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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花]春情 1-24 - 章 15 - 章 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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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麦子 2012-04-01, 周日 22: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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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花]春情 1-24
章 15 - 章 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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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新的开始

 

隔天清晨,樱木很早就醒了。

头顶那盏电灯,灯罩上似乎沾上了什么污迹,他眯着眼睛看了半天,仍只能叹一口气放弃。也许是什么蛾子吧,他有些负气地想着。昨晚一直翻来覆去睡不着,夜很深了才昏昏睡去,让他心情很不好。

晨曦隔着乳白色的纱帘投进来,卧室里的家具被一点一点点亮,很快便一切都明朗了起来。

樱木随手抓过床头的闹钟,发现指针莫名地停掉了。不知道到底几点,他慢吞吞地从床上坐起,套上了白色的T恤衫。

这是开始秘密特训的第一天。

他和流川的特训计划,在教练家里被制定得非常完善。不同角度的投篮,进攻和防守,三分球,樱木想要学习的东西很多,虽然他不愿意直接承认,可是和流川之间的差距却是清楚明白。特别是现在,体力尚未恢复的现在。

樱木伸出手摸了摸后背,时不时会出现的刺痛,医生说只是大脑中残留的印象,但是,樱木发觉自己很难无视这点刺痛。

正如他没法无视那些细微的烦恼。

在这个清晨,他拎起玄关边上的背包,红色的篮球将包挤出了特殊的弧度,他的烦恼升级成了实在的担忧。

他有些后悔,尽管之前好多天一直在下着决心,可是真正做了之后,才发觉,当面拒绝流川似乎将他推进了另一个烦恼的领地。

也许,还不如继续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来得好吧。

 

篮球场已经有人了,砰砰的篮球砸到地板上的声音清晰可闻。樱木深吸一口气,对着门板试着咧咧嘴。他握了握拳头,在心底对自己说了声加油。

这是崭新的一天,不管从哪个意义上来说,都是。

“你迟到了。”

樱木抬头看着流川,左手将身后的大门继续关上,他看到流川抬起手臂抹了一把脸,浑身热气蒸腾。

“闹钟坏了,不知道几点了。”樱木一边往场内走,一边解释。他仍觉得有些心虚,眼神便有些闪躲。既想好好看清楚流川的表情,又下意识地回避。这倒让两个人难得地有了正常的对话。

“先去场边热身吧。”流川转过身面向篮框投篮,声音里一丝情绪也没有。让樱木忍不住怀疑,昨晚自己纠结了一夜的,其实是不是完全没有发生过。

“不用了,我跑步过来的。”樱木捡起了另一颗篮球,努力让自己也集中注意力。“现在练习什么?”以后,将会有太多太多的时间和流川一起训练,那是他慎重答应过教练的属于天才樱木的秘密特训。无论如何也要好好完成。和这个比起来,自己那些烦恼,务必都要克服才行。

“先来一对一吧,10球。”

樱木掌心触摸着篮球粗糙的纹理,眯着眼睛看了看流川,看他又掀起衣服擦了擦下巴的汗水,樱木嘴角慢慢掀起了漂亮的弧度:“混蛋狐狸,放马过来吧。”蛰伏了这么久,浑身的细胞都在跃跃欲试,终于可以好好打对抗了,樱木简直想要大声狂呼,于是忽略了流川眼底一闪而过的狡猾笑意。

那场比赛的结局太过惨烈,樱木直接将它埋藏到了记忆的最底部,发誓再也不会挖起。10球过后追加10球,不行,再来!流川表现出了莫大的耐心,似乎正要借此将樱木打压得扁扁的,方便他以后各种揉搓。

洋平拿着早点推开篮球场大门的时候,樱木正趴跪在篮框底下呼哧呼哧大口喘气,流川站在他身边不远,神态模糊地盯着他的后背,樱木都不愿意抬头看一眼那张可恨的脸。

一个球也没进,樱木转过脸看着洋平,简直不知道该摆出怎样的表情来面对他。

“洋平……”他可怜兮兮地叫唤,之前对于这个好朋友那点不满不想再提,现在的他只求快点离开这个篮球场,好好把肚子填满——如果可以的话,能够彻底忘记这个早上的经历就好了。

流川的脚步慢慢消失在更衣室的方向,洋平走过来蹲在了樱木身畔。

“洋平……”樱木又叫了一声,声音莫名的悲愤,“迟早有一天,迟早有一天……”

“快吃。”洋平扔给他一大包早点,盘腿在樱木身边坐了下来。

樱木撕开纸袋,看到洋平侧着脑袋低低的简直要碰到地面,笑眯眯地自下而上打量着樱木:“不生气了?”

樱木愣了愣,想到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而和他生的气,觉得微微的不自在,于是狠狠咬了一口手中的面包。“好吃。”还不忘加一句:“出去吃,大猩猩知道了会骂的!”

 

中午仍旧是和流川的秘密特训。

樱木这次学乖了,没有再接受流川的挑战,而是踏踏实实地从各种基础开始练习,流川站在他身后,压低声音做着指导。

不对,不对,不对,手臂抬高,手臂太高,你太关注自己的姿势了,你得注意点姿势,力量不对……

都是些放在过去完全没法接受的话。樱木一次次做着深呼吸,压制自己心底蹭蹭往上窜的小火苗。

有那么一个瞬间,他简直觉得教练完全错了,错得离谱。让他和流川一起训练,便是那最最错误的决定。

幸好,洋平来了。

洋平带来了两包便利店的红豆面包,推开大门微笑着靠在门框上等待樱木发现他,和之前的无数次一样。

樱木简直想庆幸自己多亏后背长了眼睛,他一把将篮球扔得远远的,迈步往洋平走去。

流川没有动,只是微微向他走动的方向转了转身:“都是这样?”他的问题很奇怪。

太奇怪了,樱木有些诧异,回头望他,脚步不停:“怎样?”

“早饭,和中饭……”

很想不理他,或者直接回他一个鄙视的眼神。这种男人间的友情,你怎么会懂。可是樱木仍旧是回答了一句“是啊”便向洋平奔去。

正因为如此,他错过了流川那个微妙的表情。百味杂陈的那个表情。

 

认真说起来,樱木一点也不觉得几天后发生的事情和这一天有什么关系。

完全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件事。

所以,那时候他心里突然跳出了流川那张面瘫的脸,绝对是因为自己这几天积累了太多仇恨值的关系。

不甘心,各种不甘心,被流川贴身指导,还要接受小三和宫城那种“哟,花道进步很大呀!”“咦,动作怎么漂亮这么多!”这样明显就带着“恶意”的赞美。可是再不甘心,樱木也不得不在心底承认,流川对他的训练,确实是上了心的。

很久之前的比赛中樱木曾经有过的反应,流川都能随口说出来——虽然那都是些糗事,樱木一听他提及就要捂住耳朵。

最重要的是,樱木忍不住会觉得,和流川这样认真的训练,每天看着自己的进步,居然很愉快。

每到睡觉的时候,就忍不住会期待第二天的训练——当然,这样的心情,是绝对绝对不能让那个混蛋臭狐狸知道的。

他的那张面瘫脸,最近已经狂妄高傲到令人无法忍受的地步了。

……

不对,以上都不是重点。

樱木呆呆地看着自己柜子里那个粉红色布满爱心的便当盒,脑子里首先想到的居然是流川那张脸,是他自己也始料未及的。

 

 

16 粉红色的少女心

 

失恋五十次,是樱木在国中创下的记录。

很遗憾,这个记录,目前还没有被刷新——他不愿意再听到那些混蛋们的欢呼大概是主因,樱木甩甩脑袋,试图将不够美好的记忆甩去。当然不会是因为他始终没有勇气向晴子迈出那一步,这是确定的吧?

全国大赛之后,樱木在学校里的待遇有了明显的好转,至少,在樱木自己看来,那些可爱的女生们,在走廊里遇到他,不会惊慌地回避了。甚至有时候还会得到一个脸蛋红红的问候,虽然那种时候,樱木最多也只能红着脸摸摸自己的后脑勺。

情书什么的,大概也算是有吧,不过,因为已经有了晴子小姐,所以在洋平的帮助下,也都很好地处理了。

可是,收到粉红色的爱心便当,还是第一次。

樱木偷偷往左右两边瞟了瞟,小心地关上了柜门。

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的事情,至少可以去问洋平。

在樱木有限的困扰中,无法告诉洋平的事情是很少的——虽然之前曾经有过,但是已经被完美地解决了。

“便当?粉红色?!”

樱木一把捂住洋平的嘴巴,紧张地看着流川慢慢向更衣室行进的背影,等那扇门砰的一声在流川身后关上,才呼出一口气放开了洋平。

“怎么办?”樱木呻吟一声,求助地望着洋平。

“会不会是谁在搞恶作剧啊?”

“喂!”

“好啦好啦,我知道小花现在很受欢迎啦——那么晴子小姐怎么办?”

樱木垮下了脸,是啊,晴子小姐怎么办。

 

中午的天台。

樱木和洋平靠着围栏并肩坐着,盯着一个粉红色的便当盒子,边上是被展开的一张小小纸片,粉红色的字迹写着简单的话语。

“樱木君,请加油!

ps:请将空便当盒放在柜子里~哟!”附赠一个大大的可爱笑脸。

樱木满脸通红望着洋平,就差头顶冒烟了。

内容物是丰盛的切得薄薄的烤肉和红红的烤虾,青色的西兰花点缀其间,看了就让人胃口大开。

“这么说,不是恶作剧啊。”

洋平这样叹息了一句,话语里似乎包含了浓浓的失望,却没有得到预料之中的樱木的反击——他的一个向后仰的动作也就显得特别落寞。

樱木仍旧只是盯着盒子看,脑子里想起了晴子小姐那张失落的脸,还想起了很久很久之前自己曾经喜欢过的一个叫做叶子的小姐。都是些温柔又可爱的小姐,心灵手巧,所以才能够做出这么美味的爱心便当。和现在樱木心中充斥着的不安比起来,理应到来的狂喜却显得微不可辨了。

没有署名,不知道究竟是谁做了这一份便当。但是因为没有署名,因此她可能是身边的每一位女孩子,这样一想,樱木觉得头都要炸了。

“要吃么?”洋平追问了一句,“不然我帮你?”

“滚!”樱木捧过便当盒,脸依旧热得发烫。

“不管怎样,不能辜负别人的心意吧。”洋平往后一靠,掏出一袋三明治往嘴里送。“你不爱吃的话,尽管拜托我。”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也许,味道很糟糕也不一定。”

樱木终于下定决心,掏出筷子双手合十说了一句“我开动了”,夹起一片烤肉往嘴里送。

“味道怎样?”

樱木瞪了洋平一眼,风卷残云一般将东西吃得干干净净,还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唇。“好吃。”他点点头,“真该给你尝尝,洋平。”

洋平瞠目结舌地看着满足地摸着肚皮的自己的好朋友,很久之后才意识到,对方是故意的。

樱木脑袋靠在墙上,眼睛带着狡黠的笑意斜觑着洋平。“上次那件事,你不打算说吗?”樱木看到洋平愣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变也没变,他知道很难从洋平嘴里掏出他不愿说的话。

幸好,从今往后,所有和流川相关的事情,都不重要了。想通了这一点,樱木抬起手肘架在洋平的肩上:“请我吃拉面吧,就算原谅你了。”

 

下午,樱木将洗干净的饭盒放回自己的柜子,忍不住有点羞涩。这大概是他难以克服的天性吧。

他在里面夹了一张纸条:非常美味,谢谢!

在柜子门关上的时候,樱木不知为何心里莫名有些颤动。

就仿佛自己此前送出的那么多那么多次的表白,终于在今天,得到了一份温柔的回应。

 

 

17 惯性的力量

 

平静的日子如水般划过。当初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情,也会慢慢变成习惯。

比如和流川在一起训练。

樱木已经习惯于一天中的大多数时间都和流川呆在球场上,对于他的沉默和那些不算委婉的指点也能认真听取,两个人的相处,至少在樱木看来,已经算是非常融洽了。

他对此非常满意。

除了,除了有些时候,难免还是会想到一些不愉快的经历。

比如说流川在他身后推着他的手臂纠正他动作的时候,比如说流川站在场边边喝水边观察他的时候,比如他笑着看向流川指望得到夸奖却迎来一张冷冰冰面孔的时候。

樱木也会怀疑,是不是自己想太多,因为,流川已经,实实在在地说过,他对于樱木的喜欢已经是过去时了。

与此相比,更令樱木困扰的是他远未恢复的体力。

在过去的这么多年中,樱木很少很少会有类似“好累啊”“不行了”这样的感受,他精力旺盛体力无穷,可是最近,他的大脑却总是闪着各色警报,“跑不动了”“跳不动了”,就算要硬着头皮坚持,也只能是做无用功而已。篮球轻飘飘地扔出去,甚至无法沾到篮筐。

他双手撑着膝盖,浑身冒汗,不知道这样的状况是否会一直持续下去。

这个烦恼,比起流川什么的,要严重得多。而且,他一点也不想让别人看出这一点,所以总是努力地想跳得更高,跑得更快,力气也就更加迅速地流失。

随心所欲的灌篮,到目前为止,一次也没有。

不是没有尝试,可是,起跳的时候就知道不对,场边的流川甚至不需要出言阻止,樱木自己就停了下来。

从来没有这样深的挫败感,因为不愿意让人知道,就更加郁闷难解。

“大白痴!”

樱木刷的转过脸,换上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看到流川举着水杯,刘海下的双眼暗沉无波。

“你忘记教练说的话了吗?”

“咦?”樱木有些摸不着头脑。“什么话?”

“这是一个非常好的时机,让你发掘自己的潜能,看看拥有普通人的身体素质的樱木君,究竟能够做到多好。”流川学着安西教练的语气说着,让他的平板的表情显得非常可笑。

樱木想起教练确实这样说过,而自己当时还拍着胸脯发誓会抓住这一难得的机会,好好磨练技术呢。

“你在说什么呀,混蛋狐狸!”樱木裂开嘴,“这是你这个小老百姓能够对我樱木大人说的话吗?”他将自己的胸口拍得砰砰响,然后伸出大拇指和食指比划给流川看:“就算只剩下这么点体力,我也不会输给你们这些小老百姓的。”

流川动了动嘴,似乎想说点什么,最后却只是叹了口气,继续喝手中的水,眼睛也随之转向了其他地方。

樱木看着流川,暗暗权衡了一下自己和流川的体力值,马上觉得人生又有希望了起来。毕竟他是个神经粗大的家伙,所有的烦恼都可以大手一挥像抹蛛丝般轻轻抹去。

终究会好起来的,医生也说了,教练也说了,而樱木自己,则比任何人都更确定这一点。

“狐狸……”他犹犹豫豫地开口,“说实在的,你也不是那么讨厌啊……当然要我说谢谢你是不可能的,你这个狐狸千万别想多了……只是,就这样一起打球,不是挺不错吗……”

流川的身形顿了一下,他飞快地瞟了一眼樱木,放下水杯扯了扯手臂上黑黑的护肘。

四目相接的时候,两个人都有些不好意思地别过了脸。

 

除了这个之外,还有一件事情,似乎让樱木很介意。

上次在天台和洋平开玩笑地说开了之后,两个人便很有默契恢复了亲密的交情。洋平照旧一天几次地来体育馆报到,樱木若是有空,便会去门边和他说几句话。

表面上看,什么都没有不同。

只是有一次,当樱木红着脸和晴子说话,并且不断地摸着自己后脑勺的时候,流川在篮下来了个灌篮。篮球架被撞得嗡嗡直响,樱木大脑中的某一条神经突然像是被打通了。他一下子明白过来,让他觉得别扭的是什么。

流川还是那么冷冰冰的,不苟言笑。可是,当洋平来找樱木的时候,他们身上那种互相排斥的气场不见了。

流川会默默地继续做自己的事,偶尔扫到樱木的眼光也是温和无波——那种表情,就像是流川和洋平之间有了某种特别的默契。

樱木不知道那默契是什么,可是,却万分相信自己天才的判断力和观察力。

于是,某天和洋平一起在天台吃饭的时候,樱木假装困扰地向洋平问起,流川请自己吃了几碗拉面,是不是该找个机会回请。

怎样不露痕迹地在洋平面前提起流川,怎样不让狡猾的洋平怀疑自己的动机,还有,怎样隐瞒自己和流川之间那点小小的秘密——这是天才的樱木想了好几天之后的伟大策略。

果然,洋平对于这个话题完全没有心理准备,一边从樱木的饭盒里拿了一根蟹棒往嘴里送,一边含含糊糊地说:“那小子很有钱,别介意这个!”

樱木眯下眼睛盯着洋平,果然看到洋平一脸戒备地缓缓举起了双手,眼底是一闪而逝的慌乱。

“你听我解释,花道!”

 

 

18 1on1

 

三周后的某一天下午,樱木换好衣服走进篮球馆,发觉气氛很不一样。

三井看到樱木就满脸放光向樱木招手,樱木刚一走近就又被他拿手臂锁住了脖子。“比赛要开始咯,小花!”三井用空着的那只手在樱木头上用力揉着,把樱木的头发揉得一团糟。樱木象征性地挣扎了两下就投降了:“什么比赛?”

“冬季联赛呀,你看他们在贴什么?”

樱木顺着三井手指的方向,看到宫城正煞有介事地摸着下巴指点着潮崎和角田贴着一个字幅,彩子和晴子则递着胶带和剪刀。

“阿彩,你的字越来越漂亮啦!”

这么狗腿的话不用说必然只有小良说得出口,樱木鄙夷地撇撇嘴,看到墙上赫然又出现了四个字:

全国制霸!

多么熟悉的一幕呀,樱木暗自感慨。

集合哨响,宫城慷慨豪迈地做了一番演说,冬季联赛将在两周之后开始第一轮的比赛,樱木不觉有些恍然。IH大赛仿佛仍在昨天,可是新的比赛居然又要开始了。浑身的血液不自觉地沸腾了起来,尽管在那背后仍有丝丝的不安——那是目前的樱木所无法克服的心理障碍,那是对于自己体力和技术的不自信和怀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拔除。

热身的时候,三井又悄悄地凑到了樱木身边:“我说,小花你的秘密特训怎么样了?”声音不轻不重,樱木看到身边的流川狠狠地瞪了三井一眼。“要是那家伙靠不住的话,还是由大哥哥我来教你吧,怎样?”说完还不怕死地冲流川做了个鬼脸。

二人一组做压背的时候,三井理所当然地挤开了流川:“我今天有事呢,流川。”樱木不忍心去看流川完全黑下来的脸色,心底却忍不住为三井这难得出现的勇气喝彩,要知道,在队里并没有多少人愿意去招惹流川——也许除了自己以外?

“你有没有发现,他最近很不对劲?”三井压低声音说话,向着流川的方向努嘴。

“没发现。”樱木迅速作答,看着三井的眼神就带了些戒备。

“吃人家的嘴软,哥哥我理解你!”三井充满同情地看一眼樱木,“教练他——不,我当然不是说教练不对——可是,我和阿良明明可以更好地训练你啊,是不是?你现在都没时间陪我们玩啦,哥哥我觉得好寂寞哟!”

樱木紧闭着嘴,等待三井说出他的真实目的,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他对自己这个曾经不良的学长的下限,可是始终把握不准。

“晴子小姐怎么办?”三井用更低的声音悄悄问樱木,那充满同情和关切的表情一看就不是真的。

“什么?”樱木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只能愣愣地望着三井。

“还要继续瞒着哥哥吗?”三井狠狠地将身体往樱木背上压,“爱心便当什么的,我们可都听说了哟。”

樱木张口结舌,脸一下子变得通红。

没错,虽然他拒绝过好几次,可是那个便当仍旧固执地出现在柜子里,每天变换着花样的美味便当,最终都祭了樱木的五脏庙。

“是什么样的女生?是不是比晴子小姐可爱?”

樱木慌乱地看了看场边笑眯眯和彩子聊天的晴子,压低声音骂了一句:“别瞎说!”可是怎么听也没有气势。

三井却并不打算放过樱木,语气也变得更加无赖:“要抓住男人的心就要先抓住男人的胃哟,现在的女生的,真是太不矜持了呀。哥哥好担心小花就此沦陷哟。”

樱木算是彻底闹明白了,这小三就是来戏弄自己的。他满脸通红地哇哇叫着站起身,可是手臂却被三井给扯住了:“小花,快拉哥一把!”

樱木哭笑不得地将三井拉起来,就看到流川往这边走了过来。

“三井学长,请问能帮个忙吗?”

三井狐疑地上下看看流川:“你先说,什么事?”

“10个球,1on1。”

“嘁!”三井撇下嘴,“上次明明已经输给我了。”

“不是和我,和他。”

樱木惊讶地发现流川并没有看向自己,可是大拇指却越过肩膀毋庸置疑地指向了自己的方向。“我来当裁判。”

 

众人很快就围了上来,宫城挤开大家站在了最前端,看一眼三井又看一眼樱木,终于什么都没说。

橙色的球被高高抛起,樱木紧紧盯着篮球纵身跳起,和心底那点对自己的怀疑比起来,踏实起跳比较重要。

樱木抢到了球,当他做了个假动作晃过三井的时候,动作忍不住有了一丝迟疑,眼光也瞟向了流川的方向,流川嘴角动了动算是回应——可是在那当口,三井已经拍掉了樱木的球并且起跳投篮。

“1:0,三井学长领先。”

自己究竟有没有进步呢,究竟进步到什么样的程度了?这个问题的答案似乎就在眼下,樱木突然像是明白了流川让他和三井比试的目的。

寻找一个参照物,才能实实在在地把握住自己的篮球程度。这些日子所进行的那些训练,所带来的不该是一层又一层让他纠结不已的烦恼。

樱木眼光追逐着橙色的篮球,浑身血液沸腾了起来。

那些还没有展示过的新技巧,就让你们好好见识一下吧。

……

十个球结束,樱木略有些遗憾地看了一眼正落入篮筐的球,3:7,樱木只进了三个球。

“小花,你怎么舍得不使用你那一身蛮力了呀!”三井笑嘻嘻地又来圈住樱木脖子。“真是让哥哥吃惊呢,居然能进三个球。”

樱木仍在回味刚才那场对抗,三井说的没错,这还是他第一次意识到,不用那么不要命地冲撞蹦跳,原来也可以将篮球射入篮筐。除了强力的灌篮之外,还有那么多那么多的射篮方式,等他将流川那些华丽的动作都学会之后,比分可以改写成7:3吧。

 

训练结束之后,樱木和流川自觉地留了下来。樱木有些兴奋地看着流川,他直觉这只狡猾的狐狸肯定要说些什么,虽然大半不会是什么好话,可是樱木却很想听一听。

流川向樱木的方向看过来,看了一眼他的表情,摊开双手叹了口气。那是属于流川的标准动作。

“来吧,我们把刚才那些进球复习一遍。”

所谓复习,就是场景再现。10个球,一个接着一个,流川化身三井,将那7个进球一一演练了一遍。并且在樱木投篮的时候,将他的三个球都拦住了。

“现在,你来当三井。”

每一个动作被分解之后,看起来就平平无奇,可是伴随着速度和力量,就不是那么容易招架了。

“专注度和临场反应,都很重要。”流川一一演示给樱木看,该怎样阻拦三井那些进攻。

在樱木看来,这便是实实在在的差距吧,因为打球的时间太短而带来的,经验上的差距。

“别灰心,经验只会越来越多。”流川难得地安慰樱木,倒让樱木觉得不好意思。“怎么会灰心,下一次,一定打败小三!”

“3:7,可要记住了,这是第一次。”

这一次的训练,比之前的每一次都更让樱木愉快,并且收获良多。

流川似乎也没有那么讨厌嘛,这样的想法一直持续到了训练结束。

持续到流川讲出下面这一句话之前。

“等你完全将他打趴下之后,再来挑战我吧。”

 

 

19 流川请假了

 

“咦,你怎么在吃这个?”洋平中午在天台上找到樱木时,发现樱木正啃着一袋红豆面包。“那个呢?”洋平双手比划着方方的盒子形状。

“不知道。”

“咦,是太久没有得到回应所以放弃了吧?”

“那个,那谁今天也没来。”

“谁?”

樱木看向洋平的眼神有些躲闪,然后洋平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啊,流川啊。”

“洋平!”樱木大喝一声,羞愤不已,却不知道那也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

“别问我,我真不知道!”洋平举起手:“上次已经把该说的都说给你听了。”

所谓洋平和流川的那点秘密,确实已经说给樱木听过了,樱木反复盘问各种细节,确定应该八九不离十,是真的。

某个周末,骑着小电驴上街的洋平运气不好路过一个车祸现场,因为认识那个骑车站在交警身边的少年所以站在那里乐呵呵看好戏,却遭到了交警的盘问。“那个骑车的,证件呢?18岁了没有?”

所谓天有不测风云大概说的就是这种事。

“扣车,叫家长来领吧。”交警刷刷地开着单子却被洋平一把按住了。“叔叔,我爹生病了,心脏病……高抬贵手吧。”

最终的处理方式,是交罚款了事,而且,还是流川代他交了罚金,洋平兜里连个钢镚都没带。

事后洋平攒下了打工钱去还给流川,便是樱木那个早上见到那一幕。

自圆其说,毫无破绽。樱木便放心地相信了自己这个好朋友。却不知道,谎言只不过是在其中一个小小的关节,因为大多数都是实话,所以完全难以分辨真假。

 

便当只停了一天,流川第二天还是没来上学。

彩子说,他和人打架受伤了,估计要请假好几天。

打架这种事,即便是樱木和洋平,也已经很久没有做过了。和打篮球比起来,打架的那点快感不值一提。樱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先涌上来的感受居然是愤怒。

流川最近,其实已经表现得很成熟,特别是在教樱木篮球的时候。冷静又带着点傲慢,心无旁骛,连带的让樱木也觉得,两个人这样打拼着练球,比什么事情都更有趣。

而且,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樱木似乎已经认可了流川是他的“指导”这样的身份。

樱木心底真的是这么想的,所以,才会这么愤怒。

他想起当初三井带人来踢馆的时候,流川似乎也是个容易冲动的家伙,可是大多数时候的他,完全不会让樱木那么想。

他毫不留情地指出樱木动作上的失误时,他面无表情却得意地演示规范动作时,就像是比樱木懂事了不少。

就像是自己被深深地欺骗了,樱木紧紧抿着嘴唇,将篮球砸得砰砰响。

“我们打算去探望一下流川同学,你要去吗?”晴子怯生生地站在樱木身后问他。

“我不去!”樱木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若不是这次流川请了假,樱木大概还不会发觉自己的情绪居然会这样受到流川的影响。这份影响让他难受。

不是烦恼,也不是愤怒,樱木不知道那是什么,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偏偏对那个流川的事情这么介意。

天才的直觉告诉他,这些不能让他心境平和的或者感到愉悦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连同那个不知名的小姐送的便当也一样,最近正慢慢地慢慢地让他感受到一种无法言传的压力。

他知道自己不会接受那个女生——这份确定到底是源于什么,樱木自己也说不清。毕竟他连那个小姐是谁也不知道。如果她和晴子小姐一样,正好是自己喜欢的那个类型呢,即便是考虑到了这样的可能性,答案似乎也只有一个。

樱木甚至连晴子小姐都已经很少想起,现在让他觉得愉快的事情,只有一个。

那就是和流川一起好好锤炼技术,打倒小三,接着再打倒那只嚣张的狐狸。

除此之外,最好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都不要发生。

整个世界保持现在这个安稳的状态最好。

 

想是这样的,可是毕竟,天才如樱木也无法决定这个世界以怎样的方式运转。

他没有告诉洋平,打算偷偷地自己处理掉那个便当事件。

樱木躲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注视着自己的柜子。

他知道,在放学前,肯定会有人来拿走那只盒子。

他并不愿意伤害任何人,看他之前为了流川为难成什么样子就知道。他甚至都不希望自己辜负那个不知名的小姐。

若是做得到的话,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继续这样的日子,自欺欺人,给别人一点虚幻的希望——樱木黯然。他不是三井,也不是流川,甚至他都没有学会像洋平那样巧妙地委婉地拒绝那些表示好感的女生。

他只会直截了当地说一声对不起。

樱木静静地等待着,等待某个人的出现。

 

“洋平!为什么是你?!”

“花道?你怎么在这里?”洋平一脸愕然地转过脸,手里拿着那只便当盒。

他懊丧地长叹一口气:“我可以解释……”

 

 

20 探病

 

最后,樱木还是妥协了。

三井和宫城一人架住他一条胳膊,让樱木实在无力挣扎,只能磨磨蹭蹭地跟着到了流川家。

彩子和晴子在流川家的附近等着,已经买好了各色水果,大部队汇合之后,由宫城和彩子领队,大家有些拘谨又有些兴奋地站到了流川家门外。

西式的二层半洋楼,看得出来这家伙家境不错。樱木拖着三井站在最后面,只想能找个机会开溜。

来应门的是流川的母亲,一个看起来笑眯眯的和蔼的漂亮阿姨。虽然眉眼间和流川十分相似,可是表情却有着天壤之别。

彩子在来之前已经有打过电话,所以大家都被客气地迎进了漂亮的客厅。

“小三,我不进去啦。”樱木手扒着深红色大门做着垂死挣扎,却被三井一把拽了进去,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跤。

“这位,就是樱木同学吧?”

还没有站稳,就被点名了,樱木抬头看着流川的妈妈,手里端着一大盘子的水果,正睁大眼睛打量着樱木。“果然是个很有活力的家伙呢。”

樱木讷讷地应了一声,更加不自在,恨不能马上就跑掉。

樱木同学什么的,听起来就像是那个流川在家里父母面前讲了不少坏话的样子。

“小枫在楼上躺着呢,医生说需要静养——没有被打破脾脏真是太好了。”

大家跟在流川母亲的身后上楼梯,樱木看到晴子红着脸扯着彩子的衣袖,心里突然掠过一阵苦涩。

不管是晴子还是流川,都让他觉得难受。虽然此时的樱木尚且分辨不出这二者带来的感受有什么不同。

 

流川的卧室挺大,可是突然挤进了这么多人,还是显得局促。

樱木最后一个进门,脑袋往里一探算是心意尽到了,身子仍留在室外。不过,果然是长得太大只了,只是探头那一下子,樱木就看到流川盯住了自己,脑袋上包了厚厚的绷带,只有眼睛和鼻子完整地露出来。

这么难得的可以肆意嘲笑他的机会不多,樱木呆了一下之后,已经丧失了机会,流川沙哑的声音响起。

“妈你把窗户打开。”

晴子远远地站在窗边,闻言马上利索地开了窗。樱木就势打量了一眼他房间里的摆设,很简单,像极了流川的作风。

彩子和宫城在床边拉了椅子坐下,交换了一个眼色,看起来会有一番认真的审讯。作为一个运动员,在即将开始冬季联赛选拔的时候打架,从哪个角度来说,都是难以原谅的事情。

流川妈妈招呼其他人各自找位子坐下,三井坐在了远远的沙发上,和潮崎安田挤在一起,并对樱木杵在门口的身形挤眉弄眼各种嘲笑。

“还少一个杯子,樱木同学不好意思……”

“没事没事,”樱木看到流川的妈妈向自己这边抱歉地点头,慌忙摆手:“我自己去拿一个。”等他噼里啪啦地跑下楼,才发觉自己并不知道杯子放在什么地方。

樱木长长吐出一口气,环顾了一遍厨房。开放式的厨房,整洁有序地摆放着各种设备和工具。

“是个有钱人家的少爷呢。”樱木自言自语地说着,随手打开了一个置物柜。里面都是码得整整齐齐的盒子,塑料的玻璃的,大小不一。

樱木的眼睛还是被扎了一下,因为他看到了一个绝对绝对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东西。

他清楚那个盒子的每一个边角每一丝纹路,包括那双象牙色的筷子他都无比熟悉。

他砰地一声关上柜子,心里怦怦跳起来,浑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大脑,让他一下子仿佛无力思考。

 

“花道,我只是为了给你鼓鼓干劲而已,没有什么别的意图啊!”当初洋平是这样说的。

“因为你一直喜欢可爱的女生的嘛,我又看你一直有什么烦恼的样子,就想借女孩子的力量来让你重新振作起来!”

面对樱木的质疑,洋平是这样解释的。

“啊,当然了,你已经是一个运动员了,体力消耗那么大,怎么可以一直吃面包呢,会营养不良啊。”

这个解释当初还让樱木鼻子发酸呢。

“既然被你发现了,呐,请你吃拉面吧。”

樱木觉得会那么轻易相信他的自己,就好像一个真正的傻瓜一样。

 

杯子仍旧找不到,樱木也不愿意再找下去,他慢慢地往楼上走,脑子里嗡嗡直响。

“对方是什么学校的学生,知道吗?”这个是小良。

“不知道。”

“训导处的老师要是知道的话,可就不会这样来问话,直接就是禁赛了,流川。”这是彩子的声音。

“我又没动手。”

“那还是报给学校处理吧。”

“……尚德,尚德高校。”

后面是一大堆的训诫,宫城和彩子一唱一和,夹杂着流川妈妈的轻声的抱怨。樱木背靠着墙站在门外,他心里一阵又一阵地掠过颤栗,让他无名地慌乱和愤怒。

而他,只是想好好地打篮球而已。

 

 

21萌芽

 

一周后流川归队,绷带已经拆掉了,额角还有轻微的瘀痕,他看到樱木的时候倒是一点也没不好意思,让樱木忍不住就想顶撞他。

“好好练球了吗,大白痴?”

“哼!”

“来1on1试试吧。”

樱木不知道他为什么还能这么镇定,简直想干脆了当地问问那个便当盒的事。不过,樱木也只是想想而已,他不愿意事情再往更奇怪的方向发展。

这大概就是鸵鸟心态吧,樱木郁闷地给自己下定义。

樱木默默地在心底忍到内伤,终究还是憋不住:“流川,你为什么要打架?”

“正巧遇上了,所以……”

“好好的他们为什么要打你?”

“都过去了。”流川闭上嘴,表示不愿多谈。

樱木气得发狂,将手上的篮球使劲往地上一砸,冲过去左手揪住了流川的衣领,右手捏着拳头却怎么也砸不下去。

明明之前打过那么多次架,可是现在,有一千一万个打架的理由,樱木的拳头却始终抡在空中,距离流川那张脸十公分的地方。

脸上细碎的伤痕还清晰可辨,细长的眼睛透过刘海一眨不眨地盯着樱木,眼神一点回避也没有。

樱木盯着他,心里那种无力感再一次漫上来,他大口喘气,觉得自己快要被灭顶。

“都过去了,大白痴。”流川伸出手握住了樱木僵着的拳头,慢慢地慢慢地把拳头挪到了樱木身侧。“以后再也不会打架了,我答应你。”

樱木说不出话来,可是他觉得有什么人往一个幽深不见底的深潭里扔了一块石头。那扑通一声,他却听见了,听得清楚明白。

虽然,那深潭马上就恢复了死水一般的平静。

就好像,从来也不曾泛起过涟漪一样。

 

不知道是不是被那个便当事件给刺激了,樱木像是突然觉醒了过来,简直可以说进步神速。他咬着牙憋着口气努力训练,以此来压抑心内经常喷涌而出的不安,因为不想要而觉得愧疚和烦恼,并且无处发泄的不安。

和流川的相处又回到了一种微妙的状态,可是,樱木不打算去理会了。

偶尔他能够看到流川若有所思盯着自己的眼神,似乎在判断樱木到底知道些什么——那却只让樱木更加愤怒而已。

好消息是,樱木和三井的对抗可以勉强打个平手了。望着三井那难以置信的脸色,樱木裂开嘴大笑的时候,汩汩冒出的愉悦和舒坦是毋庸置疑的。

而且,和他的心意相反的,他仍旧喜欢流川一对一进行动作纠正的练习,并且是相当程度的喜欢。

当他不自觉地笑着望向流川的时候,流川也会停下动作回视他,瞬间的眼神交流让樱木像是一个得到长辈夸奖的孩子一样欢喜满足。

樱木恨不得自己变成一块巨大的吸水海绵,马上就将所有的技巧和经验一起掌握,然后在下一次下下一次的比赛中使出来,让所有人大吃一惊。

这种急切的心情,即便没有说出口,他也知道有一个人会懂。

如果能够选择的话,真希望那个人不要是流川。

 

这个礼拜的最后一天,赤木和木暮一起来到了球队。

第二个礼拜就是选拔赛了。因为夏季联赛湘北篮球队的优异表现,他们和海南队一样,首轮轮空,可以直接进入下一轮的淘汰赛。

比赛日程表已经张贴在“全国制霸”那张字幅的下方,四周还用花边做了漂亮的装饰。

宫城依照惯例请赤木来训诫一番,赤木还是摆摆手拒绝了。

这已经不是夏季那一次的比赛,大家有了第一次的经验之后,早已各自做了各种心理建设。而且,因为赤木和木暮的退役,恰到好处地阻断了大家那些侥幸心理。

彩子和宫城配合无间,一个负责鼓舞士气,一个则挥着扇子警告大家别太掉以轻心。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樱木渐渐觉得,在大姐头辅佐之下的小良,似乎也还蛮可靠的。毕竟这个担子只是借他担一年,之后必然会交到天才樱木花道的手上。

樱木望向晴子,又看了看流川,若是自己当了队长,也会需要有像彩子大姐头这样的副手存在吧。

流川感受到樱木的眼光,掀了掀眉角抛过来一个疑惑的眼神,樱木刷地一下回过头,再不去理会他。

湘北队的冬季赛,形势比夏季赛更为严峻,缺乏一个强力的中锋和有力的候补是最大的问题。在来年春季补充新人进来之前,现有的阵容无法得到改善,三井和宫城便使劲地操练着代替赤木站到中锋位置上的角田。

“别担心,”流川突然轻声开腔,“每个球队都和我们一样,有人退役。”

樱木没有转过脸,可是他知道流川是在说给自己听。

他越来越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而且这感觉越来越难以直视:正和自己一贯以来的专属于流川的敏锐的情绪洞察力一样,那就是,流川似乎能够轻易地看穿他在想些什么。

在流川的眼光之下,樱木总会有种自己正被X射线照透的恐慌感。

哨声吹响,大家开始做各种热身活动,樱木想要避开流川,可是一直都被分配到和流川搭档,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流川滚烫的后背使劲压过来的时候,樱木有种自己的后背已经烫出一个窟窿的错觉——他十分沮丧地意识到,尽管他和流川现在摆明车马说好只是搭档一起练球,可是流川仍旧有着完全难以忽视的巨大存在感。

在某个樱木完全不明所以的位置,似乎有些奇怪的又酸又涩的情绪在扎根,在每一个和流川肢体接触的瞬间,让他慌乱不已。

而这些接触,偏偏再正常不过,连逃避都做不到。

 

 

22  喜欢是一种负担

 

第一轮的淘汰赛,湘北队轮空。

本来樱木觉得这样自己就有更多练球的时间了,可是宫城和彩子分配了任务,要求大伙分头去观看另外几个特定球队的比赛以侦察敌情。

另外几个特定的球队,樱木早已听三井在各种场合唠叨过多次。海南仍旧是原阵容,势力不容小觑。翔阳摆明了要背水一战,全员都是高三学生,也将是劲敌。“高三的球员,真的是特别的可怕啊。”三井在更衣室里摸着下巴得出结论的时候,樱木被迫附和了他两声。陵南,则和湘北差不多,鱼住退役之后,缺少强力的中锋,所以,不需要太放在心上。对此,樱木却保留了自己的意见。

侦察敌情这种事情,换做以前的樱木肯定是不愿意的,甚至要嗤之以鼻,觉得和自己练球比起来,明显是练球重要多了。

可是,大姐头说要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樱木觉得也很有道理。

权衡的结果,便是樱木去看了陵南对战三浦台的比赛。

陵南有个仙道彰,和流川一样,是目前的樱木没法打败不过迟早要打败的家伙。

去的时候比赛已经开始了,比分拉开了二十分,而且陵南的刺猬头正坐在边上休息。

樱木匆匆扫过一眼看台,没找到湘北的队员,却瞥到场地中的小个子彦一使劲向自己挥手。

陵南的这些家伙,认真说起来樱木还是蛮有好感的,不管是彦一还是仙道,在樱木背伤住院的时候,都曾提着水果来探望他。特别是那个留着朝天发的刺猬头,说话风趣又温柔——这么想着的时候,樱木看到肩上搭了块毛巾的仙道向着自己这个方向举起了手。

樱木回头看了看,确定被问候的人正是自己——因为这样的原因,本想来点个卯就走的樱木,别别扭扭地呆到了比赛结束。

仙道和别人都不一样。和流川不一样,是毋庸置疑的,准确地说起来,流川和其他所有人都不一样。任性又别扭,完全不能指望那家伙会像仙道这样愉快又轻松地聊天。可是,这种轻松愉快,和三井和洋平也不一样。那两个家伙,一个以捉弄樱木为乐,一个则心里有话也总是不愿意坦白地说出来,虽然完全不会有什么恶意。樱木呼出一口气,不愿意去想起那个从穿开裆裤起就认识的水户洋平。

正因为如此,樱木和仙道站在便利店门口喝完饮料之后,居然没人说再见。

“去找个地方打球吧,只上场了几分钟,完全没活动够呢。”仙道恰到好处地提出了邀请,樱木毫不犹豫地马上答应了。

和回去学校找流川比起来,陪仙道打球简直可以说是一举多得,既可以侦察敌情(这是主要目的),又可以检验一下自己的技术,最重要的,是不用回去面对那只奇怪的狐狸。

小公园的球场上已经有几个国中生在打球,两个人坐在边上看了一会儿,樱木就有些跃跃欲试。

仙道伸出一个手指向樱木做了个“看我的”表情,起身慢悠悠向场内走去。不知道他和那群人说了些什么,一个个都转过头往樱木这里看,仙道愉快地向樱木招手:“快来,樱木君。”

等樱木走近,仙道笑眯眯地说:“我和他们说,我们会漂亮的灌篮,他们不相信呢。”然后他回头问:“若是真的灌篮了,就把球场让给我们用一会儿吗?”

樱木的脸色有点难看,他不自觉地伸出手摸了摸后背。很久没有灌篮这件事,仙道一点也不知道,而且,也没有让他知道的打算。和仙道的关系,樱木心里有个明确的准绳,知道该放在哪里。那是一种,怎么样也不会越界的关系,所以,樱木非常放心。

仙道的目光准确地落在了樱木向后伸的手臂上,然后用一种再自然不过的语气说:“虽然比不上樱木君那么帅气,不过我的灌篮也很不错哟。”

帅气的灌篮什么的先不去说它,仙道后退到罚球线运球的时候,樱木偷偷地呼出一口气。

仙道的球技很棒,樱木暗自在心底将流川和他做比较,以判断自己是该先打倒流川还是先打倒仙道。可是,十个球结束之后,樱木却仍旧拿不准仙道的水平到底在什么位置,他似乎并没有使出全力,尽管两个人都已经气喘吁吁。

“再来!”樱木老大不服气地瞪着仙道,“再来一次我肯定赢!”

“可是已经很累了呢。”仙道喘着粗气,那样子一点也不像是装的。“樱木君我可是打过一场比赛的人呐。”

樱木看着仙道的眼睛,突然明白过来这不过是一个借口而已。

仙道和流川不一样,和洋平不一样,和三井也不一样。他和樱木并不熟,却似乎轻易地看穿了樱木对于背伤的那点担忧,并且不露痕迹地在照顾着樱木那点小小的自尊心。

其实,并没有那么脆弱啊,樱木看着仙道,却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

“下次有机会再接着打吧。要打倒我的话,樱木君可还要继续努力哟。”

“哼,说什么呐!”樱木笑着撩起衣角擦汗。“迟早打败你!”

自从全国大赛之后,自己还是一个门外汉菜鸟这件事,已经完全不能打击樱木的信心了。即便是天才,也需要慢慢地成长起来,这个道理樱木早就懂了。

“要不要陪我去钓鱼?”

“诶?”

 

和仙道的友情,大概就始于这个奇怪的下午,事后樱木是这样总结的。

陪着一个大男人(其实只是比樱木大一岁的高中生而已)坐在海边盯着鱼竿这种事,以前的樱木大概死也做不出来吧。

海风很大,海浪的声音听久了居然让他觉出些温柔的意味来。樱木和仙道都没有说话,樱木不知道仙道是不是只是在专心地钓鱼,但是他知道自己的心思却早已随着海风飘到了学校里,准确点说是学校那个篮球馆里。

他逃掉了一天的篮球练习,尽管事实上完全不必感到不安,因为他已经和仙道一起打球了,并且完成了大姐头交给的侦察任务。

樱木让自己不要去想流川,和流川比起来,仙道也会是一个很好的练球对象,而且完全不必有任何的心理负担。

“你这样一直叹气的话,鱼儿都不肯咬钩哟。”

仙道的声音仍旧是带着点点戏谑,樱木不知道这是不是他一贯的说话方式。似乎在他眼里,并没有什么事是需要他认真对待。

“刺……仙……仙道,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樱木君可以问问看哟。”

“如果说,我只是说如果,被一个奇怪的人喜欢了……怎么办?”

“能够让樱木君这样烦恼的人,一定很厉害吧。”仙道微笑着拉起鱼竿,重新调整一下鱼饵之后又将其抛回海面。“可惜,这种问题,别人是帮不上任何忙的哟。”

樱木听到自己喉咙里发出重重的咕一声,那是太紧张而发出的吞咽口水声。

他看着仙道的侧脸,脸上觉得火辣辣的,他心里憋了太多的话太多的情绪,似乎正在酝酿着喷涌而出。而面前这个看起来比谁都要成熟的家伙,却正告诉他,那种事情,谁也帮不上忙。

“像樱木君这样的人,会特别让人喜欢,应该一点也不意外吧。”仙道微微向樱木的方向侧了侧脸,大概是看到了樱木正用一脸的紧张瞪着他,仙道随即用一个完美的微笑代替了后半句话。

樱木有种预感,那也许会是一句特别特别了不起的话,可是他一点也不想知道。

 

 

23 狭路相逢

 

会和陵南的仙道成为真正意义上的朋友,是此前的樱木所未能预料的。

大概就如同遇到烦恼的人会下意识地逃离自己熟悉的环境一样,樱木觉得偶尔和仙道约好一起练球是个很好的减压方式。既可以不用面对流川,又可以不用面对洋平。烦恼最多只会在每晚的临睡前出来骚扰一下樱木,可是只要很快入睡,那么也就没有什么特别让他困扰的了。

洋平偶尔还是来篮球馆看樱木打球,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流川也是一样。

樱木一开始还担心自己不时地缺席和流川二人的特训会不会有什么后果,所以流川那种全盘接受的态度,其实更多地挑起了樱木心底一种可以称为叛逆的小火苗。要是流川平板的面瘫脸上能够表现出一些什么情绪的话,也许樱木心底反而会觉得轻松一些吧。

真是受够了,不管是洋平还是流川!

樱木狠狠地瞪着对面的仙道,不知道自己脸上的表情简直可以称为可怕。当然那是因为他在仙道的脸上收不到任何反馈而已——那张脸总是笑眯眯的,轻松又惬意。十五六岁的少年,友情可以来得非常迅疾,在一起打过几次球,一起吃过几次拉面之后,樱木和仙道对于相约一起做点什么这种事,都习以为常了。

“一起去看吧,海南和翔阳的比赛?”

“好啊。”樱木接过仙道递上的毛巾,天很蓝,云朵自由又散漫地飘浮着,丝毫不会给人压力,像极了面前这个家伙。对于自己的这种心态,樱木其实偶尔还是会感到一点点的愧疚,就好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浮木一般,特别是仙道总是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请他吃拉面。“你觉得他们谁会赢?”

“反正赢的肯定是我们陵南。”

“呵呵。”樱木皮笑肉不笑地将毛巾扔回给仙道,心里的那点愧疚感马上烟消云散了。

 

比赛当天,樱木并没有和湘北队的人一起出发,在队长宫城私下的拜托之下,大家都以各种理由婉拒了大姐头集队一起前往赛场的邀请。不过,樱木还是在人头攒动的看台上发现了流川。

流川穿着湘北的队服,就坐在仙道和樱木的斜前方,一个人。他的背包搁在边上的位子上,在比赛开始之后不久那位子便让给了其他人。

海南和翔阳的比赛非常精彩,如果不是樱木始终有些心不在焉的话,也许会有更多收获。

他的视线总是往流川的方向飘,心底还有些紧张,他不知道流川有没有发现他,有没有发现他居然和陵南的队员在一起。比赛期间,这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叛徒的行为了。

中场休息,樱木和仙道一起去买饮料,遇到了已经退役的牧绅一。

客气而且友好的寒暄之后,牧客气地向二人告辞。

“他们的时代已经落幕了。”仙道喝一口水,声音虽轻却很坚定。“接下来,是我们的时代了,樱木君。”

樱木突然觉得喉咙一紧,我们的时代什么的,这种说法他很喜欢。他忍不住又想到了流川,想到自己在安西教练面前的应承,不管有多困难,都会好好地和流川一起打球,看看自己到底能够被打磨成什么模样。

对于这个承诺,那个流川其实才是真正的心无旁骛地在执行吧。可是,樱木在心底知道,自己是多么多么地不喜欢他把什么都憋在心底的样子。明明什么都做了,却假装什么也没有——真的要假装的话,至少做得更漂亮一点不要被人察觉啊!

比赛结束,海南队险胜。

和夏季赛一样,进入循环赛的,仍旧是这四个队伍,下一场是湘北和陵南的比赛。

“我不会手下留情的哟,樱木君。”散场的时候,仙道笑眯眯地看着樱木,樱木眉头一挑也笑了:“我也是,哼哼,手下败将……”

体育场出口很多,满场的人瞬间就走得稀稀拉拉,樱木站起身的时候,并没有发觉流川正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俩,仙道抬起手肘戳了戳他,然后打了声招呼:“流川君——”

要怎么说呢,大概是后半场樱木看比赛看得太入神了吧,他反应迟钝地转身,简直能够听到自己全身的骨头在咯吱咯吱响。虽然毫无理由,可是他莫名地就觉得心虚,他简直没法直视流川的眼睛。

幸好仙道自来熟地往前跨了一步:“要不要大家一起去打球?就是上次遇到那个球场,也不远……”

“不用。”流川沉默了好久才说话,生硬得像是往外发射的子弹一样。

“哈,这样啊。”仙道应该是没发现流川和樱木之间那奇怪的气场吧,仍旧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喝咖啡或者看电影也好啊,不过三个人会比较奇怪哈哈哈。不然钓鱼……”

“杀了你!”

樱木看着流川板着脸转身,心底不知为何居然有点快意。那张面具一样的脸,快要裂开了呢。

“嚯,好可怕啊,流川君。”说着好可怕的那张脸却没有丝毫害怕,他转过脸来看着樱木,一副我们接着去哪里的表情。

“他平时不这样。”樱木管不住自己的嘴,尽管完全不需要为流川解释些什么,大脑却仿佛不受控制。“大概是因为我总是缺席秘密特训,所以生气了。”

“秘密特训?”

“啊,答应了教练,结果都跑出来找仙道你打球了。”

“早就知道了呐,流川君。”仙道慢吞吞地往出口走,抬起手臂和准备关门的小伙子打招呼。“有一次在球场边,发现流川君有在偷看我们打球哟。”

“哈?”

樱木简直要怀疑自己听错了。他心乱如麻,关于流川的那些好的不好的感觉,似乎正从黯黑无底的深渊慢慢浮出水面,再不容他欺骗自己。

“等下去看电影吗?”

“啊?”

“还是去喝咖啡?”

最后两个人还是去排队买电影票,樱木有些失魂落魄地跟着队伍往前移,仙道则去附近的小店买汽水爆米花。总觉得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去做,樱木还没有排到窗口前,仙道已经跑回来,把汽水往他手上一塞。“我来吧。”

两个男人(其实只是高中生)一起来看电影,其实并没有什么奇怪,樱木摇摇头试图赶走心底那点因为遇到流川而孳生的尴尬,特别是电影还和篮球有点关系,那就更正常不过了。

漫长的等待过后,灯光逐渐熄灭,荧幕慢慢亮了起来。

“和男生一起看电影,还是第一次呢。”仙道的声音压低,带着点自嘲的笑意,仍旧很好听。

“我也是。”樱木漫不经心地回应。

除了洋平,樱木并没有和谁有过超出友情的交往,街机厅咖啡馆小吃店拉面店,大多数时候身边的人都是洋平。

有些事情,并不在樱木的计划之内,比如看电影,比如接受一个男生的告白,比如被那个男生弄得魂不守舍。计划之内的事情,是和晴子小姐一起上下学,是获得全国大赛的冠军,是彻彻底底的全方位地打倒那只不可一世的狐狸。

“你在想些什么?”

两个人的座位紧紧挨着,仙道的声音几乎就响起在耳畔,声音不大樱木却几乎被吓了一跳。

他无言以对,他想着什么,是无法对任何人说的事。无法对三井说,也无法对洋平说,所以才会到仙道这里来找一份宁静,以为逃离了那个熟悉的环境就可以忘记些什么。

“仙道,还记得我之前问过你的问题吗?”

仙道转过脸来看着樱木,樱木也转过脸看着他,看着他突然露出一个微笑,悄无声息却了然一切的样子。“是说被一个奇怪的人喜欢上了那件事?”

“觉得害怕,觉得紧张,想要逃得远远的什么也不知道——生活被搞得一团糟,可总是会想到那个人,这样,是不是就是输了?”

“……大概是吧。”

荧幕上的光让两个人的脸色发蓝,简直像是身处异次元。樱木像是明白了些什么又像是更不明白,心底一下子变得万分沉重又好像羽毛一样轻飘飘的。他暗恋过很多很多的可爱女孩子,可是,两情相悦这种事,还从来没有经历过。

他不明白发生在自己身上的那些奇怪的化学变化,在经过漫长又纠结的逃避之后,他发觉自己仍旧被打败了——逃避并不能让他变得轻松愉快。也许,是战术不对。

正面迎战比较好吧,他默默地在心里想。

有什么温热的东西碰到了他的手腕,让他原本就怦怦乱跳的心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

“流川,不要!”

樱木简直要哭了,他站起身,踢到了好几次椅子腿,他不敢去看仙道的脸,他敢保证仙道一定什么都知道了。

只不过是一筒爆米花而已,却让他喊出了那个讨厌的名字,好想死。

“我先回去了,仙道。”

这就是落荒而逃吧。

 

 

24 初吻

 

要找流川的话,去学校篮球馆总应该不会错的。

那家伙,心情一定很差吧。樱木将手放在篮球馆深绿色的大门把手上,想了想还是扭头去了更衣室。

小小的更衣室,靠窗放着置物的桌子还有两张椅子,靠墙的一排柜子上都贴着小小的铭牌——此外再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樱木在椅子上坐下,看着窗外的树枝发呆。

从第一次进入这里,不知不觉已经过去半年多了,自己也从对篮球一无所知的门外汉变成了一个真正热爱篮球的运动员。

能够喜欢上篮球这个运动,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不管是大猩猩还是眼镜兄,不管是小良还是小三,都让樱木更加地喜爱篮球——这里是像家一样的存在,乃至于一进到这里,连心情都平静了下来。

就这样,好好地和流川谈一次吧。樱木告诉自己。

不再躲闪隐藏,不再苦恼纠结,坦率地坦白地,好好谈一次。在看到流川那张黑脸之前,樱木都是这样想的。

看到樱木,流川显然是吃了一惊,可是他的脸色太难看,什么表情都被掩埋在那山雨欲来的五官之下了。

樱木坐在椅子上转身面对流川,斟酌着该怎样开口。勇气似乎正在流失,若是不开口的话,樱木不知道自己何时才能聚积起足够多的勇气。这份勇气,就算是拿来表白都绰绰有余了。

流川拿毛巾擦了擦脸,略一犹豫之后脱掉了上衣。樱木轻咳一声转过脸。

慢腾腾的,流川用着极慢的速度换衣服,樱木能够发觉这一点。

总该说点什么吧,不管是谁,不管是说什么。樱木知道,流川大概也在这么想。并且,他愉快地想到,自己是掌握了局面的那一个,这让他有种小小的得意。

区区两件衣服,很快就换好了,流川将衣服塞进背包,回头飞快地看了一眼樱木。

“喂。”樱木直直地对上了流川的眼光,表情却不是自己想象中那么轻快,甚至可以说是沉重的要命。“我有话和你说。”

流川微微眯起眼,那不是樱木所熟悉的表情。樱木平日见到的流川,比所有人见到的流川都要更温和一些,有些时候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充满了关切和爱意,尽管樱木总是试图忽略并无视这一点。而眼下,流川却用着冷淡疏离又凌厉的表情审视着樱木,薄薄的嘴唇里蹦出了几个字:“我不要听。”

那正是樱木最最讨厌的流川的样子,不可一世又傲慢,拒人千里的样子,简直无法忍耐。所以,樱木满腔的羞涩被驱赶殆尽,他从椅子上蹦起来,差点就蹦过去扯住流川的衣领。

“你你你你你,”樱木气得话也说不清楚,“你不听别后悔!”

“哼,谁稀罕!”

这一下,樱木是彻底被点着了。他将拳头狠狠地往桌子上一砸。“混蛋狐狸,就冲你这臭脾气,才不会有人喜欢你!”

流川拿眼角瞥了他一眼,将背包往身后一甩,居然就那样拉开门走了。

樱木简直不敢相信,那个混蛋狐狸,就那样无视他,把他(将仙道扔在电影院特意跑回学校找流川的樱木)扔在更衣室里,然后,走了!

樱木的牙齿咬得咯咯响,他发誓,若是再和那个流川说一句话,就把樱木两个字倒着写!

他站在椅子前,两手抓着椅子的边缘将椅子摇得震天响,仿佛不如此便完全没法纾解心里的忿恨。

混蛋狐狸,混蛋混蛋,混蛋加三级,啊啊啊啊啊!

 

等樱木好不容易将所有的忿恨都发泄到了流川的柜子上之后,终于叹了口气迈出了更衣室。

天色已经擦黑,走廊里的灯没有亮,樱木拖着脚步走到灯下,电灯啪地一下亮了起来——樱木看到墙上靠了个人,灯光下惨白的一张脸,正死气沉沉地瞪着樱木。

“你要说什么?”

樱木一点也不想理他,他绕过那个人往前走,屁股上却被踢了一脚,一个踉跄简直站不稳。

“混蛋狐狸!”

樱木已经很久没有和流川打架了,久到两个人都不知道该如何挥出第一拳。不过有了第一拳之后,接下去就好办多了。

多余的精力和在内心沸腾的纠结情感迫切地需要一个发泄口,拳打脚踢在此时看来倒像是最合适的一项运动。

最后不知道是谁先停了手,樱木喘着粗气摸了一把嘴角,疼得倒抽一口气。然后他愤怒地瞪着流川,看着那张明显比自己好不到哪里去的脸,青青紫紫的颜色倒是很好地中和了他原先那点肃杀——流川也回瞪他,瞪了好久,樱木不自在地别开脸,脸颊也随着烫了起来。

“你要和我说什么?”

流川不知道是不是想通了什么,又压着声音问了一遍。

樱木嘁了一声,扯了扯身上的外套,压根儿不打算理他。

要是真能够说到做到就好了,樱木被流川拉扯着按到椅子上搽药的时候,不是不鄙视自己。他很紧张,流川也好不到哪里,往他脸上涂药水的手一直在抖,抖得樱木都不好意思再和他生气,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看到樱木笑了,流川终于长长舒出一口气:“大白痴……”

不知为何,樱木听到这个词的时候,全身都泛起了鸡皮疙瘩,一种全所未有的羞耻感攫住了他。太害羞了,太肉麻了,他完全没法回视流川的视线,眼神只能和更衣室的某个角落角力。

“我会改好的,大白痴。”

“诶?什么?”

“……那个臭脾气……”

樱木好像听到了什么非常了不起的话,他惊讶地抬头,及时抓住了流川脸上尚未散去的一点羞涩。这个家伙,其实也是会害羞的啊,这个想法让樱木心情大好。

“是吗?”他故意拖长音调质疑,看到流川忙不迭地点头,心底便松动了。

“你不喜欢的事情,我都不会做。”像是还嫌不够丢脸,流川又加了一句,让樱木的脸色又红了几分。“够了啊混蛋,别说了!”

“那……你要和我说什么?”

樱木呆呆地抬头看着流川,心里一瞬间闪过无数的念头。

到底要说什么呢?

藏在心底的那点小小的绮念,似乎已经没有勇气说出口。而眼下,缠绕在两人之间的粉红色也已经无法遮掩。

说什么似乎都是多余。

“我之前喜欢过51个女孩子。”说出口的居然是这个,樱木自己也吓一跳。“你呢?”

“没有。”

“一个也没有吗?”

“没有。”

“便宜你了。”樱木轻轻地站起身,这样他的视线就和流川平齐了。

“什么?”

“我先声明一点,在拿到全国冠军之前,我是不会谈恋爱的。”樱木的表情严肃极了,直视着流川的眼神一点闪躲也没有。

“……我也是。”流川犹豫了半天,不甘不愿地接了一句。

“不过,先拿点利息也是可以的。”樱木向前探出头,看到流川深黑的瞳仁清楚地印出了自己的影子。樱木干燥的嘴唇贴上了流川,酥酥麻麻的像是过电一般,在流川反应过来之前樱木就撤退了。

“你的初吻我先收下了。”

 

尾声

 

——为什么要一直跟着我?

——顺路回家。

——以前怎么都不顺路?

——……那只是借口啊大白痴!

——说了现在不会谈恋爱的,不要这么恶心来拉我手啊!

——这个只是利息,送给你的,大白痴。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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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 - 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