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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花]日晷之影 - 页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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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越无且 2010-07-24, 周六 2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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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花]日晷之影
章 4 - 章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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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柄薄剑夹杂着微微劲风划破空气,剑气如冰的利刃毫不迟疑地向前递出,只听见“哧”的一声轻响,一串血珠以极快的速度滑过剑刃随即无声无息地落如尘土之中。坠落的姿态优雅而凄美,如同那名死在剑下的亡灵最后的绝唱。

      “少主。”
      垂手站立身后的仆童恭恭敬敬地轻唤一声,显然已经等候多时。“少主的剑法日益精纯,族长若是知晓定当十分欣慰。”
      “是吗?”被唤作“少主”的黑发少年在心底轻嗤一声,脸上却是不动声色,缓缓擦拭着手中的剑,流川枫淡淡开口,“说吧,那家伙又想叫我做什么?”
      “族长请少主速回湘北说是有要事相商,至于其他的小的一概不知。”早已习惯流川冷漠的个性,仆童并不因他语气中的不耐烦慌了手脚。将捆在树桩上的缰绳解开,仆童牵过一匹马,“少主请。”

      虽然清楚这名小厮不过只是按照族长的命令行事,流川却仍然为那句貌似恭敬实则暗示自己不可违逆的话动了气,尽管法力修为早已临驾于众族人之上,也不过是年轻气盛的十七岁少年。流川将剑插回剑鞘,阴着脸翻身上马。
      “少主,这名妖孽的尸身应当如何处置呢?”仆童低着头站在流川马前请示,“玄冰剑造成的伤口极易辨认,若是被妖孽的族人发现恐怕会对少主不利。”
      听出仆童的弦外之音,也明白确实不该轻易动用到法力最为精深的玄冰剑,流川用力一拉缰绳,一人一马已如离弦之箭跃出三丈之外,“随便你了!”
      其实那名魔物道行尚浅,原本说来无论如何也不会将自己逼到出剑的地步,可是背后审度的目光如芒刺在背,流川一时心浮气躁剑便脱鞘而出。脑中正思绪繁乱,湘北的城门却已赫然出现于眼前,利落地跳下马,顺手将缰绳交给迎上来的马厮,流川敛了敛心神,然后大步踏入居中的那顶深蓝色大帐篷中。

      偌大的帐篷内仅点了三只蜡烛,微弱的火苗随着灌入的气流轻轻一跳,刚要熄灭却又险险地亮了起来。“你回来啦。”正埋头拨弄塌上一堆算筹的老者并不抬眼,“此行可有收获吗?”
      即使相处了十七年,流川仍然不习惯这个老家伙古怪的言行方式,明明精通八卦之术的他可以轻而易举地算出自己的行踪却老是喜欢自己亲口告诉他每一次除妖的经过。老年人的怪癖,流川一直这么认为,却也不愿在这种芝麻绿豆的琐事上跟族长计较纠缠。
      “没什么特别的。”回答的口气索然无味,流川盯着族长手中细长的算筹打算尽快结束例行公事般的对话,“听说你有要事要告诉我。”
      “这次怎么这么好说话?”慢条斯理地捋着胡须,族长笑得颇有些古怪,“以前每次回来不都杀气腾腾的垮着一张脸吗?”
      因为不管我脸色多难看你都一样会把我指东指西地像牛马一样使唤。不过流川识趣地没有将这句话说出来。“降妖除魔乃我狩猎一族之神圣使命——族长大人您不是一直这样教导我吗?”清冷的声线没有刻意掩饰其中的嘲讽,“所以我决定从今以后认真履行我族崇高的职责,这不正合你的心意?”
      “呵呵呵,你清楚这一点是最好不过了。”耳朵自动过滤掉对自己不敬的成分,族长招呼流川靠近一点,跳跃的烛火映得老人的脸忽明忽暗。这老头年轻时应该也是一名倾倒天下的风流人物吧?望着那张爬满皱纹却仍能依稀辨别出出众轮廓的脸,流川心念一动,随即又因自己不着边际的想法哑然失笑。摇了摇头甩开莫名涌出的念头,流川走到族长旁边屈膝坐定。

      “我前日替你卜了一卦,”收起玩笑的表情,族长指着塌上展开的算筹示意流川仔细瞧,流川依言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端详了半天也没察觉出有什么特别之处。“有何不妥?”微微蹙起眉,流川并不精通八卦之术,自是无法参透看似平淡无奇的卦中隐藏的玄妙之处。
      “果然看不出来吗?”稍作沉吟,族长突然伸手将面前的算筹拨乱,在流川发出疑问之前转开了话题。“少主,你今年该有十七了吧?”
      尽管并不懂这老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流川还是缓慢地点了下头。
      “这么快就已经十七年了啊!”像是感慨时光无情流逝,族长自塌上站起身,稳步走到帐篷门口,一伸手便将厚重的毡帘撩了起来。“十七年前我在那片枫林里捡到你的时候,你还只是个吃奶的小娃娃呢。”淡淡的口吻似乎无限怀念过往时光,却令流川早熟的脸庞上浮起一层寒意,“族长!”
      “那时候的你可比现在可爱多了,也不会一天到晚都板着一张脸,”不知是当真没听见流川动了怒的声音还是故作不知情,族长轻声低语似乎已经陷入自己的思绪之中。“不知你的爹娘看见你现在的样子会作何感想呢?”
      “族长!”
      霍然站起,流川放在剑柄上的手因极力克制而轻颤,“我说过不要……”
      “不要再将此事提起是吧,”微微一笑,补充完流川未竟的语句,族长意味深长地扫了流川一眼,“你果然还是放不开啊!”
      下唇被咬出了一排深深的血痕,流川冷冷地盯着立于帐前的族长,不再置一词。
      “别露出那样戒备的表情,我没有别的意思。”放下帘门重新落坐塌上,族长拾起散乱算筹中的其中一枚递给面前沉默不语的黑发少年,“拿去吧,这是你成年之前最后一次修行,”苍老的声音一字一句缓慢道出,“樱、之、血、族。”

      毫不意外地看见流川因这四个字霎时褪去脸上所有血色,族长并不点破流川的失态,毕竟要求一个年仅十七的少年听见杀害自己双亲的魔族的名号时仍旧保平常心确实也太过刁难。拍拍流川僵硬的肩膀,老人试图抒解少年不稳的情绪,“你只需要除掉那群妖孽的首领就行了,剩下的我和湘北的族人会替你收拾。”流川接过那枚赤色的细长算筹,也不知有没有将族长的话听进去,旋身便要离开。
      “等一下!”眼见流川随手把那枚红色竹片揣入怀中,脱口而出的语句不自觉地唤住了少年。流川疑惑地转过头来,却发现族长眼神躲闪着避开自己询问的目光。“嗯,没什么,只是想提醒你路上多加小心,”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族长朝流川挥了挥衣袖,“去吧!”

      少年的背影渐行渐远,终于视野中只剩下一个小小的黑点,族长望着流川离开的方向幽幽地叹出一口气,“卦相上说此行将是你命定的一劫,你能够安然化解吗,少主……”

       
       
      虽然心中已经明了此次修行的任务,但是对于流川来说除了怀中揣着的那枚搞不清有什么用处的算筹以外便再没有任何与樱之血族有关的线索了。
      “连对方的巢穴在哪里都不知道,难不成还得搜遍整个神奈川?”纵马朝南行了一天却没有丝毫头绪,一想到这点,流川禁不住一阵烦躁。
      松开缰绳放任马儿随意前行,不知何时却已来到一条小溪前。流川掂了掂皮囊里的水,估计剩余的份量无法捱过今晚,于是跳下马牵着缰绳走到溪边。
      时值正午,四月的温暖微风轻柔抚摸清澈溪水的肌肤,水面上漾起一层耀眼的粼粼波光。将碍事的长发随意束起来,流川弯下腰正欲掬水洗脸,一声清朗的大叫却蓦地传入耳中。

      “小狐狸小狐狸!快点捉住它!”
      捉狐狸?流川困惑地眨了眨眼,什么时候开始河边也开始出产狐狸了吗?尽管半信半疑,黑发少年还是扭头朝自己身后的那片小树林望去。
      “哇啊啊,溜掉了啦!”发出一声懊恼的惨叫,冲到表情茫然的流川面前的少年一脸想踩人的忿忿,“叫你帮忙捉鱼啊你往哪里看!难道树上会长鱼吗?”毫无惧色的与流川浮起薄怒的黑眸对瞪,“瞪什么瞪!想跟本天才比眼睛大啊!”
      “白痴。”扫一眼少年简朴的衣着和头上缠着的一大团莫名其妙的白布,心中估计是哪户人家的无知小儿。不想跟少年进行无谓的口舌之争,流川将汲满水的皮囊插回腰间,轻轻一跃跨上马背。
      “死狐狸别想溜!”抢身窜到马前,少年张开双臂挡住流川的去路,“先把鱼赔给我!”
      马上的少年狭了狭眼,平淡的声线便带出阴霾之气,“让开。”
      倔强地仰起头承接马背上冷冷的视线,少年咬住下唇固执地一动不动。
      抬高右手让少年看清自己手中精韧的马鞭,流川强压下心中的焦躁感,“再说一次,让开。”
      “为什么要我让!明明是你不小心放跑我的鱼……”
      一道劲风夹着清晰的裂帛声硬生生地截断了少年尚未出口的后半句话,却让马上马下两个人同时愣在当场。
      “红……头发?”望着因自己挥鞭扯裂他头上的白布而如瀑布一倾而下的火红长发,流川喃喃地自语,“你是……樱木花道?”
      尽管声音极轻,耳尖的花道还是听见了流川的低语,“喂喂小狐狸,你怎么会知道本天才的名字?”
      听见花道的询问,流川的脸上飞快地掠过一丝诡狭笑意,轻咳一声换上一副波澜不兴的表情,黑发少年伏在马颈上故作不经意地转开了话题:“这样吧,你那条鱼能值多少钱?我赔银子给你。”
      吵嚷着要流川赔鱼的红发少年闻言一楞,“银子?”
      “对,”随即探手入怀,摸索半天却徒劳无获。流川这才记起离开湘北的时候走得太匆忙,竟然忘了问族长要点盘缠。眼角掠到马下一双琥珀色的定定望着自己的眸子,流川颇有点挂不住脸面地把手从怀中抽出来,“那个……我好像忘了带出来……”发现红发少年仍瞅着自己不吱声,流川只好硬着头皮接下去,“要不然你换件别的东西?”花道依旧不吭气,一言不发地望着马背上微微发窘的流川。就在流川考虑是不是要把坐骑赔给花道的时候,红发少年突然“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算啦算啦,”大度地挥挥手,毫不介怀的笑意便混入清朗的声音里,“看在小狐狸你这么诚恳的份上,本天才就不跟你计较啦!”说完反手在马臀上用力一拍,“走吧!”
      马儿因屁股上吃痛而发出一声长嘶,扬蹄便要往前奔,流川颇费了些力气才止住坐骑,“喂!等一下!”
      旋身打算离去的花道回过头来,不解地看着流川急急翻身下马,“怎么了?”
      流川踌躇着不知应当如何开口,想了半天,最后只悻悻地挤出一条颇失水准的理由,“嗯、我去抓条鱼来赔给你。”说完一扭头便要往溪边跑。
      “喂~不用啦!”搞不懂之前明明还拽得要死的流川为何突然固执地要赔自己的鱼,花道想也不及想便抓住了正要跑开的流川的手,“真的没关系啦,本天才不会这么小气……”尾音却因看清流川脸上的表情而消失在喉咙里。

      凉薄的嘴唇抿成一道直直的线条,眼神飘忽不定地不知道看向哪里,最不可思议的是白皙的皮肤上竟透出淡淡薄红。
      他在搞什么名堂啊?
      花道迷惘地搔了搔后脑勺。虽然他也承认这只白白的小狐狸确实长得满好看的,但是、用不着莫名其妙的就脸红吧?
      午后的微风“沙沙”地拂过树林,拂过小溪,拂过两个十七岁少年紧紧握在一起的手——
      “啊!!”花道大叫一声醒悟过来,忙不迭地抽出自己的手,“我、那个、是这样子的……”语无伦次地急着澄清却没顾得上思考自己抓着流川的手为什么变成了被他反握,“我不是……嗯、你不要乱想……”手舞足蹈地嚷嚷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辩解的声音在流川沉静的注视下渐渐低下去,脸上的温度却不由自主地一路攀升上来。

      好像……脸红了呢……
      被晾在一边的流川的黑马不耐烦地打了个响鼻,各自红着一张脸的两人这才猛然回过神来。
      “那个……”
      “那个……”
      愣一愣,飞快地交换一个眼神——
      “你先说!”
      “你先说!”
      声音同时响起又同时收住,黑眸和金瞳在空气中对视三秒,随即“噗”的一下爆笑出声。
      “哈哈哈……”花道捶着腿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有意思有意思!”罩准流川的肩用力就是一拳,“好一只小狐狸,本天才今天交你这个朋友!”
      十年前就已经是了,你这个没记性的笨蛋。在心底轻骂一声,流川还是忍不住漫开唇边笑意。
      待到终于笑累了,花道大大咧咧地往身后的柔软草地上一倒,火一样的红发随即凌乱地散在草间。流川看他一眼,也不开口,随便挑了块地跟着便坐了下来。
      “对了狐狸,你为什么会到这儿来啊?”枕着手闭目躺了一会儿,花道忽然睁开眼看向坐在身边的黑发少年,“这里平时很少有陌生人来的。”
      “是吗?”轻声应了一句,流川不自觉地避开投过来的视线,“我来……找一个人。”
      “找谁找谁?”听见流川的回答,花道一骨碌便从草地上爬起来,“方圆十里没有本天才不认识的人,你说你说我帮你找!”
      有点哭笑不得的看着那张因热切而亮起来的脸,流川抬手揉乱花道一头红发,“笨蛋,你不认识的。”
      因为我要找的是妖不是人。
      “哼,”以为流川不相信自己说的话,花道有些生气的拨开他把玩自己头发的手,背过身闷闷的重新倒回草地,“不说算了。”
      静静的守着那抹赌气的背影,流川恍惚间仿佛又看到十年前那个顶着一颗红脑袋的小小孩童。
      那年流川刚满七岁,按照族里的习俗,凡是年满七岁的男孩都必须开始接受狩猎魔族的基本法术的训练。所谓的训练实际上是将这些孩子送到低等妖兽出没的地方,如果三天之后能够安然回到湘北,那么这名少年才算具备了成为正式狩猎者的资格。听起来似乎是相当残忍极端的淘汰方式,然而也正因为如此严苛的挑选才使湘北最上层的狩猎法术一代代地传了下来。
      七岁还是一个不太明白何谓人心险恶的年龄,只是懵懵懂懂间,流川仍然知道那群总是跟族长唱反调的家伙以未来少主需要通过更严酷的考验的理由把自己送到了饕餮之域。没有一点怀疑地听从了长辈们的安排,直到看见比平常多了不止三倍的低等妖兽时才了解为什么临行之前族长望着自己的眼神会那样戚然。
      随身携带的匕首在一群饥饿的低级兽面前显得无比脆弱可笑,黏稠的血顺着头发淌下来,一点一点蒙住视线,那时生平第一次体会到被死亡的阴影牢牢攫住的感受。面对庞大的涎着口水的妖兽时,年幼的自己是不是也曾颤抖过恐惧过呢?失落在时间夹缝中的记忆早已无从考证,唯一如烙印般鲜活地刻在脑中的只有那抹仿佛从天而降的火红身影。
      像一团突然卷入视线的赤焰,当妖兽狞笑着冲自己张开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腐臭的血盆大口时,一只温暖柔软的手毫不迟疑地抓紧了自己。“跑吧!”他说,扬起的笑容像四月里的阳光,温和灿烂却绝不刺眼。
      并不清楚为什么如此轻易地便相信了一名来路不明的少年,可是即使是亡命一般在树林里穿梭着躲避身后的追捕者的时候,两只紧紧握在一起的手也不曾有一刻放开过。

      “打不过就要逃啦!”终于摆脱那群妖兽之后,不甚在意地胡乱抹一把脸上被细小树枝划破的伤口,当时的他是这样对自己说的吗?懵懂的年龄还不知何为情动,只是那如风般不羁的笑容如火般张狂的红发,从闯入自己视野中的那一刻起便注定无法遗忘了吧。
      呆呆望着那颗红色的脑袋蹦跳着渐渐没入葱郁林间时才想起还不知道他的名字,“樱木花道啦!”清脆的声音很有精神地远远传回来,“不过你也可以叫我天才哦!哈哈哈……”爽朗的笑声自树林深处响起,惊飞一大群栖息的鸟雀……

       
      “天才吗?”静静地打量身边那张毫无防备的睡颜,十年的光阴褪尽了孩童的稚气也磨砺出少年青涩的轮廓,唯一不曾改变的恐怕只有他坦诚率真的个性了吧?想起两人先前因一条小鱼而起的争执,流川禁不住挑高了唇角。
      “嗯~~~~我睡着了吗?”打着大大呵欠,花道揉揉惺忪睡眼翻身醒来,发现流川仍保持着几个时辰前的坐姿时微微吃了一惊,“怎么天黑了都不叫醒我呢?”咕噜着拍去衣服上的杂草尘土,花道站起身痛快地舒了个懒腰,然后扭头冲仍坐在草地上的流川露齿一笑,“饿了吗?”故作神秘的挤挤眼,“带你去个好地方!”说完少年想也没想的便朝流川伸出了手。

      正是广寒初上的时分,一袭清辉柔柔的落了红发少年满身,夜晚微凉的轻风不经意地掀起长长的头发。仿佛被盈盈月华赋予了魔法,扬于风中的红艳敛了张狂锐气也添了妩然风情。逆光的方向模糊了少年的容貌,颀长精悍的身形轮廓却在月光晕散的夜色中渐渐凸现出来。

      “快起来啊!”有些急躁地唤了没有动弹的流川一声,浑然不觉害得流川失神的元凶正是自己,花道将自己的手再递近了一些,“难道你还不饿吗?”
      “饿了。”微微一笑,流川不再迟疑地抓住了面前的手,借着花道的力道顺势而起,“一起跑吧!”
      “呃?”没头没脑地听见流川丢过来的一句话,尚未来得及消化其中的含义便已被握着手不由自主地往前奔。
      “喂喂!小狐狸你知道本天才说的地方在哪里吗?”
      “不知道~~~”
      “不知道你跑这么快做什么?”
      “我喜欢~~~”
      “哇啊啊!笨狐狸你跑错方向了啦!”
      清朗月光下,少年们奔跑的影子宛如流动的黑色潮水,夜风将他们单薄的衣衫满满地鼓了起来。一前一后,两名少年的脚步不曾迟疑过一瞬,仿佛就这样一直一直地跑下去便可以追逐到时间的尽头……

      “呼~呼~”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好不容易停了下来,花道有点不甘心地瞪着身旁大气都没出一口的流川,“嘿,看不出来你还满厉害的嘛!”
      淡淡一笑也不答腔,流川走过来似乎不经意地轻轻拍两下花道剧烈起伏的背,在红发少年发出抗议之前开了口,“你说的地方就是这里吗?”
      调顺了呼吸的花道抬起头,先前落败的小小不快随即便被充满胸中的骄傲冲刷得一干二净。“没错没错就是这里!”琥珀色的眸子漾起异样兴奋的光彩,“怎么样怎么样?这里可是本天才第一个发现的哦!”


      少年口中的地方其实是一片茂密的树林,数不清的高高低低的植物错杂的交织依靠在一起却并不显得纷繁凌乱。乍眼望过去以为只是寻常无奇的乔木,细看之下却发现每一株树木似乎都像拥有着鲜活的灵魂,令人无法忽视的存在感和旺盛的生命力从纤长的枝条间,苍翠的绿叶上,饱满的果实中安安静静地张扬开来。
      就好像某个人呢。心底忍不住发出慨叹。
      “喂!看呆了吗?”手掌在黑发少年眼前晃晃,向来藏不住心事的脸因流川片刻的怔仲而浮起得意之色。“你等一下,还有好东西呢!”说完也不等流川作出反应,红发少年已极其敏捷地爬上旁边的一棵高大果树。

      “狐狸接住哦!”话音才落,大大小小的野果便如从天而降的雨点簌簌扑扑地落了下来,还没回过神来的流川哪里来得及躲闪,眨眼工夫已被砸得狼狈不堪。
      抱着树枝正摇得起劲的花道见状大惊,慌慌张张地从树上一跃而下。“唉呀小狐狸笨死了!是让你用手接没让你用头接啊!”撩起袖子一边胡乱擦着流川的脸一边抱怨,“真是的,看见果子砸下来都不知道躲一下……”
      “我想躲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淡淡地澄清事实,平静的语调倒是没有生气的征兆,花道却仍然微微涨红了脸,“我哪知道狐狸的手脚会这么迟缓……”底气不足的强辩,眼睛忍不住偷偷瞄一眼流川的脸色。

      “吃东西吧,我饿了。”像是为了解除花道的局促,流川蹲下身捡起一粒果实,“这个……”皱着眉瞪着那枚黑乎乎的小果,犹豫了一下,“应该不会吃死人吧?”
      “当然不会!”气呼呼地冲过来,方才的尴尬瞬间便被抛到了九霄云外,“那些人都说很好吃的!”
      “那些人?”疑惑地抬起头,“你没吃过?”
      “嗯……我、我不太喜欢吃这个……”向来坦率的眸中掠过一丝闪烁,快得几乎让流川以为是错觉。“你问那么多干什么!”语气一转,立马理直气壮地瞪过去,“莫非担心本天才下毒不成?”
      “那倒没有。”确实早已饥肠漉漉,虽然对花道方才一闪而过的仓皇有些介怀却也不急于探究,流川索性就地坐下开始吃起野果来。
      吃了半晌一抬眼,却发现花道只是呆呆地望着自己,他面前的野果连碰都没碰一下,“你真的不吃吗?”可是横看竖看都不像是挑食的人啊!心头才浮起一丝疑惑,红发少年突然“霍”地一下站起身。“啊,我去找一下还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吃。”故作轻松地冲流川笑笑,旋身便要跑开。

      “喂!不用啦!”连忙出声想唤住花道,少年却似乎没听见般一个劲儿地往林子里奔。流川一急,抓起搁在地上的剑纵身便追了上去。
      几个起落赶上花道,流川伸出手试图拉住他,“不用再去找了……” “
      “你管我!”一把摔开抓住自己的手,瞪向流川的金色眸子竟窜出两团小小火苗。
      “你!”被花道莫名其妙的怒意激得一阵气血翻腾,流川深吸一口气,努力克制住胸中的恼怒。“你在气什么!”
      “我没有!”过于迅速的否认反而印证了流川的猜测,尽管花道的怒意看似来的没头没脑,想必也一定事出有因。
      “不管怎样先回去再说!”不想在继续无意义的争执,一翻掌强行扣住红发少年的双腕,流川拖着花道就要往回走。
      “放开我!”被人擒住的屈辱令花道气红了眼,拼命挣扎着踢打着,咬牙切齿的模样却似一头负伤的小兽,“叫你放开我听到没有!”
      “啪”的一声脆响,在静谧的夜间听来竟清晰得刺耳。
      花道错愕地看着那张白皙的面孔上渐渐浮起的五指印,张了张嘴却没有挤出一点声音。
      “清醒了吗?”抬手拭去裂开的唇角上的血丝,流川对上那双金眸平静地开口。
      没有回答,就那样沉默地任由彼此的视线在令人窒息的空气中纠缠,半晌,红发少年突然抬起左手对准自己的掌心用力一口咬下去!
      “你干什么!”
      以为花道又要发狂,流川慌忙冲过来,却看见少年朝自己微微一笑,眼神竟比任何一刻都更加清明。
      “别担心,”少年不甚在意地笑笑,“只是让你知道一些事情而已。”说完便将那只咬破的左手伸到流川面前。
      其实只是一只寻常的属于少年的手,修长有力,骨节分明,如果没有掌心上那道狰狞的汩汩淌出血来的伤口,流川原也瞧不出它有什么不同。然而正是因为多了那道毫不留情的从手掌中心断开的咬痕,流川才看清了顺着掌纹蔓延开的、被血染红的——
      樱。
       

      ……
      “你爹当年为樱之血族的妖孽所害,你娘痛不欲生跟着也拔剑自刎……”
      “听说那妖孽逃回老巢之后不久也死了,不过他的孽种尚且活在世上……”
      “那孽种身上有一枚血色的樱花胎记,倘若此行遇见他,切记小心……”
      ……

      族长的声音如咒语般在脑海中盘旋,流川努力瞪大了眼想看清红发少年的面容却只是徒劳,恍惚间只见那两片嘴唇一张一合——
      “其实我是……”
      “不要说!”
      暴喝一声阻断花道未竟的字句,流川踉跄着退后两步,然后猛然转身在树林中发足狂奔,脸上的神情竟似陷入癫狂。
      被流川突如其来的狂乱所震慑,花道呆了一瞬,随即回过神来立马便要追去。
      “别过来!”
      手握剑鞘支在身前,流川好不容易收住了脚步,却膝盖一软跪倒在地,胸口因极力奔跑而剧烈地一起一伏。半晌,像是存着最后一线希望,流川抬头望向一脸火急火燎却迟疑着不敢靠近的红发少年。

      “可不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干涩的喉咙像是被人撕裂般疼痛,也不等少年答腔流川已自顾自的抛出了问句,“流川焱是怎么死的?”
      听见“流川焱”三个字,花道脸色蓦然一变,之前眸中的焦急之色霎时被不可置信取代,“你是他的……儿子?”嘴唇颤抖着吐出破碎的句子,摇摇晃晃的身躯竟像随时可能摔倒。

      果然……连最后的一点希望也破灭了么?
      咧开嘴扯出一抹干笑,流川撑着剑慢慢地站起来。真是一场老天的恶作剧不是吗?胸口被人掏空的剧痛让流川忍不住仰天狂笑,刚一掀唇却觉喉头一甜,竟硬生生地呕出一口血来。

      “狐狸!”站在远处却将那滩触目惊心的红收尽眼底,花道惶急地想冲过来,一道澈骨的寒气倏地一声划过鼻尖。
      “别再过来!”冰冷的剑尖在鼻端轻颤,传入耳中的字句却比出鞘的玄冰剑更加无情,“我不想再看见你!”
      抛下这句话,竟不敢再抬眼多看呆立面前的红发少年一眼,流川狠狠的一甩头跑进身后的一片密林之中。
      “真的就此不见了吗,狐狸?”呆呆望着黑发少年消失的方向,花道扯开唇想笑,咸湿的温热液体却顺势漫进嘴里,只剩无尽的苦涩萦绕舌根……
       
      已经是第三天了。
      茂密的枝叶遮住了少年大部分的身体,藏于树上的流川静静的望着树下蜷起身体沉沉睡去的少年,突然之间觉得自己的行为实在很像个白痴。
      “不是决定不再见他的吗?”茫然自问却无人解惑,只好苦笑着摇头,无声无息地从树上轻轻跃下。
      即使是在熟睡中眉毛仍然紧紧地拧成一团,大概又做恶梦了吧。流川习惯性地伸出手想抚平花道眉间的小小纠结,手指刚碰到他的额头却被突然睁开的眼睛震得忘记了原先的动作。

      清亮的琥珀色眸子看不出一丝睡意,其实一直就是醒着的吧。没有证据却依然如此笃定的相信着,流川漫无边际地想,不知道这能不能算作默契呢。
      一跪一卧,静静相对的两人谁都没有开口,直到流川再也无法忍受如此尴尬的沉默,率先起身想要离开。
      一股狂躁的力道从背后用力扯住自己的头发,迫于无奈流川只得回过头来,却被猛然扑上来的少年撞得几乎失去重心。炙热的嘴唇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下子纠缠上来,明明是挑起战火的那个人,绷得紧紧的身体却抖得好似寒风中无依的孤叶。

      从头到尾,紧紧闭着双眼的红发少年都没有说过一句话,即使是狂野地进入他身体的一刹那也仅是轻轻的溢出一声闷哼。对于惨烈的拥抱着却无法填满心中空洞的两个人来说,是不是只要不睁眼,只要不开口,便可以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其实这一切不过一场梦?

      夜晚的寒风呼啸着从林间刮过,命运之神高高在上地欣赏少年们在绝望边缘挣扎的姿态却只
      是保持沉默。

      从恶梦中惊醒时天刚蒙蒙亮,流川一抬眼便直直对上了一双平静的金色眸子。
      跪坐在面前的红发少年衣衫整齐,显然已经醒来许久了。
      “你……”
      “这是你最终的决定么?”轻声打断流川的话,嗓音是柔软的完整的,却令流川胸中不安定的涟漪一圈一圈的扩散开。
      “你在说什么?”
      凝视流川半晌,然后红发少年微微一笑,抬手指指流川身后。
      树林深处,一位威严老者正率领众族人缓缓朝两人走过来。
      “少主。”稍稍欠身,族长抬头看向黑发少年的眼中早已是洞察一切的了然,“剩下的事就交给我吧!”
      盯着族长沉默一阵,“你跟踪我。”
      出口的陈述句并没有风暴的气息,因为胸中的疼痛早已令身体忘却了愤怒。
      “你误会了。”老者脸上并没有应有的愧疚,上前两步走近黑发少年,族长伸手在他衣襟处轻轻一拉,一枚赤色的算筹便“啪”的一声掉落出来。
      弯腰将那枚细长竹片拾起,老者平静的开口,“我可以用它算出你的方位。”
      “那又有什么差别吗?”轻嗤一声,不想与族长再在这件事上纠缠,流川扭头看向早已被冲上来的族人五花大绑起来的红发少年。
      “你……相信我吗?”
      “你猜呢?”红发少年因为流川的话吃吃地笑了起来,向来率直的眸中竟闪过一丝促狭,“你猜我会信你吗,流川?”
      说完少年不再看流川一眼,抬起头迎向站在一旁的老者,“走吧。”
      无言的目送着那抹绝然离去的背影,流川觉得胸中一片死灰般的空白,原来……你还是认为我欺骗了你么?
       

      祭坛上,冲天火光中,两条纠缠人影早已分不出彼此。
      “死狐狸,别以为你跟本天才一起死我就会原谅你!”
      “我没打算让你原晾我啊!你只要信我就好。”
      “谁要信你!今生今世樱木花道绝不会再相信你一个字!”
      “是吗?”幽幽一笑,“那么……就来生吧。”
      “轰隆”一声,高筑的祭坛终于在肆虐的火焰中坍塌,将少年们的誓言掩埋在一片炙热的废墟之中。

      “你……相信我吗?”
      也许我会试着去相信。
      如果有来生。

 



  花之乐园历年征文 - 2003年花受长篇征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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