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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花]天亮说晚安 上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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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柳川伶 2010-06-29, 周二 19:46






2004年的春天,我坐在床上拨通了樱木的电话。

“有空么?”

“好。那么老地方见。”

所谓老地方其实就在我家楼下。每次碰头都讲好了在新宿在台场在银座那条中央街,可是一下楼,总能看到那孩子转过头有些不好意思的笑脸。

看的出下了车是跑过来的。大冷天在嘴边呵着气暖手,脸颊和发色在一团白雾后面暧昧的红。

我走过去捏他的鼻子:“去喝酒。”

他从衣襟里掏出罐装茶晃了晃,笑的得意,

“本天才早就知道。”


如果存心买醉就一定要找个酒量比你好的人陪你。他能陪你一路畅饮到最后,在你烂醉如泥之时给你灌茶背你回家,顺便帮你解开领带脱掉鞋子像沙袋一样丢你上床。起码最近一段时间,我和樱木之间奇怪的友谊就是用这种方式维持。从酒吧出来的两分钟后,我哇的一声吐在了樱木为数不多的外套上,然而这个可怜的孩子只是动作熟练的用纸巾擦掉身上的污秽,神色镇定的挟着比他高大的身体,一路走到车站。

朋友做到这份上,就无需再说谢谢。

快到天亮的时候我醒来,额头处撕裂了样的痛。不用分辨就看到樱木高大却单薄的背影蜷在沙发上,电视在眼前无声闪烁,时代剧清淡的画面仿佛融进了黎明前的微光中。

准备好要迎接的心脏的割痛并未如期到来。我想人真是容易寂寞又容易被慰藉的生物,只是同类的背影就让我感动的眼眶发痛。

“醒了?”

“樱木…”

“嗯?”

“我…离婚了…”

“我知道。”

红发友人回看我的脸带着疲倦的笑。

“刺猬头你睡糊涂了。。昨天你就对我说过了。”

我想我是还没醒。天花板在眼前悬浮扭曲成三维之外的空间,我不过是一个刚离了婚的男人多喝了点酒,就算老婆带着孩子车子房子在结婚五年之后义无反顾的离我而去,也能在这样一个泛着微光的清晨,让痛苦暂时麻痹而于宿醉中沉沉睡去。

这世上果然没有谁离开了谁就活不下去,不是么?

凉薄又令人感激的现实…


日子是一如往常的过。

每天在合理的时间内加班,回家后为自己准备精致的晚饭,细心的刷洗碗盘,在浴室里放最另类的爵士乐,花两个小时的时间打理头发,我小心翼翼的生活像每个完美包裹自己的都市人。

天衣无缝的伪装和无孔不入的寂寞,哪个是最终胜利的矛和盾?

只有自己才知道结果的试验,我看到镜子中那张年轻而疲惫的脸。

于是经常叫了樱木去喝酒,大醉之后理所当然的被这个小了自己两岁的孩子扛回来,然后两个人在宽大的床和狭窄的沙发上度过一夜又一夜,只有一次我不无歉意的问会不会影响了他的love life ,

“呿。。本天才还怕没人爱么? 那些粘人的家伙…”

他蹲在地上不在乎的笑,手里继续翻着撒了一地的CD盒。这个孩子在侧面有着非常漂亮的轮廓,睫毛垂着,清晰的一根一根都数的清。

在那个圈子里会被当作绝品吧。当年鲁莽冲动的少年褪去了青涩,在岁月的磨蚀下开始散发着成熟漂亮的气息,眼睛里多年不变的清澈目光透着自信却又对自己的魅力完全不自知……

我可以笑着叫他孩子只是因为这些年里亲眼看着他无辜的成长和蜕变。


“花道,会有人因为你伤心么?”

“当然,本天才是什么人…”

“呵呵,所以理所当然么?”

“算吧。伤心一定是因为有过快乐,抵消了,谁也不欠谁。”


我一惊。这个孩子轻描淡写的词句却是我从未想过的道理。我可以不去再想伤害,然而失落却像大病初愈的后遗症般无休无止。

酒吧轰鸣的音乐震颤着耳膜。喝一杯bloody mary,让它在胃里燃烧。我仿佛看到自己的眼前也是血红一片。

嘴里被灌进了苦涩的茶,和酒精不协调的味道好像在抓触着神经。我害怕那要浮出水面的清醒,抗拒似的用力呕吐。

“哇,好脏… 这男人怎么搞的… ”

“没见过人喝醉麽,有什么大惊小怪。”

“hana,你好久没来了…”

“松手… 过几天去你家啦。”

我在一片混沌的意识中苦笑。果然是这样没用麽,自己放弃了好好做人,也拖累着别人过的一塌糊涂。

这是在干什么?

又是快到天亮的时候醒来,却意外的听到从沙发处传来的鼾声。才惊奇的想到,这是第一次,自己在樱木之前醒来。

室内流连着冰冷的空气,樱木的手脚温热,脸颊冰凉,像冬眠的动物般蜷缩着。心脏被痛感袭击着,委屈了自己可以,为什么要委屈这孩子?

抱他的身体到床上去,怀里的人醒了一会,眨眼看了我几秒钟,又转头沉沉睡去。心里就那样一阵悸动,像被充足了血。颓丧时激励你推你一把的朋友固然可贵,然而这样肯陪着你下地狱堕落到底的人,一辈子又能遇到几个?

再睁眼已是傍晚。樱木红发披散着,坐在床沿低头找着拖鞋,看他要起身离开的单薄背影我没来由的一阵恐慌。

抓了他的手,不假思索。

“花道。以后……就睡这吧。”

倏地转头看我,手心里有东西在发颤。

“你说真的?”

他琥珀色的眼睛像清凉的水,化在春天料峭的寒意里。

“真的。”为什么不是?

樱木垂下头,抿紧了唇。

“刺猬头你明知道……”

我知道,我从来都知道。我知道这孩子身边的人从来不是男人之外的生物并且总是变幻着不同的脸孔,我知道他说过只要肯陪他到天亮那就身边是谁都没所谓,我知道他似乎在等一个人,但是年轻的脸日渐疲惫..

我知道我们都是寂寞的人,所以我笑了,

“好啊,只要你有需要… 我随时奉陪。”

不意外看到他脸红了,恶狠狠甩开我的手,

“鬼才对你有需要,乱七八糟讲什么…”

也许从一开始就明白樱木会有这样的反应,所以我才如此放心大胆?我想我真是个狡猾又自私的人。

“那你答应么?…花道,你就像我弟弟一样。”

“……”

是不是说了不该说的话。也许那蓦然看向我的目光太深太多意味,一瞬间竟然不能思考了。

我是不是真的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我听到有人胡乱的穿着鞋,我听到门碰的一声关上了,我听到有人模糊的丢下一句话:

“好,我答应你。”

…我果真很狡猾不是麽?



平成的春天就这样过去了,城市又迎来了脏兮兮的夏天。当夜晚不得不用冷气机来维持时,我和花道的同居生活已经过了一个月。

他退掉了租的房子,只带了一个小小的提包就搬了进来。一个人就算一个家,这是自由还是孤独我不知道。这孩子向来随心所欲的活,所谓身外之物仿佛变成现代人可悲的玩笑。

两个人一张床。夜晚听到身边的呼吸时我终于不必依靠酒精就能游离于意识。看着昏暗中,半尺外,一个人均匀的呼吸,那空下来的一半就有被填满的错觉。

左边,右边。我想人的真正生活其实就在这张床上。白日活的光鲜亮丽,呼朋引类,夜晚却独自在枕头边数着绵羊,那残破不堪的感觉可以打败你所有曾经沾沾自喜的东西。

所以我结婚了。我很爱那个站在身边一起于神坛前宣誓的人。当夜晚来临时,我听到她温柔的对我低语:

彰,彰。我们是世界上最亲密的人。你不再是你,我也不再是我,我们两个才是一个完整的人。

你看。她在黑暗中握住我的手。我的左边是你的右边,你的右边是我的左边。于是残缺的我们完整了。

我还记得那一刻是如此幸福。我找到了一直在找的东西。

这两米见方的空间,是每个人最最私密的领地。永远不必佯装坚强,又永远盼望着对面有一双眼睛能够注视你难堪的脆弱。

曾经是最亲密,所以也最凶狠的背叛。


身边的呼吸声传来。我在最深沉的黑夜里悚然一惊。

为什么,为什么要把这个孩子拉进来?

果然,你已经无可救药了麽?



“彰,你发烧了。”

“我请了朋友来,他是医生。”

原来这样整夜胡思乱想毫无防备让回忆啃噬心脏是生病才有的状况。张嘴,喝药,量体温,我看到红色的光团一直在眼前晃,伸手去抓,果然是灼烫的触感。

“发烧是不会死的,发烧是不会死的……”

我听到有人在耳边喃喃而语,声音带着压抑的哽咽,虔诚的说服着自己。发烧是不会死的… 有人为了我而流泪吗。


“hana,这男人是谁?狼狈的像块抹布。”

“你先回去… 这里不需要你了。”

“真无情… 你一向不是喜欢从容优雅的型?”

“我才不要那些东西。”

“……… ”

“我只要他快乐。”


我想我是在梦中流泪了。我想要睁眼看一看那说着要我快乐的脸,我好像是辜负了他,颊上那湿漉漉的,究竟是谁的眼泪?

夜好像长的没有尽头。我以为自己睡了很久,睁眼却依旧是昏暗的视野模糊的轮廓,好像一个深邃狭长的夹缝,我大口呼吸着清冷的空气,头壳里凛冽的疼。

左边,安静的身影。孩子似的睡颜上带着疲惫。眼角那是干涸的泪痕吧,那个哭着不要我死,要我快乐的孩子。

可是即便如此,又能怎样呢……那半尺的距离,是永远不能逾越的鸿沟。我想同性之间的关系就是这样悲凉吧,再亲密,也就仅止于此了。两个人,永远也变不成一个。

心脏仿佛被划了一刀。血淋淋,窒息的痛。那是世界上最深切最刻骨的孤独。突然绝望的愤恨,为什么,为什么不行呢?

我想要人陪我,我想要那个孩子陪我,为什么不行呢?我不要在那深渊的尽头独自腐烂成灰。

是真的生病了吧。伸手摇着身边的人,

“花道,花道…”

骤然惊醒,也许根本就没有睡熟。琥珀色的眼睛焦急的注视着:

“彰,怎么了,不舒服吗?”

“花道…… 我想抱你。”

是真的生病了吧,才能说的如此坚定不知廉耻。对面那孩子的脸在瞬间红透泛着不知所措的神色,湿润而清透的眼睛用力的眨着……

我说过吧,即使撇开性别,他也有如此致命的魅力。

没有犹豫的吻上去,紧搂住有些僵硬的躯体。微微的抗拒着,却在最终无言的接纳了,红发的孩子,在两人深切的拥抱中没有一刻停止颤抖。

高潮的汗水和泪水混在一起。一直一直的吻着,抚摸着,然后融为一体。




-待续-

  L - 柳川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