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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花]the one 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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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麦子 2020-07-27, 周一 07:40

1 音乐课

 

周二的下午有一堂音乐课,流川随着人流走向教学楼尾端的阶梯教室,手里拿着又厚又重的教科书。走在他前面的几个女生将脑袋凑到一起,唧唧喳喳说着话,可疑地压低声音,还不时回头看两眼——流川叹口气,将原本往前直视的目光转移到了走廊外的操场上。

都是见惯了的风景,几棵高大的樱花树叶子层层叠叠繁茂的不得了,短暂的花期过后,叶子拼了命地长,深深浅浅的绿色压在枝头,总觉得那粗壮的树干也会不堪重负。

“啊对不起。”背上被人撞了一下,流川下意识地回身,看到一个小个子男生摸着头向他道歉。对不起,他也跟着应了一句,等他再回头看向运动场,那两个人影已经慢慢走远,宽大的运动服披在其中一个人身上摇摇摆摆,背上的数字4特别醒目。

 

 

当当当当,不知道哪个班的文艺委员在讲台前摇着铃铛,黄铜铸成的铃铛泛着幽幽的暗光。“大家尽量往前坐,请往前排、中间就坐!”没有人理会他,椅子被撞得啪啪直响,大家推推搡搡地往靠墙的两端挤,讲台前的中心地带人少得可怜,后排倒是差不多坐了七七八八。

流川坐在最后一排的右侧,他的座位里面还空着好几个位置,然而并没有人打算让他起身让座。

上课铃响过后差不多5分钟,教室里才慢慢安静下来。长发披肩的音乐老师在讲台前做一个无奈的表情,大家顺着她的目光望着中间稀稀拉拉那一大块位置,都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

流川很喜欢上音乐课。他翻开面前厚厚的书本,看到老师走向钢琴,掀开盖子。

“对……对不起,我们来晚了!”

局促地站在门外的是篮球队的经理,赤木晴子,老师的钢琴在讲台的另一侧,小小的女生将脑袋拼命往里探,好对上老师疑惑的目光。

“进来!”老师并不打算刁难她,转身将手指摆上了琴键。

女生回头说了一句什么,流川注意到她身后还站了个人。小碎步跑进教室的女生后面,跟了个高高大大的男生,宽大的运动服披在身上,脸上有着迟到带来的一点歉意。“对不起!”他冲着老师的背影微微低头,“有事所以来晚了。”

悠扬的乐曲从老师指间飘出,老师微微闭着眼,并没有理会他们,也许是不愿被他们的迟到而打扰。

男生抬起头,视线平滑地在教室里扫了一圈,大家都乐呵呵地注视着他。红头发的家伙,平时总是一副闲人勿扰的凶恶模样,高高挑起的眉角和上扬的眼睛,配上他高大得过分的身材,十足十一副不良的样子。

他的视线在流川脸上扫了过去,顺畅得来不及等流川做个表情。流川微微抬起右手,却看到走在他前面的女生指了指前排的空位,男生不置可否地摆摆脑袋,跟着她坐了下去。

流川的右手轻轻放到了桌面上,他扫一眼自己打开的书本,五线谱上音符随意地跳跃着。贝多芬的c小调第五交响曲,流川将书往后翻,翻到D大调卡农变奏曲,帕赫贝尔。他闭上眼睛,不再考虑其他,专心地听着从讲台边传来的悦耳的钢琴声。

 

 

和往日一样,这一堂大课占用两个课时,课间小憩的时候,流川看到那颗醒目的红脑袋转向身边的女生,两个人都说得很起劲,并最终以男生露出了洋洋得意的笑脸而告终。

大白痴。流川忍不住在心底骂了一句。他侧过脸望向窗外,风吹得树枝胡乱摇摆,阳光洒在绿叶上,随风变幻着不同的色泽。大白痴,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点烦躁,忍不住又骂了一声。

教室很大,即使容纳了四个班级的人,也显得十分空旷。

当当当当,铃铛又被谁拿在手上,几个人围在讲台前,有人在黑板上一笔一划地写着大大的字。

校——园——祭——加重加粗的笔迹,最后的一笔长长地拖了条尾巴。和流川一样,大家的注意力都被那几个人吸引了过去。

有一个女生大概是流川班上的,看起来比别人要眼熟一些。几个人一边摇晃着铃铛一边宣布些什么,旁人胡乱插着嘴,也许是没有事先商量的关系,看起来比台下众人还要乱糟糟。过了好一会儿,总算有个男生大声地将信息串联了一下。

还有一个月,就是校园祭,运动会,游园会,还要组织文艺活动,每个班级都要,将在期中考试结束后的那个周末进行汇演。

总之大家请加油吧,每个人将自己擅长的节目上报到文艺委员这里来。

啊为什么是在考试之后汇演呀,都考砸的话谁会有心情呢?

慢着,擅长的节目的话,cosplay什么的也可以吧?

仓井同学的话,难道不是擅长相扑吗?

并没有那么胖好吗?

……

老师有些无奈地摇头看着兴致勃勃热烈讨论的大家,放弃了要大家安静的念头。

“啊!对不起!”

红色的脑袋突然一闪,那个家伙弓着腰站了起来,好一会儿之后从地上把女生拉了起来。

怎么啦?

椅子坏了吧?

哭丧着脸的女生低头揉着手掌,男生有些局促地摸着后脑勺,左手在椅子上推了两下,嘴里不知道念叨了一句什么,隔得太远完全听不清。然后他往里退了一格,女生小心翼翼地在他身边坐了下去,还回身按了按椅背大概在确认是否安全,两颗脑袋凑得很近,几乎要贴到一起了。

“诶,樱木同学,你刚才是迟到了吧?”

因为突然的变故而安静下来的教室,氛围有点怪怪的。老师恰到好处地开了口,笑眯眯的望着男生。即使是坐着,也比旁边的人高出一大半,而此刻面对老师的点名,他的肩膀下意识地紧缩着,似乎这样就可以让大家注意不到他似的。

大白痴。

“我们请迟到的同学来表演一个节目吧?”

好!

不用看也知道大家都是带着怎样的表情,自从某一次在课堂上意外地听过那家伙唱歌之后,大家对于他的畏惧之心就奇迹般地消失了。

不好!红脑袋下面的背一直紧紧靠着椅子,拒绝的声音也很坚决。

“两个人一起唱个歌吧,怎么样?”老师并不打算放过他们,眼底的笑意更浓了。

女生倒是大方地站了起来。和以往一样,第一课时是老师表演,第二课时则是看同学们表演——流川眯了眯眼睛,盯着那颗红红的脑袋,说不上来心底是什么感觉。

“我……我真的不会唱……”和他总是嚷嚷着自己是个天才不同,这家伙在有些事情上倒是很愿意承认自己的短板。

天才之歌再来一遍……

角落里有个不怕死的声音响起,引发了哄堂大笑。流川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我可以叫人帮我唱——”流川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他悄悄将厚重的大开本教科书竖起以遮挡自己的脸,然而还是晚了。“流川——”那家伙转过身,准确地盯住了他,脸上带着一副乞求的惫懒神色,双眼亮晶晶的。

超过大半的人都转过来盯着流川。流川的双眼越过竖起的书本看着樱木的脸,那副表情他再熟悉不过了。和当初要他接任副队长的时候一模一样。

当然是要拒绝的,流川握紧拳头,然而那家伙的眼神攻势,不知道为什么在流川这里很有效果。

如果他一直盯着流川的话,也许流川就屈服了也不一定。事后流川暗暗心惊。偏偏那家伙以为胜券在握,得意地转过头给了身边女生一个不要慌的眼神,流川冷着脸干脆利落地将脸扭向了窗口。

大白痴!

男女生二重唱在大家的哄笑声中结束,红着脸的女生和一副视死如归表情的男生,他仇恨的目光如果自带杀伤力的话,流川脸上大概已经有很多伤口了。

你等着瞧吧。流川知道,那张脸上清清楚楚地写着这样的话呢。

 

 

那天的社团活动开始前,队长和经理宣布了和篮球无关的其他几件事。

“运动会和社团表演,谁要是不参加的话,就从我的尸体上踩过去!”凶狠的队长微微低下头,向上瞪着的眼神震慑力十足。“具体事项,请听晴子小姐安排。”

经理小姐站在他身边,夸张地做了个抹汗的动作,流川双手背在身后,微微动了动脚。

“还有——期中考试,不合格什么的,格杀勿论。总是拖后腿的你们,不惭愧吗?”

大白痴。流川在心里暗暗吐槽,像是心电感应一般,队长的眼神杀了过来。“死狐狸,你说什么?”

“是,队长。”流川低声应承。

哼哼哼,队长一脸狐疑地转过脸去接着训诫其他队员,流川垮下肩膀,将重心换到了另一只脚。

运动会,游园会,社团表演,期中考,还有两个月之后的冬季赛,还真是有够忙的。

哨声吹响,大家开始热身活动。

流川一直和樱木是一组,这一天也不例外。

“你穿着那个,不难受吗?”

“混蛋……别多嘴……”

樱木压过来的后背特别有力,流川也气势汹汹地反压回去。

“胆小鬼!”

“哼,等结束了你别跑……”

和他接触到的背上的肌肤热热的,像是要燃烧起来一样,流川垂下眼帘。

大白痴,他只能在心底吐槽,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似乎只有这个能够表达情绪于万一。

“哼,你说什么?”

流川没有吱声。

“死狐狸,你别偷偷骂我,我都知道!”

流川是篮球队副队长,高中二年级的IH大赛后,他答应了队长樱木花道,接下了这个吃力不讨好的职务。

红头发的队长,除了有求于人的时候,其他任何时候都是凶巴巴的,流川觉得,这样的队长,一点也不可爱。

真的,一点也不可爱。

 

 

2 训导处

 

这几天队长有点不对劲。

藤田在训练间隙装作无意地在流川身边说。

流川喝着水,面无表情地看着篮框下正起跳灌篮的队长,不置一词。

队长不对劲,副队长就要遭殃。这是流川的体悟。

经理的集合哨已经吹响,队长却仍置若罔闻,凶狠地起跳,然后狠狠将球扣到了蓝框上。“嘁!”落到地上时,红头发的家伙不服气地甩了甩脑袋,大踏步地往场地边走了过来。

“集合。”流川冲大家做了个手势,大家心有一同地将眼光从队长身上滑开,步入场地中央。

“以年级为单位做半场对抗,下面来简单地分个组。”流川眼角瞥到队长大喇喇地在椅子上坐下,咕嘟咕嘟灌着水,不管是表情还是眼神都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怎么了?这句话本可以轻易地说出口,但是在最初发现问题的时候没有及时问出口,后来就似乎难免尴尬。

分组完毕,流川扭头走往休息区,打算自然地问问他到底怎么回事,毕竟连其他人都发现了异常,作为队长好歹该有点觉悟吧?

樱木像是感应到了流川的目的,胡乱抓起毛巾擦一把脑袋,头也不回地往另一个半场走了过去,留给流川一个冷漠的背影。

超级大白痴!流川僵在原地,转身往回走的时候感觉手指关节都在咯吱响,队友们投过来的同情眼神更是让他郁闷得要死。

和失误频频的队长不同,发起狠的副队长一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气势,将其他人打得落花流水,这个半场几乎成了他的个人秀,最后他还来了个声势浩大的灌篮,手抓住篮筐俯视着另一个半场的樱木,嘴型夸张地比划着那几个字:“大白痴!”队长木着脸望着流川,原本一点就着的脸上却仍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流川跳下来,顿时觉得心里空荡荡的,使劲挥拳却扑了个空的感觉让他觉得很羞耻——啊,是不是太幼稚了,这个想法让他的肩膀都垮了下来。

散场前的训诫,队长仍是无精打采,双手插着口袋,嘴巴抿得死紧。流川简单总结了几句,挥挥手叫大家闪人。

“喂。”他跟在樱木身后,决定再最后尽一次副队长的义务。

“什么?”樱木侧过来的脸圆鼓鼓的,不知道在和谁置气。流川仔细回想了一遍,确定自己实在没有招惹到他,又为自己情绪这样容易受到他的影响而懊恼。

“one on one?”明明是想问问为什么,说出口却仍是这一句。

“不行,今天我pass。”樱木仍摆了个背影给他,冷淡的语气令人心凉。流川完全没想到会遭到拒绝,当下就想暴走。“我先走了。”樱木抓起自己的毛巾和水杯,行走路线拐了个大弯斜斜通往更衣室,似乎是预料到流川会冷不防出手。

“今天……”流川拳头握了又握,话还没有说完樱木已经消失在门后,混蛋今天是我们值日啊!

流川一个人拖着地的时候,在心里把樱木上上下下问候了遍,然而最终,他还是拗不过责任感,决心要把队长反常的原因给找出来。

队长不对劲,副队长就要遭殃。简直是没有天理。

 

 

“喂。”

“什么?流川君在和我说话?”经理脸上有点受宠若惊的表情,流川硬着头皮点点头。

“嗯……他怎么了?”

这种没头没脑的问话,大概换个人会觉得很难听懂吧,不过幸好对方似乎并没有那么笨。“哦哦是说樱木君吗,”经理的眉毛垮了下来,“他什么也不肯说呢,总是摆着手说没事没事的,还真是让人忍不住担心。”

“哦。”见问不出什么答案,流川也无心恋战,扭头就走。可是经理却似乎没打算放过他。“流川君,那个……”

流川眼睛盯着篮框,微微侧过身子,一副自己很忙的样子,三三两两的队员在场地里聊天,马上就要集合了。

“是关于社团表演的事……樱木君说,流川君一定愿意参加的。”

流川哼了一声,对队长的不满一下子升到了峰值。“这是队长的命令吗?”不愿等到回答,他就甩掉经理走开了。

队长在训练开始之后才急匆匆地入队,结束后又慌慌张地走了,流川一个人留下来练习,思绪却总是忍不住绕着那个人打转。

若他明天还这么不正常,就狠狠地揍他一顿吧,流川暗暗下了决心。他隐隐有点不安,觉得自己之所以这么烦躁,似乎并不单单是因为队长影响了训练的关系。

也许水户会知道原因吧。然而这个想法让他更郁闷了。

 

 

去训导处是在第二天的午休时间,因为流川在数学课上又睡着了,瘦小的老师在扔了两个黑板擦之后觉得仍未解气,勒令他去接受训诫。

就算是午饭后的消化活动吧,他慢吞吞地贴着墙往办公楼走,除了篮球之外,流川总觉得其他事情的存在都是为了折腾人。

“知道了啦!”熟悉的嗓音在门内响起,流川一愣神的功夫,一颗红脑袋钻了出来,看到流川露出一脸的愕然。“狐狐狸?”

狐狐狸是什么鬼,流川冷冷地瞥他一眼,进了门。

冗长无趣的训诫,流川觉得自己又要昏昏欲睡,即使是遇到了樱木这件事也未能让他完全提起精神来。

半个钟头之后,流川终于被老师放了出来,沿着长长的走廊走到楼梯口,看到了一脸不怀好意的队长。

“请我吃午饭,不然就告诉别人。”因为太得意而皱着的鼻子,笑得太开心以至于都能看到后槽牙,流川只能恨恨地骂他一声大白痴。“告诉别人什么?”

“你挂科的事啊。”队长显然认为流川已经答应下来,抓住流川的手臂往楼下奔。“饿死了,一下课就被抓来补课,没有吃饱怎么有力气背书!”

流川被他拖着跑,又不好意思挣脱,只能费心地跟上他的思路。“你挂了哪科?”

队长却不上钩,谨慎地回头看他一眼。“狐狸你先说。”然后发现自己仍抓着副队长的手臂,动作很大地将流川的手臂甩了出去。

要不要做出这么嫌弃的样子。流川抬起脚就在他屁股上来了一下,樱木被踢了一个踉跄也不生气,觉得自己抓住了一个不得了的把柄,眉眼间仍是一副坏笑的样子。“挂了哪科?”他追问。

“唔,数学。”流川想了想自己的段考成绩,又想了想掷向自己的两块黑板擦。“你呢?”

“啊哈哈哈,数学也会挂,你是不是笨?”队长嚣张地挑起了眉。

真是个货真价实的大白痴啊。

“你英语考了多少分?”餐厅里人已经很少,队长弓着背大口吸着拉面,嘴唇上沾了油水润发亮。流川不自然地将眼睛移到别处,队长却用筷子敲了敲桌子表示很不满。“喂,问你呢,狐狸。”

“还行吧。”流川仔细地选择用词。

“哼,也对。”看不清他的表情,红红的脑袋钻进汤碗里,只看到毛茸茸的发尖,想象中可爱小动物的触感和他的长相一点也不搭。

流川一下子找不到话来说。也对……就像是他心里什么都知道似的,然而他明明什么都不知道。

“很糟糕吗?”流川垂下眼皮问他。

“算是吧。”队长用手背抹一下嘴巴,一滴汤挂在嘴角欲掉不掉,他突然伸出舌尖舔了进去。流川不自在地移开眼。“我打听了一下,老师说其他人的成绩都没什么问题。”他的脸紧紧皱了起来,露出小动物一样不安的神色来。“如果我的英语在期中考挂掉的话……”

流川清了清嗓子,心跳突然快了起来。“冬季赛怎么办?”

“还有你的数学。”樱木重重地往椅子上一靠。“老师没有押着你补课吗?”

“肯定会输的,队长不参加的话。”

“别说了。”樱木嘴角重重地垮下来。“大猩猩会打死我的。”他绝望地低吟一声,“阿良也……”

流川舔舔嘴唇,试探着抛出了诱饵。“我英语还行,你数学怎么样?”

三秒之后,樱木挺直双肩坐了起来,盯着流川的双眼闪闪发光。“狐狸你也不是很笨嘛。”

“那么……”

“你替人补课行不行啊?”一旦觉得问题得到了解决就露出一副欠揍表情的队长,用挑剔的眼光上上下下打量着流川。“如果我再挂,可饶不了你!”

“92分。”

“什么?”

“段考成绩。”

“哈?”樱木显然吃了一惊,流川小心地不让自己露出得意的表情。“哼哼,谁没事把英语学得那么好,又不要出国……”

一前一后走出餐厅,流川仍默默跟在队长身后。樱木站在大门口伸一个大大的懒腰。“好几天没有好好打球,觉得身体都要生锈了呢。”他突然转过脸来盯着流川:“活动结束后比一场,输的人请吃拉面。”大大的笑容一扫前几天的阴霾,气势高涨的表情带着不可一世的魄力。“敢不敢?”

像是被他的笑容冲击到,流川连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

 

 

3 篮球馆

 

球场的门一拉开,流川就被吓了一跳。

“哟,流川也来啦!”

大家围在场地中央,脸上挂着一副期待的神情。其实不需要看他们的表情,流川已经够吃惊的了。

“队长,学姐。”他向站在场地中心的前任队长和彩子学姐点头致意。彩子手里握着的长纸扇不见了,流川忍不住觉得有些别扭。

“狐狸!”樱木一看到流川就向他招手,他的身边站着的经理正和彩子低头看着一大摞资料。流川走过去,瞥到A4打印纸的最上方是印刷的斜体字:“罗密欧与朱亚达”。

他觉得嘴角都在抽搐:“朱亚达,是什么?”

樱木得意洋洋地扫他一眼,哼哼两声。

“好啦好啦,花道快宣布吧。”彩子拍着手上的纸张连声催促。

樱木点点头,看了看晴子,晴子笑着吹响了集合哨。

流川目无表情地看着他们,他才没有觉得不舒服,才不会因为那两个人的那点默契而不舒服。

队长并没有说话,一来一往说着话的是前任的经理和现任经理,说了半天,流川终于明白那个朱亚达是谁。

“狐狸,你说说看,如果你发觉你有一个好朋友——当然,狐狸哪里有好朋友,所以只是打比方了打比方。”前天给队长补课的间隙,他突然挑起了一个奇怪的话题。

“嗯。”

队长舔了舔嘴唇,轻轻一笑。“你们是好朋友,在一起做各种事,冒险什么的。死狐狸你盯着我的嘴唇做什么?有脏东西?啊,我说到哪里了?哦,冒险,然后有一天,发现你们的祖辈有血海深仇……”

“管他们做什么?”

“诶?”

“错了一半。”

“诶?”

“重新写。”

“哼哼哼狐狸你得意什么,总有一天要你跪下求饶——对,就这么干。”队长又舔了舔嘴唇,得意地扫一眼流川,低头吭哧吭哧修改作业去了。

没头没脑的那段对话,不知怎么的印象却很深刻,大概是因为看到队长唇上一点点因干燥而爆起的死皮的关系,樱木舔嘴唇的那个动作,时时提醒着流川,让他很想抬手去扯掉那点皮屑。

和樱木的和平共处,最早可以追溯到他背伤住院那个时候。虽然仍旧互相看不惯,但是山王一战后,敌意似乎消退到很浅的程度。他去医院过几次,在海滩上有过短暂的几次对话。

“死狐狸,你嚣张什么?”还不能运动的樱木哇哇哇对着他大叫。

“还不快点好起来,就再也追不上了。”

“什么?!”一点就着的樱木,抓过拖鞋扔向流川,扬起的沙子落回他自己身上,又让他大叫。跑远了的流川,回头看,能看到樱木慢慢地走过去捡起掉落的拖鞋。

空荡荡的海滩上,他一个人坐着,不知为何让流川觉得很孤单。

听到他家里的事,也是在那个时候,一个人住的消息传到流川耳朵里时,似乎已经成了一个众所周知的秘密。“不要让他知道哦。”每个人都这样向别人竖起食指,流川睁大了震惊的双眼,几乎忘了点头。

大家轮流去医院探视,是两个经理定下的规矩。流川跟着队友也去过一次,但是他更喜欢自己一个人跑去那里,和坐在沙滩的樱木不期而遇,有时说说话,有时只是站一会儿。如果说之前还能和他打打闹闹的话,知道他一直一个人之后,似乎就有些艰难了。

再后来是冬季赛,樱木会偷偷观察他打球,被流川戳破之后,更是大大咧咧地要求和他一对一。

不敢吗?对自己的能力毫无判断力的白痴,才做得出的白痴行为。但是会答应他的挑战的自己,大概也好不到哪里。

“狐狸,输了的人请吃拉面怎么样?”那时候他还不是队长,冬季赛打得很顺利,训练之后的单独训练也一直坚持着——甚至成了两个人的默契。但是,总是输的人,提出这样的赌注,却总带着点阴谋的味道。

流川看着樱木,想看透他那些小孩般的恶作剧。

“敢不敢?”樱木躲开他的眼神,站在三分线外一个跳投,球稳稳地落了进去。“男人和男人的对决。”

还能说什么呢,除了迎战。

流川已经记不得那个惨不忍睹的比分,虽然使出了全力的他也并不轻松。

“只能请你吃便宜的拉面,可以吗?”换衣服的时候,樱木的脸突然变得很认真,流川记得自己那一下重重的心跳。他像是明白了点什么,又觉得隔着重重迷雾,什么都不明白。

拉面是什么滋味,流川好像都没有好好品味。两个人并没有什么共同话题,除了篮球,对对方都知之甚少。

“并不是就认输了,总有一天,会让你乖乖掏钱请我吃一顿的。”站在拉面店门口的樱木不自然地拉了拉帽子,短短的头发被包得严严实实。

“为什么要请客?”想了想还是问出口,流川觉得自己大概怎么也猜不到答案。

“还不是他们,说我进步这么快,都是狐狸的功劳——天才哪里要靠狐狸指导……”不甘心的语调,却丝毫也不让流川觉得冒犯。他甚至忍不住想笑起来。

“努力追上来吧。”

“说什么呢,狐狸。明天,不对,下个月就让你跪地求饶!”

浑身冒着傻气的家伙一扫沉重,脚步轻快得像是漫步云端。“呐,决赛时候,他们一定会大吃一惊吧,我才不会提前让他们知道我们特训的成果。”

光是看他的脸就知道他在想些什么,连一丝作伪都没有,这个家伙,就是这样的一个大白痴。

每次听到他说我们,流川就觉得心里咯噔一下,我们。仿佛他们已经成了朋友。

所以,确实也就是那样吧,成了某种意义上的朋友。

……

“剧本就在这里。”彩子哗哗地抖着手里的纸张,“我们先来安排一下人选。”

“首先是两个主角,罗密欧,”晴子抬眼望着樱木,樱木得意地挺了挺胸,“朱亚达,”她望向流川,流川很想用手捂住自己的脸,什么鬼名字,肯定是那个大白痴想出来的。“流川君就拜托你了。”

明明是一个爱情故事,却硬生生地改成一个冒险故事,兄弟反目,血海深仇,流川光是靠想象就觉得郁闷要死。

樱木笑嘻嘻地将剧本往他手里一塞,流川看到封面上是樱木那大大的笔迹。“流(划掉)狐狸君!”幼稚的家伙,什么时候能成熟一点,流川默默翻一个白眼,接过本子,队长却凑上来。“狐狸翻开看看,看看。”他连声催促,甚至探过手来帮流川哗哗翻到了最后一页。打印得工工整整的某一行边上,歪歪扭扭增补了很多内容。流川扫一眼,连惊讶的表情都懒得做了。

“都说了要让你跪地求饶。”队长的大手啪啪地打着他的肩膀,嘴巴咧到了耳朵根。流川一瞬间想到了十几种吐槽他的办法,每次看到他那么嚣张得意的样子,就忍不住想要欺负他。可是,没有来得及说任何话,篮球馆的门被人推开了,一个陌生的声音喊道:“樱木花道同学在吗,请到办公楼一趟。”

门大开着,外面校园广播的音乐声也传了进来,还有清脆的播音员的声音。

“二年七班的樱木花道同学,请到办公楼二楼的多功能室,再播报一遍,二年……”

大家面面相觑,流川望向队长,队长也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

“愣着做什么,快去看看啊。”彩子用手上的纸啪啪打着樱木的后背,“其他人继续开会。”

樱木很快消失在大门外,流川转回头,看到彩子正笑着看他,他挑挑眉,低头翻着薄薄的剧本。

“你们关系越来越好了呢,真不错啊。”已经很少到球场来的大姐头笑嘻嘻地拍拍他的手臂。

流川知道她说的没错,大概是因为同情吧,他想。

每次看到他嚣张的笑脸却没有回击他的那个原因,总是默默地陪他练球的原因,甚至帮他补课的原因。

等他回来,再让他把下跪那一段改了,流川暗暗下了决心。

 

那天直到训练结束,队长都没有回到球场。

 

 

4 排练厅

 

几个笑嘻嘻的女生来找樱木,是在某天排练的时候。

篮球训练之后,排演一下舞台剧,是大家一早就约好的。虽然流川很遗憾不能加练篮球,但是,最近他也发现了排演舞台剧的乐趣。这种乐趣大多数来源于他的队长。

“晴……晴子小姐……”又来了,流川低下头,掩饰自己克制不住勾起的嘴角。高大的队长大人突然爆发出了对于舞台表演的某种狂热以及天赋,提着道具剑就觉得自己万夫莫当的樱木时时会有些奇怪的创意,只要针对的对象不是自己,流川倒是很乐意看到樱木涨红着脸说服经理的场面——那往往意味着可以有更多机会欣赏到队长大人的演技。

“流川,你怎么看?”

谁也说服不了谁的时候,队长就会向流川求助。流川啧了一声,遗憾仍未看够队长的连比带划的表演。

流川对此其实很是无所谓的,剧本的创作本就是源于那两个人的瞎编乱改,但是,他起身走到队长身边,看到经理垮下的脸和肩头,突然想到自己似乎一贯都很偏心。这样是不是不太好,一边这样想着,流川一边看了看队长。樱木瞪得溜圆的眼睛满含着期待望着流川,似乎流川必定能够给他理解和支持——就和之前的无数次一样。对不起了,经理。流川默默地听樱木说完自己的意见,镇定地点点头,一字一顿地发表意见。“我觉得改得很好。”

这是违心之论吧,流川抬手示意继续,然而在看到队长眼里瞬间迸出的光彩之后,流川觉得,即便要再说几句话打击一下经理,自己指不定也能够做到,更何况只是这种意见上的站队而已。

但是偏偏有人却不领情,过了几分钟之后,队长哇哇哇地大叫起来。“不改了不改了,狐狸说好的肯定有问题!”好像之前那么多次的对他的支持从不存在一样。

即便这种时候,流川发现自己都没有对他生气,也真是怪异。

流川盯着他脑袋上红红的发尖,思索自己最近对他特别宽容的原因。

“拔剑吧,朱亚达!”队长沉下脸怒瞪着流川。“家族的热血在我体内流淌,誓要与仇人决一死战!”

流川昏昏然拔剑,木刻的道具剑轻飘飘的,并不能承载过多的仇恨。剑尖正对着樱木的脸,流川手腕往下偏了偏,让它往侧边挪了几寸。樱木不满地伸出长剑来将它移回原位。“不要偷懒,懒狐狸。”低低的声音像是煞有介事的抱怨。“瞪着我啊,眼睛要看我!”

很多很多这样的对手戏,两人身世曝光之后,从密友突然变成死敌,流川觉得自己很难不分神——他的台词已经被压缩到最少,并不是他记不住那么多,而是,他盯着樱木的双眼就会忘词。想到很多有的没的,光是盯着那双眼睛,就觉得会掉到一个不知名的空间,这让他有些心惊,但是其中缘由,却始终搞不清。

 

“你不舒服?”中场休息,樱木皱着眉走到流川面前。“死狐狸你可不要拖本天才的后腿。”一边抱怨一边自然地抬起手来摸流川的额头,流川吓了一跳,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往后退了一步,然而樱木却更凶狠地瞪了他一眼,手背仍如预期那样挨了过来,然后又回到了他自己额上。“没有发烧,奇怪啊。”一边说着奇怪啊,一边脸上却是如释重负的表情,队长已经往场边走了过去。倒是流川被前额的触感弄得浑身被针扎了一般难受。

场地边围了很多女生,流川过了很久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樱木被几个女生围在了当中。他凝神听了半晌也不知道那边在说些什么,除了些意义不明的感叹。大概就是些无聊的赞美吧,流川心想,看队长越来越红的脸颊就能猜个大概。

然而还是猜错了。

樱木为难地找经理请了假,缺席了接着的排练。

流川觉得自己嗓子里憋了一团火,其他人也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最吵闹起劲的一个人缺席了,偌大的场地突然变得死寂。

“不知道是什么事呢。”经理站在离流川不远的地方,似乎是在说给他听,流川往门口看了一眼,又觉得自己这个样子逊极了。明明并不想关心那个人的事。“要不要去看看呢,是在排练厅对吗?”流川诧异地瞟一眼经理,正好对上了她直直看过来的眼神,明明是很坦荡的表情,却无端让流川感到一阵心虚。他假装没有听到,快步走到了另一边——然而这只会显得更逊而已,事后流川想到。

大约半个小时之后,经理回来了,脸色很不好看。

“队长呢?”

“门外呢。”

好奇的队友推开门往外一看,脖子立即缩了进来。流川不耐烦地等着经理的解释,又忍不住猜想到底什么事会让那个家伙躲在外面不愿进来。

“啊我不管了!”向来好脾气的女生突然像是豁了出去,握着拳头耸着肩喊了一句。门终于被推了进来,高大的人影背着光站在门框下,看不清他的表情。

“到底什么事?”流川眯着眼睛看着他,问的却是女生。

“樱木君呀,被她们拉着去当外援呐,那些女生社团,大概听说了樱木君对女生比较没办法——可是一个一个都来找樱木君也太过分了。”

“所以?”

“樱木君被征用为舞台布景了。”女生的双肩无力地垮了下来,满脸绝望地抬眼看着流川。“我们的节目,他没法上场了。”

“舞台布景……”流川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门框下的人影终于动了动,往室内跨了几步。“都说了我可以的啊,晴子小姐。”

“节目安排表我已经拿到了,樱木君。”女生举了举手中的纸张。“而且,以后你会没法参加这边的排演吧?”

流川很不想承认自己一点也没有弄明白,经理已经举起手宣布今天解散。其他人原本就和流川一样,抱着围观的态度,现在一看情景不对,个个来了八卦的兴致,围着经理七嘴八舌提问,终于将情况弄了个清楚。

天色渐渐暗下来,室内的灯光突然闪了一阵亮了起来,流川回过头看樱木的脸,那张脸上混杂着内疚的倔强表情像一团火一样,烫得流川嗓子眼一哆嗦。

责怪他的话,流川一句都说不出来。

 

散场很久之后,流川悄悄折回了更衣室。

更衣室的灯还亮着。

门一推开就看到了坐着的队长,大大的身体趴在桌子上,一副很无赖的样子。听到声音脑袋转了过来,一见是流川又马上扭了过去,流川心一沉。

你在等谁?这句话差一点点就脱口而出了。

流川将背包甩进自己的柜子,脱掉校服外套开始换衣服。

樱木还是懒洋洋趴着的姿态,但是双脚已经缩回,看起来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

流川默默地换好衣服,犹豫着怎样开口比较合适。就在犹豫的当口,樱木站了起来,拎起扔在脚边的背包甩到了肩上。

“走了。”

“要打一场吗?”

几乎是同时开了口,流川瞬间有一种落败的感觉,他掩饰般地扯了扯自己的护肘。

队长的眼神带着质疑,缓缓地停留在他脸上,似乎过了好几秒,其实也不过是瞬间,他扔掉了背包。“哼哼哼,混蛋狐狸,我也正好想活动一下筋骨呢。”流川脑中警铃大作,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了反应,闪身躲掉了樱木第一个直拳,右手顺势就挥了出去。

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这大概也算是一种交流方式吧。三拳过后,队长失了准,力气也小了不少,流川的回击也跟着轻了下来。

“没体力的狐狸……”樱木最后给了流川肚子一拳,然后一把推开了他。“你来就是为了和我打架?”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个人打架都很默契地避开了脸部。流川后退几步才站稳。“大白痴。”流川自己都觉得意义不明的感叹,却偏偏面前这个人能听得懂。

“你不是说要打一架?”队长气呼呼地反驳,表情像是被针扎了一下。

“舒服点儿了?”

“哼……”

怪就怪在这种地方,明明并没有那么熟,却偏偏有很多事情似乎默契得要命。

“你对女人是比较弱。”流川从靠近门的大筐里抓了一只篮球,说出这句话时不知怎么觉得声音涩涩的。

“才不是!”樱木一下子又火冒三丈。“帮她们也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那你有什么好难过?”

像是气球一下子被戳破,队长瞬间哑了火。“一开始,只是帮了声乐社和文学社……她们都只有一群女生,根本举不起那么大的通告牌……你那是什么眼神啊混蛋狐狸,嫉妒我的人气吗……”

“后悔了?”

“才没有!”

“怕经理怪你?”

“哼……”烦躁的队长两只手在脑袋上乱抓。“不能让你跪下求饶,最难过的明明是我才对!”

“现在怎么办?”流川瞪着樱木,视线聚焦在他的发梢。

樱木的脸上微不可见的地方,似乎出现了一道裂痕。“狐狸,你也在怪我吗?”

一直堵着嗓子眼的那团火腾的一下在胸腔里烧了起来。

他的脸上那点点脆弱,大概就是流川的死穴吧。

 

 

5 拉锯

 

如果你给我的和给别人的一样,那我什么都不要。

 

学校大门外那条长长的坡道,道旁种满了樱花树。

“你自己先走!”锁好门出来的队长眉头仍紧锁,流川牵着车子默不作声地看着他,沉默地表明自己的立场。互相瞪了半天之后,樱木嘁了一声表示放弃,领先迈步走了出去,背包甩在肩上一晃一晃。

车轮嗒嗒地发出轻响,一时间没有人说话。

门卫室的灯光很暗,樱木跑过去还了钥匙,又跑回到流川身边,背包仍在他肩上一颠一颠的。“走吧,愣着干嘛。”

樱木的步子迈得特别大,流川推着车子跟着有点吃力,轮子转得快了声音也跟着响了很多。大白痴,流川低低地在心里抱怨,队长扭过脸看他一眼,脚步却跟着放缓了。

“你一定很高兴吧?”没头没脑的问句,流川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搭理他。

路灯将树的影子拉得很长。

“这样也好。”流川想了想,慢慢开口。“英语补习和篮球,都不会落下了。”

“你明明就是不愿下跪……”

“这样你就满足了吗?”流川瞟队长一眼,看到队长的表情有点呆呆的看着自己。“只是因为剧本的关系占了上风,而不想在球场上把我打垮……你的天才,也就只有这么点程度吗?”

樱木的嘴角慢慢拉开了弧度,“有意思。”他盯着流川。“你终于忌惮我天才的实力了吗?”

“并不会被你打败,永远都不会!”流川伸出食指对准樱木的脸。

“下周……下个月,你等着瞧吧。”

无意义的斗嘴,和之前的无数次一样。

长长的坡道,如果走不完,不知道有多好。

 

所以,还是该做点什么吧。

食堂里人头攒动,流川很轻易就看到了排在远处队伍里的樱木,红色的脑袋微微抬着,注视着窗口前面的小黑板。队伍以缓慢的速度前移,快轮到流川的时候,樱木已经满足地寻找座位去了。

“嘿流川!”

远远地举起手臂叫他的是大姐头彩子,流川一边看着别处一边走过去,走近了才发现坐对面的是前任队长宫城。他有些惊讶,又觉得理所当然,甚至还有一点点获得安慰的感觉。

彩子笑眯眯地看着流川,等他坐定之后将脑袋微微往前凑。“听说那家伙又惹麻烦啦?”

流川马上就明白是谁,惹麻烦这种说辞却让他有些不满。他默默地开始吃饭,没有说话。

“那家伙,是不是也开始恋爱了?”宫城语气里有着小小的得意,流川听得很清楚。但是,那家伙在恋爱了这种事,肯定是不可能的。“看那边。”宫城用筷子指了指远处,流川一眼就看到了那颗红脑袋,在注意到他身边坐着的是几个女生之后,流川一下子失去了胃口。

“什么?”流川过了好一会儿才注意到彩子在问自己问题。

“那社团表演怎么办?要临时换一个节目吗?”

“大概吧。”流川心里被什么东西堵得严严实实的,一句话也不想说。

“那个傻瓜,一定自责死了吧——晴子那个家伙,果然还是不够了解他呢。”

“经理她,说什么了?”

“只是发发牢骚而已,别放在心上。”彩子冲流川眨眼,“那两个家伙都少根筋,只能辛苦你啦,流川。”

虽然并不明白学姐的言外之意是什么,流川仍旧点了点头。远处的队长已经站起身,几个女生流川一个也不认识,仍围在他的身边,有说有笑似乎很熟的样子。

流川觉得很愤怒,又觉得很无力,一种被排斥在外的感觉,难受极了。

 

下午的篮球队恢复了正常的训练,训练结束之后,大家都有一会儿的恍惚,队长招呼人收拾篮球,自己拖着大大的球筐满场跑,流川则木着脸视线从大家脸上一一扫过,默默地做着解散的手势——众人识趣地一哄而散。

“今天没见到经理。”流川觉得自己读懂队长的技巧又有了进步。红色的脑袋晃了晃,回头看他一眼又转了回去,好久之后闷闷地回了一声:“嗯。”

两个别扭的家伙,流川心想。但是他并不介意这两个家伙继续闹别扭下去……如果能想办法让队长高兴起来的话,他默默又加上了一句。

“晴子小姐,好像找她们谈判去了。”

“哦。”

樱木心烦意乱地推着球筐,哇哇乱叫。真像一只猴子,流川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想。

“我真的做错了吗,流川?”很少被他叫到的名字,听起来有点陌生,队长转过身来,亮亮的眼睛盯着流川,红红的嘴唇傻傻地半开着。

流川想了想才回答他:“那些人里面,有你喜欢的女生吗?”

“诶?”队长似乎被这个问题打懵,表情显得更傻了。

“如果没有,那就一点错也没有。”流川下了结论,“你只是想帮她们,又比较白痴而已。”

樱木至少在半个小时之后才想明白这句话到底什么意思,后果就是流川的额头被接连砸了两个头槌。

“我们今天做了英语的随堂测验。”晚上离开体育馆的时候,樱木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开口,脸上却挂着一副期待的表情。流川看着队长一副讨糖吃的模样,存心要逗逗他,继续闭嘴推着车子走路。

樱木走了几大步,没有等到想象中的回应,反手就抓住了流川的车龙头,人也横到了自行车前面,微低的脑袋,两眼往上盯着流川。

大白痴。流川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心软得像一汪水一样。

“多少分?”

樱木利索地从背包里翻出一张卷子,得意地展开来给流川看——又觉得路灯太暗流川看不清楚,拖着车子往灯下挪了好几步。

“69。”流川实在不忍心打击他,樱木却没能听出他语气中的那点不满,嗯嗯地点着头把卷子收了起来。“老师说我进步很大,期中考一定没问题。”说完又抬头一脸期待地看着流川。如果他的身后有尾巴的话,大概早已快要摇断了吧。

队长脸上的喜悦实在太动人,眼睛里简直像自带高热的熔炉,将流川的所有犹豫熔化得一滴不剩。

流川过了好一会儿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也许,不是没办法……我们那个节目……”

“什么呀……”队长显然没有料到流川转移了话题,回身到流川左侧,“明天我去找大家道歉吧。”

“再等我两天,我来想办法。”流川抬手想握住队长的手臂,可是手伸到一半就缩了回来。

不管是勾肩搭背还是揉他的头发,其他人能够做得很自然亲密的事情,流川一样也做不到。

“总觉得不能信任你这个笨蛋狐狸。”队长狐疑地瞟一眼流川,脸上又挂上了笑容。“像今天这样,好好地痛快地练习篮球,也很舒服,对吧?”

“比让我跪下求饶还高兴吗?”

“哼,总有一天,会让你在篮球上输得心服口服。”

“never。”

“这个单词我懂诶……”

 

 

6 小公园

 

流川枫的计划进行得并不顺利。

比起直截了当的拒绝,更让他介意的是对方若有似无的暗示。流川并不确定自己是否理解正确,但是听到对方说出那句话时心口如遭重击的感受却越来越清晰。

清晨六点,流川的自行车已经停在了小公园的篮球场外。自从他和队长约好补习英语之后,他就再也不需要设好几个闹钟了。

球场里,樱木已经在跳啊跳着做热身,流川站在外面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抬腿向他走过去。“嘿,你又迟到了,狐狸。”队长的脸上,总是挂着他招牌式的傻笑,双眼炯炯,盯人看的时候坦荡又自然,无端地教人恨他的坦荡和自然。

流川的脸上仍没有什么表情,樱木没有带球,自然地向流川伸手,流川将自己的球包扔过去,慢慢地脱掉外套开始热身。

樱木的话比流川多得多,他的无穷精力也表现在无穷无尽的好奇心——隔壁班级隔壁学校社会新闻体育新闻电视节目电影明星棒球足球溜冰滑雪,几乎没有什么不能成为他的话题,流川只需要看着他,然后适时地点点头附和几声。

“对不起呢,流川君,不能答应你的要求。”

流川做着拉伸运动,盯着樱木的侧脸,专注地盯着篮筐的那张脸,帅气得令他心动。

“虽然让樱木君很为难,但是我们都很喜欢樱木君做我们的搭档……”

其实并不是什么搭档,只是帮忙拿展示板而已吧。站在舞台的右前侧,举着展示板,纯粹的一个舞台背景——那就是白痴队长答应她们的差事。

“悄悄地说一句,现在的樱木君可是超级受欢迎哦。”

受欢迎什么的,那只红毛猴子。流川觉得自己心脏又不受控制地鼓噪了起来,红色的篮球从他指尖飞出,划出完美的弧度,准确地命中篮筐。

队长的嘴角扯出了得意的笑容。“狐狸,我觉得自己又有进步了!”流川内心深处对于他这样的志得意满非常不屑,毕竟他那点投篮水平,在流川看来,最多也就是不过如此。但是他自己也搞不懂的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打击队长的话很难从他嘴里说出,甚至连眼神表情都和言不由衷的赞美一样,同步率惊人。流川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走过去,伸出右手拍向队长伸向他的那只手掌,“干得好!”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和动作一样流畅自然,干脆利落。

流川很享受这早上的训练,两个人简单地做做对抗,点评几句对方的动作,樱木会在休息的时候说说其他人的事,比如小宫啦大姐头啦,以前还会经常提起的晴子小姐,却悄悄地从话题里消失了。

结束练习,两个人会一起去学校,流川蹬着自行车,樱木则跨着大步子跟在他旁边。这一个小时,是英语专用的补习时间。樱木虽然英语不好,却从来不会耻于承认这一点。每次流川坐在课桌前抬起头,盯着对面的队长因为陷入思考而紧皱着的眉头,还有微微撅起的嘴,就没法移开视线。流川喜欢他那副认真的表情,知道自己的弱点然后拼命也要赶上来的那种表情,令他心颤。

流川一直在找机会,想把自己被拒绝那件事告诉樱木,八点十分,大门口悦耳的钟声响起,樱木仍在奋笔疾书。

“快好了吗?”

“马上就好,不要催我。”队长不耐烦地扭过身体,用手臂盖住大半张卷子。

“我有话要说……”

门口进来的不速之客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哟,今天也是这么认真啊!”总是自带友好效果的水户洋平,夹着书包拎着两人份的早餐走进了教室。流川舌尖啧了一声,闭上了嘴。

流川到底没有找到机会将那件事说出口,大概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他很快就将其抛到了脑后。

 

此时距离校园祭已经很近,整个学校都被一种心照不宣的激动情绪所环绕。校园里三三两两的女生低声又热切的交谈,不知道从哪个教室开始挑出的横幅,接着社团同好会也一一跟进,校园里很快被彩旗条幅巨幅海报占领。伴随着大考临近的焦灼,自暴自弃和再努力一把的心情轮流逼迫着这些正值花季的少年们。

篮球队的节目一直搁置着,训练照常,大家看向队长和经理的眼神也慢慢多出了怀疑,有些人已经完全放弃——就算是没有节目,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到时候去表演一下三分球投篮怎么样?”甚至有人提出了这样的建议。经理和队长仍未恢复友好的关系,而且,不知从何时起,下午涌进体育馆看他们训练的女生开始分出截然不同的阵营。

“樱木花道,加油!”流川看到经理黑着脸噔噔噔地跑过去,连比带划地叫她们噤声。短暂的安静过后,随着队长的一个投篮或过人动作,马上又会爆发更狂热的呼喊。“啊啊啊我的小花啊!”“我老公真帅!”“完全舔不够啊怎么办!”“快看快看,脸红了啊啊啊!”“我要炸了!”

就算是从高一开始就烦死人的流川枫亲卫队,也从未如此让流川烦躁,特别是队长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红着脸又不敢往场边看,流川恨不能直接在他屁股上踹一脚。

他真的这么做了。

一个踉跄之后迅速跃起揪住流川衣服的队长,凶神恶煞的样子并不是真生气。他只是有点摸不着头脑,为何流川突然发了疯,流川看他的脸就能猜出他的想法。但是,他的这份懵懂,却比周围人花痴的叫喊更让流川难受。

“死狐狸,你嫉妒本天才吗?”

“嫉妒你的笨吗?”

“什么?难道不是看我出风头,就受不了了吗?”队长的眼睛忽闪忽闪的,流川看他红红的嘴唇像模像样地说着无聊的话,觉得他非常残忍。

这个家伙,是真的傻,还是在装傻?

“肯定是嫉妒啊,他连小花给我们当搭档都要来插手。”场地边上的某个声音不偏不倚地传进了流川耳中,樱木疑惑地睁大眼看着流川,然后慢慢眯起眼睛。“你做了什么,狐狸?”

流川气血上涌,力道很大地拍掉了樱木揪住自己衣领的手。“谁让你一直在耍笨?”

反身就要走开的流川,右肩被樱木大力地抓住了,流川听到他的声音一字一字往外蹦:“所以,你其实也在怪我?”

流川垂下眼睛,和反手给他一拳的愤怒相比,深深的无力感攫住了他。那么多的迎合,那么多小心翼翼,换来的信任感似乎比玻璃还脆弱。他抬起肩膀,头也没回地说了一句放手。

队长的手高高地抬了起来,流川没有去看他的表情,他一点也不想看。

 

第二天流川照常在约定的时间之前出现在小公园,他摸索着摘掉随身听的耳塞,自行车就靠在绿色的铁丝网围栏上,不需要特意观察,球场上一个人也没有。

一目了然,球场似乎从来不曾这么寂寞。

流川面无表情地摘下背包走进球场,将包放在地上,然后慢慢热身。

和很久很久以前一样,有人陪着晨练的时间明明很短,却已经让流川忘记了之前更久的时光。

这样也好,流川在心里想。

他自己下不定决心的事,如果那人帮他做出了某种决定,那么再好不过。

流川脱掉外套,篮球砸到地面上砰砰的声音,他熟练地运球跑动上篮。

中间有那么一瞬间,流川似乎听到了那人叫自己的声音,他诧异地回头,门口什么也没有。

七点一过,流川开始收拾东西,又觉得仍可以再练习一会儿,大概早上的补习也随之取消了吧。但是,自行车仍歪歪扭扭地驶向学校,万一那人正气呼呼地坐在教室里等着呢。

流川不愿意放过这点侥幸,那怕只有一点点。

推开教室门的手都在颤抖,流川屏住呼吸往里看。

一个人也没有,空荡荡的教室,只有窗帘在轻轻飘动。

 

 

7 露天球场

 

怕你知道,怕你不知道,怕你知道却假装不知道。

 

训练时间早就过了,体育馆里却连个人影都没有。流川枫默默地做完热身,砰砰地拍着篮球,眼睛总忍不住往门口瞟。没有任何征兆显示今天的训练取消,然而他第一次涌上了被全世界抛弃的悲摧感。

空旷的球场里,声音被一重一重地放大,运动鞋和地板的摩擦声,球擦过篮筐带动球网向上翻起,甚至是额头上的汗珠掉到地板上碎裂,极细微的声音都在流川脑海里清晰可闻。他摸一把眼睛,告诫自己,不管怎样都要坚持下去,篮球稳稳地从他指尖飞出。

“流川君,你果然在这里!”大门被推开,送进外面如潮的声浪,流川有点诧异,刚才怎么一点都没有注意到。“我们都在大操场上,今天是学校的吉尼斯运动会,你已经迟到啦!”

迟到这种话当然是无从说起,陌生的一年级生看到副队长无动于衷地转过身捡球,有些慌了。“队长说,一定要把你带过去。”

流川哼了一声:“他怎么不自己来?”这种任性的问题,大概也只有流川会知道答案,自从上次他在队长屁股上踹了一脚之后,他俩已经有好几天没有正眼看过对方了。

队友有些为难地犹豫了几秒,一鼓作气将明显会得罪眼前这个副队长的话吼了出来:“队长说,这是你将功补过的唯一机会,请流……”流川听了简直要冷笑出声音,他掂着球左手换到右手,又从右手换到左手,憋了半天冷冷地从牙缝里吐出半个字:“滚!”

队友如蒙大赦,飞快地转身跑掉了。剩下流川一个人对着空荡荡的球场生闷气。

其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生气,遇到那个迟钝又混蛋的队长之后,他的情绪就像猛地失去了控制一样,酸甜苦辣百味杂陈,再也恢复不了原来清心寡欲默默旁观的状态。大白痴,他恨恨地骂了一句。然而这完全于事无补。心烦意乱地接着投了几个球之后,流川披上运动服外套,抬脚往大操场走去。

 

操场上人声鼎沸。所谓的校园吉尼斯运动会,是纯碎娱乐性质的运动会,运动项目千奇百怪,而且每年还因为大家的奇思妙想而不停增加各类项目。流川穿过人群,热火朝天的各个小小分场,摸高摸低金鸡独立单脚跳高蒙眼乒乓,流川目不斜视地往前走,直到看见队长那颗红通通的脑袋,止住了脚步。

露天的篮球场被围得水泄不通,场地中央几个人比别人足足高出一个脑袋,最醒目的还是校篮球队的队长大人。

流川踟蹰了一会儿,不知道怎样自然地走过去打招呼,樱木像是感应到他的眼光,笔直地朝他望了过来,嘴角扯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满是得意和促狭。

我赢了!

大白痴!

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激战,谁也不愿认输。异常的胶着状态终止于一个陌生的轻佻声音:“哟,流川君。”此时流川的右脚已经即将跨入球场,在他面前蜿蜒着让开了一条小径,人墙配合地往两旁推挤,又在他身后如水波一般闭拢。

梳着朝天发的男人,在流川心底某种不愉快的记忆瞬间苏醒,而对他的属性认知也正源于那一点点记忆。第一次面对面打球的时候,这个家伙就曾用比眼下更为难看的笑容朝着大白痴勾过手指,成功引起某个家伙的暴走。

走入场地中央空地,流川才发现几个高高个子的人居然大多数并非自己的队友。尽管是一些老相识,然而看到海南陵南翔阳的人齐齐围着自家队长,流川仍忍不住生了些同仇敌忾之心,他自然而然地走到樱木身边站稳,动了动嘴唇,用旁人难以听清的声音问道:“什么情况?”

樱木队长显然并不能领会流川内心的纠结,他往另一边挪了一步,然后用毫无掩饰的大嗓门解释:“仙道说,那俩人大学放春假,他们又正好在外面球场遇到,”他的手往另外几个人身上胡乱一指,被省略的几张脸都显得有些不好看。“听说今天我们学校有活动,就一起来逛逛。”想了想他又加了一句:“其实仙道和野猴子是逃学。”

耳朵里算是听进了他的解释,几秒之后大脑也接受了如上信息,身体靠近队长的那一半,却因为他太刻意的闪避动作而如火般燃烧起来。流川抿紧了嘴,看向仙道的眼神更加锋利,他并不愿意将队长的回避看得太严重,然而也许是因为有这家伙在场这个奇怪的念头却不合时宜地冒了出来,像针一般扎着他的心。

“好了,继续刚才的赌局。”开口的是翔阳的前任监督藤真健司。“现在你们也有两个人了,不用担心我们以多欺少了吧?”

明显是众人目的所在的队长飞快地看了一眼流川,似乎在默默衡量自己这个队友是否可靠。“先说好,我输了只能请吃拉面——当然本天才是不会输了,可是狐狸就……”

被明显地看不起,却因为队长语气间若有似无的亲密感而连生气的表情都做不出。狐狸抬起下巴看着两步之外的藤真:“比什么?”

“我和清田一组。”中年人牧声音不高,语气坚定。野猴子跟在他身后连连点头,还向着樱木伸出食指:“猴子你等着!”

“我们两个一组。”藤真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仙道,仙道一笑,抬了抬眉,做一副怎样都行的表情。

“既然是吉尼斯比赛,那就比点让人愉快的内容吧。”仙道弯腰从地上抄起一颗球,单身投向不远处的篮筐,球滴溜溜沿着边转了几圈,稳稳地进了筐。

“输的人,要请客。”藤真附和着,不怀好意地咧嘴一笑。“光是拉面可不行,请大家去唱歌怎么样?”

听到唱歌两个字,樱木的头马上摇得像拨浪鼓,流川看到他抬起手直摆:“唱歌本天才可不行,也不喜欢。狐狸倒是唱得很好听。”狐狸这一句声音低了下去,似乎很不甘愿,流川咬了咬牙没吱声。“除了唱歌,其他什么天才都可以奉陪。”

“果然还是想去唱歌呢。”仙道抓了抓脸。“花道你赢了再由你来提条件吧。”

“再啰嗦天要黑了。”清田扯紧了头上的发带,将球拍得砰砰响。“逃课的野猴子你闭嘴!”樱木这一次倒是气势很盛地吼了过去。

他们什么时候都这么要好了?流川脱下外套,一年级的队友马上走上来接了过去。他随意地活动着手臂,看到外校的几个人脑袋凑到一起嘀嘀咕咕,队长脸色也有点不好看,流川突然就有点想笑。

“你什么时候招惹到他们了?”

“天才才不会输给几个老家伙呢。”被称为老家伙的几个人心有灵犀一般地回头,樱木凶巴巴地叮嘱流川:“你可别拖我后腿啊狐狸!”

“大白痴!”流川扯了扯护肘,提醒自己不该忘记这个家伙拥有别人难以企及的招惹是非(没大没小)的能力,也许是在以前,也许就是在刚刚,谁知道他发了什么宏愿,下了什么震惊世人的结论。真是拿他没办法啊,流川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带着难以察觉的心情看了一眼队长红扑扑的脸。那张脸因为热情和期待简直在发着光。

好几分钟之后,那四个人带着明显不怀好意的表情围了过来:“公平起见,大家来抽签吧。”仙道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手心里躺着几个新鲜的小纸团。

“愿赌服输,输的人不能耍赖。”清田信长说着还特意看了一眼樱木队长。

所以这到底是哪里公平了?流川沉下脸,还来不及抗议,队长已经大义凛然地伸手抓住了一个纸团。仙道手掌一拢,将樱木的手正好握住。“花道,等会儿我可不会放水哦。”说着还轻佻地眨了眨眼。

“去死吧,刺猬头。”气呼呼的樱木花道三两下展开那张纸团,脸却垮了下来:“这是什么?”

流川凑过去,看到纸上的几个字:“原地转十圈,投篮。”

仙道的脑袋也凑了过来,笑嘻嘻地拍拍樱木的肩膀:“小花你运气真好呢,我们可就惨了。”

“那么开始吧。”藤真的声音响起,流川和樱木对视一眼,难得地在队长眼里看到了一点不确定。流川……队长望着流川的眼神里,有某种东西让流川的心狂跳起来,还有种隐隐的兴奋。

大概,欺负他真的很有快感吧,流川这样想着。队长那带点委屈的眼神,真是想让人狠狠地欺负他啊。但是,这种私密的快感,他并不愿意和任何人共享。

“那就开始吧。”流川往前跨出一步,将樱木护在身后,“怎么做?”

 

 

8  小情歌

 

我爱你,与你无关。

 

似乎是还没从上一轮的头晕目眩中恢复过来,流川又昏沉沉地站到了场地中央。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队友们早已将情谊抛到一边,麻利地将流川的脑袋往下按,然后盯着秒表计时。一圈,两圈,三圈……转完十圈,三秒内就要将球扔出去,有时候连篮筐的方位都没有判断正确——场边大概聚集了有半个学校的人,但是完全顾及不了那些了。

每人投十个球,眼下已经只剩最后两个,很快就能解脱了。流川将球一扔就拔脚往场边走,他甩着脑袋要找个可以依靠的东西……

“笨蛋狐狸……”圈过来的手臂热气腾腾,压在身上的力量毫不客气。“我又进了一个。”两个人紧挨着的肌肤要燃烧起来了,可是流川却来不及享受这亲密,只能将自己的身体也毫不客气地回靠过去。

他完全想不通樱木是怎么样将球扔进去的。在流川发懵的视线里,只能看到那两条长腿在转了十圈之后仍稳稳扎在地面上,投篮的动作毫不犹豫——尽管命中率也只有一半,可是却完爆他这个副队长。

也许那家伙,真的是个天才吧。

“拖后腿的狐狸。”队长拧开一瓶水,喝了一口之后递给流川,流川苦笑着接过。拖后腿这种事,连反驳的机会都没有。

“居然还是没中啊。”仙道也下了场,手臂还在空中半举,保持着投三分球的姿态。藤真在三分线外举起了球,眼睛上蒙着黑色的布条,一年级的学弟尽职尽责地拉着他转了一圈,然后盯着秒表报数计时。球嗖地一声窜出去,砸到篮框上落到地面。

“花道你的水呢?”仙道看一眼流川手中的水瓶,自然地向樱木伸出手。流川下意识地缩紧了手指。“藤田,给仙道拿一瓶水。”樱木扬起声音向场边叫,一年级的学弟麻利地拿着水跑过来。流川举起水瓶喝水,被塑料瓶子遮挡住的视线下,睫毛急促地颤动着。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这么紧张,而心底某处汩汩而出的幸福感,突然让他原谅了这几个恶作剧的罪魁祸首。

仙道摸摸鼻子,轻轻地瞟一眼流川,又是一笑。

“笑……笑什么啊,混蛋刺猬头。”队长突然像是被火烫了一下,甩开仍搭着流川的手臂,还没头没脑地推了仙道一把,脸狠狠地转向了流川看不见的方向。流川只看见一个红透的耳朵尖。

最后两个球。

马上又轮到流川。上场之前队长扯住了他的手臂,随后热乎乎的气息喷到他耳后。“什么?”流川嘀咕着转脸,队长柔软的嘴唇轻轻擦过他的脸颊,他简直要跳起来。

“天才教你一招。”队长却似乎毫无察觉,“转圈的时候,不要闭眼,脚步迈得大一点,两步转一圈……视线转得比脚要快……”队长的手在他肩上重重推了一下,流川已经站到了罚球线上。

为什么当初会心甘情愿让他当队长呢?这个看起来就很不靠谱的家伙,又是在什么时候,彻底征服了所有队员的心呢?像是被一只温暖的大手在心尖上抚过,流川瞬间镇定了下来。

球技什么的先不去管他,可是那个家伙在任何时候都毫不妥协的气势,和常人难以企及的观察力,真的是完全无法漠视啊。

一开始的时候,只希望他的视线永远追着自己,看着他从一个新手笨拙地成长。可是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和自己比肩,甚至,自己也要努力才能跟上他的步调。单纯的篮球,因为他的出现,而多了没法言说的魅力——梦想从未像现在这样真切,似乎触手可及。

流川垂下眼,队长的声音清晰地传来:“加油,狐狸!”鼓胀的心情,没有任何人能够了解,却怎样都不甘心让它一直沉寂。

如果这个球进了,就向他告白吧。流川弯下腰,迈开了脚。

 

闹哄哄开始的比赛,又在哄笑声中结束。一直都觉得被人耍着玩的比赛,三个小组都没捞着什么好处,围观的人才是最终赢家。最后算了算,流川和樱木的小组既没有获胜,也没有输得最惨,野猴子垮着脸接受牧大叔的头顶直拳,他比流川还惨,一个球都没有投进。

不需要掏钱请客的队长,满面春风,一边应付着其他人的对话,一边到流川这里来邀功。“怎么样,本天才的办法好不好?”

流川没法直视他的脸。

喉咙里像是哽了一团情绪,稍不小心就会在眼前炸开。告白这种事,他并不愿意在人这么多的地方进行。更何况,那个粗神经的队长大人,到底会有怎样的反应,流川一点点心理准备也没有。

也许,拒绝会是其中最好的一个答案吧。

想到这点,流川的心情再也无法和队长同步。他潦草应付了几句,挤开人群回到教室。

已经是放学的时间,他去了一趟篮球队,果然一个人都没有。失魂落魄的流川,背着包去推自己的车。即将告白的激情和肯定会被拒绝的预感如两股势力在他内心交锋,让他两股战战,无端地出了一身冷汗。被拒绝了会怎样,这个问题他再没心力去思考。光是将自己的心情原封不动地传达出去这件事,大概就要花光他所有的勇气。

等流川磨磨蹭蹭地推车走出校门,天色已经擦黑。“你怎么这么慢啊!”队长的抱怨大老远就能听见,流川诧异地发现,那几个人正齐齐站在门口,而他们等着的人,不出意外,正是流川。

“明天是周末,晚上一起去唱歌吧。”开口的是藤真,“我和阿牧请客。”

为什么是唱歌我不喜欢唱歌这样的低声抱怨于事无补,看得出来队长对于这一次聚会也抱有强烈的期待,而外校的这几个人,显然已和他建立了常人难以理解的友情。

“我不去了。”流川看着队长开口。队长的脸马上垮了下去:“为什么啊?”傻乎乎的表情真的让人想狠狠嘲笑一番。然而流川眼下并做不到。

“我还有点事,你们自己去玩吧。”流川扫了一眼其他人,虽有遗憾,但也并不是很介意。这才是大家正常的反应吧。

“那我也不去了。”樱木的嘴巴任性地嘟起,让他瞬间显得小了十岁。再看他几眼,拒绝的话就说不出口了。流川冲大家摆摆手,跨上了脚踏车。

“混蛋狐狸!喂!”

夜风呼呼地吹着,并不能将流川的脸颊吹得凉爽一些。

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清醒,也从未像现在这样坚定。

 

弯月如眉,一丝云一丝风都没有。

流川静静地靠在墙上,这条偏僻的小街,连猫都不会路过。他偏着脑袋注视着街口,安静地等待着。

终于有破碎的歌声从远处响起,竖起耳朵能听到是断断续续的天才啊胜利啊,路灯将慢慢走过来的人影拉得很长,鬼魅般忽左忽右,让流川挺直了后背,觉得这个夜晚的一切,都显得很不寻常。

果然玩得很愉快嘛。这个猜测并不会错,也没有带着任何的嫉妒或痛苦,因为为时尚早。

来人并没有注意到家门口站了另一个人,流川躲在黑影中纹丝不动,樱木从口袋里摸出钥匙,咔哒一声弹簧跳起,伴随着他打了个嗝。

“喂。”流川终于出声。

樱木疑惑地往这边转过脸,身形却岿然不动,几秒之后问道“狐狸?”声调居然仍是稳稳的,完全不像受到惊吓的样子。就是这些不可思议的地方,怎么也让人想不明白,只能说果然是个天才吧。

樱木推开门,探手进去开了灯,室内的灯光将高大的樱木圈在一个框内,流川仍在黑暗中注视着他。

“你喝酒了?”流川皱着眉,有点不高兴,樱木的眼睛亮得吓人,水光潋滟,脸颊上还带着不自然的红晕。

队长抓起自己衣领闻了闻,也不打算狡辩:“只有一点点,野猴子都喝了,我也……”

“白痴。”

对话到此似乎再进行不下去。

“你为什么不去?”队长站在门口,似乎想请流川进去又仍在生气。“你不是很能唱歌?”

流川张了张嘴,一句话自然而然地吐了出来:“只想唱给我喜欢的人听。”

漫长的沉默,大概其实也不过只有几秒钟而已。流川张了张嘴,待要解释又觉得多此一举。樱木歪了歪脑袋,却似乎并没有听明白流川的言下之意。

“那你来干什么?”

他到底明白了没有?流川晕乎乎地往前跨了一步,终于有光打到了流川身上。“校园祭的表演……”

“唔……”

“由我来吧。”

“什么?”

流川抬起了手臂,一直提在手上的小提琴,稳稳地在下巴夹牢。“你听听看,行不行。”说完,不等队长表态,琴弓已经搭上了弦。

一丝风也没有,没人说话,流川抬起眼注视着樱木。

我所有的心情,请你来听一听吧。

 

 

9 爱之喜悦

 

忙碌的夏日祭,如期而至。

一大早就被几个女生拉到了排练厅,樱木被迫换上了一套演出服。那还是他第一次穿西装,不知道这些女生从哪里找来了一套相当合身的衣服。要知道对于花道这样的块头来讲,找一套合适的衣服可不是容易的事。

“简直帅炸了!”手机拍照的声音咔咔直响,樱木红着脸任由他人摆布,镜子里那个因为穿着西服而束手束脚的人一定不是他自己。

“吃过午饭就要换衣服,拿道具,樱木君可别忘记哦。”

“表演从下午一点开始,接下去要辛苦樱木君了。”

“相机和录影机都准备好了吗?”

“全部OK!”

“一定要永久保存!”

虽然拿女孩子们一点办法都没有,但是,果然还是会觉得不轻松啊。好不容易换回了运动服的樱木,在心里发出这样的感叹。

球队已经通知下去暂停训练,教室里也是停课一天,樱木晃荡着长腿,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走。

球队吗,不行,也许会遇到流川。

天台吗,不行,也许会遇到流川。

越是这样无所事事的日子,越是不想遇到他。

自从那个家伙莫名其妙地将樱木堵在家门口拉了个不知名的什么曲子之后,樱木就觉得那个家伙浑身都怪怪的。随时随地窥视一般的眼神也好,训练时刻意的回避也好,总之就是让两个人之间的氛围奇奇怪怪,甚至有时候忍不住会让樱木脸红心跳连看他一眼都不敢。

也曾想过直接去问个明白,可是天才的直觉却告诉他那样做非常危险。

要是这种心情可以和洋平倾诉就好了,樱木懊恼地甩甩脑袋,决定去找个偏僻的地方睡一觉。

接下去的几天,都是这样无聊的活动,不能打球,身体也会生锈吧。

……

樱木是被自己肚子的叫声吵醒的,睁开眼的瞬间,竟然回想不起自己究竟在哪儿。暴露在空气中的腿有点凉,他坐起身,看到了披在自己身上并不属于自己的运动服外套。大大的数字5,是他十分熟悉的号码。

他一骨碌爬起身,不知道流川是不是刚离开不久。明明不是什么要紧事,心里却像被一根线扯了几下,隐隐的有点疼。

这种像是马上会一脚踏空的感觉,非常糟糕。

樱木迷迷糊糊地拿着衣服走到开阔向阳处,就遇到了几个并不认识的女生。“樱木君,我们找了你好久……”

“那个,我还没有吃饭。”

 

事后,如果要问樱木对于这一天到底有什么印象,他大概什么也说不上来。

除了混乱之外,还是混乱。

他早早地换上了演出服,那套让他显得非常帅气的西服,站在后台。几个主持人正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对串词,道具摆得到处都是,而他只需要稳稳地端着一块展板。

确实没什么技术含量啊。樱木忍不住在内心吐槽。之前明明那么期待的演出,还想叫流川跪在地上求饶什么的,现在看来已经遥不可及。早知道,就还是去演罗密欧了。可是此时后悔,未免太迟。

有个女生当他的助手,手里拿了一叠海报,在每个节目替换的间隙将它们一一贴在展板上。

“我好紧张呢。”女生小声地向他嘀咕,露出个不好意思的笑脸。樱木想要安慰她两句,却发现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把……把他们都当成南瓜……”

说起来,樱木已经有了无数次的比赛经验,可是幕布拉开,灯光那么亮,他站在舞台的右侧靠前角落,仍不免心跳加速。台下坐了那么多那么多的人,海南陵南的那些家伙,说了他们也会来,啊早知道,果然还是当罗密欧比较好吧。

每一个节目时间都不长,很快,樱木就发觉自己比在场的所有人都更为可怜。因为他必须背对着舞台,所以,什么也看不见。

简直像个傻瓜一样。

流川那个家伙,一定也会嘲笑我吧。

报幕的主持人念到流川枫这个名字时,樱木忍不住转过身。

流川和他一样,站在大红色幕布的后方,小女生正忙着将节目海报粘在他的展板上。樱木对着流川做一个鬼脸,流川也回了他一个口型,不用猜都知道,一定是“白痴”。

和他一样,流川也穿着正式的西服,还装模作样地打了个领结,头发看起来不像平日那样乱糟糟,居然显得顺眼了好多。

然而,不管怎样都只是一只狐狸。

虽然不甘心,樱木还是在大红色幕布拉开的时候,转身给了流川一个加油的手势。流川轻轻地扯了扯嘴角,看起来像是个微笑一样。

“……接下去是篮球部的节目,小提琴独奏,爱之喜悦,表演者流川枫。”

被扩音器扩大了无数倍的声音,很迟缓地落入樱木耳中。不管是小提琴,还是流川枫,都和他的认知相去甚远。

当然,他很了解流川枫,那个沉默的无聊的又任性妄为的流川,可是,也许,还有另外的一个他吧,自己并不是很了解。

流川站在舞台中央,灯光打在他身上,樱木等了好一会儿,却没有任何声音响起,直到他忍耐不住侧过身体去看。这其实是犯规吧,他在心里提醒自己,可是对于流川狐狸的担心却让他不得不这么做。

早知道还是不回头的好,事后樱木回想这一刻,总是忍不住后悔,但其实说后悔也不过是言不由衷。

流川的眼睛比樱木任何时候看到的都要亮,他一转身,视线就被流川给俘获了。流川的嘴距离他身前的麦克风大概只有十公分的距离,他一边望着樱木,一边开了口。

“今天这个曲子,想送给一个我非常非常喜欢的人。”樱木脑中嗡的一下,身体反射一般地往回转,并挺直了后背。“如果你能给我一个微笑,我必誓死相随……爱之喜悦,送给你。”

悠扬悦耳的声音,划过耳际,樱木看到底下的观众有一大半都站了起来,欢呼声几乎要盖过乐曲声。

所以,那个大笨蛋狐狸,刚才是在向谁表白了吧?

这个曲子,就是那个晚上,他拉的那一首吧。

樱木觉得自己不光是脸,大概整个人都红透了,就像一只煮熟的虾子,甚至连泥线也被挑断,动弹不得。

这个笨蛋,大笨蛋——早知道就该让他跪下求饶,还不够,还要磕头……

所以,他刚才说了喜欢了吗?

樱木悄悄地垂下眼帘,又不为人察觉地向边上侧了侧身体。

给他看到就糟糕了,樱木握紧了手里的展板,唇角的笑意忍耐不住。

 

站在舞台中央的流川枫,紧紧盯着几步之外的篮球队队长,看到他红透的耳朵尖,还有慢慢慢慢咧开的嘴角。

所以,你是知道的吧,大白痴?

关于我一直偷偷喜欢着你这件事。

 

 

end

  M - 麦子