,好!!!”
他咧开嘴露出漂亮的白牙齿无声地笑,用力地冲樱木点头。
“走了!”
得到这样的承诺,樱木很满意地拍了一下仙道的肩膀,转身离开了。
而仙道就坐在原地没有动,一直看樱木高大的背影,直到那抹火焰般的红色消失在街角,再也看不到了为止。
然后他就站起身来也准备回家了。
高三时候的仙道彰,谨守好学生的本分很努力地读书做功课,当然,篮球队的练习也很用功,再没有迟到也没有偷懒,这让他的队友、尤其是一直就觉得他其实是个浪荡子的田冈教练,相当的诧异。
但是却没有人去问过他为什么会突然变这样,因为处於那种特殊时段的人不论会有什么样反常的行为,似乎都可以被大家理解的。
会觉得有点紧张的是仙道妈妈,每当她看到儿子房间里不到12点不会灭的灯,还有打扫儿子房间时候发现书桌上堆积如山的参考资料和各式试题,她就拼命回忆是不是最近自己和老公无意中说了什么让儿子压力变大的话,然后当她发现儿子每天早上7点仍然会准时从家跑步出发到学校参加球队晨间训练的时候,她是彻底慌了。
“没事的,妈,我很好啊,只是,可不可以请你在便当里多做些东西,最近总是容易饿,呵……”
当仙道妈妈某天实在忍不住扯儿子问的时候,儿子说话的语气和脸上的笑容却让她觉得自己的担心真的是多馀的,无计可施的她,也就只好乖乖听儿子的,每天每天做最好最丰盛的食物,然后在儿子把它们全部吃光了之后长舒一口气。
“你儿子,好象真的长成男人了哦……”
仙道妈妈有天突然对仙道爸爸说,想起最近仔细端详过的儿子的脸,上面已经有了一种沈稳的表情,和自己以前的那个总是喜欢撒娇和嬉皮笑脸的阿彰,真的是大不一样了,这种发现让仙道妈妈觉得好寂寞,但却又有了莫名的终於可以放下心的感觉。
“只是希望这小子不要再长高了……”
看有和以前发育期时候一样惊人食量的儿子,仙道妈妈咬手帕担心:一百九十几已经超乎她的想象了,要是再突破两米,她会抱住老公哭一晚上的!!!
“要早退啊?”
田冈教练看面前弯高大身材朝自己使劲笑的男生,撇了嘴角,从鼻翼往下延展的深刻纹路此刻拉得更长了,和他竖的眉毛一起,让他的脸看上去就像一把“叉”。
“去吧。”
想起这段时间以来男生比以往刻苦十倍的努力训练,田冈挥了挥手,然后再以一记凶恶无比的眼神制止了旁边队员们即将脱口而出的不平抱怨。
“谢谢教练!!!”
仙道大声道谢,抓起运动外套就往外跑,然后又马上折返回来拿起被自己遗忘的背包,一阵风似的跑得不见踪影了。
之后陵南高中的体育馆里就响起了莫名其妙的声音,队员们纷纷回头朝声源看去,在下一秒全都被吓傻了:
只见这辈子第一次被仙道说谢谢的田冈教练,正拼命装做若无其事地,强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
“哎?!这不是仙道吗?”
在放学后的训练就要结束的时候,湘北高中篮球队的小个子卷毛队长眼尖地看见了大门外那个有些踟躇的高大身影。
“啊,你好!”
把手放在后脑勺上冲宫城点点头,仙道扯开一抹笑,进来朝宫城站的地方走了过去,脸却侧向一边,视线在球场上转了一圈。
湘北篮球队今天也和往常一样热闹,有几个一年级的新进队员正在以前见过几次的漂亮女经理的督导下做基础练习,还有几个高年级的因为训练快要结束而明显有些心不在焉,一边的篮球架下一个深色的高大身影正在练习投篮,另外一边的篮球架下,那个红发的篮球队员,正背对自己,弯腰和球队里另外一个经理说什么,脸红红的,还不停不停笑着。
“仙道,你来找人的吗?”
看这个朝天发的高个子一进来就四处张望的样子,宫城想当然地这么问,他本人相当欣赏陵南队的这个和自己同穿七号球衣的家伙。
“呃,田冈教练说很久没有见过安西教练,所以叫我来问,不知道什么时候安西教练方便让他上门拜访……”
仙道转过脸来看宫城,明明是在说谎却一点都不心虚地只是笑。
他边和宫城说话边在想,那个人不晓得会不会听到自己说话的声音,而反脸过来看自己,和自己打招呼呢?
“啊!!!”
球场那头传来了一声惊讶的大叫,仙道听到了但没有回头去看,可是那张原本笑得云淡风清的脸上,瞬间闪过一抹欢喜。
“你这敌队的探子,跑来我们这里做什么?!!”
樱木的大嗓门又直又亮,一下子就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拉到了仙道身上。
“樱木君,好久不见。”
对看过来的大家礼节性地笑,仙道朝不知道什么时候指自己大叫的樱木挥了挥手,然后就看见樱木往自己这边大步地跑了过来。
“你的诡计是没办法得逞的,仙道!因为练习已经结束了,你慢了一步,哈哈哈哈哈~~~~”
樱木走到仙道身边,用那种好象时代剧里经常出现的对白大声说,还强调似的指了指已经开始陆续走到更衣室去的队友们,年轻有光泽的脸庞上满是得意。
“呐,这可伤脑筋了,我跑来这里很辛苦呐,什么都没打探到的话,回去不好交差啊。”
仙道很认真地皱眉,用他那双深邃好看的眼睛看了樱木好一会,就在樱木被看到皱眉的时候,转过来对站在一边的宫城说: “我们教练拜托的事,就请你帮我问一下安西教练吧!”
“啊啊……哦!”
有点搞不清楚状况的湘北队长愣了几秒之后用力点头,而后立即有一种自己是不是被耍了的感觉,他狐疑地看了仙道一眼,却发现后者的注意力已经完全不在自己身上了。
“搞什么……“
宫城嘀咕,看看表时间已经到了便朝球场望去。
“哇!?怎么搞的,我这个队长还没说解散怎么就都走了??你们这些懒散的家伙,喂!!!啊啊啊,居然连阿彩都走了,等等我啊!!!!!”
素有电光火石之称的湘北队长喊声未落就已经跑得不见踪影了,剩下仙道和樱木站在球场边,面对面地突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花道花道……”
大门外面有谁在叫樱木的名字,於是两个人同时往外面看去,水户洋平正夹书包朝这边招着手。
“噢!!”
樱木大声答应,示意好友先等一下,然后他就转身看着仙道,那双褐金色的眼睛清亮地映仙道的脸,看得仙道一阵心慌:
“那我走了哦!!”
樱木粗声粗气地说,有点恶狠狠地使劲看了仙道一眼,转身就给仙道一个后脑勺。
“花道!”
不知道怎么的仙道就脱口而出了,然后立即伸出手就想去捞樱木的胳膊——却在那一瞬间犹豫了,修长好看的手指有些无力地弯曲,划破一段透明的空气,在樱木的身后无声地垂下。
樱木好象什么都没听见,他原本是走,在仙道叫了他以后他就开始跑了起来,边跑边大声叫洋平的名字,声音是愉悦的,听得仙道又是一阵恍惚,直到樱木跑到等在门口的水户身边揽住他的肩,然后大声说笑走到不见,仙道还是呆愣在原地,仿佛樱木那个始终没有回头的背影仍然在眼睛前面晃动一样。
“咚!”
脚边发出的声音让仙道猛然清醒,他低头一看,一个橘红色的篮球正从他脚边朝一旁跳滚了开去。
他往后看,这才发现篮球架下面靠墙壁站的那个一声不响的深色身影一直在身后。
“……”
墨黑的长刘海下面那双璨若星子的眼睛掠过仙道的脸,在空中划过一道冰冷的轨迹,落到了空无一物的大门口,好象那个空洞的门框里正呈现什么吸引他视线的东西一样。
仙道没有说话,他看湘北队里的那个被众人期许的王牌球员弯腰拎起放在脚边的背包,凛那张白到近乎透明的极其俊美的脸庞,走到自己的身边,擦过自己的肩: “你来这里干什么的?”
流川枫轻掀嘴角用清冽的声音问,脚步未停地朝门口走去,一拐弯就不见人影了。
仙道站在原地,过了半晌歪了歪头,笑了,然后就这样笑也离开了。
他特意向教练请求早退,他发了疯似的从学校跑到车站,坐那么久的电车,然后又拼命跑过那么远的距离来这里,跑到心都要从嘴巴里跳出来了——他来这里干什么的?
仙道彰高中最后的那场全国联赛的神奈川地区选拔赛,进行的过程几乎和前一年的选拔赛一模一样。
到最后争取神奈川县那两个出线名额的时候,依旧是海南大附属以第一的名次出线,剩下湘北和陵南争夺另外那个名额。
在湘北和陵南比赛的那天下午,比赛哨音吹响了之后,好学生仙道彰正趴在卧室的床上做理科习题集,做到一半妈妈敲门进来端进一盘切好的水蜜桃,於是边吃边接做题目。
据说那天下午田冈教练在球赛结束了以后闷声不吭地砸烂了体育馆里两把椅子,随后甩手走人,不敢上前劝阻的陵南队员们在跟离开的时候被拦在了门口,最后可怜的小伙子们推出代表向体育馆负责人交了凑出来的两把椅子赔偿金之后才得以走人。
而赢了球的湘北篮球队则惹出了更为严重的事端,队里面那个红头发的家伙吼砸掉了几乎所有他能砸掉的东西,就连更衣室里厚重铁皮做的衣柜都被他那颗仿佛无坚不摧的红头槌出好大一个凹痕,但是不同的是,湘北队离开体育馆的时候却没有被拦下来,因为工作人员刚想围上来拉住那红头发的小子,就被站在他身边的那个黑头发的队友给瞪得全身冰冷发木,瞬间倒了一片,直到那队人马走到无影无踪,硬是没有哪个能够爬起来的。
仙道妈妈第一次见到樱木花道是在她儿子缺席的唯一那场篮球比赛的那个下午,她在楼下做家务的时候听见门铃在响,一声接一声响得很焦躁,於是她小跑穿过院子,还没打开铁门就看见铁门上沿露出小半个脑袋,在将落的夕阳下发出金红的颜色,那种颜色让她一时之间有些却步,於是她就隔门问你找谁啊?
片刻之后传过来的声音却是出乎意料的清朗好听:“你、你好,我找仙道…………请问他在吗?”
於是仙道妈妈二话不说立即开门。
很多年以后她再回想起这一天的情景,她还是坚持的说,我其实是光听了我们家花道的声音,就立刻喜欢上他的!然后仙道爸爸就坐在她身边一脸温柔的笑,说亲爱的我最爱你了。
“阿彰!阿彰!!!”
仙道妈妈在看到樱木的脸以后变得有点没气质了,站在大门边就朝楼上喊儿子的名字,然后她就一边去拉那个红发男生的手说进来吧先进来再说吧一边使劲看那双从来也不曾见过的琥珀一样清澈的大眼睛。
红头发的孩子有什么?他们家阿彰还是个吓得死人的刺猬头咧!!!
仙道听见妈妈的叫声赶紧下楼,然后就看见妈妈拉什么人的手拼命想往家里带,而被拉的那个则满脸无措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一张嘴张了又闭,红透了整张脸。
“啊,樱木君!”
别无选择仙道只好开口叫樱木的名字,然后在那双瞬间燃起怒火的眼睛看到自己身上时,努力地笑得很无辜。
樱木没有蠢到当仙道妈妈的面揍她儿子。
他看见仙道下楼朝自己走过来就转身离开,然后他就听到那该死的痞子在身后用轻快的声音说妈妈我出去一下,他紧闭了眼睛又睁开,咬牙齿走得更加快了。
仙道跟在樱木身后大步走,眼睛一路上都没有从樱木的身上离开,樱木穿湘北队那套白色球衣还没来得及换下,只在上身加上了一件湘北的运动外套,仙道知道在那件红黑相间的运动外套下面,白色篮球背心上印红色的“SAKURAGI”,还有大大的红色的,樱木的背号“10”。
走到仙道家附近的一个小公园的树林里,樱木花道停住了脚步,仙道却没停,他一直朝樱木走去,直走到樱木背后2、30厘米的地方才停下来,他走得有些喘,鼻息吹拂到樱木的颈背上,他就看见那贴覆在淡褐色平滑肌肤上的赤红色发丝,微微动,像掠过一阵柔风的绿野原上的青草。
“樱木……”
他叫他的名字,在下一秒脸上就挨了一拳,那拳头坚硬而且力量强大,他脑袋里“嗡”地一响,脸就偏向一边,还没等他感觉到疼痛,另一边的脸上也立即挨了一拳,这下他稳不住身体,往旁边踉跄退了几步,靠在了一棵树上,高大的身体撞击力不小,被撞到的树摇晃“沙沙”响,几片树叶飘下来落到他头发上,却是沈沈的,压得他没有办法马上擡起头来。
“你这混蛋,为什么不来比赛?看不起我吗?!!”
他听见樱木在自己头顶上吼,声音有些沙哑,可在那原本应该是愤怒的声音里,他却不知道怎么的,听出了一抹委屈: “这是最后一场比赛了混蛋!!你这家伙答应过只输在我手里的!现在本天才可以打败你了,你为什么不来!!该死的你为什么不来!!?”
面前的那张低垂的脸迅速地淤青起来,往日那双深邃迷人的眼睛此刻被肿起来的颧骨弄得有点变形,樱木看仙道的脸,眼睛里充满了不甘心,与此同时,却还有某种一直隐忍的情绪在心里头一次清晰的浮现出来,虽然只是一瞬间,但是足够让他束手无措。
“说你凭什么管我啊!说你凭什么揍我啊!!!说我凭什么要和你打球啊!!仙道!!!”
无措的樱木像是想说服自己一样地喊莫名其妙的话,他用力推搡仙道的肩膀,手却和刚才完全相反的软弱无力。
仙道没说话,依旧低头看脚下,脚边短短的草被踩得有些乱,因为脸肿了所以变得有些狭窄的视野里那双穿红黑色球鞋的大脚不安分地左右走,脚步杂乱,像极了他自己此刻杂乱的心。
“篮球对你来说究竟算个什么东西?!胜负你这家伙完全不在乎!因为想要打败你一直拼命的我就像个白痴吧?啊!?”
暗绿色草地上那双穿红黑相间颜色球鞋的脚朝自己前进了一步,又后退了两步,然后向后转:
“既然不想和我打球,以后就别总在我面前晃!我不想再见你!!!”
樱木喊完之后觉得心口有点疼,但是他想这一定是自己用力过猛的缘故,他闭了眼睛不想再看前面这个可恶的家伙,他转身想离开,跑得越远越好。
就在那一刹那,仙道从樱木的身后猛的伸手抓住了他的胳膊,於是樱木就像用完发条的时钟一样突然静止不动了。
“这场比赛就让我一直欠你吧………”
仙道擡起头看樱木沉寂的背影,慢慢站直了身体,他艰难地开口,像是被迫说出属於自己最深沉的秘密般那么不情愿: “我不想…比过今天这场比赛就结束,我要准备联考,进了大学以后不会再打球,这是我最后一场比赛……如果我今天去了,不管输赢,是不是都没有了再见你的藉口和机会?”
仙道握樱木的手,他那双黑色眼睛里浓烈的目光,在樱木看不见的背面无声地诉说心事。
黄昏的夕阳已经落下,暮色渐渐笼罩在四周,柔和的晚风吹拂过小树林,树叶和枝桠摇移发出细微的声响,覆盖住树下静止的两人的心跳和呼吸。
结果那个沉寂的背影直到离开,都执拗地没有回头。
看那只温热的大手从自己手心里抽离,仙道觉得心脏就像完全抵抗不了引力似的瞬间下坠,他绷紧了下颌看那副就算在黑暗中也透露火焰般张狂的身影,全身无法控制地轻颤。
他就知道会是这样。
他就知道最后……会变成这样。
“胆小鬼。”
樱木头也不回地说,手插进外套的口袋里大步走远了,再不看他一眼。
剩下仙道一个人留在原地靠那棵树,深邃的眼睛好象和渐浓的夜色融为一体似的看樱木将他们之间的距离拉远,然后四周那暗沉的颜色就如潮水般涌过来,将他淹没了。
仙道彰一直弄不清楚,那天被樱木花道揍了之后,疼到让他几乎落泪的,究竟是他的脸,还是他的那颗心。
回到家之后面对妈妈惊讶又慌张的表情,他不露痕迹地找藉口,笑说安慰的话。
从那一刻起,可能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的那颗心,将会在不远后的某天,坚实到足够承担起一切的程度: 能够担负起父母,担负起事业,还能担负起他的爱情。
仙道彰,最终会成长为这样的男人了。
solo 2 想见你 (下)
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樱木花道没有再见过仙道彰。
因为进了全国大赛的缘故,所以暑假之前的那段时间一直在练球,暑假来了之后,没过几天,就动身去另外一个城市比赛了。
在练球的空隙,樱木的脑海里时常会有某张笑脸一闪而过,他这才发现,那个人每次和自己遇见,都是带着那样的笑容,用那双深深的眼睛看着自己,蕴满笑意的嘴唇叫着自己的名字。
直到许久不见仙道了以后,他才发现,陵南和湘北,仙道家和自己家,原来有着那么一段距离,如果不是仙道跑来找自己,两个人根本是没有机会见面的。
每次都是那个古怪的家伙跑来自己这边,然后总象是偶然遇见似的,歪着头笑着和自己打招呼: “啊,樱木!”
那个傻瓜。
湘北队的全国大赛之旅,在比赛开始以后的第五天结束。
因为队里没有了像以前的赤木队长那样超过2米的高大中锋,在身高上处于劣势的湘北没有进前四强,不过樱木花道和流川枫,以及宫城良田,在比赛中让人无法忽视的出色表现,还是引起了众人的注意,有一本发行量相当大的体育杂志还特意用了两页的篇幅来介绍湘北。
热血少年在篮球上所付出的努力,终究是有了回报。
在返程的新干线上,樱木一直看着窗外天马行空地想东想西,而坐在他身边的流川枫则低着头使劲打瞌睡,头点啊点的就歪到樱木的肩膀上靠住了。
“啧!”
看着流川靠在自己肩膀上的那颗低垂的头,樱木轻声咋舌,宽厚又坚实的肩膀却稳稳地没有动,只是默默地又把脸转向窗外。
虽然以前和流川枫是水火不容的死对头,可是长时间的相处下来,樱木却越来越发现这狐狸脸的家伙其实真的很不错,尽管平时闷闷地不喜欢说话而且只要一说话包准把自己气到半死,可是身上那种骄傲狂妄的特质却是相当地合他的胃口,再加上两人在球场上有着惊人的默契,以及流川在日常中不经意流露出来的对他的关切,都让樱木没有任何犹豫地将流川归入了自己的朋友当中。
而且是那种相当亲密的,甚至可以与之共享一切的朋友。
新干线快速地穿过一座铁架桥,过桥时独特的金属撞击声让樱木有些茫然地睁大了眼,车窗外呈“X”型交错着的钢铁支架飞速地往后退,在那双褐金色的眼底留下了大片模糊的速度线。
他们现在正快速经过神奈川的湘南海岸,在午后明媚的阳光下像洒满了碎金般粼粼的平静海面美丽得让人瞬间迷醉。
于是樱木花道转脸看向另一边的车窗,正在经过的公路对面,树木扶疏中,露出了一座学校的半个钟楼。
美丽海边的,陵南高中。
“……到站了?”
被樱木转身的幅度弄醒的人用力抹着惺忪的眼问道,漆黑柔亮的长刘海下是一张白皙到近乎透明的极其俊美的脸庞。
“没,还有一站。”
樱木摇头,稍微坐直了身体,换了个更轻松一点的姿势,可是双手却放在膝盖上握成了拳头,无意识地一紧一松,像是正矛盾地想着什么。
透过垂下的纤长的黑睫毛,流川面无表情地看着樱木放在膝盖上的手,弧度完美的薄樱色嘴唇轻轻掀了掀: “到了再叫我。”
说完他就又把头搁在了樱木的肩膀上,闭上眼睛准备继续睡。
“狐狸……”
犹豫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流川莫名其妙就觉得焦躁,于是他更加用力地将头压在樱木的肩窝,装听不见。
这时候耳边响起列车进站的广播声,行进速度也很快慢了下来,在车停住的同时,樱木“唰”地就站了起来,被他这个动作撞到的流川身体歪向一边,一时之间搞不清状况: “搞什么,白痴!!”
流川摁住额头火大地朝樱木瞪去,却在看见后者脸上的表情之后整个愣住了。
“狐狸,本天才要先一站下车,你等等帮我和小宫他们说一下,走了!!!”
匆匆丢下一句话,樱木抓起背包长腿一跨就擦过坐在旁边的流川站在了过道上。
“喂!白痴!!!”
流川在身后叫他,伸手想抓他的胳膊,却捞了个空,那个红发的身影转眼就跳到了月台上,冲着流川摆了摆手,大步跑远了。
“该死的!!!”
看着樱木的背影跳跃着从自己眼底消失,流川沉下一张俊脸,绯薄的嘴唇紧咬成一条直线,穿着运动鞋的大脚冲着面前的茶几狠踹了一下,忿恨莫名。
走出车站跑了一段,看到陵南的大门就在路的尽头,樱木才突然想起,现在是暑假,学校里怎么会有人?
“那家伙,现在应该呆在家里温书吧?”
远远看着被浓绿树冠遮掩着的学校大门,樱木在心里嘀咕,想起自己这是第二次来到这里。上一次来是他刚进高中篮球队没多久的时候,那是他接触篮球之后的第一次正式上场。
也是他第一次见到仙道彰。
“有本天才在,哪轮得到那刺猬头的家伙自称天才,真是厚脸皮!”
回忆起以前从别人那里听来的关于仙道的事,樱木仍旧有些耿耿于怀,于是一边嘟囔着一边沿着靠海的公路走着,步子迈得很慢,准备去附近的车站,转乘电车回家。
去车站的路上经过一条商店街,樱木记得穿过这条商店街右转上一个长长的斜坡,那里是位于沿海公路上方的住宅区,从那里可以毫无遮拦地看到大片湛蓝的海面,仙道家就住在那里。
这是上次和陵南比赛之后樱木向陵南队员问到的,问到之后就赶来找那家伙,然后樱木揍了他,再然后,那家伙就对樱木说了那样一番话。
“真搞不懂他脑袋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不知道怎么的脸上有点热,于是掩饰性地樱木抬起头朝四周看了看怕被别人发现,结果在下一秒他全部的注意力就被某个物件吸引住了。
在他左前方有个小小的花店,靠街的墙壁都是用玻璃做成,里面红的绿的摆满了各种花卉植物,而花丛中的那个高大背影是那么的熟悉: 被合体的深蓝色T恤勾勒出的宽阔肩线,淡麦色皮肤覆盖住的那一截强韧的脖颈,还有那嚣张地往上立着的朝天发………
樱木隔着窗玻璃看着那个背影,站在路边发呆,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不知不觉地走进了那个小小的花店里,站在了他的身后。
小个子的店老板有点害怕地看着后面进来的这个满脸不良气息的红发男孩,很英勇地把那个也许是他心仪的花店小妹挡在了身后,而花店小妹好象不太领他的情,越过老板窄窄的肩探出头去,大大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樱木那张年轻蓬勃的脸,在兴奋中微微红了双颊。
仙道那个时候刚结束了去老师家的拜访,他有了自己想上的大学所以特意跑去老师那里问一下联考之后入学试的一些情况,回家的途中经过这家花店,随意往里看了看就被里面一大束鲜艳的色彩吸引得停住了脚步。
那是一大束盛开的红色非洲菊,每一片花瓣都是那么张扬地在照射进来的阳光下恣意舒展着,发出耀目的光泽,这种花没有香味,怒放的姿态那么狂妄一点都不优雅,圆形的花盘一朵一朵挤得紧紧的簇拥着有点粗鲁,没有像有些花那样孤傲高贵的气质……但是,光是第一眼,它就可以用那种夸张夺目的颜色和姿态吸引他全部的注意,那种鲜活的颜色饱含生命力,粗壮的深绿色茎干那么坚韧,让人双手用力拥在怀里也不怕把它摧折。
绚烂,夺目,坚强,没有矫揉造作,生机勃勃……
就像那个人!
就像那个人。
“花道……”
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仙道伸出手指拈起那朵开得最好的凑到眼前,看了看,然后想也不想的就把那朵花别在了耳朵后面,和强韧的外表不相符它有着异常柔嫩的花瓣,花瓣轻轻贴合着仙道的鬓角,柔和的触感惹得仙道勾起唇角开心地笑。
然后就像突然察觉到什么似的,仙道在下一秒毫无预兆地转身,于是樱木那张面对着仙道正在发呆的脸,就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的,无措地落进了仙道深邃的眼底。
在明亮的室内光线里樱木的红发就像正在无声燃烧的却又无比温和的火焰,那双大眼睛圆圆睁着流泻着琥珀色的透明的光,此刻里面正倒映着一个深蓝色的身影,丰润的嘴唇有些错愕地微微张着,像是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样子。
“啊!花道君!!”
仙道弯起好看的眉眼欢喜地笑着,叫着樱木的名字,而后深深地看着樱木。
那张俊朗迷人的脸,还有颊侧别在耳后的那朵红得大刺刺的花,看在外人眼里滑稽好笑的搭配,却让樱木瞬间恍惚,心脏在那一刹那疯狂鼓噪着,让他整个身体都好象在剧烈震动着,就连视线都渐渐模糊起来。
但那张笑脸和那朵红花,却是永远地被记在心底了。
从那之后仙道就管樱木叫“花道”了。
这种奇妙的转变瞬间发生,就好象到了花期就一定会在那个时候怒放的花儿一样,那么自然。
高中的最后这个暑假,仙道因为就要考大学的关系,大部分的时间都在看书,毕竟前面那将近三年只有篮球的浪荡日子欠下的债,不是一天两天可以还清的,不过所幸头脑相当聪明,所以可以事半功倍。
余下的空闲时间就总是跑去找樱木,打球,玩小钢珠,去新开的拉面馆吃面,说我家妈妈做了好吃的点心过来吃吧……还有就是拉着樱木去海边钓鱼。
偶尔仙道爸爸也会拿着钓竿和儿子以及儿子的红发朋友一起去海边,不过通常都是空手而归,但是生性开朗的仙道家男人并不在乎这个,等到中午太阳大肚子饿的时候,三个男人就围在一起吃仙道妈妈送来的便当,看着他们大口大口把自己做的东西吃光,是仙道妈妈最开心的一件事。
只有一个儿子的仙道夫妇相当喜欢樱木,经过一段时间的了解,他们知道那孩子有着最温柔的一颗心,孩子气的脸上大大的笑容总让人觉得暖暖的,个性正直又坦率,喜欢害羞而且相当有礼貌…………让人忍不住就想疼爱,想对他好。
尤其在他们知道樱木其实是一个人生活之后。
是个什么样的孩子啊?
在没有家人照顾一个人生活的情况下,还能保持这样一颗纯净的心。
“我还有个奶奶啦!”
看到仙道妈妈为自己难过的表情,樱木笑着安慰她: “她现在在乡下的老家,那里的山上面有间很有名的寺院,爸爸妈妈就供奉在里面,她修了幢房子就在山脚下住着,我以前说要去陪她,可是她说她要一个人修行啦,哈哈哈哈哈……”
樱木好象完全不觉得一个人住有什么可难过似的大笑,笨拙地解释着努力想让仙道妈妈开心起来,害得仙道妈妈赶紧跑进厨房,怕自己会当着他的面哭出来。
“阿彰啊,没事就叫花道那孩子来家里玩吧,你爸爸经常忙,你上大学了也会经常不在家,妈妈会寂寞。”
在某天仙道妈妈想让樱木搬到家里来住结果被樱木说着“天才就是要试着孤独才能成长为真正的男子汉”这样的话拒绝了之后,仙道妈妈对儿子这样要求着。
没有办法,她就是想要照顾这个倔强的孩子。
“好啊,妈妈。”
儿子点头,脸上温柔又坚定地笑着,让她觉得好安心。
时间过得很快,暑假结束很快又到寒假,新的一年又如期而至。
仙道拒绝了学校给他的推荐入体大的名额,他想考的是神奈川国立海洋大学,这家大学很有历史而且是国内最好的海洋大学,所以除了要求考生联考成绩上线以外还有学校自己设立的入学考试,在每年的三月初进行,三月中旬寄发入学通知,四月新生入学。
“因为老爸你开的是海洋产品公司啊,我念海洋大学毕业后就业不就完全没有问题了吗?!”
当家里问起为什么要选这所大学时仙道这样回答,听得他家老头感动得泪涟涟,偷偷跟老婆说儿子真是懂事啊55555!!
仙道知道之后也偷偷地汗。
趁着寒假樱木在除夕那天回了趟乡下老家,去看看山脚下住着的奶奶,去拜拜山上寺庙里供奉着的爸爸和妈妈。
结果却还是没有见到奶奶的面,老人家在禅室里隔着纸门和半个庭院对他说去山上看你父母亲吧然后就开始颂经文,苍老却又温和的声音从门后面传进樱木的耳朵里让这个高大的红发男生忍不住就哭了起来,管家婶婶看着他哭也跟着落泪,一边摇头一边帮他收拾东西。
“赶着没下雪去看你父母亲吧?早点下山我做好吃的给你!”
看着依旧低头哭泣的男孩管家婶婶又叹气: “我帮你收拾奶奶隔壁的和室你今天晚上就睡她旁边,虽然她不能见你可是天天都在挂念你帮你祈福,你不要怪她哦……”
“嗯……”
樱木重重点头然后去了山上的寺庙,很听话地在天黑前赶了回来。
那个除夕夜,樱木睡在奶奶隔壁的房间里,虽然两间房子只隔了一层薄薄的墙壁,可是樱木却没有办法见到这世上他唯一的亲人。
他哭着睡了过去,奶奶就在他看不见的身边念了整晚的经文,让他虽然觉得悲伤,却睡得格外安稳。
第二天樱木就被奶奶赶回了神奈川。
奶奶在紧闭的房间里说对不起又让你一个人了。
跪在纸门前走廊上的樱木沉默着站起来,低头拿过管家婶婶帮忙打理好的背包转身走得飞快。
他知道这个时候门后面的奶奶一定是泪流满面的。
因为他也一样。
寒假之后到了三月就迎来了春假,仙道彰的入学受验已经迫在眉睫。
在神奈川县立湘北高中的体育馆里,篮球部的人每天都要返校做春假集训。
前任的队长宫城良田和篮球队公认的大姐头彩子的联考已经结束,正式完结了湘北篮球部生涯正在为大学第一年做准备。
新任的篮球队队长是四月即将升入二年级的山下谆,不过他讲话基本上没人在听,所以这个队长当得他很郁闷。
其实宫城让山下当队长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不然,流川枫和樱木花道,你要他们哪个听哪个的?
“死狐狸你又使诈真是卑鄙无耻!!!”
在对抗中被流川一个假动作闪过然后眼睁睁看着那狐狸在自己鼻子前面灌篮,樱木气得大骂然后顺手拣起一个球就朝流川身上砸了过去。
流川就抓住那个球丢了回来,于是樱木又砸过去一个,这次流川左右手一边抓一个一起丢回樱木身上,结果樱木就大叫着整个人朝流川扑了过去。
所以这次集训的最后一天也是在樱木中气十足的吼声以及他和流川小孩子似的无赖打闹中度过。
训练结束的时候队长山下欲哭无泪地看着两位学长热火朝天干着架的高大背影,旁边的队友则一脸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膀然后说回家吧回家吧把他往外扯走了。
等到那两个家伙打完架准备回家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喂!狐狸,去吃拉面吧?”
拿着两个人的书包站在停车棚外面的樱木朝里面问,一阵冷风吹过害他一个喷嚏打得鼻涕都要出来了。
“白痴不要感冒了!”
推着脚踏车出来的流川走到樱木身边,用眼神示意自己外衣口袋里有东西于是樱木伸手进去掏,摸出一包纸巾。
“上来。”
等着樱木发出响亮的声音把鼻子擤干净又把纸巾丢进垃圾桶之后,流川坐在脚踏车上用脚支着地面问他:
“要去哪里吃?”
“出发,狐狸只要听天才的指挥就够了!!”
坐在后座上樱木把脸凑到流川耳后高兴地叫,一双长腿往前翘得直直的。
流川抿紧嘴唇没说话,努力去忽视身后温暖的身体还有那双用力环抱住自己腰部的手臂,奋力踩着承受着两个身高190的男生重量的脚踏车,摇摇晃晃地往前行进。
两个人去的拉面店是水户洋平最近在打工的那一家,所以端上来的面自然是最大碗的。
并肩挤在相对而言比较狭小的位子前唏哩呼噜地吃完面之后,樱木摁住流川想往外掏钱的手冲着台子后面大叫:
“洋平我们走了哦!!!”
“好啦好啦,路上小心!”
赶紧过来收拾的水户冲着流川笑,表示这顿我请哦。
然后流川又用单车载着樱木送他回家。
樱木家住在比较安静的一个小区里,天黑了之后行人很少,道路两边是整齐高大的树木,每隔30米就有一个的水银路灯笔直站着,往路面上投撒着天青色的光,清冷又幽静。
流川的脚踏车有点不堪重负,一路上只听见不间断的细微的压轧声,嘎嘎嘎嘎的,让人听到觉得有点好笑。
“白痴,下来自己走。”
前面是个长长缓缓的坡,流川叫着樱木,微微有些喘气。
“好啦,真是没体力的狐狸,啧!”
抱怨归抱怨,樱木还是很听话地跳了下来,然后和也从车上下来的流川一起,并肩往前走着。
今天晚上月亮很好,大又圆,而且很亮。
快到樱木家的时候,道路两旁种的全是樱树,现在正是花季,就只看见皎洁的月光下面大团大团怒放着的浅色樱花簇拥绵延着,像山谷间奔腾的云海一样,偶而有夜间的春风吹拂过,满树的花团锦簇就左右摇移着,连同着印在地面上的花影也摇移着,远远望去就好似自己正站在海面上一般。
流川枫不知怎么的突然就停住了脚步,伫立在樱木家门前开得最茂盛的一株樱花下不再动了,在月光下闪着银光的花瓣纷纷地像雨一样落下来洒在他头上身上,就连紧紧握着车把的手上也落了好几瓣。
“喂,狐狸我到了哦!”
没有觉察出异样的樱木朝家门口快走几步然后回头冲流川大大地咧着嘴笑:
“谢谢啦!!”
“白痴,我要走了。”
樱花树下站着的俊美男子用着清冽好听的声音说,柔亮的黑头发遮住了低垂的眉眼,底下露出的形状完美的下颌就像白玉雕琢的一样,在飘洒着花瓣的黑夜中隐隐地发着光。
白皙到会在黑夜中发光的皮肤。
“……啊?”
樱木不懂,站在家门口转身看着流川,丰润的嘴唇傻傻地张着,声音突然就变得干涩: “说……什么啊,狐狸?”
然后樱木就看见流川枫的那双和黑夜一样漆黑的美丽眼睛紧紧盯着自己,深不见底的瞳仁里什么东西正在一闪一闪,像夜空里的星星。
“家人几年前全都移民去了国外,前段时间帮我办好了手续,要我过去……”
流川静静解释着,看着樱木,看到樱木睁大了眼睛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然后他看见樱木那双大大的眼睛里,目光突然闪烁,像是在躲避自己似的,开始四处游移。
“那……很好啊,可以和家人在一起的话……”
没等樱木说完,流川就像是再也无法忍受了一样扭曲了苍白的脸,转身骑上脚踏车绝尘而去。
卷起漫天樱花,慢慢飘在路面,零落了一地。
就像流川那颗在樱木面前,瞬间零落了一地的心。
这个初次在心里对人萌发爱恋的少年,有着那么骄傲的心,因为觉得自己受到了拒绝所以走得决绝……
那么他就永远也不会知道,在听到他说的话的那一刹那,樱木有多么羡慕他。
多么羡慕他还有家人能够团聚,想见面时就见面。
所以不管心里有多么不情愿,樱木花道也绝对不会,说出请不要走这样的话来。
他不想让流川也变得孤单。
仙道彰高中最后关头的努力没有白费,成功通过神奈川国立海洋大学的入学试,四月一号正式成为闪亮的大学一年级新生。
所以说上天是偏爱帅气痞子男的这话果然没有错。
“喂!你到底是为什么要考这所大学啊?”
某天湘北高中三年级的红发学生纯属好奇地问着总是有事没事跑来找自己的海洋大学一年级的朝天发学生。
“啊?因为我是浪漫得像大海一样的男人啊,哈哈哈哈哈!”
仙道彰很认真地对樱木花道解释,然后很认真地大笑。
“花道,今天到我家吃饭吧?妈妈说很想你……”
“啊?哦、哦!!”
所以说上天偏爱帅气痞子男果然没有错。
solo 3 口唇哀歌 (上)
我们私奔吧
带上你的老式收音机和我的新鞋子
但是如果你觉得麻烦
我们就只带你的老式收音机
我可以打着赤脚和你到天涯海角
你听见了吗
我心里想的念的呐喊的
你还是听不见吗
我一个人
如果你不来到我身边
我就忍住不哭出来
如果只有我一个人在爱
我就忍住不哭出来
没有了流川枫的湘北高中篮球队瞬间就衰弱了,像一株极度缺水的植物一般迅速萎蔫。
樱木花道高三年级的那一场全国联赛,湘北不堪一击,在神奈川县选拔赛的外围就早早落败。
没有了流川枫的樱木花道如同少了左右手,在球场上再也找不到曾经让他如鱼得水的那种默契感了。
“那个该死的狐狸,说走就走了!”
等到流川离开之后的好久好久以后,樱木才记得要抱怨。
天才的心里不是不落寞的。
可是他却没有任何理由和立场要求他留下来。
难道要那狐狸为了自己,和他的父母亲分开吗?
打死他都说不出口!
“我们是因为热爱篮球所以才选择了它!”
在之前的队长山下谆递交退队申请之后,新任的队长樱木花道对剩下寥寥无几的队友们每天都要喊上一次:
“不要想着从它身上得到荣耀,那是最没出息的想法!男人的荣耀要自己去创造!不管现在或者以后!!!”
既然以前的荣耀时代一去不复返,那么从现在起,这群即将成长为男子汉的少年,要努力创造属于自己的荣耀!!
“湘北——必胜!!!”
樱木花道,必胜!!!
早就知道大学生活非常轻松,但是直到自己亲身体会了之后,才惊讶地发现居然会轻松到这种地步。
除了每天要上的那几节课以外,其余的时间全都可以自由支配,有些学生甚至连社团都不再参加,天天都过着仿佛渡假般悠闲的日子。
但是平时的轻松却换不回考试时足够过关的成绩,所以平时再懒散的学生,到了关键的考试时刻还是会绞尽脑汁地找办法度过这一关。
仙道彰选的专业是海洋经济学,这个系的老师是最有个性的,教学方法和风格每每都能让手下的学生感到有点无所适从。
从一年级起老师就经常用上课时间带着一票学生到相关的产业会社现场学习,有时候居.然会让学生们凌晨三点钟起床到港口集合等候第一艘返港的渔船,然后在充满海腥味的水产交易集市里听经营者们用着尖锐粗大的嗓音喊着竞标的价钱。
“老师我们以后又不会在水产集市里当卖鱼贩子为什么要来这里看这个? ”
“怎么?难道你们从来没有过将来说不定会做卖鱼贩子的觉悟吗? ! ”
被不解的学生提问的老师- -脸严肃地反问,然后听到回答的学生就捧住腮帮子掩不住满脸的惊惶失措。
真是轻松又有趣的大学生活啊!
不过也有让人烦恼的时候,比如说从进校门第一天起就被校内各大社团盯.上的仙道彰现在就有点脱不开身了。
“对不起,我不打算加入任何一个社团。”
身材相当高大的男人用温和好听的声音说着拒绝的话,英俊的脸.上扯出-抹抱歉的笑,普通的不含任何意味的表情,却让站在他面前的女生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
“这男人真是帅得有点不人道! ! ! ”
拼命压下胸口鼓噪着的心跳,大学篮球社团的女经理咬着后槽牙告诉自己要镇定,然后继续着锲而不舍的努力: “仙、仙道君不是从国中就开始打篮球了吗?而且在陵南高中的时候可是倍受瞩目的天才球员啊!我从高中起就看你的比赛,我……啊,不、不是这个,我们学校的篮球队现在正需要仙道君这样的天才,不然今年的大学生联赛我们会输得很难看啊!请一定要答应,拜托了!!”
“啊,可是我真的很抱歉不能参加……”
看着面前女生那双执拗的眼睛,仙道突然想到那个人,顿了一秒,笑得更加温柔了:
“因为我没有多余的时间可以进行社团活动,这绝不是借口,我最近找到了一份很不错的工作……”
“啊?!!”
“当然学校有说过不许在校学生打工,但我不想在你面前说谎,现在告诉你了,请一定帮我保守秘密,好不好?”
被那样一双深邃迷人的黑色眼睛看着,再加上那张帅得让人心脏麻痹的脸上的诚恳表情,还有好听得像清风一样的声音,篮球部的一年级女经理彻底阵亡。
“呐,我现在要走了,再见!”
仙道摆摆手,转身大步走了,留下一个背影,高大又潇洒,像是一幅画,叫人永远也忘不掉了。
就业还是考大学,这对于几乎拼掉整条命才拿到高中毕业证的樱木花道来说,是一个完全不需要多做考虑的问题:
反正天才怎么样也还是天才,念不念大学根本无关紧要。
大不了回乡下种田!
可是仙道却绝对无法允许事情变成那样,他那时候内心是慌乱的,他拼命想做点什么来阻止、阻止任何会让樱木和他分离的状况发生。
所以说爱情会让人盲目,短视,以及愚蠢。
去年他自己考大学的时候,一心只想着要和仍然在神奈川念湘北高校的樱木花道在一个城市,却忘记了必须考虑长远一点的东西,比如,一年过后轮到樱木要考大学的时候,如果考上外地大学到了另外的地方念书,他该怎么样才能和樱木继续在一起呢?而樱木要是不念大学的话,他又有什么办法,才能把樱木继续留在身边呢?
他要怎么办呢?
慌乱的仙道彰, 独自经受着无法启齿的心事的煎熬,那段时间他经常看着樱木的脸发呆,然后在被发现的时候,扭曲了笑容。
“花道,抓紧时间多看些书吧,我帮你温习……”
“花道,不上大学也没关系,留在我身边吧,把你的未来你的一切都交给我吧……”
他无数次想对樱木说这样的话,可是终究没能说出口,他怎么能说得出口?
那是一个比自己还要坚强还要纯粹的男人啊!
拥有最骄傲的灵魂和自尊,任何挫折在他面前都脆弱到不堪一击,就算是被埋进了暗无天日的地底变成嶙峋白骨他都能靠自己的力量再度回到地面站在阳光下,这样的男人,这样的男人,自己能为他做什么呢?
希望他幸福。
明知道他会过得幸福,明知道他就算没有自己也能过得很幸福,却又不甘心,却又希望他的幸福只有自己一个人才能给,可是如果他因为选择了没有自己的人生而不幸的话,会哭会心痛到死的,一定也是自己。
“花道花道,你要往哪里去?告诉我,你要去哪里,准备去哪里…………还是哪里都不去?”
独自痛苦着的仙道彰,对着心爱的男人问不出口,只好一遍一遍反复问着自己。
找不到答案。
仙道进入大学后的第一个寒假开始的那天,樱木打了个电话问候仙道妈妈,仙道妈妈很高兴地对他说阿彰下午就会回家了花道你放学了来阿姨这里吃饭吧。
那时候的联考生是没有寒假可言的,学校为了学生能在考试中取得好成绩在假期里每天都安排了补习,不到考试结束的那天绝不松懈。
但是天才搁下电话想了一想,理所当然地翘掉了下午的习题讲解课和模拟测试。
当仙道打开门看见那张开心的笑脸时,却没有办法对樱木报以同样的表情。
樱木看着将半个身子侧在咖啡色大门后的仙道,微微歪了头有瞬间的迷惑,下一秒就又笑起来: “喂!仙道,到家了啊?!”
他朗声打着招呼,抬腿一步跨上两级台阶。
“下午应该有课要上吧,现在过来干什么?”
想用手捂住嘴却还是说出了这样的话,那一刻仙道觉得心脏一跳一跳地在发疼,他不敢看那双褐金色的眼睛,他藏在门后面矛盾的手指那么用力地握住那金属制的把手,苍白又冰凉。
“啊……?”
樱木愣在距离仙道半步远的地方,不愿意去察觉却还是察觉到的那种感觉让他不舒服,他于是又想笑,可是唇角抽搐着,露出比哭还要难看的模样。
“花道!!”
慌张的声音在看到那个转身大步跑开的背影时响起,仙道从门后面闪出来伸长了手去抓樱木,指尖碰到制服外套的下摆被樱木的大手用力拂开,咖啡色的大门在两人身后“砰”的关上,一切都变得不知所措。
“混帐!我以后再不来了!!王八蛋!!!”
樱木压低了声音吼,反应激烈到连自己都吃惊的地步,但是他根本想不了这么多了,此刻强烈的屈辱感让他狂暴得想杀人!
却又委屈到想大哭的地步。
“花道!你听我……”
“滚远点!!该死的!!!”
身后慌张的声音让心里燃烧着的痛楚火焰越来越猛烈,樱木大步往前奔跑,双脚却好象踩在棉花上一样失却了力道,整个人随时都会摔倒的样子:。
来的时候经过的让人心情愉快的红色砖墙彩色花圃和长满青草的安置着秋千的空地此刻都在快速奔跑中化成粗重的线条狠狠砸进眼眶里,让他不住眨着眼睛却还是感觉刺痛难耐。
“不能哭出来、不能哭出来、不能哭出来……”
“樱木花道!!”
惊惶到变了调的呼喊被车胎摩擦地面发出的尖锐声音所掩盖,仙道瞠大了眼眶看着从街角拐出来的货车里司机猛打方向盘,觉得自己就要死了。
“放手啊混蛋!!!”
对刚才发生的一切浑然不觉的家伙仍处于暴怒之中,就连货车司机摇开车窗丢下的粗话都像是没听见似的,樱木只管奋力挣脱擒住自己肩膀的那双手臂,完全没去注意仙道那张灰白色的死人一样的脸孔。
“你在干什么?!!”
一贯好脾性的优雅男人终于也光了火,双手抓住那厚实的肩膀使劲往后一摁,把面前这个闹脾气的小孩牢牢固定在了红色砖墙和自己的身体之间: “你瞎了吗?你不看路没看到那辆车吗?!!” 仙道用尽全身力气一样地吼,声音突然变得沙哑,持续着颤抖。
“没看到没看到你管我!!!你是谁我不认识给老子滚开啊!!!”
春假结束就要十九岁的高中毕业生,不知道自己正用着瞬间倒退十年的口气宣泄着不满与愤怒,他固执地不去看仙道的脸,因为肩膀被抓住了没办法挥拳头于是他就用脚踢,穿着球鞋的大脚一下一下踹着仙道的小腿,在干净的裤脚上印满脏污的湿痕。
“你要我走那你要去哪里?!啊!”
清冷空旷的街道上响起的深沉咆哮像是谁的伤口绽开在迸血,仙道抬手捧住樱木的脸扭向自己,那家伙蛮力太大狠劲掰他的手让他连做这样简单的动作都在喘气: “你要去哪里会怎么样你想都没想过是不是?你的人生只由你自己决定吗?你想干什么就是什么你到哪里都可以过得好所以你从来不在乎是不是?!你这混蛋!那我呢?我呢?我算什么呢?我做的一切对你来说什么都不是,啊?!你没有我也一样过得好,可是你想过我没有?我如果没有你会怎么样你想过没有?我难道真是个白痴吗?我是白痴吗?!!”
完全抛却了刻意的沉稳和优雅,仙道再也按捺不住地吼了出来,用着他只比樱木大上一岁的、却已经被爱情伤害到恸哭的心。
“……”
樱木呆楞住了,他眼眶瞠得那么大以至于褐金色的眼珠像无家可归的小孩一样游移着不知道要往那里去,他只能定定看着面前那张脸,那是一张极其英俊的男人的脸,他一直很喜欢看,可是此刻,他却好象不认得这张脸一样,头脑中一片空白………
那么熟悉又陌生的感觉,那是什么?
“你这个什么都不懂的笨蛋!!!”
像是完全放弃了一样,仙道挫败地吼着,然后双手向上捧住樱木的脸,偏了头朝着那张紧闭的嘴唇吻了上去。
现在回想起来,那是仙道彰在爱上樱木花道三年之后,他们之间的第一个吻。
应该是甜蜜而且满含幸福与激动才对。
应该是这样才对。
可是在那瞬间,口唇相接触的瞬间,仙道却莫名其妙地流下眼泪。
咸涩的水滴沿着他痛苦的脸庞滑落到嘴角,渗进了他和樱木的第一个吻里,他们两人同时尝到了那哀伤的滋味。
属于那个无忧无虑在父母的疼爱下长大有着那么幸福人生的男人的眼泪。
怎么竟然会觉得哀伤?
你为什么会那么哀伤?
樱木不能理解,可是那时候他真的,心真的感觉到了剧烈的疼痛,疼得他快要没办法呼吸,只能伸长手臂抱住仙道的背,使劲抱着,抱到手指尖都在发疼。
宽广的男人的背在细微颤抖,压在自己嘴唇上的那张嘴唇也在颤抖,就好象自己只要轻轻推他一下他就会整个散掉一样,就好象会死掉一样。
“花道,让我在你身边好不好?无论你到哪里,让我在你身边……”
随着这句话探进嘴里的舌尖让樱木根本无法拒绝,他睁大了褐金色的眼睛,看着头顶上灰白色的天空,他冷,于是他闭上了眼睛,深深接纳着此刻这个给予他无限温暖的吻。
还有不断响在耳边的,让他心脏剧烈收缩又剧烈膨胀到就要麻痹的声音。
“我爱你,花道我爱你……”
属于幸福人的口唇哀歌,是浸泡过咒语有了魔力的枷锁,困住的是爱人的身体与心,还有自己的。
樱木最后还是上了东京的大学。
他其实没有参加联考,考试的那天他跑到经常和仙道一起来的码头,在从岸上一直延伸到海里的长长木板钓台上走来走去,从这头走到那头,再从那头走回到这头。
他穿着一件深蓝色的厚外套,颜色就像那天下着小雨的海面,大手插在牛仔裤的兜里,攥着那张写着他考籍号的纸片。
去了也没有用,他告诉自己,天才的实力天才自己最清楚,他不想浪费那个时间。
站在海边深吸一口气,湿润的咸涩海风融化在舌尖,让他回想起一个月以前的那个吻。
他不愿意承认自己会这么做是为了什么人,天才和凡人不同,那种所谓的精英路线对他来说和狗大便没有两样,不需要上大学,他仍然有绝对把握让自己活得光芒万丈。
所以他不去考试是为了验证天才与众不同的人生,而不是为了什么人。
不是为了那个人。
当仙道从学校打电话问他考试结果的时候他也是这么说的。
“花道你这么做……是因为我吗?”
被告诉说今天没去参加考试的仙道这么问樱木,樱木说不是: “绝对不是因为你。”
樱木的声音很坚定,于是仙道没再问第二遍。
“你等我回来!”
由于第二天就是周末,仙道虽然现在就想跑去樱木身边,但还是忍住了。
然后他就没有等到樱木和自己告别,这让他直到好后来好后来,再想起那个下午,仍然会伤心到想哭的地步。
就在那天晚上,花道接到了乡下奶奶的电话,说已经帮他安排好了一所要去念的大学,要他明天一早就出发去东京。
樱木的爷爷有很大的产业,在世的时候曾经给一位经营着私立大学的友人捐赠过一座图书馆,所以樱木奶奶就打了电话过去向那位友人说了自己不成器的孙儿面临考不上大学的状况,那边于是二话不说就爽快应承了下来,很真诚地说夫人您不要担心就请把您孙子交给我吧!
“但是吉本先生的学校现在已经很有名,我想你要是连入学受验都过不了还能进去读书,这样的事情被外人知道了吉本先生学校的名誉会受损,我也会觉得很抱歉而抬不起头来……”
奶奶在电话那头缓慢而又清晰地说着话,樱木跪在放电话的茶几前低着头,第一次有了因为念书不用功而后悔的感觉。
事实上虽然自从父母车祸去世后奶奶就再也不和樱木见面,可是对于唯一的孙子老人是最关心的,就连成绩单也是亲自写信到学校里提醒老师寄到乡下,看过之后每次都写了感谢老师辛苦教导花道请不要因为成绩不好就放弃这孩子这样内容的回信,然后把满是红色数字的成绩单一张张放进年代久远的漆木盒子里收好。
樱木的成绩差老人是向来就清楚的,所以早在联考还没开始的时候,就联系了丈夫生前的老友吉本先生。
“虽然吉本先生说我不用担心这个,可是我还是要求他让你参加入学试,我想以你目前的成绩一定无法通过,所以他答应我会派学校最好的老师给你进行一个半月的针对性补习,到三月中旬入学受验的时候,你应该能以不那么丢脸的成绩考进去的。”
奶奶在那边认真地说,樱木在这边认真地听,红头发的男生弯曲着高大的身子跪在地板上就像奶奶正在自己面前一样。
听着听着,脑海里却闪过仙道笑着的脸。
“考试前这段时间你就住吉本先生家,四月开学时搬进学生公寓……花道,奶奶知道你不愿意受约束,如果可以的话奶奶想让你什么都不用多想的过自己随心所欲的生活,可是奶奶管不了你的一辈子啊………不要怨恨奶奶让你过不想要的生活,那是奶奶现在必须要做的,奶奶老了,不希望过几年去见你父母的时候,还被他们谴责没有照顾好你……”
说到这里,奶奶捂住嘴哽咽了一下。
“我原本,就已经那么对不起他们……花道,你一定要好好的,不要再,让我加深我的罪孽了。”
等到那边挂断电话之后,樱木才轻轻放下话筒,那苍老的哭泣声像刀子一样刺进了他的心让他疼痛难忍,他垮着肩膀慢慢从地板上站起来,喉咙里发出抽搐着的呼吸声,也像是正在哭的样子。
十九岁的男孩,将要成长为男人然而还未成男人,没有父母,奶奶是唯一的亲人,高中勉强毕业,考不上大学,又没有一技之长,什么都不懂什么也干不了……
这些以前从来不会在脑子里出现的东西现在一下子全都涌出来,让天才不得不开始面对,开始用心地思考:自己究竟,准备走向哪里呢?
一个小时以后,他开始收拾行李,等到那个大大的旅行包被装满的时候,他拿起了电话,拨通了仙道的手机。
电话响了很久都没有人来接,就在樱木准备挂掉的时候,却一下子又通了。
“喂喂,花道吗?”
电话那头人声嘈杂,仙道的声音大大的,透着很明显的惊讶。
下午两人才刚通过电话,晚上樱木却又再打过来,这在以前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刺猬头,在干嘛呢?”
樱木在仙道看不见的这边笑着问,声音清朗好听。
“啊!同学生日,大家一起在外面玩!”
电话那边有什么人正在唱着跑调的歌曲,把仙道的声音遮盖得有点听不清,然后樱木就听见他朝身边的人大声说松田你不要再喝了,声音带着明显的笑意。
“仙道君是在和女朋友打电话吗哈哈哈!!””
话筒那边突然传过来的喊声粗鲁又清晰,樱木听到仙道啊的叫了一声,随后就听到一阵手指慌忙捂住听筒的声音。
“喂喂!!那家伙,喝醉了吗??”
樱木拧起了眉毛,粗嘎着嗓音大声问,装做生气的样子。
“啊,对不起,他好象是喝多了,你不用管他……花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第一次在这种情况下接到樱木的电话,不知怎么的手心里居然都是汗,仙道支吾了几秒,像是想跳过这段尴尬似的询问着樱木打电话的目的。
“没什么事!本天才就猜到你这死刺猬一定不会安分呆在宿舍,所以在睡觉前顺便确认一下哈哈哈!!!”
樱木拿着电话仰头大笑,然后就突然地冒出一句: “挂了!”
“啊?喂!花道!!!”
“喀嚓”一声就切断了那像是要沿着电话线追过来的声音,樱木双手按在电话上静止了两秒,眼睛睁得大大的用力看着那银灰色的话机,然后在电话铃响起来的瞬间大手一扯将电话线拔掉了。
电话线被拔掉了,从茶几上滑落,水晶插口砸在赤裸的脚背上有点刺痛,樱木于是蹲下来按住脚。
银灰色电话线蜿蜒在脚边,就像是和电话机没了任何关系一样在地板上弯曲着,像干掉的蛇蜕一样悄无声息。
将插口接好的话,电话一定会再响起来的。
“仙道……”
樱木把头抵在膝盖上,小声地叫着那个人的名字,像是害怕谁会听到一样。
他怎么会觉得,现在的他和仙道彰,就像是被分开了的电话机和电话线一样?
他们之间的距离,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遥远了?
第二天的清晨,樱木背着大大的包包,坐最早的一班电车到了仙道家。
“阿姨,早!”
在仙道家大门外等了一个小时,等到了早起出来丢垃圾的仙道妈妈,于是樱木中气十足地打招呼,把仙道妈妈吓得倒退两步撞到铁门上。
“花道你这孩子怎么突然冒出来吓死阿姨了!”
仙道妈妈摸摸胸口喘出一口气,然后踮起脚尖伸长了胳膊在樱木后脑勺上呼了一下,用的是平时招呼儿子的力道。
“阿姨,早上看起来特别漂亮啊!”
樱木摸着后脑勺笑嘻嘻地说,眉眼弯弯的看上去很可爱的样子。
“花道你现在说话越来越像我家那个不长进的死小子了!!”
仙道妈妈赶紧用手捂住嘴怕笑出声来,然后看见了樱木背上的大旅行包。
“是要出远门吗?一个人吗?”
突然就有点紧张起来,仙道妈妈像察觉到了什么似的追问,眼睛牢牢地盯着樱木的脸。
“不,不远。”
樱木依旧笑着,嘴咧得大大的: “下午就回来了。”
“这样啊?”
仙道妈妈有点担心,但是又怕自己的担心会让面前的孩子觉得不自在,于是只好嘱咐: “路上要小心哦!早点回来!阿彰今天下午回家,花道你如果来得及就来吃饭啊!”
“嗯!那阿姨我走了哦!”
樱木用力点着头,转身大步离去,继而跑了起来。
而等到仙道妈妈终于觉得不对劲的时候,却早已看不见那个高大蓬勃的身影了。
很多年以后,说起樱木“失踪”的那一个半月,仙道还是满脸悲戚。
有时候樱木实在给他看不下去,就会踢他一脚,然后口气冲冲地嚷: “仙道你这白痴,本天才那时候就算留下了又能怎么样?你还靠父母养我也还在用奶奶的钱,两个人一起流落街头啊?!”
嚷完之后两人沉默,然后在樱木忍不住又想去安慰仙道的时候,仙道就猛的大力抱住樱木,无论樱木再怎么暴扁他,他都死不放手了。
solo 3 口唇哀歌 (下)
仙道景子是一个漂亮而且幸福的女人,她和自己爱慕的大学学长结了婚,老公家里有一份不算小的产业,这让她的婚后生活相当闲适优渥。
她有一个儿子,长得高大英俊,在神奈川海洋大学读书,成绩优秀性格也很棒,深得老师和同学的喜爱,今年的二月十四号她的儿子就要满二十岁了,她非常期待儿子成人式的到来。
“老公,上天是看我们这么相爱所以才让阿彰在情人节出生的吧?”
仙道景子经常做梦幻少女状对老公说,然后爱她的老公就会紧紧抱住她,满脸感动地认可她的说法。
是的,她的儿子叫彰,名字是她起的,她希望这个男孩子能够像他的名字一样发光。
仙道彰确实闪闪发光。
这是每个认识他的人共同的感觉。
是那种仿佛从内里透出来、又不会太过刺眼的温润的光,让见到他的人,都感觉如沐春风。
作为女人能够拥有这样的老公和儿子,应该是在睡梦中也会笑出声吧?
仙道景子一直沉溺于自己的幸福生活当中,觉得再没有任何东西能让她烦心了。
直到那一天的来临。
周末从学校回家的儿子,说和他那个红头发的好友约好要见面,妈妈于是告诉儿子那个孩子出门了说下午回来不知道现在回来了没有。
然后妈妈就看见儿子高大的背影像飓风一样掠过眼前,那么快地跑了出去,头也不回。
“阿彰!阿彰!!”
妈妈在后面焦急地叫着儿子的名字,但是儿子就象没听到似的,头也不回。
就在那一瞬间妈妈发现儿子不再是自己的了。
然后一个念头就闪电一样劈进脑袋里,她感觉眼前冒出一片白光,霎时间手足无措。
那不是真的。
她使劲摇头,想把那念头从脑袋里赶出去。
却在看到深夜才回家的儿子那一脸痛苦疲惫之后,再也无法视而不见。
樱木的大学受验,考出了他的真实水平。成绩单.上的数字看得他歪着脑袋发了半天呆,然后揪住红发大吼三分钟。
他很懊恼,觉得对不起这段时间一直照顾自己的吉本先生,对不起热心为自己补习的老师们……对不起奶奶。
天才从来没有这么无能为力过,真的。
“只是一个半月的时间,樱木君你就进步了这么多,相当不简单啊!”
吉本先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樱木身后,头发白了大半的他精神矍铄,典型的学者形象。
“够了吧老头子!你是在嘲笑我吗?”
情绪极差的大男生用着最为笨拙和恶劣的方式来守护着自己的尊严。
“给本天才走远点,烦! ! !”
吼完把成绩单捏紧了狠狠往脚边一扔,拍拍屁股就要走人。
“天才前方的道路必然比凡人崎岖,因为那是天才之路。”
吉本先生突然笑着冲樱木的背影说,声音很是洪亮:“畏缩逃避不是樱木家的男人能做出来的事,你的爷爷、你的爸爸,都不是那样的男人。”
不知不觉停下了脚步,依旧是满不在乎的背影,可是前面那双眼睛,却已经慢慢涨痛发热。
“夫人对我说,那个孩子卤莽又暴躁,是因为他有着天才的自尊..她要我不管怎样都要留下……”
面前那个高大的身影晃了一下,慢慢蹲了下去。
“樱木君,要留下来吗?
吉本先生轻声问着。
回答他的是男性粗重的哭泣声音。
那个有着天才的自尊的,卤莽又暴躁的孩子,终于长大成人。
3月31日的那天清晨,樱木花道坐上了去神奈川的新干线。
当湘南那一大片熟悉的海面映入眼帘的时候,他感觉海风吹透玻璃窗,掠过他的脸庞。
他不确定仙道会不会今天就去了学校,因为明天是所有学校春假结束开学的日子。
也是他正式到东京私立城国大学报道的日子。
他一定要赶在那之前,和仙道见上一面。
一面就好。
动身之前他给仙道打过电话,听筒里传过来“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这样的声音,他于是又想打仙道家的电话,却不知怎么的,在按下最后一个数字的那一秒,挂断了电话。
樱木花道是一个不相信宿命的男人,但是那个时候他在心里告诉自己: 如果这样什么都不联系,就能见到仙道的话……
能见到仙道的话。
结果,到了仙道家大门口,发现铁门紧锁着,房子里一个人都没有。
结果,樱木就在仙道家的铁门外面,不说话也不动的,站了两个小时。
偶尔有经过的人,都会偷偷打量着那个站在铁门前一动不动的青年,然后快步走过,不敢回头再看。
那么高大又是红头发,穿着泛灰的夹克牛仔裤还有球鞋,斜挎着一个大包,宽阔的肩膀却垮着,还一抽一抽的,皱着脸哭到涕泪纵横……这副模样,任谁看到都会觉得害怕吧?
“………走了。”
颤抖的声音完全不像自己的,樱木抬手用袖子狠狠擦脸,肿胀的眼睛一阵刺痛,在转身的一刹那,他觉得悲戚,想到这时候应该要下一点雨,因为他很久以前看过的肥皂剧里,就经常出现那样的场景。
樱木哭的样子很粗鲁,张大嘴喘气,哭到后面有一点头晕,所以等他准备离开的时候,他没听到身后有人叫着他的名字,也应该是正常的。
“花道。”
仙道彰在叫第二声的时候,早已泪眼婆娑。
“舅父去世了,我们全家都赶了过去,爸妈还要在北海道再呆几天,因为明天要去学校,我就先回来了……”
仙道说话的时候没看樱木,他黑色的浓眉以一种哀伤的姿态沿着眉骨往下,像是有眼泪自眉梢滑落。
坐在他身旁的樱木抬起头飞快看了他一眼,完全不知道要说什么,踌躇了一秒,伸过胳膊搭在仙道的宽肩膀上,那只大大的属于篮球员的右手兜住了仙道的肩头,有点不知所措地,像不懂得安慰人的小孩一样,轻轻拍了拍。
“我之前去你住的地方找过你……”
仙道突然又开口,所说的内容却和之前说过的没有一点联系: “房东说你把房子退了,你现在回来应该没有可以去的地方,今天就住这里吧?”
“啊?”
樱木一时反应不过来,愣愣看着仙道,在那张有点疲惫的年轻男子的脸上,他看到一双幽深的眼睛,里面闪动着让他想不顾一切就点头应允的光。
“我…下午要回东京,明天上午是入学式……”
樱木扭头看着窗外,整个身体看上去像是很放松一样往后靠在沙发上: “虽然本天才就算不参加入学式照样受万众瞩目,但是那样就太对不起那个吉本老头了,真的,那个老头子说不定会哭哦,哈哈哈~~~”
他仰头大笑起来,表情夸张,肩膀还往上一耸一耸的。
就是不再看仙道的脸。
于是仙道就把身边那个笑得张狂的人压倒在沙发上,找到那张咧开的嘴,吻了上去。
第二个亲吻,暴雨一样突然来袭,激打得两人措手不及,只能颤抖着紧紧拥抱在一起。
“舅父对我很好,看做亲生儿子一样,所以我觉得对不起他……”
仙道喘着气,嘴唇贴住樱木的,痛苦地闭上眼:
“因为跪在他灵前,我也想的全是你。”
下午三点钟,樱木坐在仙道家宽敞的客厅里,看着窗户外面那一片宁静的海,海水灰蓝色,映进眼睛里的温度凉凉的,很舒服。
他刚刚才吃的午饭,仙道给他做的,冰箱里剩的东西不多,于是做了简单的炒饭,味道很不错。
现在仙道正在厨房收拾,偶尔传出的碗盆撞击声让樱木不时往里面看着,心情总无法安定下来。
“要…要帮忙吗?”
实在坐不住了,红头发的家伙钻进了厨房问,站到了仙道的身边。
“把盘子擦干,然后放进消毒碗柜。”
仙道没抬头看他,直接递给他一块干的抹布。
“哦。”
樱木答应着,很听话地接过抹布,然后认真擦盘子。
两个高大的身影沉默着,并肩站在流理台前,好一阵都没有人说话。
带点湿润的手指修长好看,它弯曲着垂放在腿侧,又突然伸直,像是为了证明所有者的意志一样,猛然朝着旁边探去,然后那双手臂就将那个人整个揽了过去。
仙道彰的手臂强壮又有力,此刻它们环在樱木花道宽厚的肩膀上,带着细微的颤抖。
樱木手里的盘子就那样直直地跌落,砸在脚背又滑到地板上,奇迹般没有破碎,只发出清脆的撞击声,敲打着两个人的神经。
“花道,我说过我爱你的吧?”
仙道问,把头搁在樱木的颈窝,眼泪又无声流出来。
“嗯。”
樱木点头,感觉颈背一阵湿润,热热的,快要将他灼伤。
“那你还一个人走?”
仙道继续问,厚重的男性声音瞬间变得暗哑: “不告诉我要去那里、要干什么,我怎么找得到你?”
樱木没回答,他没办法回答,直到现在,这个粗线条的大男生才隐约明白自己的不告而别,给了那个人多大的伤害。
他才明白,自己对于那个人,是多么重要的存在。
“我什么都做不了,你可能会去的地方,我全都不知道……”
闪闪发光的男人,此刻脸上的可怜表情,连自己都没办法看得下去。
“想找你,却不知道要怎么找……”
“……喂!”
樱木开口打断了仙道,他受不了此刻心脏像被什么碾压着的那种疼痛,他就快要捱不住。
他想掰开从身后环抱住自己的那双手臂,想逃离就要让自己窒息的怀抱,但他一点力气也没有。
他不想再听仙道说的那些话,因为那让他感觉自己曾经犯罪,又潜逃,留受害者在原地恸哭。
“花道……”
“别叫!!!”
红发的男子突然大吼着转身,一双大手相互重叠着捂住那张痛苦的嘴。
一只手上再覆盖上另外一只手,那样的厚度,是不是就可以阻隔你的悲伤?
“别再说……”
樱木瞪着仙道,大声威胁着,他不许仙道再说话,他却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我也、本天才也,什么都做不了啊!!!”
樱木吼着,褐金色大眼里什么东西在汹涌,瞬间就泪流满面。
然后,他就捧住仙道的脸,粗鲁又用力地,将头凑上去,吻住了仙道的嘴唇。
那一次,是天才十九年的人生以来,第一次承认自己的无能为力。
面对初次萌发的火山爆发一样的爱情,面对仙道的眼泪,面对那么远又那么近的不可预测的未来,他无能为力。
他那时唯一能确定的,只有一点: 无论将要面临的人生是什么模样,天才定当,勇往直前。
樱木花道回东京的时候,仙道彰和他同行。
坐在火车上,樱木一直在说话,说这一个半月的地狱补习让他每晚发噩梦,说田村老师儿子原本见到他就吓到哭后来却总是在粘他,说吉本先生家里养的猫很嚣张一副看不起人的表情……
“那你有没有想我? ”仙道插嘴,笑得海一样明朗湛蓝。
“……偶尔啦……”樱木回答,脸红红的,不知道是不是不好意思。
“我有,每天都想。”
仙道又笑,于是樱木连脖子都红了。
谁叫那个刺猬头的家伙,笑起来那么好看啊!
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已经是晚上11点多了,大厅里人很少,有几个流浪汉垫着厚厚的报纸占据着长椅,埋头睡得很舒服。
樱木背着背包,看着自动售票机前那个高大的背影,突然觉得时间仿佛静止。
“十分钟后去神奈川的最后一班车。”
仙道跑回樱木的身边,扬了扬手里的票: “没办法送你回吉本先生家,你自己坐计程车吧?”
“知道了!本天才说不要跟来还偏要跟来,看吧,弄这么麻烦!”
拧着眉毛低声嚷,樱木抱怨似的踢了仙道的鞋子一脚,仙道立即“嗷”地叫一声,蹲下去按住自己的脚。
“起来啊刺猬头!!”
樱木大笑,伸手去捞仙道的胳膊想把他拉起来,却没想到那家伙居然玩上了瘾,190多公分的大块头整个往地上赖,嘴里还发出“咿咿唔唔”痛苦难耐的声音,怎么都不愿站起来。
“仙道彰你这笨蛋,老子不管你了,我放手了啊!!”
看着已经一屁股坐到地上去的仙道,樱木忍不住大骂起来,然后大手一松就想甩开仙道的胳膊,却在那一秒被抓住了手,根本抽离不开。
“喂!搞什么?”
身体侧倾差点就要摔倒,樱木哇哇大叫,抡起拳头就想往那颗刺猬头上捶过去,却又被突然凑到自己面前的那张脸吓了一大跳。
“你发什么神经……”
“花道,我现在在打工。”
刺猬头的男人一脸认真表情,沉稳的声音相当好听。
“啊?”
樱木完全没听懂,但是又被仙道脸上的严肃表情吓到,傻傻张着嘴,不知该怎么回应。
“在学校里,我也认真在做好学生。”
仙道继续说着,有着深深双眼皮的黑眼睛是那么深邃迷人,里面一闪一闪的光像就要漫溢出来似的,流转着。
于是时间就真的停止下来,樱木甚至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停止了,他的眼神,没有办法从仙道的脸上移开。
广播传出就要发车的提示音,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睡在邻近长椅上的流浪汉翻了个身,嘴里含含糊糊嘟囔着什么。
“我会用自己赚的钱,来东京找你,花道。”
20岁的男人仰着俊朗的笑脸,用最坚定的声音对19岁的男人许诺。
那是比这世上最甜蜜的情话,还要让人觉得好听的声音。
“我想和你在一起。”
仙道拉着樱木的手,慢慢站起来,他的手心温暖有力,樱木在刹那间,感觉抓住自己的手指,坚实得就像深埋在地底的树根。
“所以,我会努力。”
大手覆在那一头火红的短发上,轻轻摩挲了一下,力度那么温柔,仿佛在触碰珍宝。
“……笨蛋。”
抓住落在头顶上的那只手,樱木喉头一阵发干,有点说不出话,但眼睛却是湿润的,随时都会有水掉出来的样子,于是他只好大睁着眼睛看着地板,让水汽快快蒸发掉。
地板上仙道蓝色的球鞋大大的,站在自己邋邋遢遢的旧球鞋旁边,像是就此固定住,再也不会离开。
“生日快乐,天才!”
仙道的声音伴随着大厅外钟楼传进来的12点的钟声,再次响起。
仙道彰站在列车的车门边,笑着对樱木花道说的那句“生日快乐”,是魔力强大的咒语。
樱木呆呆站在站台边,看着列车渐渐驶离,远到看不见。
仙道要赶回神奈川,因为他四月一日也开学,大二了。
那个人明明被列车载走了。
那为什么,他还会觉得,那个人仍然在身边,根本没有离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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