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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L花]爸爸,妈妈,兄弟姐妹和我 1-8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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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笑笑 2010-06-27, 周日 18:25

【1】 妈妈回来了



樱木花道满头大汗地跑进自家附近的公园里,从公用水池的水喉中痛痛快快地灌了一肚皮凉水。接着,他将红蓬蓬的头伸到源源不绝的水柱下,肆无忌惮地随便摇摆着,一朵红得异常鲜艳的花就这样在瞬间绽放了。

“樱木啊,又去练球了?”坐在旁边石凳上闲聊的老人向他打着招呼。

“是啊,木村爷爷。”樱木花道撩起T恤的下摆,将湿淋淋的脸在上面蹭了几蹭,随即露出雪白的牙齿,展开了一个灿烂的笑颜。

“有希望吗?进入湘北大学校队?”老人的关心从丝丝皱纹中温馨地渗透出来,让樱木觉得,如果不给他一个肯定的答案,就十分对不起他似的。

“绝对没问题啊!我是个天才嘛!”樱木夸张地象健美运动员一般举了举结实的臂膀。老人就呵呵地笑着,好象放下了一桩心事,又开始寻找同伴,聊起原先的话题了。

樱木花道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夕阳下的公园里,所有的景物与人都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四月的风已经有些暧昧的暖意,吹在脸上时,让心都跟着痒痒的萌动。

“我真的可以吗?”他团团旋转着手中橙色的篮球,放在胯下做了几个漂亮娴熟的运球动作,突然迅速低头,将球向前高高地拍起,两条矫健的长腿如风一般跨了三二步,大手一按,抓住空中的篮球,大喝一声,凌空跃起,将手中的圆形物体狠狠地砸进了看不见的篮框中!

灌——篮——!

随着心中的怒吼,樱木花道轻轻地落在地上。一滴汗水悄悄地从他俊美的额头上滑落。

“我当然可以!我一定可以打入湘北大学校队!我是个大天才嘛!妈妈,你说的一点都没错!”

红发少年眯起明亮的眼睛,微微地喘着气,鼓鼓的胸肌上下起伏,默默地瞅着晚归的鸽子在离自己头顶不远的上空来回盘旋。

“该回家做晚餐了。”他拾起地上的书包,大力地向后一甩,扔上了自己宽阔的肩头。“希望老爸不会等不及,已经跑到小酒馆灌酒去了。”

冲——刺——吧!



玄关那里歪七扭八地扔着一双破旧的鞋子。

樱木心中一喜。“老爸,我回来了!”他弯腰脱下自己又脏又臭的烂球鞋,将它们和另外的一双整整齐齐地摆好。

“今天吃红豆饭好不好?隔壁大妈送来几斤上好的红豆呢!老爸?你在哪儿?”樱木走进窄小得只能容纳一个人侧身进去的厨房,找出了油腻不堪的围裙系在腰间。

他淘好了米,将小半碗已经预先在清水中泡好的红豆取出,开始准备煮饭。忙碌中的樱木偶然低头,视线被身边垃圾篓中的一堆碎纸片吸引住了。

“老爸也真是的,每回喝醉了酒,就乱撕东西,前几个月的电费和水费帐单就是因为他,多支付了一笔额外的滞纳金呢!这回又是什么帐单?”樱木耐心地将那堆纸屑一片片地捡起,摊在已经拥挤不堪的操作台上,慢慢地拼了出来。

“健男,我回来了。惠美。”

惠美,惠美。樱木喃喃地念着,突然大叫一声,转身跑了出去。



“老爸!老爸!妈妈回来了!妈妈回来了!”樱木欣喜若狂地大喊大叫,在狭小的房间里来回地奔跑着。如果不是空间有限,他早就翻了十来个空心筋斗了。

“老爸!”樱木在父亲房间的门口一探头,发现自己的老爸破天荒地没有烂醉如泥,而是面色阴沉地坐在榻榻米上,闷头猛吸香烟。房间很暗,没有开灯,只有一点一点的火星不断地跳动,在男人苍老憔悴的脸上划出稍纵即逝的光影。

“老爸!妈妈回来了,这是真的吗?你,你好象不怎么高兴?”樱木兴奋的心情已经慢慢减退,他轻声地询问着父亲,却不准备听到那显而易见的答案。

樱木的妈妈在他4岁那年,抛下自己的丈夫与幼子,和一个外地人跑了。这件事附近的邻居们都晓得。谁让樱木健男脾气臭,手脚重,又嗜好杯中物,无论高兴不高兴,都要狂喝烂饮,醉了就打老婆。多好的一个女人,长相白净漂亮,性格温柔贤慧,年纪又轻,怎么会甘心和这种男人过一辈子呢?

她迟早是要跑的,你还是认命了吧。下决心戒了酒,好好地照顾小花道吧。

在男人的唯一一次嚎啕大哭之后,老人这么劝说着他。



男人没有戒酒,也没有丢弃儿子。虽然年龄差距很大,可是也许因为都是男人的缘故,花道就这样在父亲漫不经心,马马虎虎的抚养下茁壮地成长起来。

“花道,你老爸平常都喂你吃什么好东西了?怎么你长得这么高,这么壮,这么健康?”隔壁大妈经常羡慕地拍打着花道的腰部(8岁以前是头部,随着年龄增长,部位顺次下移),好奇地问。

樱木就不知所措地摸着红红的脑袋,呵呵地傻笑。老爸哪里会喂他吃什么好东西了!那个粗糙暴劣的男人,隔三差五地请他吃一顿拳头倒是真的,偶尔高兴了也会赏他一杯酒喝。可是樱木还是象门口公园里的樱花树一样,以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疯长着,几乎一夜之间就变成了大人。

他从小就在心里埋藏着许多疑问,绝大部分是关于落跑的老妈的。对于女人的心思,他实在不能理解。自己也是从小被老爸打大的,就算有气,有怨,等气消了,怨平了之后,老爸还是自己的老爸啊!怎么能够就这样抛弃了家庭,和一个陌生人私奔了呢?关于这个问题,他问过老爸,回答当然是一顿爆打;问过邻居爷爷和大妈,他们都叹了口气,说等你长大就明白了。

所以樱木花道拼命地长大。



可是越长大,不明白的事也就越多。

樱木花道给父亲留了一碗饭,就洗好碗筷,早早地躺在了床上。

今天他有很多的事要思考,比如升学问题,比如篮球问题,比如,老妈的问题。他已经高三了,以自己满江红大王的成绩,是绝无可能升入任何一所大学的。所幸他会打篮球,只要通过湘北大学校队的测试,他就可以凭借体育特优生的身份直升大学。只不过,他刚学打篮球没多久,虽然自认为“庶民投篮”已经百发百中,灌篮更是神勇无比,可是教练老是摇头说自己还只是一个门外汉而已。樱木花道虽然嘴硬得不得了,老是嚷嚷着‘我是个天才!大天才!’,可是外粗内细的他瞧着学长们的精妙配合,心里还是明白自己的球技差得远呢。

“不想了!反正,天才一定会解决所有的困难的!”樱木照惯例用一句花道名言结束了前二个问题的思考,顺手按下电灯开关,却发现丝毫不起作用。他一愣,探头朝窗外一看,外面灯火辉煌,家家户户都笼罩在温暖的光圈里。“妈的!又断电了!不就拖了二个月电费没缴吗?真小气!”樱木骂骂咧咧地重新倒在了床上。



说起这张床,还是老妈坚持买的。“睡榻榻米的男人,肯定长不高!”嘻嘻,也不知她从哪儿听来的歪论。不过,樱木还是很感谢她的坚持,倒不是因为自己真的长得人高马大,而是这张床,成了老妈唯一留给他的东西。

这个笨女人!当初为什么要落跑?跑了之后,为什么又回来?难怪老爸生气,就连我,也。。。。。。樱木突然觉得脸上一片潮湿。

“不会是楼上又漏水了吧?他妈的!”樱木用枕巾胡乱地在脸上撸了二下,刚要闭上眼睛,就听到窗户外面传来熟悉的鸽子叫:咕咕,咕咕。

樱木兴奋地翻身坐起:“洋平!”

月光下,有四个鬼头鬼脑的少年正在朝他挤眉弄眼。

 

 

【2】 要妈妈?还是篮球?





樱木直接从打开的窗户中跳了出去,底楼的那点儿高度对他来说根本不在话下。

“喂,你们都打完工了吗?”两条长腿还没落地,樱木已经兴奋地大声嚷嚷起来。

“嘘!小心让你老爸听见!”水户洋平一把捂住樱木的嘴,将他拖到拐角的僻静处。这是一个个头中等,身材匀称的男孩,白晰清秀的脸上无论何时,总是挂着一副云淡风轻的笑容。

不过,他可是打架的一把好手,即使比起樱木也毫不逊色。

“借根烟抽抽!”樱木蹲在潮湿的地上,顺手从一个矮胖同伴的耳后抢下一根香烟:“谁有火儿?”

长着一撮颇有些沧桑意味的小胡子的男孩不屑地撇了撇嘴:“还是算了吧!你又不会抽,就别浪费了!”

樱木立刻脸红脖子粗地逞起能来:“谁说我不会抽的!我发誓,如果这次我再咳嗽,我,我,我就。。。。。。”

“你就怎么样啊?”胖子和黄色卷毛儿立刻围了上来,赌徒的嗅觉让他们的神经都绷紧了。

“随便你们把我怎么样啦!”樱木歪头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一个答案,索性大手一挥,痛快地将难题抛给了对方。

他低下头,熟练地将香烟叼在嘴上,凑着洋平递来的打火机点燃,然后闭目深深地吸了一口。“十,九,八,七,。。。。。。”其余三人目不转睛地盯着他,齐声高数。

还没数到四,樱木已经被一口烟呛住,大声地咳嗽起来,最后连眼泪都丢脸地流了出来。

“我赢啦我赢啦!他没挺过十秒钟!快拿钱来!”黄头发的名叫大楠雄二的男孩兴高采烈地向其他二位伸出手去。

“我说樱木,你好歹也要坚持十秒钟嘛!又浪费了我一根香烟!”小胡子野间忠一郎扫兴地将手伸进衣袋,搜肠刮肚地摸出100元扔给大楠。

“死胖子!你的呢?快拿来!”大楠又转向高宫望。

狡猾的胖子装模做样地将手伸进裤兜里掏了半天,突然弯腰捂着肚子一阵叫唤:“唉哟,我内急!先去上厕所了!”还没等同伴反应过来,他已经象一颗圆滚滚的西瓜那样机灵地溜走了。

“死胖子想尿遁?哇呀呀哪里逃?”气愤填膺的二人随后紧追不舍,转瞬间就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哈哈哈!活该!”樱木一边抹着眼角被烟熏出的泪水,一边幸灾乐祸地拍着大腿。

水户将双手拢在脑后,悠闲地靠在身后的墙上:“樱木,今天你老爸怎么转性了?平常如果他不在我家的小酒馆,就肯定在去小酒馆的路上。难道是生病了不成?”

樱木慢慢收敛了笑容,也站起身,学着水户的样子靠在他旁边,眼睛呆呆地望着对面楼层的灯光,过十秒钟就叹一口气,一共叹了100声。

水户就那样静静地听着他的叹息,一言不发。习惯了,这种交流方式。早在樱木妈妈离家出走的那天起,几乎隔上半年一年,他们俩就会象现在这样,将双手拢在脑后,靠在脏兮兮的墙上,一个不住地叹气,一个就默默地听着。

“洋平,如果我妈突然说要回来,而我不但不恨她,反而很开心,你说,这样是不是很对不起我老爸?”樱木冷不丁来了一句。

“这么说,传言是真的了?”

“什么传言?”樱木莫明其妙地扭过脸望着洋平。

“小酒馆的一个常客说,大概是二个星期以前,他在北海道开往神奈川的列车上见过你妈妈。”

“二个星期以前?这么说,她已经回来二个星期了?那为什么还不来看我?”樱木的最后一句话稍稍有些走音。洋平若无其事地向前来了一个空中跳跃:“灌篮!”他落下地的时候,樱木已经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

“不行不行!就凭你这种弹跳力,永远也不可能入选校队啊!”红发男孩又恢复了让人心安的嚣张的笑容。

“死胖子哪里逃!”远远地,一只西瓜和二个男孩一前一后地奔了过来。

樱木哈哈大笑着一把将那只西瓜拦腰抱住:“快来揍他!”

水户将手插进裤兜,事不关己地潇洒向前走去:“别闹了!快回去洗碗!你们几个还想不想拿薪水了?”

“你们还没打完工啊?那为什么来看我?”樱木一愣,那只狡猾的西瓜趁机从他的巨掌中挣脱了。

三人一瓜慢慢地在樱木花道的视线中变得模糊起来。

“喂!花道!明天的第一次校队甄选要加油噢!”初夏的夜风轻轻地送来伙伴们的祝福。

“这群混蛋!以为他们是谁啊!”樱木花道只觉得鼻头一酸。他努力地高高仰起了头,眺望着满天大大小小的星星们,俊俏的嘴角渐渐弯成了弧形。

“妈妈,我一定会加油的!”



樱木这一觉睡得很好。

早晨,他被射进窗户的第一缕阳光唤醒了。留恋地在温暖的床上再躺了一秒钟,他象上紧了发条的弹簧一般,嗖地蹦了起来。

穿衣服,洗脸,刷牙,拿起书包和心爱的篮球,樱木急匆匆地走下玄关:“老爸,我上学去啦!”

樱木并不指望老爸会回应自己。十多年如一日,他会在“老爸,我上学去啦”之后,再自言自语地小声说:“今天也要加油噢,花道!”很好笑吧。可是,这样的问候会让人觉得,家还是原来的那个家。

樱木灵活地运球走过公园门口,一群正在早锻炼的老人笑呵呵地拍着巴掌:“打得真好啊!樱木!今天也要加油噢!”樱木照例回报给他们一个大大的笑脸。

“樱木,这回是你最喜欢的草莓味道噢,只是已经过期三天了,不要紧吗?”超市老板匆匆跑过来,递给樱木一盒牛奶,有些歉意地说道。

“绝对没问题啊!天才的胃能消化任何东西!谢谢老板!明天我会来帮你搬货的。再见!”樱木粗鲁地用雪白结实的牙齿撕开包装盒,贪婪地大口大口喝着牛奶。

“好!最后,天才要展现他的真正实力了!灌——篮——!”

随着振奋人心的一声大吼,我们的天才慢慢地消逝在人海之中。



樱木不耐烦地站在马路对面,等待路灯变成绿色。

在无聊的东张西望中,他突然发现对面同样在等待的人群中,有一个身穿乳白色西装套裙的女人十分眼熟。

“是谁啊?虽然年纪不轻了,但长得还是蛮正点的,特别是微微皱起的眉间,有一道明显的疤痕,好象,好象一个人。。。。。。”樱木绞尽脑汁地回想着记忆中的人物,不知不觉,路灯的颜色变了,女人挪动脚步,急匆匆地向他走来。

她是,她是,她是。。。。。。樱木的腿好象灌了铅,再也动弹不得。他身后的上班族开始不客气地对他出言辱骂,甚至推推搡搡,可是樱木对这一切充耳不闻,只是出神地盯着那个越走越近的女人。

她是,她是,她是。。。。。。

“红毛小子!别挡道儿啊!”几个流氓打扮的人不怀好意地往樱木的屁股上踹了一脚。樱木猝不及防,就一头向前跌去,结结实实地撞进了别人的怀里。

“对不起!真是对不起!”樱木一边道歉,一边狼狈地抬起头来,然后就愣住了。他撞到的,正是那个身穿乳白色西装套裙的女人。

女人一边说着“哪里,是我失礼了”的客套话,一边将樱木扶了起来。二人的视线相交时,她的脸明显地抽动了一下,然后迅速低下头,匆匆地向前走去,越走越快,最后干脆不顾高高的鞋跟,竟然小跑起来。

樱木呆呆地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大张着嘴巴,好半天都没有合上。

“妈妈,你看,这个人是不是疯子?”一个从他身边经过的小女孩指着樱木的红头,天真地问着自己的母亲。

“妈妈,妈妈。妈——妈——!”樱木突然狂叫着,向远处追去。



“樱木花道!你到底想不想参加湘北大学校队了?今天是多么重要的首次甄选啊,你居然给我迟到!而且还迟到了二个多小时!考官气得吹胡子瞪眼,任凭我说尽了好话,人家还是不肯再多等一会儿,已经走了!你说该怎么办!你说该怎么办!”湘北高中篮球队的教练木暮公延气愤地用手中的花名册拍打着爱徒的红头,唾沫星儿一阵乱飞。

“教练!教练!”躲在一旁看好戏的队员们悄悄地向木暮公延招手。

“怎么啦?你们的皮也痒痒了,欠揍是不?”木暮公延色厉内荏地瞪起了四只眼睛。

“不是啦,教练。你的手,你的手啊!”队员们焦急地指指樱木花道的红头,比着击打的手势。

木暮公延莫明其妙地看看他们,又瞧瞧樱木,再瞅瞅自己手中的东西,突然牢牢捂住了嘴,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居然用花名册打樱木花道的头?木暮公延,你是不是嫌自己过得太滋润了?

木暮悄悄地从樱木身边挪动脚步。一步。二步。三步。最后一溜小跑,躲在了篮框背后,然后得意地对着一脸佩服的队员们比出了一个OK的手势。

默默地在篮球场中央站了许久的樱木花道突然大喝一声,竟然从罚球线的位置开始起跳,手中死死攥着那个可恨的圆东西,将高大健壮的身躯弯成一个优美的弧线,以令人瞠目结舌的力量,向着篮框飞跃而去。

“咣!”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之后,额头上鼓起一个高高的红包的樱木花道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樱木!你没事吧!”队友们惊呼着,聚拢了过来。

平躺着的樱木死死地盯着头顶上兀自震荡着的篮框,双手紧紧地攥成了拳头,肌肉发达的手臂不被人注意地轻轻颤抖着。

为什么?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樱木花道痛苦地闭起了双眼,猛地大叫一声,双拳向地上狠狠砸去!

又听见一声惨叫,正在樱木花道身下垂死挣扎的木暮公延翻了个白眼,昏死过去。
 

 

【3】 男人与孩子





樱木健男站在医院的门口,眯起宿醉的双眼望向灰蒙蒙的天空,脸上的表情也随着那翻卷流动的云层,或明或暗。“终于到了这一天吗?”他突然觉得咽喉处一阵奇痒,稍弯下身,一口浓痰“呕”地一声吐在了清洁的地面上。隐隐可以看见那污秽的液体里面,有一丝血红色的玩意儿在突突地跳动。

“先生,您不要紧吧?”一位护士急匆匆地跑来,想伸手搀扶樱木健男,却被他粗鲁地一把推开了。“快滚开!他妈的女人没有一个好东西!”樱木健男骂骂咧咧地走下台阶,到最后一级时差点被绊了个跟头。

“不要小看我啊!混蛋!”他恶狠狠地对着虚无的空气挥了挥拳头,随即愣住了——一个明显是一家三口的组合嘻嘻哈哈地从他的身边经过。被妈妈抱在怀中的小男孩紧紧地搂着她的脖子,用清脆的童音问道:“妈妈!爸爸的手术不会有问题吧,一定会顺利完成吧?”女子亲了亲他粉红的小脸,笑咪咪地点着头:“绝对没问题!放心吧光夫!只要有妈妈在身边,爸爸他一定会康复的!是不是啊,老公?”一旁的男人就夸张地深深弯下腰去,大喝一声:“嗨!”母子二人又开心地笑了起来。

樱木健男呆呆地看着他们走远,不知不觉地又吐出一口浓痰。



“欢迎光临!请问您想要点什么?今天有新鲜的大马哈鱼,下酒是最好不过的哟!”水户洋平微笑着大声吆喝道。

今天是星期六,虽说是白天,但往来的客人还是络绎不绝,从早晨开始,他和高宫,野间,大楠几个人就没有休息过。

“小胡子!大份生啤三号桌!”“来喽!”洋平回头往吧台后面高喊了一声,然后深深地呼了一口气,眼睛朝吧台左上方的挂钟瞄了过去。“十一点半了啊!测试难道还没有结束吗?”他心里不安地嘀咕着,手上却麻利地擦着酒杯。

“喂洋平!花道还没打电话来吗?”高宫一溜小跑地拿着餐盒来到吧台前。“还没有。”洋平回答得很平静。虽然有些担心,不过花道一定可以通过测试!一定能!这样想着,稍微大力了一点的洋平不小心将一个酒杯捏碎了。

“唉呀!你这个毛小子!今天是撞了什么邪!已经弄碎了八个杯子了!你还想不想发薪啊?”水户的母亲,小酒馆的老板娘,一个长相精明,口齿伶俐的中年女人心痛地在儿子的头上胡撸了一记。

“呵呵呵。”在一旁看好戏的高宫得意地笑了起来。“还有你!死胖子!刚才的煎饺三份是送到关口家,不是小野家!清水家只要了二打啤酒,你却送了十二打!不够的钱从你的薪水里扣!真是的!今天这几个臭小子都怎么了,一个个的象是被勾走了魂!”老板娘气冲冲地走到里间去了。

洋平他们互相做了个鬼脸,然后齐齐地抬头看着那座“生死攸关”的挂钟。四人对视一眼,默契地将右手同时伸了出来,交错着搭在彼此的手背上:“花道加油!扣薪加油!嗨!”

托着一盘下酒菜走出来的老板娘听到后半句,正气得眉毛倒竖,破口大骂之际,突然看见一人从门口走了进来,连忙堆起笑容,迎了上去:“哟,是樱木先生!今天怎么这样早啊?”



樱木健男的坏名声在左邻右舍间是出了名的,关于这点前面已有交待,就不再哆嗦了。可是他在小酒馆里却保持着从不欠账的惊人记录,即使有时钱不够了,隔上三二天,他一定会把余钱补上。这就是嗜钱如命的老板娘为什么一见了他就眉开眼笑的原因。

“还是老规矩,大份威士忌不加冰?”

“嗯。对了,多拿个杯子来。”樱木健男阴沉着脸,一屁股坐在自己常坐的靠窗的老位子上。

“洋平。”大楠朝樱木健男的方向努了努嘴:“你说,大叔知道今天是花道的湘大校队测试的日子吗?”

“我想他不知道吧,花道应该不会告诉他。”水户若有所思地看着闷头灌了一大口酒的樱木健男。

“喂,今天的大叔有些奇怪哟!”送酒回来的野间趴在吧台上:“他居然在看报纸!这不是比樱木语文考试得了100分还要让人惊讶吗?”

“放屁!你那是什么眼神!他看的不是报纸啦,好象是一份检验报告什么的。”本该出门送外卖的高宫不知何时凑了过来。

“检验报告?”洋平怀疑地盯着他。

“是啊!以前我老妈住院的时候,我去帮她领过,和大叔手里的那张纸很相像啊!”

几个孩子都好奇地朝樱木健男打量着。



樱木健男点燃打火机,将突突直跳的火苗放在纸张的边缘,耐心地等待着燃烧的纸张一角慢慢地变黑,然后无精打采地耷拉下来,渐渐蔓延到整个区域。

“看你这臭小子这回怎么拼出来!哈哈!”樱木健男瞧着酒杯里的一小堆灰烬,笑得很是开心,简直就象个做了坏事却没被大人发现的孩子。

“小胡子!再来一杯!”他兴致高涨地朝野间打了个响指。

野间愣愣地瞧着他,半晌才反应过来,慌忙“嗨”了一声,走进里间去了。

洋平仍然死死地盯着埋头喝酒的樱木健男,本来焦急的心中竟隐隐地涌上一股愤怒。

这个不负责任的男人!一生中最大的快乐就是喝酒,喝醉了之后的最大快乐就是揍人,樱木的妈妈因为无法忍受这样毫无希望的生活,才抛弃了年幼的樱木,和一个外乡人跑了的。

可是,他仍然不知悔改,变本加厉地喝酒,一如既往地揍人,那一点点可怜的薪水全部贡献给了自家的小酒馆。樱木不得不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打工来补贴家计。

相比之下,樱木比自己的老爸更像一个真正的男人呢!



“有时候我会欺瞒我自己,或者迷失在无谓的怀疑游戏中,如果有天我老去,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还要回味昨日冒险的旅程。我也经常讨厌我自己,或者怪罪我生存的时代,努力地找理由,解释男人的驿动,也常常一个人躲藏起来。。。。。。”小酒馆里不知何时传出了一个老男人沧桑忧郁的歌声,原本闹哄哄的气氛一下子压抑了许多,各怀心思的客人们品尝着口味不一的美酒,眼神却变得一致的迷离。

“我听说男人是用土做的,掉眼泪就融化一些,所以是残缺的躯体,没有绝对完美;你知道男人是大一点的孩子,永远都管不了自己,张着眼睛来说谎,也惊慌地哭泣。面对着不言不语的脸孔,谁也不知道男人是怎么了。。。。。。”樱木健男停止了灌酒,紧紧地咬着牙关,将酒杯捏得咯咯作响。

“不好!他又要闹事了!大家小心些!”水户警惕地监视着这个酒鬼的一举一动。

老男人沙哑的忧伤透过午后的阳光,一点点一丝丝地渗入了人们寂寞的心房:“漫漫的旅程何处是终点,偶尔也怀疑自己是否该向前,欲望的门一开,梦的草原没有尽头,梦里忧郁的花香飘浮在风中。。。。。。”水户突然惊诧地发现,小酒馆里此时已是悄无声息。那些平日五大三粗的男人们,脸上却现出了孩子般迷惘失落的神情,让他觉得又好笑,又肉麻。

樱木健男也不例外。他拿着一根竹筷,伴着歌曲的节奏,在桌子上轻轻地敲击,口中和着音乐喃喃唱道:“没有玩具的孩子最落寞,可是没有梦想的男人是什么。。。。。。”

“小胡子!再来一杯!不加冰!”樱木健男突然爆发的一声大吼彻底打破了小酒馆的沉寂。如梦方醒的人们继续热闹地喝着酒,高谈阔论起来。樱木健男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孩子气的狡黠笑容,伸手示意洋平走到他身边。

“大叔,您还要点什么吗?”水户紧绷的神经仍然没有放松。今天的这个男人不对劲,十分的不对劲。

“你听好了,小子。送七人份的酒菜到我家去。”

“什么?”水户挠了挠脑袋:“七人份?大叔,我没听错吧?”

“啰唆什么?叫你去你就去!怎么,怕老子没钱付账吗?拿去!”樱木健男从裤兜里掏出一叠崭新的钞票,豪放地摔在了桌子上。“还有,这是我家的钥匙。如果没人,你们就直接放在桌上好了。”



“是是是!马上送到!马上送到!”心花怒放的老板娘以箭一般的速度冲了过来,一把将那叠钞票紧紧地抓在手中。

“死胖子!黄毛儿!还不快点准备七人份的酒菜,送到樱木大叔家里去!”

“他喝醉了吧!七人份的酒菜?这也太夸张了吧?”四个男生头碰头地围在一起,心中充满了狐疑。

“不过看他的样子又不象是醉话。难道说,大叔知道今天是花道入队测试的日子,特意叫了酒菜庆祝吗?”

“绝不可能!他什么时候对花道这么好了?”

“你们二个听见没有啊!还不快点给我送去!不想拿薪水了吗?”老板娘又在一旁催命了。

“别想那么多了!管他七人份还是八人份,反正花道有的吃就好了!死胖子,别磨蹭了,快点送去吧,也许花道已经回来了!”

高宫和大楠吃力地拎着沉重的餐盒,匆匆地离去。

樱木健男也拎着一个酒瓶,醉熏熏地站了起来,脚步趔趄地向门口走去。

“大叔走好啊!”水户担心地望着他稍稍有些佝偻的背影,不知为什么突然觉得有些心酸。

水户走出吧台,来到门口,樱木健男已经走远了,迎面飘来的风中回荡着他刺耳走调的歌声:“告别的汽笛声,轻轻地响起来,生命的列车划过了你的心田,wine,woman and war,是男人永远的最爱,我只想静静地躺在你怀中。。。。。。”



“叮铃铃。。。。。。”一阵揪心的电话声响起。水户不由得一个激灵。“是花道!”他飞奔回酒馆中,一下子扑在了电话机旁。

“花道!通过了吗?”水户心急地嚷嚷着,可是脸上的兴奋在一秒钟之后就彻底凝固了。

“是这样吗?谢谢你了,潮畸。”水户缓缓地放下电话,心中只剩下了一片空白。

“花道。”水户静静地望着吧台上方的挂钟,时针已经指向了下午二点。

“花道,希望能在三点整的时候看见你。男人的伤心,只需要一眨眼的时间。”



高宫和大楠气喘吁吁地停在了一幢破旧不堪的老式楼房前。

“累死了!累死了!这是七人份的酒菜吗?怎么这么重啊?”大楠弯下腰,夸张地捶着背。

“呵呵呵,当然不是了。我偷偷地加了四份,算起来一共是十一份噢!”高宫得意洋洋地笑道。

“什么?你这个死胖子!好肥的胆子啊!你不怕老板娘发现吗?”

“怕什么?谁叫她要扣我薪水的?这叫一报还一报!”

二人正嘻嘻哈哈地打闹着,冷不防从身后传来一个温柔的女人的声音:“请问,你是高宫吗?”

高宫回过头来,惊讶地发现自己的面前站着一个面目姣好的中年女子。她很面熟啊!到底是谁呢?

“这位是大楠雄二,我猜的没错吧。时间过得真快,你们都长得这么大了。”

二个男生呆呆地看着这个温婉柔弱的女人,突然同时大叫出声:“大妈!樱木大妈!你回来了!”

女人微微一笑:“是,我回来了。”

“花道一定会很开心的!大妈,快点进去吧,我们有钥匙。”兴奋的男生亲热地拉住了女人的衣袖。

“孩子们,这里就是你们的新家了。他俩是花道从小到大的好朋友,高宫望和大楠雄二。”随着女人的一声招呼,高宫和大楠吃惊地发现,樱木大妈的身后还高矮不一,参差不齐地站着五个人。

一个身材高大,看样子比花道还要略高出半头,尖尖的头发全部朝天,白晰的脸上挂着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一个身材火辣,打扮劲爆,只是娇俏的嘴里不雅地咀嚼着口香糖,还时不时地朝他俩翻着白眼;一个长相奇异,整张脸都埋进了乱蓬蓬如杂草一般的头发里,头部有节奏地一沉一沉,分明还在打瞌睡;另外二个分别是年纪尚小的男孩和女孩。

“天哪!这是怎么回事?”高宫和大楠互相对望了一眼,完全地呆掉了。
 

 

【4】 Wine Woman and War



水户洋平故作轻松地吹着口哨,双手机械而灵活地擦拭着酒杯,再将它们整齐地叠好。他在不断重复这种单调动作的过程中,慢慢地平息了心里的焦虑。

“花道,三点了,让我看看你死不认输的样子吧!”

仿佛是为了回应洋平的要求,小酒馆的大门被粗暴地撞开了,一个高大的身影威风凛凛地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洋平,快来收货啦!苏打水5箱!果汁10箱!一次性纸杯500打!高级卷纸200筒!洗涤剂20瓶!”樱木花道大声而清晰地将手中的清单迅速念了一遍,向洋平作了个手势,就又走出了门口,来到小货车旁边,开始一箱箱地卸货了。

洋平一声不吭地来到樱木身旁,从他的手里接过货物,然后再搬进酒馆里间的储藏室。二人默契地配合着,无声地行动着,间或碰触到的眼光里,闪烁着只有好朋友之间才会出现的理解与信赖。

“OK!老板娘,请在这里签字确认吧!”樱木从紧绷绷的裤兜里重新掏出那张皱巴巴的清单,递到了洋平母亲的手里。

“真是辛苦了,花道!喏,这瓶可乐送给你喝吧!”眉开眼笑的老板娘大方地从冰箱里拿出一瓶饮料。樱木愣了一下,用大手摸了摸红头,有些孩子气地笑道:“老板娘,一杯自来水就好了!要不,随便什么过期的饮料也可以!”

老板娘面不改色地呵呵一笑:“你就不要客气啦!今天你老爸豪兴大发,在我们店里一口气订了七人份的酒菜,这瓶可乐就算是阿姨给你的折扣吧!”

“七人份!”樱木惊叫一声,张大的嘴巴好久也没能合上:“他又喝醉了吧?惨了,我这个月的打工费又要泡汤了!”

“你可不要小瞧你老爸哟!这回他付的是货真价实,童叟无欺的现金!现金哪!”老板娘的双眼又开始象点钞机一样,团团转动着钞票的号码了。

洋平耸了耸肩,将樱木拉到了一边。



“喂,花道,我总觉得,今天你的老爸有些不对劲。”

“不对劲?”樱木奇怪地看着好友。

“是啊!到底哪里不对劲,我一时也说不上来。反正,他的情绪有些反常。对了,小胡子看见他撕碎了一张纸,胖子说好象是医院的检验报告什么的。”

“医院?”樱木有些担忧地挠了挠头发:“难道老爸生病了吗?怪不得这两天晚上,我听见他咳嗽得很厉害。这个家伙!为什么要买七人份的酒菜啊!有钱留着做医药费也好啊!”

洋平本想说,这七人份的酒菜也许是为了庆祝你湘大篮球校队测试顺利通过而订的,不过张了张嘴,又闭上了。虽然花道表面上一副云淡风轻,蛮不在乎的样子,可是他很清楚,这小子的心里充满了不甘哪!即使心痒痒的想说出来,面对着花道的头槌,也要先拉上那三个垫背的家伙才行!

洋平想到这里,不由奇怪地看了看墙上的挂钟:“这二个混球!又跑到哪儿偷懒去了!外卖送了二个钟头儿了,还不见人影!”

他的话音还未落,代替高宫大楠二人去送外卖的野间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洋平!不好了!死胖子他们被人打了,就在。。。。。。”

大叫大嚷的野间乍见樱木,脸上显出惊喜的神色,但旋即又莫名其妙地捂住了嘴。

“他妈的有屁快放啊!为什么被人打?在哪里被人打?快点说啊!”洋平不耐烦地从吧台上跳了下来,顺便将一个空酒瓶抄在了手中。

野间仍然是一脸为难。他朝洋平使了个眼色,洋平就骂骂咧咧地走到他的跟前,二人低下头,叽里咕噜的说了一阵。

随后,洋平抬起头来,对樱木说:“放心,只是五六个小混混而已,我们几个对付得了。你就别去了。”

早在一旁摩拳擦掌的樱木愣住了,立刻满脸通红:“为什么不让我去?他妈的你们瞧不起我是不是?”

洋平微微一笑:“在参加测试期间,绝对不能闹出暴力事件。你忘记了吗,花道?”

樱木一怔,就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不知所措地摸着自己的红头,支吾着说:“那,那你们要当心点。”

洋平和野间自信满满地向他比了个OK的手势,二个人就杀气腾腾地准备出门了。

突然,一个满脸是血的身影从外面冲了进来,几个男生定晴一看,是黄毛儿大楠!

“快!快!那几个混蛋又找了好多帮手,我好不容易才逃出来报信的!再晚一点儿,死胖子就撑不住了!”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樱木就大踏步地一马当先冲出了酒馆:“老板娘!我们几个出去送外卖,马上就回来!”

洋平野间大楠随后紧跟。

“喂,什么外卖,要这么多人去送!”在里间忙碌的老板娘闻声追了出来,早已看不见这几个小子的踪影了。



几个热血沸腾的男生兴冲冲地奔驰在并不宽敞的街道上。

樱木在前方撒开二条大长腿,玩命地飞跑着;洋平骑着那辆小绵羊,载着野间和大楠在后面紧紧跟随。

“快啊,花道,我们就要超过你了!”大楠站在脚踏上,有节奏地捶打着洋平的脊背;缩蹲在洋平怀中的野间则凝神注视着腕上的手表:“刚才百米的成绩是11秒!退步了哟!加油加油啊!”

樱木就自信满满地回头比了个OK的手势,一边机敏地飞跨过一个卖水果的摊档,惹得小贩惊叫连连。

冲啊!

呼呼的风声吹着尖锐的口哨,在耳旁急急地掠过;道旁的树木象被砍伐一般,在眼前齐齐地倒下;恍惚的人脸,迷糊的叫喊,有些湿咸的空气,几束暧昧的阳光,神奈川的世界是彻彻底底,属于这几个大男孩的。

记不清从几岁开始,他们就象现在这样,彼此追打着,嬉闹着,在大街小巷中,留下了成长的斑斑痕迹。岁月悄悄地逝去,神奈川的海岸线依旧蜿蜒,小菜场仍然拥挤,居民楼始终暄哗,唯一不断变化的,恐怕就只有花道奔跑的速度了。

载重三人的小绵羊,即使开足马力,也只能和他飞扬的身影并驾齐驱,旗鼓相当。

花道,就象这样,一直跑进全日本男篮国家队去吧!洋平在风中眯起了细长的眼睛。

“花道,向右拐,就要到了!”野间大吼一声。

樱木兴高采烈地高声应和,漂亮地一个急停,继续向右边的街道飞奔,这一连串的动作竟没有丝毫间歇。

好!小绵羊上的三人都在心里暗暗伸出了大拇指。花道的运动神经绝对是无人能及啊!

好啊,又有架可打,有汗可流,有血可擦了!

冲啊!樱木军团!



樱木一眼就看见街角有十几个社会大学毕业的混混,人多势众地围聚在一起,手脚齐挥,喝骂不休。

“死胖子我来了!”樱木大喊大叫着冲了上去,和随后跟进的小绵羊把人群撞了个七零八落。

这几个人是打架打惯了的,半秒钟就看清了周围形势。“没什么硬爪子!一共十二人!花道5个我5个,小胡子2个,黄毛儿快去救胖子!”

外表清秀文弱的洋平稳稳当当地端坐在小绵羊上,指挥若定。

“他妈的别瞧不起人!”一个人高马大的混混叫嚷着,挥动着手中的铁棒就向洋平急冲过来。洋平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侧头闪过呼呼生风的铁棒,还没等袭击者反应过来,棒头就被他死死地捏住,再也动弹不得。

那边厢樱木已经将包围自己的人全部撂倒了。“使劲打啊!这样就倒下了,实在很不过瘾啊!”他一边毫不自觉地说着气死人的风凉话,一边跨过那几个混混的身体,跳到了洋平的小绵羊旁边。

“还有人可以留给我揍吗,洋平?”他一副精神焕发,满腔期待的模样,让洋平不由得想道,啊,这小子没赶上初次甄选,憋了一肚子的体力无处发泄啊!

“不好意思啊,花道,就剩下这个不中用的家伙了,让给你玩吧!我去看看胖子伤得怎么样了?”洋平轻快地从心爱的机车上跳了下来,手中一松,那兀自握着铁棒另一头的混小子就险些跌了个龟虽寿。

“要尽量多撑些时间啊,花道只是想和你玩玩罢了,别扫他的兴!”洋平扭过头来,交待着那个狼狈不堪的男子,嘴角似笑非笑。

“我——来——啦!”樱木开心地一拳正中男子的眉心,正在聚精会神观察他的拳路走势的男人就猝不及防地仰天倒了下去。

“不是说好了,只是玩玩而已吗?”躺在地上的他悲愤地想着。

“太强了,樱木水户他们几个太强了!我们走!”混混中的老大一声令下,小弟们立刻身体力行,先是爬起来慢慢的走,接着就是快步的小跑,然后就如一阵浓烟,转眼间就消逝不见了。



其实洋平分配的工作中,以大楠的最为困难。他必须从那个肮脏不堪的垃圾桶中,忍受着熏天的恶臭,把矮小肥硕的高宫打捞出来。

好在,除了满头满脸的令人作呕的剩菜剩饭,死胖子没有受到什么大不了的伤害。

“他们为什么动手打你们?”洋平点燃了一根香烟,吐出股股烟圈。“还不是为了保护费的事。酒馆的生意越来越红火,他们就动起歪脑筋了呗!”高宫不以为然地拣出一根还算完好的生菜叶,贪婪地丢进了肥厚的嘴唇里。

其他三人一脸厌恶地瞪着他,死胖子却浑然不觉地香甜地咀嚼着,突然一眼扫到了樱木,便惊天动地地大叫起来:“花道!你妈妈回来了!”

当时的樱木正一脸迷醉地看着洋平吐出的烟圈,大圈套小圈,无休无止。

乍听到高宫的话,他竟愣愣地不作任何反应,还是洋平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扯上了机车。

望着小绵羊疾驰而过留下的团团灰尘,大楠忽地唉哟了一声:“死胖子!我们忘记告诉花道,他妈妈还带着五个孩子呢!”

高宫就带着不可救药的神情看着他:“我是故意不告诉他的。难道说,你很想念花道的头槌吗?”



花道站在脚踏上,高大的身躯毫不费力地弯了下去,双手紧抱着洋平的双肩,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

“花道,你别呼哧呼哧地大喘气好不好?”洋平好笑地回头提醒着他,脚下的油门却越踩越快。

“洋平,我,我实在是太高兴了,简直就象做梦一样!我老妈,真的回来看我了吗?”樱木不自觉地用大手勒紧了洋平的脖子。

“应该不假。除非死胖子活腻味了,不过他看上去很珍惜自己的那张馋嘴呢!”洋平任由樱木死死地掐着,温柔地给樱木服下一颗定心丸。

樱木就深深地喘了一口气:“说实话,虽然那几个混混打了胖子和黄毛,可我还是挺喜欢他们的!”然后仰头对着不断倒退的白云,放肆地没心没肺地大笑起来。

洋平被他异常高昂的情绪传染了,于是和着樱木的狂笑,高声地唱了起来:“告别的汽笛声,轻轻地响起来,生命的列车划过了你的心田,wine,woman and war,是男人永远的最爱,我只想静静地躺在你怀中。。。。。。。

小绵羊迅速穿过了闸口,一列火车冒着白烟,轰隆隆地开了过去。

“花道,你有喜欢的女生了吗?”洋平的问话如一缕轻烟,被迎面扑来的四月的海风轻易地吹散了。



“花道,我就不上去了,你代我向大妈问声好。。。。。。”洋平话音未落,花道已经急不可耐地跳下机车,窜上了阴暗狭窄的楼梯。

洋平就熄了油门,从裤兜里掏出烟盒,凑着在风中扭动不休的火苗点燃了,缓缓地吐出烟圈,大圈套小圈,无休无止。



樱木三步并两步冲到了自家门前,正要破门而入,却象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来了个紧急刹车哧溜溜。

他伸出肮脏不堪的大手,呸呸呸地往手心中吐了好几口唾沫,然后来了个花猫洗脸,再来个野猴梳头。拍打了一下身上的灰尘,樱木花道神色凝重地象初次拜访的客人一样,轻轻叩响了自家的大门。
 

 

【5】 我想有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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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啦!是谁啊?”樱木隐隐听到屋里传来一个年轻女孩清脆的声音。

“难道老爸不但订了酒菜,还召了电话女郎吗?”樱木想到这里,脸上不禁蹭地一下红了。

“虽然,虽然男子汉应该无功不受禄,可是,可是我还从来没有和女孩子同处一个屋檐下啊!这真让本天才,本天才。。。。。。”

大门哐当一下被打开了,一个打扮前卫,略嫌暴露的女孩不耐烦地从门口探出头来。她莫明其妙地看着眼前空无一人的狭长走道,愤愤地“呸”地一口,吐出一团口香糖,骂了二句樱木从来没听过的粗话,迅速地缩回身,将大门砸上了。

躲在楼梯拐角,用肮脏的垃圾桶盖遮住自己一头红发的樱木花道,此时感觉有一股小小的愤怒正在心中不断升级:老爸太过分了!虽然单身男人的寂寞我很了解(毕竟我已经被51个没眼光的女生甩过),可是那个电话女郎明明还未成年啊!

初见面的羞涩早已化作熊熊烈火,樱木花道三步并二步冲到了自家门前,掏出钥匙打开了大门。

“花道!”这一声在他梦里已经出现过千百次的熟悉又陌生的呼唤,让樱木高大柔软的身躯象被骤然电击一般,令人心疼地微微紧缩了一下。放松之后,满屋里顿时溢满了四月樱花般浓烈而短暂的悲伤与惆怅。

“老妈!”樱木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个面容依然姣好,服饰精致高贵的中年女子,大张着惊愕的嘴巴,老半天竟不知说什么才好。

能够说些什么呢?

你为什么抛弃我和老爸离家出走?你为什么又不声不响地回来?那天在人行道上,你为什么装作与我素不相识?

樱木还忽略了一点:你身旁的这些男男女女又是谁?

注视着眼前这个高大英俊的青年,女子的眼眶里早已含满了泪水。她哆嗦着小巧的嘴唇,想张口叫他,可是看着儿子一脸倔强受伤的表情,却怎么也迈不出如铅的脚步。

“惠美,勇敢一点。”她身边的尖发男生轻柔地在她冰凉的手心里握了一下,对她露出了体贴鼓励的笑容。

一直冷眼相对的樱木就象洋平那匹被踩足了油门的小绵羊,以十足的马力嗖地一声,纵身扑了上去,将那个对母亲暧昧不敬的高个儿混球压倒在身下,手脚齐挥,痛殴不休。

“花道!不要打啊!快住手啊,花道!”女子在一旁焦急地大叫大嚷,想上前劝阻,却哪里插得下手去。



无助地环顾四周,女子突然发觉,屋内的气氛有些异样。

除她之外,其它人的脸上都带着一副看好戏的事不关己的表情。自己的前夫一边大口大口地往肚中灌着酒,一边在二个厮缠在一起,难分难解的男生旁边大声地呐喊助威:“好!揍他的右边肋骨!漂亮!花道真有你的!不对不对!尖头发的小子,你应该挨他这一拳,再踢他的小腹,那一招是虚招啊!”

方才开门的女孩兴奋地睁大了眼睛,替樱木健男把酒杯再度斟满:“大叔!没想到你的儿子这么能打,实在是酷毙了!昨天碰到几个小阿飞想占我的便宜,能不能让他替我出口气?”

那个额前留着浓密刘海,肤色白晰,身高与樱木相仿的男生,却盘腿跪在榻榻米上,香甜地打着瞌睡,一股亮晶晶的口水顺着他的嘴角,一直流进了面前的茶碗中。

一个年约十一二岁的男孩也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激烈的打斗,眼神里流露出钦佩和向往。

看上去年纪最小的女孩子,怀中紧紧抱着一个破烂的布娃娃,面无表情地呆呆看着天花板,仿佛置身于一个万籁俱寂的只属于她自己的世界。

女子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就禁不住扑通一声跌坐在榻榻米上,开始了无声的呜咽。



樱木的动作却缓缓停止了。

他直勾勾地盯着躺在榻榻米上的尖发青年,对方虽然被揍得鼻青脸肿,但慵懒迷人的淡淡笑意却始终挂在嘴角,俊秀的眼睛里闪动着一抹若隐若现的包容和。

温柔。

人家根本就没把他放在眼里啊!樱木花道虽然极想把这张欠扁臭屁的脸揍个稀巴烂,可是攥紧的铁拳却好象伸进了熔炉,力不从心地慢慢熔化。

有一种又凉又湿的东西悄悄地渗入了他的心里。

很久很久以前,他四岁生日的那天傍晚,樱木伤痕累累地从小公园一路奔跑着,冲回了家中。妈妈答应过,要送给他一件最漂亮的生日礼物。

“妈妈!妈妈!我回来了!”樱木打开了屋子里的电灯,却发现爸爸的脸比方才没开灯的房间还要阴暗压抑。

“爸爸,妈妈呢?”樱木在狭小的房间里急匆匆地找了个遍,急不可待地问着。

回答他的是父亲粗暴的一巴掌:“你又和谁打架了?他妈的,惠美都是因为你这个成天惹是生非的臭小子,才会和野男人跑路的!”

虽然樱木很快就了解,妈妈的出走并不是因为自己,可是在内心深处,他一直有着难以释怀的遗憾:如果,如果那天没有和人打架就好了,也许,他还可以将妈妈追回来。



樱木放开了尖发青年,慢慢地站起身,来到兀自跪在一旁,痛哭不已的女子身边,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就伸出了宽阔有力的臂膀,将娇小的母亲搂进了自己的怀中。

“老妈,欢迎回家!”他紧紧地拥抱着,安抚着这个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子,希望用自己的体温,去融化埋藏在她心中十几年的坚冰。

“老婆,欢迎回家!”樱木将脸埋进了母亲散发着幽香的雪白脖颈,想将父亲说不出口的渴望也一并地传递给她。

“无聊!”兴致勃勃,还欲观战的女孩没趣儿地回到桌前,一个身手麻利的飞脚,把正在打瞌睡的男生踹倒了:“小狐狸你怎么还睡不够啊!”

小男孩机灵地躲过了那个“小狐狸”如石化般倒下的身体,跑到尖发青年的身边,将他吃力地扶了起来:“仙道哥,你没事吧?”

被他唤作仙道的大男生笑嘻嘻地摇了摇头:“彦一,不要大惊小怪的,我没事啊。”就带着一脸坏坏的趣味盎然的表情,欣赏着樱木花道和母亲重逢的感人场面。

是那个一直宛如梦游的小女孩,残忍地打断了樱木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刻:“唉呀!绿子小便啦!死狐狸还不快点醒醒,尿到你的头发上啦!”樱木心目中的电话女郎幸灾乐祸地捂着鼻子,从“小狐狸”的身体上一跃而过,逃得远远地。

“彩子!快点把箱子里的换洗衣服找出来,不要站在一边说风凉话!”惠美冷静地命令着,拉开了儿子的胳膊,匆匆走到那个叫绿子的小女孩身边,低声温柔地安慰着她。



樱木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突然鼻子里有些发酸。

母亲惠美和这五个奇形怪状的家伙之间,竟然流动着一种让他久违了的,好象每天傍晚放学后,走到自家楼房前,抬眼看见别人家的厨房间里,从玻璃窗透出的昏黄温馨的灯光一样的东西。

那是家的感觉。是闹哄哄,乱糟糟却暖洋洋,甜蜜蜜的家的感觉。

是自己很久以前,就被迫失去;长久以来,一直渴望的家的感觉。

惠美跪在绿子跟前,将板着面孔,无动于衷的小女孩的衣服费力地脱了下来,用彦一递过来的湿毛巾精心地擦拭着她的身体,一抹晶莹的汗珠悄悄地出现在她美丽的额头上。

老妈真的老了,以前的她多么能干啊,背着我在小公园里连跑十圈都不会叫累的。樱木花道默默地想着,心里面真是五味杂陈。

“天哪!忘记了带小绿子的换洗衣服了!”彩子毫无歉意地扔下角落里的衣箱,朝忙碌中的惠美伸伸舌头,就理所当然地把难题抛给她一人,自顾自地看电视去了。

“这可怎么办?”惠美焦急地说道:“这孩子很容易受凉的,得马上穿好衣服才行啊!”

尖头发的仙道走到还在发呆的樱木身边,友好地“嗨”了一声:“樱木,你家附近有超市吗?那儿应该有小孩子的衣服卖吧?”

樱木猛地清醒过来,他恨恨地瞪了仙道一眼,嘴里嘟囔一句:“刺猬头滚边儿去!”然后走进自己的房间,翻箱倒柜,把珍藏了多年的一套小衣服找了出来。



“拿去!”樱木粗声粗气地将衣服塞进母亲的手中。“你知道的,周围只有二家便利店,那种大型超市距离这里,还有二十分钟的车程呢!”除了这种可有可无的解释,樱木不知怎么应付母亲那双盈盈欲滴的眼睛。

“你何必跟她废话呢?这种无情无义的女人,哪里还会记得以前的事?”樱木健男不以为然地晃动着酒杯中的液体,冷言冷语地说道。

惠美手中摊着一套已经洗得发白的小男孩的水手服,上面钉着一个鲜红色的花瓣形状的补丁。于是,她的手就控制不住地疯狂颤抖起来。

“花,花道,你还留着这套衣服,我,我。。。。。。”惠美将脸深深地揉进了那套她曾经再也熟悉不过的小衣服里,小声地哽咽慢慢变成了嚎啕大哭。

“惠美,别再哭了,你不能太激动啊!”仙道温柔地揽住她单薄的肩膀,轻声地劝慰着,惠美就靠在他宽厚的胸膛上,那一脸深切的悲伤把樱木的心都扯痛了。

“混蛋!你马上放开她,否则不要怪我不客气了!”樱木气急败坏地叫嚷着。

“我不会放开她,因为,她最需要的人就是我。如果你要伤害自己的母亲,那么,请出手吧,樱木花道。我仙道彰绝对奉陪到底!”这个尖头发的男子,充满怜惜地抹去了惠美脸上的泪水,轻轻地在她的肩头拍了拍表示鼓励,然后就用自信从容的微笑,迎接着樱木花道的挑战。



“他,他究竟是谁?老妈,他和你是什么,什么关系?”窗外夜色蒙蒙,直到此刻,头脑一片混乱的樱木才想起来,他连这群陌生人姓甚名谁都不知道。

“花道,我,我真不知该怎么向你解释,我,我。。。。。。”惠美痛苦地低下头去。

樱木健男就哼了一声,抓起桌子上的空酒瓶,径自走下了玄关。

“老爸,你又去哪里?”樱木焦急地大喊着,咣当一声的巨响算是回答。

在众人的面面相觑中,从打开的窗户里伴随着四月潮湿的暖风,飘进来一阵嘶哑走调的歌声:“告别的汽笛声,轻轻地响起来,生命的列车划过了你的心田,wine,woman and war,是男人永远的最爱,我只想静静地躺在你怀中。。。。。。。

仙道彰就咧嘴微笑了:“多么让人怀念的歌曲啊!记得小时候,我老爸也象樱木大叔这样,在夜色茫茫的小路上,醉熏熏地哼唱着‘wine,woman and war,是男人永远的最爱’。。。。。。。呵呵,现在看到了樱木花道,觉得这句话简直就是真理啊!”

“他妈的你到底是谁?”樱木已经忍无可忍了。这个厚颜无耻的刺猬头,他的口气就好象自己是樱木家多年的老朋友似的。不能原谅!绝对不能原谅!

一旁津津有味瞧热闹的彩子不知何时凑了上来,她打量着樱木气得通红的脸庞,滴溜溜地转了转眼珠,就唯恐天下不乱地叫了起来:“啊呀,樱木花道,难道你不知道他是谁吗?”

“他是谁?”樱木紧张地盯着她。

“你可真够呆的!瞧瞧他,高高大大,白白净净,对你的妈妈那么温柔体贴,而且还态度亲密,异于常人,居然可以直接称呼她的名字,这样暧昧的关系,难道你还猜不出来吗?”彩子用自己的肩膀撞了撞樱木的腰际,促狭地向其它人挤了挤眼睛。

惠美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刚想开口,却被仙道制止了。这个红头发的莽撞小子会做何反应呢?真是让人期待啊!



樱木的眼神渐渐被绝望和痛苦的潮水汹涌地淹没了。

他低着头,脖子上的青筋一根根地突起,牙关吱吱作响,握紧的拳头微微颤抖着。

“仙道哥,三级!二级!一级作战准备噢!”跃跃欲试的彦一不断提醒着仙道彰。

“来啦!”随着彩子兴奋的大叫,樱木猛地抬起了头,朝自己的母亲无比愤怒地大喊道:“为——什——么?”

“为什么你找到了同父异母的弟弟,却不告诉我呢?”

震耳欲聋的怒吼声中,樱木只听见自己的脚下,传来一阵阵扑通扑通的声响。

彩子狼狈地从榻榻米上爬了起来,灰心丧气地走向厨房:“真是败给他了!不知道樱木大叔还有没有酒剩下来?我非常需要压惊啊!”

彦一呆呆地朝樱木打量半晌,不可思议地张大了嘴巴,开始拼命地朝里面填食物。经过这样漫长有趣的一天,他真的饿坏了。

仙道则耸着自己宽大的双肩,把它们抖动得象跳舞的红磨坊女郎。

惠美忍住笑意,怜爱地望着自己的儿子:“花道,关于他们几个的事,我明天会详细告诉你的。大家奔波了一整天,已经很累了,你安排一下,先让他们休息吧!”

“那你呢?你,你准备住几天?”樱木低下头去,生怕自己充满希冀的目光会吓住母亲。

“傻孩子,妈妈不走了,妈妈永远都不会走了。”这是谁在说话?是天使吗?是上帝吗?即使是魔鬼也不要紧。重要的是,这些都是真的,都是活生生的现实。

樱木深深吸了一口气,轻轻地睁开眼睛,欣喜若狂地发现母亲苗条的背影,听见她衣服窸窣的声响,嗅到她发间清香的气息,一抹由衷的笑容就象四月里的樱花,层层叠叠地悄然怒放了。



“喂,樱木花道,我和绿子睡在哪里啊?”

“啊,女生就和我老妈一起,睡在我的房间里吧。”

“那我呢?”

“你?你和那个看不见脸的家伙,睡在我老爸的房间里吧。他今晚肯定又在小酒馆里过夜了。”

“那么樱木,请问你把我安排在哪里呢?”

“他妈的你睡衣柜!讨厌的死刺猬头!快滚开啦!”

“喂你怎么穿我的睡衣?说你哪,臭狐狸!”

“白痴!”

“他妈的你还骂人!不要以为我不敢揍你噢!”

“大白痴!”

“樱木,我还不知道你睡在哪里呢,可以告诉我吗?”

“闭上你的嘴,死刺猬头!”

。。。。。。

樱木气恼地在狭窄的房间里忙碌穿行。不过,透过窗户洒进来的清亮月光,我们可以看见他的脸上,有着抑止不住的快乐表情。
 

 

【6】 妈妈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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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道彰醒来的时候,窗外还是一片漆黑。他从铺了一层薄薄的棉被的榻榻米上翻身坐起,迷蒙的双眼一时还不适应这陌生的环境。他索性掏出随身携带,即使沐浴也不离左右的打火机,噌地一声在黑暗中点燃了。

“只有四点十分啊!”

仙道英俊的轮廓在晃动的火苗中显得柔和异常,可是嘴角优美的弧度却让人觉得,他和周围的一切事物都随时保持着一定标准的距离。

那是所谓的仙道彰的标准。

看不清颜色的窗帘在凌晨颇有寒意的微风里无聊地飘来荡去,仙道目不转睛地瞅了一会儿,才终于清醒过来:“啊,这里是樱木大叔的家啊!”

然后,他就在厨房的自来水龙头滴滴答答的漏水声里,墙壁上悬挂的老式挂钟嘀嘀答答的走时声里,以及,某人超高分贝的可与小火车头媲美的轰轰隆隆的打鼾声里,不出声地微笑了。

“樱木花道嘛,真是一个好玩的家伙。”

春夏之交时的温度,尤其是在凌晨,还是相当低的。可是,以极不雅观的姿势躺在仙道身边的这个大男生,却只穿着一件短裤,抱着一个破烂不堪的枕头,睡得既香且甜。

仙道无数次地点燃打火机,将这个从惠美口中听说过无数次的“大名鼎鼎”的红发小子仔仔细细地打量个遍。

俊挺的五官称不上玉树临风,健美的身材也不能说举世无双,可是,他熟睡中的表情却让仙道彰失神了好一阵子。

那是毫无防备与心机的婴儿的表情。眉毛,眼睛,嘴巴,都无拘无束地坦露着它们最原始的一面。即使以最严格的所谓仙道彰的标准评判,它还是十分纯粹的天使的表情。

仙道将覆在自己身上的棉被扯出一半,摊在樱木赤裸的身躯上。

谁知,这个好战的“天使”却不领情。他紧锁眉宇,将牙关咬得咯咯作响,一声含糊的大喝:“吃我的灌篮!”猛地拽住怀中的枕头,掀起身上的棉被,朝仙道劈头盖脸地砸了下去。



“这小子的速度还是挺快的。”曾经是运动健将出身的仙道心中嘀咕着,任凭樱木重重地压在自己的身上。几分钟之后,仙道已经感受到了从樱木体内传递而来的源源不绝的暖意。

仙道不知不觉打了个哈欠。原来,自己方才是被冻醒的吗?

那么,趴在自己身上的这个小子,究竟是用什么材料做的?

“我是个天才啊!”这声呓语完美地回答了仙道的疑问。

于是,仙道就有些傻兮兮地,在深夜的别人家的客厅的地板上,再度微笑起来。

“妈妈!别走!”颤动的身体仿佛让睡梦中的樱木感到一丝不安。“天才”伸出长而有力的双臂,紧紧抱住了仙道的肩膀。

极端认床的仙道彰居然迅速进入了无梦的深度睡眠之中。



樱木是被痛彻心肺的一个粗鲁无情的大脚踹醒的。

“他妈的是哪个混蛋!这么早就不想活了?”还搞不清楚状况的樱木本能地一跃而起,半闭着眼睛下达了战书。

“白痴!这儿附近有篮球场吗?”一个与早晨的空气同样清新冷冽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

樱木一听“篮球”二字,全身的细胞在0。1秒之内,就迅速恢复了高速运转。

他惊讶地看见,一个头发乌黑,脸孔俊俏,身材高大,全身运动服,手心玩弄着一个滋滋乱转的橙色篮球的陌生男孩,冷冰冰地站在自己的面前。

“你,你是谁啊?怎么会在我家的?”这是樱木的第一反应。

“大白痴!快说,这儿附近有没有篮球场?”男孩翻了个白眼。

“你特意一大早偷偷溜进我家,就是为了恳请本天才指导你的灌篮技术吗?”这是樱木的第二反应。

“白痴真是没药医!”男孩耸了耸肩。

一旁被吵醒的仙道忍俊不禁地笑出声来。他的动静立刻吸引了二人的注意。

黑发男孩向他投过了可以杀人的目光,而红发男生则愣愣地注视着他,大惑不解地挠了挠乱蓬蓬的红头:“你,你又是谁?你为什么会睡在地板上?为什么和我睡在一起?”

不知为什么,说完这最后一句话,素来热血沸腾的樱木突然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他妈的,谁大清早就开了窗户?”

“樱木,据我所知,它一整夜都没关啊!”

“吵死人啦!不知道充足的睡眠对女人而言,尤其是美丽的女人,是比男友还重要的事吗?”



从樱木的房间里走出一个穿着丝质睡袍,长发蓬松的美丽少女。她打着长长的哈欠,没精打采地抱怨着。

樱木的脸腾地一下红了,转眼间就连一旁的仙道,也听见了他心脏的通通狂跳声。

“你,你,。。。。。。”樱木的耳边突然响起了那首老爸和洋平经常哼唱的歌曲:“wine,woman and war,是男人永远的最爱。。。。。。。”

“他妈的,如果让死胖子他们几个看见现在的情景,准保嫉妒得眼珠也要掉下来!”

樱木屏住了呼吸,看着她慢悠悠地走到黑发男孩的身边,伸手就是一个大爆粟子:“我说小狐狸,我们才刚搬了新家耶!你就不能少打一天篮球吗?”

樱木张大了嘴巴。他渐渐地想起来了,这不就是昨晚那个火爆麻辣的电话美女吗?只是褪去浓妆的她,除了依然不改的臭脾气以外,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清新朝气。

樱木的身体远比头脑灵敏,他蹭地窜到了女孩身前,张开双臂,牢牢地挡住了她。

“喂,樱木花道,你在做什么啊?”女孩奇怪地问道。

“保护你啊!”樱木英勇地回答,眼睛仍然警惕地观察着面前“小狐狸”的一举一动。

“扑——!”一股茶水从仙道的口中急喷而出。樱木的余光扫视到了他可恨的反应,嘴里忿忿地骂道:“你个死刺猬头!我还没揍你呢!不是让你去睡衣柜的吗?你怎么会占领了本天才的地盘?”

仙道委屈地一摊手:“这不能怪我啊,樱木,我找遍了你家的上上下下,也没有发现什么衣柜啊!”

“他妈的你敢嘲笑我?”樱木刷地扭过头来,却吃惊地发现,那个泼辣凶悍的电话美女悄悄地立在自己的身后,脸上有一种亮晶晶的东西在闪烁。

“你,你怎么哭了?放心,有我这个大天才的贴身保护,这只死狐狸不敢乱来的!”樱木真的不了解这些女生的心情。每次在电视里看到,蒙面大侠对着弱不禁风的女子豪迈地说出这句感人肺腑的话语之后,女子都会娇滴滴地倒在男子的怀中。

可是,在现实生活里,当樱木对着五十个形形色色的女生,以十二万分的热情,原封不动地背出这句话时,女生们的回应总是千篇一律。

“大笨蛋!”电话美女甩下这句对樱木来说已经没有多大杀伤力的答复之后,气急败坏地奔回了房间。

被称作“小狐狸”的男生默默地盯了樱木好一会儿,然后张开薄薄的嘴唇,无声地吐出了三个音节:多——阿——胡。

大门在他身后被重重砸上之后,樱木突然明白过来。

于是,可怜的仙道彰就和樱木花道的看家本领——头槌,进行了第二次的亲密接触。



吃过樱木煮的简单的早餐(就是将昨晚的下酒菜混合在一起的杂烩),几个不负责任的家伙(樱木语)都在转瞬间失去了踪影。

空荡荡的房间里除了盯着天花板发呆的绿子以外,就只剩下樱木母子俩了。

惠美忙着将几个孩子的随身衣服全部翻拣出来,整理晾晒。今天是个好天,晴空万里。

樱木低着头,蹲下高大的身躯,帮着妈妈将衣物一件件地拿到狭窄不堪的阳台上,再一件件地挂在晾衣架上。

然后,瞧着对面阳台上正在浇花的木村爷爷,樱木的心中就不知不觉地被幸福塞满了。

“花道,你怎么这么调皮?这些衣服不需要洗的,你为什么把它们都丢进浴盆里呢?”记得小时候,妈妈总是追在樱木的身后,好气又好笑地训斥。

年幼的花道就做着鬼脸,嘻嘻哈哈地在房间里来回跑动,想象着妈妈正躲在哪个角落里等待着捉他。

想到这里,樱木的嘴角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意。也许从那时起,自己就已经下意识地感到,和妈妈相聚的时日不多了。所以,才天真地努力制造着每一个机会。

“花道!”妈妈在身后温柔地呼唤着,樱木猛地回过头,向母亲展开了一个大大的灿烂的笑脸。

“来,帮我一下。这几件都是用上好的毛线织的,晾的时候要特别小心,知道吗?”



樱木倒退一步,歪头看着刚刚晾好的衣物,心中不禁起了丝丝波澜。

材料是清一色的大红毛线,而外观却多种多样,有一条长长的围巾,一件女式外套,一双手套,一顶帽子,一只洋娃娃以及,一件小小的运动背心。

惠美轻柔地抚摸着这些鲜红色的织物,逐一地向樱木介绍:“这条围巾是阿彰的,和他潇洒的风度很相配吧?”樱木不甘地哼了一声。

“这件外套是彩子的,她是个漂亮的女孩子,对吗?”樱木扭过脸去,表示天才对她没什么兴趣。

“这双手套是小枫的,他是个出色的篮球运动员,所以,一定要好好保护这双手才行啊!”樱木终于憋不住开口了:“老妈你也太没有常识了,狐狸的爪子都是裸露在外面的!再说,打篮球可不是单凭一双手的!”樱木自负地原地跃起,手指尖竟轻易碰触到阳台的顶部。

惠美疼爱地欣赏着儿子的英姿,眼光中充满了骄傲:“花道,你真的长大了!”

“这顶帽子和这只洋娃娃是彦一和绿子的。”

“咦,还有这件小背心呢?是谁的?”樱木好奇地问道。

惠美没有回答,眼中却迅速蓄满了泪水。她伸出微微颤抖的手,将小背心轻轻摘了下来,默默地递到樱木的面前。

然后,她纤长的手指缩了回去,出现在樱木眼前的,是一朵小小的红色樱花。



“是,是给我的?”樱木的嗓音有些沙哑。他拼命地睁大眼睛,想透过那层淡淡的水雾,看清楚眼前的东西。

“是的,这是妈妈送给花道的四岁生日礼物。”惠美羞愧难当地低下了头。

“花道,对不起!我不应该在你过生日的时候抛下你!这以后的漫长岁月里,我也经受了许多痛苦与折磨。可是,我从不敢埋怨什么,我把它们都当作是老天对自己的惩罚。妈妈无时无刻不在想你。所以,当这些孩子加入到我的生活中后,我就为他们每人亲手编织了一件贴身的衣物。看着他们穿戴整齐,英俊漂亮的模样,我就在心里许愿,希望花道,有一天能够原谅妈妈。。。。。。”惠美泣不成声地诉说着。

樱木手足无措地看着娇小的母亲,在自己的面前痛哭流涕地声声忏悔,心中压抑着的那一丁点儿不平与愤懑早已抛到了九宵云外。

他张了张宽大的手臂,却在接触到母亲的一刹那缩了回来。根据他的经验(主要媒介是电视剧),女生通常会在这一简单的拥抱之下,哭得更加大声的。

樱木咳嗽了一声,故意不满地大声抱怨道:“这么小的背心我可怎么穿啊?”

惠美慌忙抬起已经哭得发肿的脸,急切地说道:“我可以把它拆了重新织过。花道,再织一件同样款式的运动背心好吗?妈妈保证在二天之内,把它赶出来!唉呀,毛线不够!我马上去买!也不知道这样大红色的上等毛线,附近有没有卖?”

樱木实在按捺不住,一把将可怜又可爱的母亲抱在了怀中:“老妈,谢谢你的生日礼物!”

然后,就如樱木早就预料的那样,惠美痛痛快快地放声大哭起来。

最终,在樱木的一再坚持下,心灵手巧的惠美将那件小小的运动背心改织成了一条束发带和二只护腕。



“老妈,那几个怪模怪样的家伙都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樱木象一家之长那样,盘腿坐在榻榻米上,为母亲斟上一杯热茶,装作不在意地问道。

“他们啊!那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了。”惠美低头啜了一口热茶,眼光在徐徐升起的水汽中变得迷蒙起来。

“樱木,想必你已经听说,妈妈是和一个外乡人跑掉的吧?其实,那个人就是阿彰的爸爸。。。。。。”

惠美的话音还未落,窗台下突然传来水户洋平焦急的大喊:“樱木!不好了!你老爸跳海了!”

 

【7】 老爸,一路顺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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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木右手在榻榻米上一撑,高大矫健的身体就迅速弹了起来。他奔到窗前,长腿一跨,就径直从敞开的窗户中跳了出去。

“花道!”头也不回就要跨上水户的小绵羊的樱木,闻声后骤然停顿了脚步。

“洋平!你载着我老妈在前头带路!”樱木果断地喝道。惠美急切地奔到窗口,在樱木的帮助下坐在了小绵羊的后座上。包括洋平在内,他们三人都完全忘记了,其实可以从大门走出来的。

“洋平!你说明白一点!我老爸真的跳海了吗?”在小绵羊后面紧紧跟随,拼命奔跑的樱木,在呼呼的风中大声喊道。

“我也不太清楚!反正,你到了以后就知道了!大妈,你抱紧我,我要加速了!花道!加油冲啊!”

风驰电掣的小绵羊在神奈川的大街小巷中灵活地穿行着,它所到之处,都卷起了一团令人惊艳的红色的旋风。

“花道!洋平!你们怎么现在才到啊!樱木大叔已经跳进大海了!唉呀,大妈晕倒了!”迎面急匆匆跑来的野间、大楠和高宫,将脸色惨白,摇摇欲坠的惠美扶住了。

“胖子和卷毛儿照顾大妈!小胡子,你先跟花道说明一下情况。我去前面看看!”洋平将心爱的小绵羊粗暴地往地上一摔,就冲进拥挤的人群中去了。

樱木凶狠地盯住野间。难以承受这样强大的压迫感,小胡子竟不知不觉地大汗淋漓。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昨晚,大叔又象往常一样,在小酒馆喝了个通宵。这晚的他心情特别恶劣,竟霸道地独占了播放背景音乐的音响,将那首‘wine woman and war’听了无数遍。然后就一个人又哭又笑,吓得没人敢答理他。大约凌晨四点左右,酒馆的人全都昏昏欲睡,突然,远处隐隐约约传来了汽笛的长鸣声。‘好象是轮船靠岸了!’‘对了,听说有一条超级巨轮前几天到访日本。今天应该是它启锚归航的时间了!’”

“我们听了,也没怎么在意。只是那悠长的汽笛声在漆黑宁静的夜里,听上去有些委婉凄凉。就好象,有一位妙龄少女独自伫立在海边,向自己远行不归的爱人发出的声声召唤。”

“你他妈的还真有够肉麻!快说重点!”闭目陶醉的野间被樱木重重地推搡了一把。

“是!是!那时洋平在里间整理餐具,大楠先回家了,死胖子和我都在打瞌睡。谁都没有注意到,大叔是何时偷偷从小酒馆溜了出去。直到五点左右,经常给酒馆供应鲜鱼的村上先生慌张地叫醒了我们,说他看见大叔在海岸边久久地徘徊,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他醉成这样,不会出什么事吧?’胖子有些担心地朝嘴里丢了一条油炸小鱼。‘闭紧你的鸟嘴!这么大的人了,会出什么事?总不见得会跳进大海吧!’我不以为然地打了死胖子一下。谁知,真正长了一张鸟嘴的人是我。对不起,花道。”

野间内疚地瞅着樱木,嘴唇上的小胡子在海风中滑稽地一翘一翘。

樱木先是恶狠狠地瞪着他,然后就莫明其妙地笑了出来。

“他妈的你还真是只笨鸟!照顾我老妈!”



甩下这句话,樱木就撒开大步向前飞奔而去。

岸边挤满了看热闹的人们。他们七嘴八舌,议论纷纷,尽量伸长脖子向海中望去。

樱木找到了洋平:“怎么样,看见我老爸了吗?”

洋平默默地用手一指。樱木顺势看去,只见距海岸大约百米左右,清晰可见一个人头在海水中沉浮。

“已经通知海警了。不过,看你老爸的姿势,完全不象是一个醉鬼哪!樱木,我从来不知道,你老爸的游泳技术居然这么棒!我敢打赌,即使是寻遍整个神奈川,也找不到几个象他这样的戏浪好手!”洋平惊讶又佩服地说道。

樱木没有回答好友。事实上,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快要迎接十八岁生日的他突然发觉,自己对朝夕相处的老爸了解得并不多。

“呵呵,那是当然了!身为堂堂大和号巨轮的大副,这点小风小浪哪里能够难得倒他?”身边突然传来一个轻描淡写,潇洒得令人生厌的声音。

“刺猬头!你怎么也在这里?你刚才说,谁是什么大副来着?”樱木惊奇地朝仙道彰嚷道。

“樱木,难道大叔没有告诉过你吗?二十年前,他是这艘巨轮的大副啊!想当年,提起大和号上的樱木大副,航海界的人谁不啧啧夸赞!”仙道的眼睛在海风的吹拂下微微眯着,看在樱木眼中,却好象蒙受了人生最大的耻辱。



“你,你怎会知道?”同样震惊的洋平代替好友说出了心中的强烈疑惑。

“当年大和号的船长,就是我的父亲,仙道一辉!”仙道彰飘然的语气并不能掩饰他心中的骄傲。

“大和号?大和号?唉呀,樱木!刚刚起航的轮船好象就叫做大和号啊!”洋平恍然大悟地叫着,而樱木则生平头一次,感到了真正的惊慌。

他眼睁睁地望着父亲的身影慢慢地靠近了那艘威风凛凛的巨轮,心中的不安与恐惧也在渐渐扩大。

这种感觉好熟悉啊!樱木暗暗咬紧了牙关。

“健男!你回来啊!求求你,你不要抛下我和花道啊!没有你,我们该怎么办,该怎么办哪?”随着痛彻心扉的绝望的哭喊,刚刚醒来的惠美又再度晕厥过去。

“老妈!你说什么,老爸要离开我们?他要登上那艘船,然后再也不回来吗?”樱木缓缓地说着,迷茫的神色使他看上去,就象是一个迷路很久,始终找不到家的小男孩。

“樱木!”洋平轻轻地喊了一声,明知自己再也无法为好友做些什么。

“樱木大副,他终于象个真正的男人一样,去寻找自己心中的梦想了!”仙道彰的身高在拥挤的人群里可算是鹤立鸡群,即便如此,他还是毫不在意地昂起了头,尖而高耸的发梢在渐渐猛烈的海风中微微地晃动着,仿佛在为樱木健男送行。

“告别的汽笛声,轻轻地响起来,生命的列车划过了你的心田,wine,woman and war,是男人永远的最爱,我只想静静地躺在你怀中。。。。。。。

仙道彰轻轻地唱起了这首大家都很熟悉的歌曲,一向玩世不恭的表情不知何时,变得庄严肃穆。

“你——放——屁!”樱木瞪着通红的双眼,将仙道如狼似虎地扑倒在地,抄起一把沙子,死死地塞进了他的嘴巴。

然后,樱木就头也不回地,纵身跃入了大海。



“哇!”樱木喷出一条长长的水柱,然后就恍恍惚惚地听见耳边一阵阵惊喜的大叫:“他醒了!他醒了!”

樱木呆呆地注视着眼前不断转换的笑脸,愣了三秒钟,突然翻身坐起,牢牢抓住了洋平的胳膊:“我老爸呢?我老爸呢?”

洋平紧紧握住了好友的手:“樱木,你先不要激动。就在你溺水的时候,海警追上了大和号,见到了樱木大叔。”

“那么他的人呢?他回来了对吗?”樱木看着洋平悲伤的眼睛,心渐渐地沉到了谷底。

“为什么?他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以前赶走了妈妈,现在又抛弃了我。樱——木——健——男!你是个没种的混球!”樱木花道跳起身奔到浅滩,站在没膝的海水中,放声高喊,尽情发泄着胸中的愤怒。

谁也不曾料到,那个外表文质彬彬的仙道彰,竟在刹那间面色大变。他冲到樱木身旁,咚地一拳打在樱木的脸上。完全没有防备的樱木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在海水中。

“他妈的你发疯了吗?”樱木恨恨地骂着。老实说,他心中的惊讶要多过气愤。

“你们这些没有经过风浪的平庸家伙!拍着胸口问问自己,你们对那些伟大的海员究竟了解多少?不要随意地侮辱他们啊!否则,我仙道彰绝不会放过你!”

这是那个昨晚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自诩绅士风度的死刺猬头吗?樱木愣愣地看着他白晰俊秀的面孔好象燃烧着一团熊熊火焰,竟暂时忘记了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那时的樱木,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触犯了所谓仙道彰的标准。



是惠美默默地走上前,将高大健壮的儿子吃力地搀扶起来。

“老妈!你为什么不阻止老爸?”樱木痛心地抱住了母亲娇小柔弱的身体。说实话,如果樱木的痛苦有十分,那么,其中的九分,都是代替惠美而痛。

惠美轻轻地摇了摇头。“健男他,始终最想静静地躺在大海的怀抱之中啊!我已经拖累了他这么多年,又怎么忍心,在他生命的最后时刻,剥夺他的梦想。花道,还记得那句歌词吗?没有玩具的孩子最落寞,可是没有梦想的男人是什么。不要忘记了,樱木健男,也是一个真正的男人啊!”

樱木听得晕晕沉沉,他只听清了一句:“什么?什么是生命的最后时刻?”

一旁的洋平将几张纸片交到了樱木的手中。“这是樱木大叔拜托海警交给你的。”

樱木颤抖着摊开了纸片。

第一张是一份医院的检验报告。“樱木健男,肺癌晚期?不!不!这不是真的!”樱木的大脑中顿时一片空白。点点滴滴的往事又重新在他眼前闪现。每晚的咳嗽,垃圾桶中的血痰,暴躁的脾气,寡淡的胃口。“老爸!为什么你一直瞒着我?”樱木痛苦地抓着自己的头发,强烈的自责让他根本无法接受残酷的现实。

“告诉你又能怎样?无能的你又可以做些什么?无非是增加病者的负担罢了!是不是啊,小狐狸?”樱木猛一抬头,发现电话女郎和黑毛狐站在自己的面前。

“别哭了,樱木花道,我老爸还是个医生呢,照样救不了自己!”那个叫做彦一的小男孩也不知从何处钻了出来。



他妈的!这群混蛋是专门跑来观赏本天才出丑的吗?

绝不能让他们如愿以偿啊,樱木花道!

樱木暗暗地下定决心,拼命忍住眼眶中的泪水,打开了第二张纸片。

那是一份樱木健男所在的公司发放的退职金复印件,数额不大,总共是50万元。

第三张是白色的便笺,上面歪歪斜斜地写着几行大字:“儿子!我要走了,没什么留给你的,只有50万元退职金,你要省着点花。本来老爸已经把那份讨厌的检验报告烧掉了,不过,想来想去,还是再向医院要了一份。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让你死了那份等待的心!老爸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开心啊!所以,抱怨的话你就省省吧!想打篮球对吧?我瞧你不是那块料啊!不过,老爸知道,你是不会轻易死心的。所以,还是要俗气地说一句,刚巴呆!不会再见的老爸。”

樱木反反复复地看着,念着,老爸的音容笑貌好象又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他妈的!哪有人对自己的儿子这么没信心的?樱——木——健——男!本天才一定会打进篮球校队给你看啊!混蛋!你可不要早早的就闭了眼啊!”

樱木手搭凉棚,极目远眺,海与天的边际有一抹小小的黑影,追随着上下翻飞的海鸥慢慢地消失了踪影。

“老爸,一路顺风!”



不知不觉,海岸上的人们被刺目的阳光照花了眼睛。

“已经九点半了!大伙儿还是散了吧!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海警开始疏散人流。

嘈杂的声音渐渐消失了,孤零零伫立在海岸边的樱木闭着眼睛,尽情呼吸着咸湿的海风,聆听着海鸥清新的鸣叫,胸中仿佛有一条长长的地平线从自己的脚下慢慢延伸出去,无休无止。

此时,他已经完全原谅了我行我素的父亲。

“相信樱木大叔他,现在一定也站在甲板上,纵情欣赏着眼前雄伟辽阔的蔚蓝色的大海吧!”阴魂不散的仙道又从樱木眼角的余光中冒了出来。

樱木轻轻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仙道却自得其乐地笑了起来:“你知道大海的迷人之处是什么吗,樱木?”

然后,明知不会有任何回应的他自问自答:“大海的迷人之处就在于,你永远看不到它的尽头啊!”

樱木的心中微微一动。即将成年的他,在粗豪爽直的外表下,却有着一颗敏感细腻的心灵。仙道的这句话,陡然激起了他年轻勇敢的头脑中,那始终不曾遗忘的对茫茫未来的梦想与期盼。

樱木回过身来,向好友们做了个手势:“回去吧!今天是星期日啊!没有你们,小酒馆的客人们一定会大发雷霆的!难道还想被老板娘扣薪吗?”

樱木军团的四个大男生就傻傻地笑出了声。

“花道!我先把大妈送回家!你们这三只笨鸟快点去酒馆报到啦!”随着一阵欢快的轰鸣声,洋平的小绵羊就迅速驶出了众人的视线。

樱木默默地凝望着机车卷起的灰尘,突然结结巴巴地开口说道:“那个,死刺猬头,刚才的事,对不起!”

紫胀着一张脸的樱木不待仙道答话,就匆匆地迈开大步,向前方坚定地走去。

“其实,樱木花道还得向仙道哥说一声谢谢呢!明明是仙道哥跳进大海,把他救上了岸,还为他做人工呼吸。。。。。。”一旁的彦一多嘴多舌地说道。

“呵呵,彦一,记住我的话,千万不要在樱木的面前提起这件事。我可不想再领教天才的头槌了!”

几个男生女生就跟随在樱木的身后,若有所思地走向了自己漫长人生中的新的一天。



“其实,作为一名优秀水手的儿子,不会游泳应该是件很丢脸的事!对吧,小狐狸?”在前面蹦蹦跳跳的彩子突然回过头,调皮地大声问道。

黑发男生冷冷地旋转着手中橙色的篮球,不屑地哼了一声。

“那个大白痴!”他不经意地抬起头,发现一个高大的身影在前方急行,一群闹哄哄的海鸥围着他上下穿梭,好象把他耀眼的红发当作了什么难得的美味。而那个逞英雄的笨蛋居然被这群坏家伙弄得手忙脚乱,最后只能狼狈地夺路而逃。

黑发男生忽然很想把手中的篮球,狠狠地砸在那个红毛小子的头上。

“唉呀,我忘记了,小狐狸也是不会游泳的啊!”

随着彩子的一声大喊,围攻樱木的那群海鸥突然掉转队形,振翅高飞,眨眼间就变成了几个小黑点,消失在海天一色的美景之中。

 

 

【8】 花道的生日party



转眼间,惠美和那几个“讨厌的家伙”已经在樱木的家里住了将近一个星期了。

和母亲重新相聚的幸福与快乐,让樱木的脸上无时无刻不挂着阳光般灿烂的笑容,即使每天早晨都会被“黑毛狐”的兽爪无情地踩醒(为什么他就是不踩睡在身边的仙道彰呢),即使经常会在小便时,听到“电话女郎”刺耳的尖叫(樱木父子从来不关卫生间的门),即使偶尔会被“刺猬头”抱个满怀(高高大大的仙道彰出奇的怕冷),樱木还是觉得,有一只小蜜蜂钻进了自己的内心深处——它一边唱着好听的歌曲,一边酿下甜美的蜂蜜。那缠绵甘香的液体,汩汩地从身体中流淌出来,芬芳的气味弥漫到了樱木所在的每一处角落。

只有一点让爽直的樱木耿耿于怀——这五个“阴魂不散”的家伙除了绿子之外,居然全部和自己在同一所学校念书!相田彦一,湘北国小五年级(十)班;流川彩子,湘北高中高三(八)班;流川枫,湘北高中高三(九)班;仙道彰,湘北大学环境工程系一年级!

“唉,我本来想把绿子送进湘北大学附属幼稚园的,可是当老师看到她这副不声不响的模样,死活不收。。。。。。”惠美说到此处,常常会流下难过的泪水。

这时的樱木总是忘记质问母亲,为什么要为这些家伙们作出如此安排——在湘北的校园中和他们相遇时,樱木总是尴尬地涨红了脸,二只大手一张一合地不知摆在何处,两只大脚也一东一西地横竖不听使唤。

“我该怎样称呼他们呢?直呼其名,似乎太过疏远;省略姓氏,又好象不够交情。妈妈,他们几个,到底算是我樱木花道的什么人呢?”樱木一直为此苦恼不已。可是,体贴的他决不会拿这点小事去麻烦母亲——小绿子的事已经让她精疲力竭了。



还记得樱木健男跳海那天,由于情况紧急,樱木和母亲匆匆奔了出去,竟将坐在沙发后面的绿子忘了个一干二净!结果,当惠美在洋平的护送下率先返回家中时,吃惊地发现绿子正举着一只打火机,试图用那通红跳跃的小火苗去灼烧自己长长的卷发!还好洋平反应甚快,飞身扑上,抢下了那只险些酿下大祸的玩意儿。

当惊魂未定的惠美紧紧搂住绿子单薄幼小的肩头拼命摇晃时,一脸茫然的绿子竟然象发了疯一样,狠狠地咬住了她的手指!

随后跑进家门的樱木见状,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将这个恐怖的小东西一个巴掌搧到了墙角!

然后,他就和依次回来的相田彦一,流川枫,流川彩子以及仙道彰扭打到了一处。

默默站在一旁的水户洋平破天荒地没有去帮助好友。他只是用随身手机通知野间,大约中午时分,记得给樱木家送七份盒饭过来,然后就悄悄走了出去,轻轻关上了门。

上午的神奈川阳光灿烂,万里无云。坐在小绵羊上的水户洋平用那只抢来的打火机点燃了一根烟,聚精会神地吸了一阵儿,望着那袅袅的烟圈被清澈透明的空气吸收得干干净净,烦躁的心情不知不觉恢复了平静。

“樱木大叔!你就放心地去航海吧!总有一天,花道会掌握吐烟圈的秘诀!”

水户洋平捻熄了烟蒂,用力踩下油门,小绵羊的头部就高高翘起,箭一般地冲了出去。



屋内静悄悄的,除了刚刚煮沸的开水倾泻在茶壶中而散发出的“嗤”的一阵轻响,以及,几个大小不一的男生用力吸鼻血的声音。

仍然面无表情的绿子被彩子紧紧地抱在怀中。二个女孩子虽然外形气质迥然不同,但那惊恐无助的眼神,却象足了二只互相依偎,瑟瑟发抖的冬风中的羔羊。

“花道,不要责怪小绿子,她并不是有意伤害我的。”惠美拿起一张面纸,疼惜地替高大健壮的儿子擦去嘴角的血迹。

“我最讨厌欺侮女人的家伙!”右眼乌青的彦一兀自气愤难平。

而一向与大家保持距离的流川枫也默默地扭动着瘦削有力的手腕,似乎还想狠狠地揍樱木二拳。

只有温文而雅的仙道彰朝着面红耳赤的樱木微微一笑:“樱木,无论他们做错了什么,都由我仙道彰负责!想打架的话,我随时奉陪!”

樱木紧紧攥起了双拳,鼓鼓的胸膛上下起伏,额头上的青筋根根暴跳,一口难言的怨气堵在了喉咙,将一张俊脸憋得紫胀。

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了电视剧中男主角被心爱的女友冤枉之后的种种复杂情绪。

动手打女人固然不对,打一个弱小的女生更是大大的不对;可是,保护自己挚爱的母亲有什么不对,保护自己唯一的亲人不再受任何伤害又有什么不对?

老爸!不知为什么,樱木花道我现在觉得非常孤单啊!那是一种,被长久以来苦苦祈求的幸福排斥在外的孤单。

“告别的汽笛声,轻轻地响起来,生命的列车划过了你的心田,wine,woman and war,是男人永远的最爱,我只想静静地躺在你怀中。。。。。。。

樱木猛地抬起头来,发现鼻青脸肿,模样滑稽的仙道彰手拿一根竹筷,有节奏地敲击着餐桌,旁若无人地轻声哼唱着。

樱木陡然产生了一种幻觉:自己的醉鬼老爸正摇摇晃晃地走在深宵的街头,一直伫立在窗旁的他终于听到了那支烂熟于胸的旋律,略略不安的心便缓缓地放了下来。

“闭上你的鸟嘴!”惊醒的樱木不由忿忿地骂道。



“花道,其实小绿子是个非常纯真可爱的孩子啊!她之所以会点燃打火机,只是想在跳动的火焰中看到自己的亲生母亲。明白了吗?”惠美温柔地梳理着绿子蓬松的卷发。

“卖火柴的小女孩?”樱木恍然大悟,情不自禁地看了绿子一眼,眼神里充满了歉疚和怜惜,探究与疑惑。

“故事还是从头说起吧。你知道吗,你的父亲与阿彰的父亲本是生死之交。想当年,‘大和号’的船长与大副并肩携手,创造了多少笑傲日本航海界的奇迹!二十年前,由于一场意外的海难,我与他们二人相识,并且很快与你的父亲相爱了。”沉浸在往事中的惠美,秀丽的脸庞上竟恢复了几许青春的光彩。

一旁静静聆听的樱木也不由得无限神往。“后来呢?”

“后来,我们迅速结婚了。”

“那么,你们的蜜月一定是在海上度过的喽?太赞了!”樱木兴奋得手舞足蹈。

“不” 惠美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你的父亲从此退出了航海界!”

“为什么?”樱木震惊不已。

惠美紧紧地捂住了脸,痛苦的呜咽从指缝中丝丝渗了出来:“在那场可怕的海难中,我的亲人几乎全部丧生!所以,在我的强烈要求下,你的父亲做出了一个令旁人,也令他自己抱憾终生的决定——和深爱的大海永别!”

“老爸!”樱木轻轻地叫出声来。

“当时的我并没有意识到,在我和樱木健男的婚姻里,自始至终都存在着一个第三者——大海。结果,在这场惨烈的斗争中,我输了,输得一败涂地,输得一无所有!”惠美绝望地绞扭着桌上的餐布。

“老妈,你并不是一无所有啊!你还有我!”樱木焦急地推动着她的肩膀。

惠美用手胡乱地在泪痕斑斑的脸上擦拭了几下,尽量向心爱的儿子展开了一个勉强至极的笑脸:“是,花道,我还有你!”

“短暂的蜜月之后,那个温柔体贴的男人便很快消失了踪影。健男的脾气变得越来越暴躁,性格也越来越凶悍。终于有一天,他动手打了我,从此便一发不可收拾。即使二年后我生下了你,也没能将他那颗始终野性不羁的心灵打动。花道,妈妈一直都在努力啊!努力给你一个幸福的家!可是。。。。。。”低低哽咽的惠美终于忍不住放声痛哭!



樱木匆忙端起了茶碗,想用那飘渺的水汽来遮掩自己通红的眼眶。

仙道彰轻轻拍了拍惠美急促耸动的肩膀:“下面的故事就由我来继续吧。樱木,在你四岁那年,我的父亲仙道一辉因为公事路过神奈川,看见了樱木大叔和惠美这段坎坷的婚姻,便忍不住劝说他二人暂时分开,让彼此的心情稍稍冷静一下。惠美舍不得年幼的你,迟迟不肯做出决定。可是有一天,醉熏熏的樱木大叔差点失手将惠美打成重伤!彻底绝望的惠美便跟随着我的父亲暂时离开了神奈川。”

“哼,原来是你老爸把我老妈拐走的!”樱木蹭地从榻榻米上一跃而起,对着仙道彰可憎的俊脸伸出了铁拳。

“花道住手!仙道船长是出于一番好意啊!”哭泣不止的惠美拼命拉住了暴跳如雷的儿子。

“仙道船长陪着我在‘大和号’上住了整整半年。这半年之中,我们随着洋流,从西到东,游遍了大半个地球。他始终也没有向我提起过有关樱木健男的只言片语。可是,在船员们毕恭毕敬的注视下,在仙道君神采飞扬的脸庞上,在大和号精准迅速的航行中,我渐渐地又重新爱上了那辽阔无垠的大海,潮湿清新的海风,展翅追逐的海鸟。我终于可以稍许体会到,‘大和号’大副樱木健男的心情。”

“那你为什么不回来和我们团聚呢?”樱木半是埋怨,半是不解地问。

“你的父亲不准我回来。一向骄傲自负的他,视我的‘离家出走’为人生最大的耻辱!他不回我的信,也不接我的电话,甚至将家中的电话都停掉了。”惠美凄然一笑。

“那么你就直接回来,当面和他说个清楚啊!”樱木的语气仍然硬梆梆的。

“就在我准备飞回神奈川的前一天,仙道家出了大事!”惠美的声音突然颤抖起来,她胆怯地望向仙道彰,后者投给她一个鼓励的微笑。

“仙道船长在一场意外车祸中不幸身亡!”

“什么?”樱木吃惊地望向仙道彰,眼神中满满的敌意在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临终前,他郑重地将年仅六岁的阿彰拜托给我,并且希望我能为他完成最后一个心愿。”

“是,是什么?”

“陪伴着阿彰,将他的骨灰尽数撒进大海!”

樱木霍然一惊,竟不由自主地从榻榻米上站了起来。跪坐在对面的仙道彰也随后立起,二个大男生就这样彼此静静地注视着,一种崭新的情感渐渐从他们的眼晴里滋长起来。



“后来呢?”樱木突然对母亲的故事充满了期待。

“唉呀你们有完没完!我快要饿死啦!”彦一率先大声嚷嚷,彩子也不甘落后地连声附和,并且一个飞腿将正在打瞌睡的流川枫踹醒了:“喂,死狐狸,吃饱了再睡啊!”

惠美抱歉地朝儿子笑了一笑:“总之,虽然这几个孩子和我完全没有血缘关系,可是,妈妈象爱着花道一样的爱着他们啊!花道,过往的故事其实并不重要,妈妈真心的盼望着,能够和你,还有他们,一起努力地迎接今后的每一天!可以吗?”

樱木默默地凝视着眼前这个娇小秀丽的女子,心中百感交集,波涛起伏。

他忽然走到绿子面前,扑通一声双膝跪落,红通通的头几乎触到了榻榻米,用响亮有力的嗓音清晰地说道:“对不起!”

然后,在众人惊愕与钦佩的视线中,樱木大踏步地走向厨房,摔下了生硬的一句:“中饭和早饭一样,昨晚剩菜大杂烩!”

寂静的屋子顿时热闹起来。抗议声,尖叫声,吵闹声,劝说声如潮水般淹没了从窗外洒进来的温暖阳光。

“花道!水户盒饭七人份送到——!”



今天是四月二十一号。

樱木有些留恋地撕下一页日历,将它细心地揉成一团,丢进了厨房门口的垃圾桶。

妈妈已经在家里住了七天了。

希望这个垃圾桶很快就被塞满。希望这个垃圾桶永远都不会塞满。

樱木用力拍打着自己的脸颊,迅速走下玄关,穿上球鞋。咦,原本可以让大脚趾伸出洞口,尽情享受日光浴的破球鞋,不然何时紧紧地闭住了爱笑的嘴巴。

樱木蹲下身,轻轻抚摸着那道刺目的黑线,口是心非地低声嘟囔:“真他妈的难看!”然后,他将书包甩上肩头,单手牢牢抓住篮球,三二步就来到了铁门前。

“老爸!啊,还有老妈,我上学去啦!”

“今天也要加油噢,花道!”系着围裙的惠美闻声从厨房间追了出来,朝樱木绽放了一个温暖的笑容:“对了花道,这是小枫的盒饭。这孩子一大早就出门了,连早饭也没来得及吃,你和他同级,正好顺路带给他。”

樱木夸张地撇开大嘴,极不情愿地从母亲手中粗鲁地夺过了那个饭盒。

“花道,记得今晚要早些回家哟,我们为你举办了。。。。。。”惠美纤弱的声线被重重砸上的铁门震了个粉碎。



樱木宛如一名手托炸药包的敢死队队员,雄赳赳,气昂昂地闯进了湘北高中高三(九)班的教室。

“流川枫的座位在哪里?”他气势汹汹地对着一名文静的女生大吼大叫。

被他吓得魂飞魄散的女生慌里慌张地向身后一指,樱木不耐烦地瞪了她一眼,然后风驰电掣般冲到了流川枫的座位前。

一声长达半小时的哀嚎响彻了湘北校园的大大小小每一处角落。

只见流川枫的课桌上堆起了一座高高的小山,‘山顶’甚至与樱木嚣张的红头齐平。

“排骨便当!鸡蛋便当!鳗鱼便当!什么,居然还有三文鱼便当!神户牛肉便当!太可恶了!太可恨了!。。。。。。”一个个包装精美,色彩鲜艳的饭盒从樱木宽阔的肩头飞了出去。

“他妈的!这群女生的高考志愿都是动物系吗?为什么对又黑又臭的死狐狸那么好?”樱木愤愤地打开母亲为流川枫准备的盒饭,里面只有一些简单的蔬菜与切片水果而已。

樱木恶狠狠地将饭盒‘啪’地一声盖好,随即象一架低空飞行的轰炸机般,咆哮着冲出了高三(九)班的教室。



“嗨!花道!今天的爱心便当有什么精彩内容啊?”下课铃声刚刚响起,饥肠辘辘的三笨鸟已经将樱木团团包围。从高宫干瘪的麻袋肚中,传出极不雅观的猥琐声响,与清脆的铃声一唱一和。

樱木并未象往常那样,一边骂骂咧咧地嘲笑着三人的厚颜无耻,一边大大方方地打开便当,与死党共同分享妈妈的好手艺。

今天的他,出乎意料的沉默。



抱着双臂,斜倚在窗台旁的洋平,循着樱木的视线朝前望去,忍不住微微一笑,轻轻耸了耸肩膀。

“晴子!快点啦!真是个迟钝的女人!”二名女生站在教室门口,不耐烦地大声催促着。

“来啦来啦!”被唤做晴子的女生慌张地连声答应,匆忙抓起书包,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好笨拙的女生。”大楠脱口而出。

“好可爱的女生。”野间啧啧赞叹。

“好漂亮的女生。”高宫无限神往。

怔怔出神的樱木突然怒目圆睁,暴跳如雷,以闪电般的速度揪住三人的衣襟,一人赏了一个结实的头槌!

“不许你们打她的歪主意!晴,晴子小姐,她是那么的,那么的,那么的。。。。。。”樱木满面通红,结结巴巴,脖颈上青筋迸现,一双铁拳攥得咯咯直响。

洋平侧过身来,好笑地撞了一下樱木紧绷的肩膀:“晴子小姐是那么的秀外慧中,那么的高贵典雅,那么的品学兼优,怎么可能看得上你们这帮蠢货呢!对不对,樱木?”

樱木的表情象放松的弹簧,“啪”地一声,迅速恢复了平日毫无心机的夸张笑容。

他亲热地搂过洋平的脖子,朝他的胸膛重重挥了一拳:“还是洋平了解我!”

洋平不露声色地接受着好友的赞美,右手悄悄伸向背后,朝从地板上偷偷爬起,蹑手蹑脚走近课桌的三笨鸟比了个OK的手势。

“洋平,你,你说,晴子小姐,晴子小姐她会喜欢我吗?”

注视着窗外三三两两,结伴而行的同学们,樱木不自觉地扯紧了洋平的制服,声音也有些走调变形。

洋平照旧温和地回答:“你是个天才啊,樱木!”

就这样,伴随着樱木嚣张粗鲁的大笑声,二份爱心便当在温暖的午后阳光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哈哈哈!现在是天才樱木花道的篮球练习时间!闲人通通闪开!”

石破天惊的大喝声中,篮球馆的大门被一双红润结实的大手“轰隆隆”地打开了!

迎面袭来的逼人气息,宛如来自另外一个神秘空间,那种前所未有的震撼让樱木五人呆立当场,动弹不得!

橙色的篮球被裹在一团气势汹汹的旋涡里,以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向前方的篮框飞驰而去!

“砰!”当篮球被大力灌进篮框的刹那,瑰丽奇幻的美景在樱木眼前急速展开:透明澄净的冰山轰然迸裂,无数颗晶莹剔透的微粒四下飞溅,在明媚的阳光下折射出眩目的色彩。

当这场如梦如幻的冰雨渐渐消融在空气中,一个高大瘦削却结实挺拔的身躯慢慢地浮现出来:乱蓬蓬的黑发,冷漠俊俏的五官,汗水涔涔却依然雪白细腻的双臂。

樱木大张的嘴巴“啪达”一声,死死地闭上了。原本惊愕、震慑、甚至稍稍有些钦佩的眼神顿时变得锐利如刀,杀气腾腾。

一团鲜红的火焰从他脚下缓缓升起,令人窒息的热量源源不绝地向四周扩散。学生制服的钮扣不知何时,已被樱木愤怒的胸肌撑得四下崩裂!当额前那束火红的发髻扬起誓死一战的旗帜时,沐浴在熊熊烈火中的樱木,已经化身为英勇无比的战神!

流川枫激烈地喘息着,侧过身来,扬起线条优美的下巴,轻蔑地抿着嘴唇,朝樱木伸出食指,极端恶劣地勾动了二下。

“哇呀呀!”猴形导弹终于爆炸了!

硝烟弥漫。那只橙色的篮球被裹在二团气势汹汹的旋涡里,在空荡荡的球场上来回游走,整座场馆霎时笼罩在冰火交织的热烈气氛之中!



不知不觉,篮球馆的门口已经挤满了观众,绝大部分是湘北高中篮球队的队员们。从他们兴奋激动,跃跃欲试的表情中,不难猜出正在进行的这场特殊比赛是多么精彩激烈,尽管比分是一边倒的。

“11比0!”大楠沮丧地垂下了头。

“可是,你们瞧瞧花道这小子,简直越挫越勇,斗志沸腾嘛!”野间翘着小胡子,仍然兴高采烈,大声助威。

高宫蹲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吞食着牛肉便当,含混不清地嘟囔着:“我打赌,最后的比分是50比0,和花道失恋的次数一样!”

三只臭脚无情地将他踹翻在地。洋平抱着双臂,用平静而坚定的口吻说:“樱木花道是个天才!”

站在一旁手扶眼镜,凝神观战的木暮教练,听到此处不禁微微一笑:“如果比赛可以无休止地进行下去,最后的胜利者,一定是樱木花道!”



“服了吗,白痴!”流川枫轻飘飘地落在地板上,篮球以诡异的角度砸在他的身后,樱木花道的面前。

“放屁!黑毛狐!你想逃跑吗?再来一球!”樱木面红耳赤,双手叉腰,破口大骂,精神弈弈。在不知情者的眼中,他更象是胜利的一方。

“他妈的!多阿胡!闪边去!”流川枫吐出一口唾沫,有些疲惫地抬起左臂,用黑色护腕擦了擦脸颊上的汗水。与樱木的红光焕发相比,他的脸色愈发显得苍白如雪。

流川枫欲转身离去,却被樱木一个箭步冲上前来,伸开硕长的双臂,牢牢封锁住他的去路。

流川枫不耐烦地扬起左边眉毛,正待发作,樱木也挑畔地扬起右边眉毛,冷冰冰地开口质问:“你怕了吗?”

‘什么?”流川枫眼光大盛,向前跨了一步:“你他妈的说什么?”

樱木炯炯有神的双眼如同二柄利剑,深深刺破了流川枫白纸般的表情:“你害怕我!你害怕再继续比下去,你会彻彻底底地输给我!”

除了流川枫,在场的其他人都屏息静气,神情肃然。对于樱木的“豪言壮语”,他们早已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通常都会报以嘻嘻哈哈的嘲笑打趣。可是今天,当樱木与流川枫全神贯注地进行比赛时,一股从未见过的活力从樱木的四肢百骸迸发出来,那种惊天动地的能量让他们瞠目结舌,心荡神迷!一瞬间,大大咧咧的樱木竟然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不,是一个神!一个顶天立地,气势如虹的战神!

“可能吗?樱木会打败流川枫,那个全日本初中男篮的MVP?这种可能性,是存在的吗?”木暮在角落里喃喃自语。



流川枫飞扬的眼角突地抖动了一下。

他开始认真地研究樱木咄咄逼人的目光,一股莫名的激流在二人周围无声地冲撞着。

突然,流川枫扯动嘴角,脸部僵硬的肌肉以微弱得几乎看不见的角度向两旁扩散开去。

“他笑了?小,小枫他,他居然笑了?”彩子吃惊地张大了嘴巴,指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黑发男孩,结结巴巴地说道。

“电话女郎,流川枫会笑不是很正常吗?”大楠不解地发问。

“小枫他,甚至在拿到全日本初中男篮的MVP奖杯时,也不曾笑过一声啊!”

“啪!”“你说谁是电话女郎?”一柄折扇麻利地拍在大楠头顶。

一阵惨叫声中,洋平笑眯眯地开了口:“那么流川枫的笑容,意味着什么呢?”

野间饶有兴致地歪了歪脑袋,沉吟片刻:“他发现了有趣的事情?”

木暮擦了擦眼镜,又重新戴好:“他发现了有趣的对手?”

仍然蹲在地上,与便当作最后的生死搏斗的高宫,百忙中抬起头来,挥动着一次性筷子,精辟地总结道:“狐狸露出笑容,表示它发现了小鸡!”



“灌篮!”樱木厉声怒吼,高高跃起,双手抱住篮球,向篮框奋力砸下!

“休想!”流川枫凌空腾挪,伸开双臂,从上中下三路彻底封死了樱木的去路!

“糟了!樱木没有一丝机会了!”队员们惊声呼叫。

木暮则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上吧,樱木花道!”

樱木与流川枫的身躯在半空中急速地交错旋转着。二人严密地监视着对方的一举一动,彼此间的喘息清晰可闻。

“受死吧白痴!”流川枫右臂急挥,向樱木手中的篮球迅猛拍下!

“完了!”众人齐齐闭上了眼睛。

可是。樱木仍然虎目圆睁,信心十足。他死死地抱住篮球,死死地瞪着对手,那副咬牙切齿的表情好象在向全世界大声宣告:“我是最强的!”

流川枫又露出了狐狸式的笑容。他生平第一次产生了无比强烈的渴望,把“输”字牢牢镌刻进眼前这个白痴的血肉中的渴望!

‘来吧白痴!”在空中急速飞转的二具身躯终于象天雷勾动地火般,“砰”地一声撞到了一处!



半晌过后。

当充满火药味儿的硝烟渐渐散尽,樱木高大威武的身躯浮现在初夏和熙的阳光里,显得那样精神抖擞,气宇轩昂。

“好啊!”如梦初醒的人群爆发出排山倒海般的呐喊。

樱木伫立在球场中央,微微眯着眼睛,胸脯剧烈地上下起伏,一如他激动无比的心情。

“谢谢你,英俊勇敢的骑士!谢谢你打败了黑毛狐妖,救出了美丽的公主!”白发苍苍的国王老泪纵横,满朝文武齐声夸赞,而温柔可爱的晴子公主则羞怯地撩起面纱,从宽大的帘幕后露出了半边含情脉脉的面庞。

“哈哈哈!不客气!谁让我是个天才嘛!”樱木仰天大笑,得意万分。

“啊——!”刺耳的尖叫声打断了樱木的美梦。

彩子急冲上前,跪倒在流川枫的身边。“小枫!你怎么了?你醒一醒啊!你和我说话啊!”

“不好了!流川枫晕倒了!快送医务室!”



医生不以为然地拔下了插在流川枫手臂上的针头。

“行了!他只是体力透支而已,休息一会儿就没事了!”

围绕在流川枫身边的众人这才放下心来。彩子心疼地用手绢擦拭着弟弟紧闭双目的脸庞,略带埋怨地说道:“谁让你天还没亮就跑出去练球,连早餐也顾不上吃。。。。。。”

樱木远远地站着,一脸不屑:“哼,本天才也没吃早餐,还不照样生龙活虎?这只能说明,黑毛狐的体力实在是有够差!”

洋平朝他使了个眼色,对满脸怒容,正待发作的彩子赔笑道:“虽然没吃早餐,可是听说有很多女生为流川枫送便当呢!而且品种相当丰富。。。。。。”

彩子不屑地挥了挥手:“除了惠美阿姨做的蔬菜色拉,小枫从来不碰别的东西!”

“啊?这么说,流川枫不仅没吃早餐,就连午餐也没吃喽?”三笨鸟面面相觑,心虚不已。

“不会吧?对了樱木,惠美阿姨应该交待过你,把便当带给小枫吧?”彩子奇怪地抬起头来,樱木早已不见了踪影。

‘樱——木——花——道!”从病房的窗口传出毛骨悚然的嚎叫。一只红毛小猴子闻声捂住耳朵,呲牙咧嘴地扮了个鬼脸,蹭地蹿上树梢,转眼间就消失在湘北校园浓密的树荫里。



天已经黑了。

仙道负着双手,肩披一件薄薄的针织外套,悠然自得地漫步在神奈川的街道上。

行人不时从他身边擦肩而过。无论是穿着迷你裙的女高中生,还是行色匆匆的白领,满脸疲惫的家庭主妇,甚至于惬意地躺在婴儿车中,滑稽地打着哈欠的小毛头,几乎每位女性都情不自禁地朝这位高大英俊,潇洒优雅的大男生投来倾慕的目光。

而仙道彰,湘北大学环境工程系一年级生,穿梭在熙攘的人流中,包围在复杂的眼神里,表情却仍然象他独自伫立在漫长的海岸线旁,凝视着惊涛拍岸,汹涌澎湃的大海那样。

安宁。平和。寂寥。



谁能想到,竟然是路边的二个小孩子,吸引了仙道散漫不羁的视线。

显然是哥哥的小男孩,一边胡乱拍打着妹妹裤子上的泥土,一边故作老成,粗声大气地训斥着:“女生就是小气包!不就是抢了你两个弹珠吗?居然跑到老爸面前告状,害得老子被暴打一顿,离家出走。。。。。。”

小女孩哽咽着嘟起小嘴:“人家,人家不知道爸爸会这么凶嘛!人家又不是故意的!人家偷偷跑出来找你,找来找去找不到,还摔了一大跤。。。。。。”

说到此处,小女孩禁不住委屈地放声大哭。小男孩慌忙抹着她脸上的泪水,转眼间就把妹妹变成了小花脸。

“别哭啦!别哭啦!哥真是输给你了!让你骑大马,好不好?”

不等妹妹回答,小男孩便蹲在她面前,将妹妹放在了自己的背上。

“骑,骑,骑大马,骑着大马找新郎。。。。。。”

望着兄妹二人蹒跚远去的背影,仙道不由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找,找,找新郎,谁知摔个大马趴。。。。。。”仙道喃喃哼唱着,不知不觉转过了街角,出现在他眼前的,正是湘北校园的后门围墙。

“樱木到底跑到哪儿去了,伤脑筋啊。。。。。。”



今天放学后,仙道便遵照惠美的嘱咐匆匆赶回家中,并顺便从附近的面包房取回了早已订好的生日蛋糕。

兴冲冲地踏上玄关,仙道奇怪地发现,屋内的气氛有些异常。惠美呆呆地跪在餐桌旁,满面泪痕;彩子怒气冲冲地绷着脸,倔强地站在窗边;流川枫难得没有打瞌睡,无聊地将篮球在手中抛上抛下;彦一躲在厨房中翻箱倒柜,大概在寻找可以裹腹的食物;只有小绿子和以往一样,蜷缩在沙发后的坐垫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怎么了,这是?”一声随意的问话打破了寒冰似的僵局。在惠美的抽泣声与彩子的冷哼声中,彦一象连珠炮似地对仙道诉说了整件事情的原委。

樱木将便当吃光,流川枫因此晕倒,彩子向惠美添油加醋地告状,樱木与她发生争执,惠美训斥了樱木二句。

“就这样,红毛猴离家出走了!”彦一痛快地小手一挥,钻进厨房继续他的“搜寻之旅”。

“阿彰,拜托你,把花道找回来吧!这孩子自幼倔强,又死要面子,被他老爸打一顿,可以三天不回家,我,我真担心。。。。。。”

仙道温柔地拍拍惠美抖动的肩头:“放心。”



温暖的夜风将一阵骂骂咧咧的声音送入了仙道的耳膜。

“他妈的!可恶的黑毛狐!本天才最讨厌浪费粮食的家伙!”

仙道定睛望去,只见樱木蹲在湘北高中后门口的垃圾箱前,正埋头聚精会神地‘工作”着:打开一个个包装精美的便当,将里面保存完好的食物挑拣出来,装进自备的食品袋中。

“樱木,这块三文鱼已经变质了,扔掉吧!”默默站在樱木身后,兴致勃勃地观察许久之后,仙道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哇!”受惊的樱木一蹦三尺:“刺猬头!你,你什么时候跑来的?”

仙道微微一笑,那绅士般的温柔笑容看在樱木眼里,却包含着说不出的讽刺意味。

“哼!有什么好笑的!你们这种有钱人家的少爷,从来没有吃过残羹剩饭吧!”樱木抱牢怀中的食品袋,扬起充满敌意的剑眉,一脸戒备与排斥地瞪视着仙道。

仙道轻轻摇了摇头。

“樱木,你喝过自己的尿吗?”

“放屁!你才喝自己的尿!”

“呵呵,不错,我的确喝过自己的尿。”

“啊?刺猬头,你,你不是有病吧?”剑拔弩张的樱木变得大惑不解。

“我不仅喝过自己的尿,还吃过生腥的鱼肉,啃过腐臭的鱼骨。所以,我以半个专业人士的眼光奉劝你,这块三文鱼真的不能吃了。”

“是,是在航海时。。。。。。”樱木犹疑地盯着他,溢满全身的敌意不知何时,如同细雨滴入大海,刹那间便不见了踪影。

仙道没有回答,只是蹲在樱木身旁,静静地帮助他收拾着狼籍满地的残局。

清亮的月光悄悄投射在二人宽大的后背上。树影摇曳,枝叶斑驳,就好象一叶轻盈的小舟,在宁静美丽的海面上随风荡漾。



“今晚有什锦砂锅吃噢!”高高擎着鼓鼓囊囊的食品袋,樱木一个大脚踹开了家门,却吃惊地发现眼前一片漆黑。

“惨了!这个月的电费忘记缴了!”这是粗枝大叶的樱木的第一反应。

“那就点蜡烛好了。”仙道忍俊不禁地说。

烛光点点,笑脸盈盈,樱木拼命地瞪大眼睛,只见餐桌上赫然摆放着一只巨大的奶油蛋糕。

每个人都充满期待地观察着樱木的一举一动。他会喜出望外地大叫呢,还是故作矜持地微笑?还是。。。。。。

“哇——!”只听得樱木惨叫一声,高高跳起,痛不欲生地朝妈妈和兄弟姐妹怒吼道:“奶油蛋糕?本天才最讨厌浪费粮食的家伙!”



彩子翻了个白眼,耸耸肩说:“我早就说过,猴子的生日礼物,一根香蕉就足够打发了!真是好心没好报!”

惠美秀丽的眼睛中闪烁着泪光,声音有些哽咽:“傻孩子,4月1日是你的18岁生日啊!虽然已经过了好几天,妈妈还是想为你庆祝。。。。。。”

“这,这个蛋糕是买给我的?”樱木呐呐地抓着凌乱的头发,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红毛猴噢不,是樱木哥,快点许心愿,吹蜡烛啦!我都快饿瘪了!”彦一蹿了出来,同仙道一起,将呆若木鸡的樱木死拉活拽,推到了餐桌前。

樱木怀疑地看看这个姐妹,开心地瞅瞅那个兄弟,再鼻头发酸地凝视着温婉慈爱的妈妈,平日的豪爽干脆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他在众人的催促下闭上双眼,开始冥想自己18岁的生日愿望。

跳跃的烛光中,樱木英俊阳刚的脸庞上,出现了令人匪夷所思的千变万化的表情:庄重,喜悦,期待,犹疑,羞涩,幸福,甜蜜,陶醉。。。。。。

兄弟姐妹们在一旁看得莫明其妙,心惊肉跳。

“这个白痴究竟在想什么啊?”

“管他咧!大家上啊!”

“哇!谁敢抢我的生日蛋糕!”

。。。。。。

调皮的夜风也不甘寂寞地钻进窗棂,一起参加樱木花道18岁的生日party。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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